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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珠道：“这个死局，得想个法子解开才行。”
“来的时候我已经写信知会初秋，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接到消息了。”夏雨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比较冒险。”
顾明珠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小姐，我们其实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江陵。”
顾明珠没做声。
她便继续道：“小姐失踪的这段时日，江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云昭一个月前登了基，将离随禁足在王府内，黎国与南明的交战处爆发了人瘟，这一次的瘟疫十分霸道，边境的百姓都死伤大半，黎国提议要止战言和。”
顾明珠道：“止战言和……阿珏怎么说？”
“我们在姑苏守着顾家，消息不太灵通，暂时还没听到什么消息。”
顾明珠盘思着，片刻后，道：“去江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到时阿烟不好脱身。”
夏雨道：“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
顾明珠诧异侧目看她。
夏雨道：“言和的话，我们的人自然要来江陵，到时候我们可以跟着离开。而且眼下，从江陵来的官员此时就在城中。”
顾明珠：“？”
夏雨道：“新任的户部尚书，我们扮做他的人马，轻易便能出城。”
顾明珠道：“黎国的户部尚书？他怎么会帮我们？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夏雨说：“小姐，他该帮我们，宋子熹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可出了不少力。”
顾明珠愣了一瞬：“黎国现任的户部尚书是宋子熹？”
“正是。”
这个久违的名字顾明珠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陡然提起，不免有些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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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宋子熹再见面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不为别的，顾明珠也要见他一面，毕竟二人自去年分别已有一年未见。
引路的灯笼在青石上折射出微弱的光，她全身隐在夜里，不可避免染上夜晚的风露，朋友要重逢了，心绪变得轻快几分，连带着被束在困境里的难题也可以先往后放一放。
路有尽头，屋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个人，侧对着她，似乎是在赏夜。
暗红色的正一品官袍笼着他，身姿越发显得挺拔秀逸，颇有几分飘逸洒脱。
一个位居尚书之位的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不羁呢？
引路的侍卫恭恭敬敬上前：“大人，人来了。”
宋子熹走下台阶，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含着几分笑意，声音愉悦：“顾明珠。”
顾明珠回以一个诚意的微笑，说：“宋小公子，好久不见。”
“一年。”宋子熹道：“你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让我意外呐。”
他们二人说话，旁人便散了开去。
顾明珠道：“要麻烦你这一回了，带我们出城。”
宋子熹道：“带你们出城倒是好办，只是你想过没有，哪怕眼下你们能出城，西南也已经被锁死了，你们出了这个城，还有一个两个城。”
顾明珠陷入沉默里。
宋子熹说的没错，西南目前的局势，她们被卡在了中部，动两步便是搜查……
宋子熹盯着她沉思的面容看了一会，他的眼瞳颜色比常人的淡一些，不说话的时候像是个谦谦君子，却又有着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顾明珠。”他自然的叫着她的名字，引来顾明珠的抬头对视。
宋子熹迎着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缓缓笑了笑，说：“去江陵吧。”
她的目光来不及避开，被他捕捉到一丝高度的探究与警戒。
宋子熹毫不畏惧，直直看着她：“当初就这么走了，你甘心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份？我给你。”
顾明珠无声笑了笑：“宋子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又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他笑着，手负在后：“我当然知道。”
时至今日，顾明珠不得不承认，一年时间，宋子熹的强大几乎可算称得上飞速。
当初那个为了十万两差点把自己当掉的人，在云谲诡异的江陵城竟蜕变成了这样。
顾明珠不禁多想，若再给他几年呢？他会爬到什么位置？
顾明珠深吸一口气，说：“哦？你知道？”
宋子熹盯着她，他不喜欢和她这样绕着弯子说话，一瞬之后，一字一句道：“当然了，明王殿下！”
聪明人和聪明人的对话。
顾明珠笑了，叫着他的名字：“宋子熹。”
宋子熹微挑挑眉。
顾明珠道：“我能相信你吗？”
宋子熹哂笑，盯着她：“不相信我吗？我以为你来这，就是相信我了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切前提是在我是顾明珠的情况下。”顾明珠目光里全是探究：“而不是顾绝，顾明珠可以死在黎国某一处，可顾绝不行。”
“我有个疑问。”宋子熹忽道。
“什么？”
他想了想，说：“你不在的七个月，东南皆在徐珏掌中，他甚至于挥军南去，平了郑孟林七城，如今坐拥了二十一城，三十万大军，手下能人异士更是不计其数。七个月，是他们在一起浴血奋战，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一人之上，你回去真的还有立足之地吗？”
顾明珠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信他吗？”宋子熹神色平静：“你觉得你们的儿女情长胜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吗？当两边被放在天平上来抉择时，谁又会忍得住不选主宰天下的生杀大权？”
“顾明珠，打个赌吗？”
“怎么赌？”
第126章 达成
这是一场赌博。
顾明珠灿然一笑：“你想从我获得什么？”
宋子熹往前走了一步，与她离近了几分：“我不要什么，只想跟你赌一把，赌这世间，还没有至情至性之人，赌这世间，是否有人真的能抵御权利的诱惑。”
“好！”顾明珠应道：“我跟你赌。”
宋子熹道：“你若是赢了，宋子熹日后任你差遣。”
这便是还有输了一说。
顾明珠道：“那我输了呢？”
宋子熹道：“选一个身份，留在宋府。”
这真是个荒谬的赌局。
顾明珠摇摇头，说：“依你。”
她顿了顿，道：“既然要去，那便选个好点的身份？”
宋子熹看着她。
顾明珠心里升起一点恶劣，眯着笑眼：“不如，就宋大人的救命恩人如何？远方表妹身份什么的，我可不太喜欢。”
宋子熹道：“随你。”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顾明珠一行人就没有再回农舍的道理。
只是临走之前，要料理一个人。
夏雨带着周烟回了一趟农舍。
周元枢被绑在柴房，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动静，眼上蒙着黑布寻声望来。
夏雨站在门口，让她一个人进去。
周烟提着把剑，慢慢挑开了那条黑布。
周元枢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周烟……烟烟……别原谅我……记着我带给你的一切……”
有怜惜、有爱意、有疯狂、有震惊……独独没有悔恨！
周烟站在他面前，剑尖沿着周元枢的脸庞慢慢划过，刀刃所过之处，带出一道浅浅的伤痕与鲜血，周烟眼底的快意汹涌：“周元枢，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剑尖抵在心口，周烟握剑的手陡然一紧，十五岁的少女眼里全是狠辣：“你该去做鬼了……”
剑刃一寸一寸缓慢推入，折磨他不肯给个痛快一般。
周元枢忍着痛，微微起身似乎想要来抱一抱她，周烟猛然拔出剑来。
她目光阴恻恻地，不说话，剑却落在周元枢脚踝处，随着男人一声闷哼，两处脚筋被挑断，然后是双手……
周元枢疼得浑身打颤。
周烟快意地笑了起来。
那把剑最后穿胸而过，秦国世家公子，就这样被人挑断手脚筋，割破了咽喉。
她身上的血腥味浓得令自己都反呕。
周烟乖巧地朝夏雨道：“夏雨姐姐，我好了。”
夏雨目睹了一场血腥，却没有什么表情，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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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珠与宋子熹在接下来的细节问题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具体的对外说辞是宋子熹在西南处理公事时，不甚背歹人挟持，幸得顾明珠舍命相救，她却因此重伤缠身，宋子熹为报恩情，将人带回了江陵，顾明珠自然不能用真名，想了好一圈，化了个谷王玉的名字，跟着宋子熹踏上了去江陵的路。
宋子熹此次是奉命办公，查的是西南贪腐，一路无人敢胡乱搜查，一行人走的大道，速度不快，周烟扮做小丫环跟在她身旁，心里对江陵一行略怀忐忑。
这一路上，关于两国止战言谈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南明派出使臣前往江陵和谈。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宋子熹正在和她下棋。
说是下棋，也只是解闷之举。
宋子熹笑说：“本来应该是黎国派人去南明，只是不知怎么，南明临时改了主意。”
顾明珠捏着棋子没答话。
宋子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月牙白的，整个人浑然天成的风雅与稳重，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总能完美契合，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圆形玉佩，因着坐姿垂落在旁，衬出挺拔的腰际。
顾明珠伸手，落下一子，手腕上的银镯子因此动作而露出来。
宋子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道：“想来是收到你的消息。”
“该是了。”顾明珠说。
宋子熹道：“这些日子你失踪，他找了不少地方，最后还以为是郑孟林动的手脚，几乎要将他那十三州夷为平地，现下郑孟林已经不成气候，就如丧家之犬一样。倒是平白受了这一无妄之灾。”
顾明珠笑笑，忽然转移话题道：“宋子熹，你十九了吧。”
宋子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恩。我比你大一岁。”
顾明珠笑了笑：“其实来找你的那天晚上是我十八岁生辰。”
他抬起眼看她，片刻后，才道：“我不知道，不然该给你准备一下。”
顾明珠笑道：“不是这个意思？”
宋子熹：“？”
他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道：“那是什么？”
顾明珠道：“我就是想八卦一下。”
宋子熹静静听着。
顾明珠笑起来：“好奇你娶亲了没。”
宋子熹神情难得顿住，默了默，道：“没有。”
他想了想，道：“身前身后一杯黄土，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怎么敢耽误旁人。”
顾明珠懒洋洋笑着，说：“不下了。”
她靠到车壁旁，一旁老实了许久的周烟立刻靠了过来，手里捏着把剥好的瓜子：“姐姐。”
顾明珠捏了一颗，却没尝，拿着手里用指甲掐着玩，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快两年了。”
宋子熹说：“是啊。”
宋子熹看了一眼周烟，道：“秦国三公主，你跟着她去江陵，就不怕她把你卖了？”
周烟朝他看来。
宋子熹好像是在逗她，说：“现在弄得这么乱，都是因为你不见了，若是将你交出去，目前你们所遇到的所有困境都迎刃而解了，你不怕吗？”
周烟低下头，确定顾明珠真的不吃之后，将那些剥好的果仁装进一个荷花囊袋里，回答着宋子熹的话：“不怕。”
宋子熹的目光饶有兴趣：“哦？”
周烟道：“姐姐就算卖我，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顾明珠与宋子熹皆是一愣，不由自主看向她。
半晌，宋子熹爆发出一阵笑来：“哈哈哈……顾明珠，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哄小孩这么有一套？怎么这才多久，秦国的公主就算被你卖了都甘心。”
顾明珠欣慰地摸了摸周烟的头，对宋子熹道：“想学？”
宋子熹道：“还真想。”
顾明珠笑眯眯地：“叫师傅，我一定倾囊相授。”
宋子熹：“……”
“你这爱占便宜的毛病倒是一点也没变啊。”
顾明珠不置可否。
第127章 入城
七月初二，一行人抵达江陵地界。
黄昏刚落，城门已落禁，他们刚一靠近，便听得城门上守城士兵远远高喝：“何人擅闯城门？”
侍卫打马上前，举着手中腰牌：“开门！”
士兵瞧见那牌匾，立刻变了声：“宋……开城门！”
城门轰然而启，众人入内。
到宋府时，已经是二更天，这一路舟车劳顿，宋子熹命人腾出间园子，将几人安置过去，收拾完妥后便都睡了。
第二日一早，府上的小厮来请人：“谷姑娘，老爷让我来请您过去用早饭。”
顾明珠刚束好，让园子里的几人自行安排，跟着小厮过去。
这座园子看着像是新翻修，大致物件都新的很，就连屋上的瓦砾也是如此，整个府一共也就三处园子，宋子熹自己住一处，又给她扫了一处出来，还空着一处，早上听人猜测说是要接父母过来同住。
顾明珠不得而知。
她踏进屋内，宋子熹正在泡茶，桌子摆放着十几道精致的菜色。
他穿着红色的官袍，坐得端庄，沏茶的时候有种专心致志的安静，听到门口动静，看了过来：“醒了。”
顾明珠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一桌菜，说：“还有别人？”
宋子熹放下茶壶，推了一杯茶过来：“就我们两个，怕不合你口味，让厨房多准备了些。新茶，尝尝。”
顾明珠没有早上喝茶的习惯，没碰茶杯，倒是有些饿了，动了了筷子，吃了几口，微诧异道：“南方厨子？”
宋子熹含着笑：“是木叔，他知道我挑剔，可能不习惯江陵厨子做的饭菜，便从姑苏来这伺候我。”
“啧……”顾明珠摇头。
“怎么个意思？”宋子熹道。
顾明珠道：“宋小公子也真是眼光挑剔的，江陵这么多名厨，就没有一家你喜欢的？”
“喜欢的，又不是自己的，买回来没吃几日就腻了，不如自己家的，真根知底，腻口了也会变着法子做。”
顾明珠眨了两下眼，没有反驳，见他穿着鲜红的官袍，说：“你要上朝？”
宋子熹道：“早朝该过了，我一会要进宫一趟，西南贪腐案查得有结果了。”
顾明珠咬了一口小笼包，是素馅的，漫不经心道：“在他手底下做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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