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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很古怪，她一路走来，除了踩在枯叶上有声音外，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听到。
等等，这条路她好像曾经走过。
江清璃环视四周，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风景和熟悉的分岔路。
不对，她抽出剑运起灵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山路下面的陡坡突然有了动静。
江清璃提剑往声源处走，剑气在地上掠过一道划痕，“谁？”她挑剑问道。
“我。”枯叶堆里爬出一个蒙着脸的少年，他头发上还沾着碎叶，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看着她。
见是刚刚那个少年，江清璃收剑，“你来干什么？”
薛灵均的声音不好听，像破了的风箱一般喑哑：“后山危险，你一个人不安全。”
江清璃欣赏有悟性的人，可她不欣赏没有能力自保还往山上冲的人，说不定她还要费心去保护他，“你……”
薛灵均解释：“江姑娘不用担心，我不会给江姑娘惹麻烦，而且遇到危险，江姑娘还可以把我推过去，自己逃跑。”
他说话时的眼神让江清璃察觉到了一丝熟悉，但等再细看时却找不到了。
她问：“你何必？”
她只是给了一枚玉佩，是支付消息的报酬，还远不到让他过来如此对自己。
薛灵均声音小，但还是完完整整说出来了：“我想跟着江姑娘。”
他不知道要去哪，只想跟着江清璃，还想让她的眼里再多多看看他。
江清璃瞥见他的手腕，细得像枯树枝，不想拉着他送死，“跟我做什么，回去。”
“不想。”薛灵均低垂着头，无声抗拒。
“既然想跟着我就要听我的话，我的要求是，别跟着我。”江清璃提剑扭头走人，甘阴山危险又陌生，她保护自己倒是可以，再搭上一个他岂不是要出事。
“江姑娘，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带你出迷瘴呢？”她不让薛灵均跟，薛灵均就乖巧站在原地，但说出的话却让她万分心动。
江清璃转过身，青色的裙摆划出漂亮的弧度，腰上金色的铃铛坠子飞起又乖乖垂在她腰间：“当真？”
“我不会骗江姑娘。”
既然如此，“我信你，跟紧我，遇到危险也不需要你来保护我，只管自己逃就好。”
听到这句话，薛灵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亮起，刚刚还像在地上生了根，这会儿却像蝴蝶一般欢快地跑到她身边。
之前还没注意，等薛灵均走过来时江清璃才发现，他比自己还高半头。
只是太瘦了，瘦到让人觉得可怕。
“江姑娘，向左。”薛灵均走在江清璃斜后方，他不敢靠近她，甚至不敢走在她身侧和她平齐，觉得这样对她是一种冒犯。
后山这种地方，他每来一次那些妖魔就企图引诱他堕魔，声音嘈杂尖利，可他过来了，那些魔就只会攻击他，江姑娘的危险就少一分。
而且这地方他确实熟悉。
两人走出迷瘴，重新踏在一条陌生的山路上后，江清璃说：“真的出来了，你怎么知道路？”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但确实能走出来。”薛灵均说的是实话。
“嗯。”江清璃没再多问，也知道已经走到这里，再让他回去全身而退已经不太可能，默许他和自己一起继续往山上走。
薛灵均：“山上危险，江姑娘的师弟和师妹都不来，江姑娘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
修仙求道的人真有那么大爱无私？
江清璃倒出一枚丹药，递给薛灵均，“一是师命，我辈修的是天道，替天行道也属正常。二来，我有想见的人，想快点忙完这一切赶回去见他。”
提到自己的师弟薛灵均，她的琉璃一般的栗色眸子里多了几丝很隐晦的情绪。
一闪而过，但薛灵均却看到了，他打心眼里嫉妒起那个江清璃想见的人。嫉妒就像烈火，灼烧着他的心，可他面上却不显，卑劣地打探那个人消息。
“江姑娘也有很想见的人？我猜他人一定也很好。”他想问出更多关于这个少年的消息。
心底被想杀了他取而代之的疯狂想法占据。那些妖魔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有在他的耳边引诱他，想让他堕魔。薛灵均却充耳不闻，一心只盯着江清璃。
“他好吗？”江清璃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疑惑，她停下脚步仔细回想那些和薛灵均的过往。
在他堕魔之前，他们毫无交集，她是天衍宗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份自然比其他人都尊贵。而薛灵均只是一个从外门艰难修炼到内门的普通弟子，或许他们见过面，但她没有任何印象。
她持剑一路追杀他到魔界那天，严格意义上讲，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技艺不精，反被他掳走关进魔宫，之后就是她想了一百多年都没想明白的问题，薛灵均身为魔尊，一不祸害苍生，二不扩大魔界领土，为什么只把她拘在身边天天讲那些爱情话本子。
纵然重来一次，她也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江清璃继续迈步往前走，含糊不清说：“或许吧。”
在没灭世之前，魔宫里的百年相处，她认为薛灵均还是她的小师弟，只是她没把他拉入正途。
薛灵均……更嫉妒了，即使不算好人，她也在乎他。既然底色都是卑劣，那为什么，被她牵挂的人不能是他？
凭什么他就要出生在这里，长相丑陋又狰狞，连靠近她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
天道，哪里来的天道？天下竟是这样不公的道还留着做甚。
薛灵均嫉妒得要发疯，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还细心问她，想多知道有关他的消息，“觉得江姑娘好像很为这件事情烦恼，不如与我说说，我和他若同年龄同为男子，或许能设身处地地替江姑娘想想该怎么办。”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江清慢声说完，心很坚定。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在犹豫的话，现在已经想好了，既然薛灵均走上歪路，那她就把他拉回正道。
江清璃偏头看向薛灵均，“我们也算认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样就算认识吗？刚刚还被烈火灼烧的心此刻变成安静祥和，只要她一句话，即使不到别人万分之一，也能让他欣喜若狂。
可他不想被江清璃以这样的模样记住，以后提起薛灵均这三个字，想起的只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他自卑，也不敢。
“能不讲吗？江姑娘不必记住我的名字。”他记住江清璃就可以了。
他不愿意，江清璃自然也不会强迫他。
由薛灵均引路，一路上的迷瘴都安全地度过。
在这样一座布满魔气的山上，一路上的平静显得十分诡异，很快不平静就来了。
江清璃挂在腰间的铃铛叮铃作响。
她忙把薛灵均挡在身后，拉着他倒向一边，爆炸声过后，再看原处已经被夷为焦土，连株草都没能活下来。
江清璃冷静抽剑，看准时机朝前一劈，剑气化成雨点般朝半空中飞去，被击中的魔化成一团黑气朝前方飞去。
“江姑娘你没事吧？”刚才的推拉中，薛灵均脸上的面巾掉了，露出那张丑陋的脸。
打斗激起尘土，江清璃轻咳一声，提剑拉着他站起来，动作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我相信你有保命的法子，自己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接下来的路不用陪我走，我一个人去。”
“江姑娘……”
江清璃：“听我的话。”
“好。”薛灵均的舌尖泛起苦涩，他捡起地上的黑色面巾，在这种时候，她在乎的人一定能够护她周全。
他盯着她拉着他倒下的地方，垂头声音里带着苦苦压抑的希翼，怕说出来的心思吓到她，“那我们还能一起下山吗？”
第3章 堕魔前夕
“嗯。”江清璃有点放心不下，又递给薛灵均符咒，“保护好自己。”
薛灵均愣了一下才接过，“知道。”
可是想跟着她这样的心情不是他能说拒绝就拒绝的。薛灵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连用符咒一起藏进袖子里。
相形见绌，他什么样的人他知道。
“那我先走了。”事不宜迟，江清璃想早点解决任务，转身朝魔气逃逸处追去。
这个笑容也印在了薛灵均的脑海里，他在世间苦苦苟活十几年，直到今天才像老鼠一般窃到了几分甜。
周围的鬼修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又尖利着嗓子道：“你配得上她吗？”
“能配上江清璃的人，不是俊朗非凡的宗门弟子，就是玉树临风的修仙同道，你一个半魔之体，还肖想她。”
“就是，你看看自己，再看看她，你配吗？”
“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人，你配不上，倒不如堕魔供我辈食戮，等来日我辈攻上天衍宗的时候，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你的小情人留几分好脸色。”
这些侮辱的话薛灵均听了十几年，他已经习惯了不会再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可是等听到江清璃的名字时，他的身上溢出了魔气，这是堕魔前的预兆。
周围的妖魔看到他这个样子，纷纷尖利大笑出声。
他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符咒，手却被锋利的符纸划破，一丝抽疼让他清醒过来。
他还不能堕魔，原本就无法靠近江清璃，要是堕魔，就更加难以靠近她。
薛灵均不愿。
他把手里的符咒仔细收好，看着江清璃离开的方向，踟躇片刻后跟了上去。
这里的妖魔有多恐怖他知道，即使身无灵力，他也想保护她，心意和能力无关。
江清璃追踪着那团黑气，来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口不时有水滴往下滴下来，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只有一片黑黝黝的寂静。
这种时候，越宁静就往往越恐怖，可江清璃不怕，她提剑，一个人进了山洞。
大概走了数十步，她听到几声细微的响动，洞壁上的藤蔓朝她飞扑而过，以刁钻的角度往她眉心袭击。
江清璃连退数十步，与藤蔓拉开距离，顺势提剑斩向藤蔓，剑与枝丫相碰，发出铁器相撞的铮鸣声。
这个藤妖，竟然将自己修炼到这个地步。
“黄口小儿，我辈蜗居在此只为谋我们魔界的事，与你们人族修士无关，若你此时放弃，不与我斗法，我大可放你离去。”
薛灵均已经有堕魔的趋势，为了让自己能分一口最大的，藤妖不愿意在这时候和江清璃缠斗，误了大事。
江清璃却没听他的话，硬刚不过，她就绕剑缠上藤蔓，足尖轻点，人往后空飞掠，生生扯断藤妖的一条触蔓，“废话少说。”
对付这只魔，她还是有点把握。
“敬酒不吃吃罚酒。”甩下这句话，藤妖朝着洞内飞走了。
江清璃也不急，她看着地上那条还在扭动的藤蔓，一张傀儡符拍在它的身上，趋势让它寻找自己的主人。
接下来的路相对好走很多，江清璃很轻松地躲过重重陷阱，整个人毫发无损地出现在洞府深处。
即将靠近危险时她停住了，这一路都太简单，不像是心思狡诈细腻的魔能做出来的事情。
要么他们是真的不想与修士缠斗，要么……就是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江清璃不敢放松，剑意挥了一道屏障挡住她的身形，继续朝里面走去。
只是走进去后，却没有她先想象得那么简单，这里的魔头数量远超他的想象，黑压压满洞府都是，他们举杯饮血，还撕扯着一条人腿。
“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修士真追过来了，既然如此，就以她的身躯献祭我们即将而来的胜利。”
“天衍宗那个老家伙要是知道他的得意弟子被我们分食，连条胳膊都没留下来，表情一定很有趣哈哈哈。”
江清璃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她迅速转身逃跑。
甘阴山果然有秘密，才能驱使如此多的魔寻迹而来。
她一面逃命，一面不往飞出去纸鹤给唐叙柔和季叙策，让他们快点离开。
突然，身后一道利器破空声传来，江清璃闪躲不及，反翻身上前踩在那把宽背大刀上，踹了一脚，刀往墙上飞去，而她也因为作用力摔在洞壁上。
喉头涌起一股腥甜，江清璃迅速从地上起身，那些魔头追了上来，化成一团巨大的黑气，慢慢朝她逼近。
强大的魔气吸入肺腑，让人神志都变得麻木。
她不愿意死，生死之间，她想到了自己的师弟薛灵均，她还没找到他，不能就这样死掉。
心念一动，江清璃爆发出巨大的潜力，衣决无风自起，捏决火焰燃烧了整个洞府。
剧烈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也将洞府内的藤蔓燃烧殆尽。她赌对了，这洞府里的妖魔都是植物修炼成形。
黑气发出惨痛的哀嚎，再无暇顾及她，她忍着身体的不适，提剑迅速离开这里。
可出洞府却不是生机。
外面的天已经变了，黑压压的一片阴云堵在山顶。
江清璃面色凝重，知道这当然不是普通的阴云，若她感知的没错，这些都是妖魔。
能引起这么多妖魔倾巢出动的人肯定不是她，甘阴村果然有的秘密。
江清璃不欲在和这些魔交手，但这些魔反倒同气一枝攻击她，招招不致命，却招招见血。
像是想以伤害她的方式，来逼谁情绪失控。
江清璃与几团黑气缠斗，一团黑气趁她不备准备攻上她的后背。
“小心。”
她听到谁的声音在这样说，随即她就被推出去摔倒在地上。扭头回看时，却发现有人倒在了她原来的位置，他替她挡了这一招，魔气缠身。
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她身为师姐，一向都是那个保护师弟师妹的角色，纵然年纪不比他们大，也要事事当先，保护他们所有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她面前，尤其对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类少年，心上的颤动让江清璃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敢再耽误工夫，江清璃爬起来走到薛他身边，她情绪淡漠，不擅长面对别人直白的好意。
薛灵均笑了，鲜血随着他的话慢慢往出外涌，“我说过的吧，有危险的时候你可以把我推出去，我不会拖累你，反而会一直保护你。”
“咳咳，只可惜我只能保护你这一次。”
薛灵均强撑着让意识清醒，不愿意在江清璃面前堕魔，他也知道这样会引来万魔垂涎，不想再让她涉身险境，那点卑微的小心思，想和她多待一会儿的愿望，被他很好地压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说，江清璃都没看到天已经放晴，那些妖魔竟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手指尖温润又湿热，她看着他因为要保护他而全身出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以往都是她在保护别人。
除了师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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