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泠不语。
慕知意又道,“爸爸说我的家主试炼已经开始了,直到刚刚我都以为是回家才开始的,现在想想,所谓试验应该是从我从窑县回来就开始了吧?你当时对我避而不见,在祖庙跪足了个八小时才接见的我,想必是那个时候您下定了决心?”
慕泠眼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故作姿态,“从回来到现在也就这个时候聪明了一回。”
慕知意有些羞愧,“我之前的表现没让你想要放弃我吧?”
慕泠懒懒道,“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就是长歪了我也要扳直,你只管成长,教育不好是父母的责任。”
慕知意吸了吸鼻子,一头撞进慕泠的怀里,“妈妈,有你我真的太幸福了。”
慕泠嘴角逐渐软化,轻拍着慕知意的背,“阮阮,如果可以,妈妈真的希望你多给你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慕知意摇了摇头,看着眼下满满一箱子的编号,肃然起敬。
“妈妈,牺牲的人的编号都在这里吗?”
慕泠愣了愣,“有一个人不在。”
慕知意直起身,不解地看着慕泠,“为什么不在啊?您知道他是谁吗?万一他的身份没法证明了怎么办?”
慕泠摸了摸慕知意的头,“不会的,他们永远都不会被遗忘。”
慕知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与慕泠彻底解开心结之后,慕知意只觉心境与之前完全不一样,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本她对家族的依附感来源于自小的教导,但现在她的依附来源于对家族责任的认同感,她发自内心以家族为荣。
出了禅室,慕知意抱着木箱,脚步都愈发轻盈,刚绕过回廊,就看见阮卿祁靠着门檐一直在打呵欠。
慕知意心情好,冲渣爹点点头,好心提醒,“妈妈在禅室,不要谢。”
“回来!”阮卿祁抬手拎着慕知意的后衣领,目光稍稍瞥了一眼她怀里的木箱,“这里面什么东西?”
慕知意将木箱往怀里一藏,“干嘛?少打听,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秘密。”
阮卿祁皱眉弹了弹慕知意的额头,“过河拆桥?之前要不是我在你们母女俩之间搞外交,咱们这个家都要散了,现在你们和好了,就拿我当外人?”
慕知意嘶了一声,捂住额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阮卿祁轻哼了一声,摆摆手,“算了算了,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孝女,白眼狼,既然如此,那我就把那胖子丢进海里去喂鲨鱼,省得开罪了家里那头母狮子。”
慕知意听着他话锋不对,连忙拦住阮卿祁的路,“找我的?哪个胖子?”
阮卿祁笑了笑,“这岛上除了你,谁还会有又黑又胖的朋友?”
“又黑又胖?我朋友?”慕知意绞尽脑汁搜刮大脑图像,登时,她两眼瞠圆,“关义杰?他来鲸鲨岛?找我?”
这种事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阮卿祁,“那胖子晕船掉海里了,还是我捞的他。”
慕知意瞥了阮卿祁一眼,看样子不像骗人,她一时有些纳闷,要来也该是孟西洲来啊?那胖子跟她又没什么交情,几次相交下来都无感,怎么会跑到鲸鲨岛来?
正当她捉摸不透时,一个惊悚的想法瞬间占满了她的思考。
难道是会长出事了?
……
第209章 陈情X愤怒
“那胖子人在哪?”
慕知意越发觉得应该孟西洲出事了,她一把拽住阮卿祁的貂袖,“爸,你把人藏哪了?”
阮卿祁高冷地拍开慕知意的手,“叫这么亲热干什么?我们两个很熟吗?”
慕知意舔着脸,笑嘻嘻凑上前,“亲爱的爸爸~你刚刚不是想知道我这箱子里拿的是什么吗?诺诺诺,给你看~”
阮卿祁半眯着眼斜睨着她,“万一被你妈发现了……”
“放心!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怎么能让一心为我的爸爸独自承受女王的炮火呢?”
阮卿祁嗤了一声,“小白狼,跟我来。”
*
“阿嚏…阿…阿嚏!”
关义杰披着厚厚的毛毯,捧着杯姜茶,小心翼翼环顾四周。
他被阮卿祁救上之后晕船又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一片东南亚风情的木屋里,屋里烧着炭火,宽敞明亮的屋檐下,隐约能看见成片的阔叶植被。
“那个,请问……慕知意……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大小姐知道我来了吗?她……她愿意见我吗?”
阿柒坐在窗扉上,盯着胖子看了一眼 ,淡淡道,“阮爷已经去通知大小姐了,见不见你,还得看她。”
关义杰捧着姜茶陷入了沉默,如果他是慕知意,应该不会想看见他。
以前见这胖子从来都是聒噪的不行,如今怎么转了性?
阿柒跳下窗台,走到关义杰面前,“你来鲸鲨岛有什么目的?孟西洲呢?是不是他让你来找大小姐的?为什么他自己不来?”
关义杰愣了愣,抬头看着阿柒,他记得金斯曾说过,慕知意身边有个女保镖,怎么保镖还能私下打听主人家的事?
阿柒见这胖子看着自己发呆,不悦地蹙起眉,“他该不会以为就凭你就能说服大小姐去青城吧?真是没诚意,找个传话的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的,他以为鲸鲨岛是什么地方?要不是阮爷,你这胖子只怕就要尸沉大海喂鲨鱼了。”
被人当着面说无能,关义杰眼神黯了黯,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犟嘴。
阿柒也感觉到了这胖子的异样,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出了木屋。
关义杰听见关门的声音,起身走到窗边,待看到窗外的建筑和风景,他整个人又变得恍恍惚惚。
放眼望去,一栋栋古老楼阁鳞次栉比,层层叠榭,每一处都透着历史古朴的气息。
寒冬腊月,这些植被依旧生机盎然,庭院前有翠鸟啄食,甚至还有孔雀闲庭漫步。
难怪华夏传言,千年底蕴只此一家。
慕家的繁盛单单从这一窗景色,便可窥知一二。
关义杰无精打采地垂下眼,靠着窗台一点点瘫坐在地。
“吱呀——”
随着一声推门声,室外的光线落进了一角,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灌进了屋内。
关义杰肩膀缩了缩,慢慢抬起头,猛不丁就看见慕知意俏生生立在他眼前。
“你怎么哭了?”
关义杰恍然,摸上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慕知意看着眼前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胖子,皱了皱眉,印象中他是挺能哭的,但他们又没虐待他,至于一看见她就吓成这样吗?
关义杰连忙爬起身,双膝跪地对着慕知意连磕了三个响头。
慕知意脸色一变,后退几步,“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拜年也没有这样的礼数。”
关义杰直起腰杆,红着眼睛,哑声道,“慕知意,慕家大小姐,我求求你,你跟我去青城看看阿洲吧,我求求你!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慕家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但阿洲是无辜的。”
慕知意愣了愣。
这时,阮卿祁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慕泠送给慕知意的木箱子。
“搞了半天还是这套求情的戏码,亏我还暗暗期待了很久。”
关义杰记得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是他把自己从海里捞了上来,这个岛上的人似乎都很尊重他。
慕知意瞪了阮卿祁一眼,刚刚明明在门口说好的,让他在门口望风,怎么转眼这站哨的人就进来了?
阮卿祁懒洋洋走到茶水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不满地抱怨道,“外面冷死了,我还是进来光明正大偷听吧,你本来就没什么心眼,要又被男人三言两语诓骗了去,我这当爸爸的脸要往哪搁?”
慕知意,“……”
爸爸?原来这就是电话里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慕家夫主。
关义杰目光在阮卿祁和慕知意身上来回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们俩五官眉眼确实有些相似,只是这个男人看着太年轻了,他一时没敢往那上面想。
“小子!”阮卿祁懒洋洋看着关义杰,“你们当我慕家是什么地方?我救了你,你却想诱拐我这不聪明的女儿,你看着就不聪明,难怪能想出这么个损招。”
慕知意侧眼看了看渣爹,摸了摸鼻子,爸爸只是在妈妈和她面前比较好说话,但实际上是个很难缠的主。
关义杰不防慕知意的爸爸突然出面干涉,但一想到孟西洲的情况,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咬了咬牙,俯身拜向慕知意。
“那药是我为一己之私瞒着阿洲私下与孙灿炀交易的,孙家拿他的药做实验他也是四年后才知道的,慕知意,阿洲从来没有想过要拿那个试剂去害人,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原来他都知道了,难怪一点消息都没有。
慕知意看了关义杰一眼,有些无奈,“你起来吧,起来说。”
“不!这件事是我有错!是我害了你,所以求你,求你不要怪阿洲,阿洲是无辜的。”
“无辜?”阮卿祁垂眼喝了口热茶,轻笑了一声,“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现在的价值观啊~无辜?你们怎么好意思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尤其是在我女儿这个受害者面前还敢谈无辜?”
关义杰一怔,茫然地看向阮卿祁。
阮卿祁又道,“我告诉你什么才叫无辜,无辜是他没有培植出这种罪恶的东西,被人栽赃嫁祸这才叫无辜。胖子,你知道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
“从他碰毒,培植毒株的那刻,他就不能用无辜来替自己辩解,你到底是不是孟西洲派来的使者?慕家对你们这次的态度真的很不失望。”
……
第210章 苦衷X同意
关义杰顿时僵在原地。
他确实不是阿洲派来的说客,他来鲸鲨岛找慕知意,都是凭着自己的一腔愧疚之情。
阮卿祁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杀得他措手不及无地自容。
他突然想起赵金花拍着他的头,大声指责他,“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去解决问题?”
关义杰第一次审视自己,他逃离青城来找慕知意是因为他不敢面对孟西洲,他向慕知意认错也只是因为认错会让自己好受,却从未给过受害者真正的公平。
在慕知意面前说无辜,那才是真的可笑。
所以阿洲从不为自己辩解,他宁愿亲身试毒去走一条万般艰难的路,也不愿低头求慕知意理解自己。因为他知道,尽管他有诸多难言之隐,却还是弥补不了慕知意受过的苦难。
所以他又坑了阿洲。他咬着牙维持自己的自尊,却又被他搞砸了。
关义杰突然全身泄了力,哑着声音,“您说的对,我们没有资格在你们面前说无辜。”
他抬起头,略带乞求地看向慕知意,“不是阿洲让我来的,是我瞒着他偷偷来的。慕知意,我知道我们说什么在你们眼中都只是在狡辩,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慕知意已经放弃叫关义杰起来了,侧头看了看在一旁悠哉喝茶的阮卿祁,“你说吧。”
关义杰情绪低落,“阿洲也不是故意要碰毒的,他…他有他的苦衷。”接着,关义杰把他们幼时如何跟犯罪团伙周璇,孟西洲又是如何被孟毓整治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慕知意垂着眼睑,表情凝重。
“这个实验实际上只进行了一半,我们因为资金不足项目被叫停。但请你们相信我,相信阿洲,制毒的初衷并不是真的要培植毒药,是为了攻克病毒。虽然阿洲没有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想得到孟叔的认可,想要孟叔的道歉,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向他爸爸证明,他没有错。”
“慕知意,阿洲是不会碰毒的,因为他的爸爸是……警察。”
慕知意眼眸惊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关义杰。
“他爸爸为禁毒而死,他心里是知道的,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碰毒,你相信他。”
“警察?”慕知意喃喃道,“怎么会是警察?不是说是……是……”
关义杰用手捂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哭,“孟叔叔是卧底,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但是他真的是警察,我爸爸也是警察,他们都是,真的!我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胡说。”
慕知意回头看了看阮卿祁胳膊旁边的木箱,突然觉得嗓子刺痒,眼睛也不舒服。
“要不是看在你们父辈是为国牺牲的英雄,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一声话音刚落,慕泠一脚踏进屋内,她气场强大,一进屋目光就落在阮卿祁身上。
阮卿祁心虚地撇过头,假装事不关己。
关义杰不防屋内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但他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从慕知意和阮卿祁的反应,他大概已经猜出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女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慕家家主。
慕泠冷冷睨向关义杰,“说来说去就没一点新鲜的,没错,我女儿是家庭幸福父母双全,所以她就活该因为孟西洲自己的执念变成牺牲品吗?”
关义杰没想到慕泠竟然这么不近人情,但眼下是他求人,面对慕泠的威压,他也只能放低姿态,继续求慕知意。
“阿洲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他只是没有选择而已。慕知意,求求你去青城看看他吧,他知道错了,他在弥补,你给他一次机会。”
慕知意拍了拍慕泠的手背,认真看向关义杰,“你为什么一直要我去看他,他怎么了?”
关义杰想到那些针管和冰冷的机械数据,哑声道,“他找姜裴拾要周娅桐,但姜裴拾提出的合作条件是让阿洲制毒,阿洲拒绝了。大年除夕当晚,阿洲给自己注射了X。”
听到这话,慕知意整个人僵住了,“你…说什么?”
关义杰憋不住了,声音里带着颤音,“他给自己注射了X,他想逼自己产生抗体,继续这项研究。”
阮卿祁眼里略有些诧异,与慕泠对视了一眼,慢悠悠放下茶杯,“这小子倒有点狠劲,终于顺眼了那么一次。”
慕泠面色如常,声音清冷,“打就打了,这么大张旗鼓来我家宣示做什么?我女儿还不是打了,怎么他就打不得?”
“X是会攻击大脑神经中枢,不断干扰脑垂体的多巴胺释放。慕知意,阿洲自小起的回忆里没有能支撑他走下去的记忆,孟叔不爱他,穗姨不要他,他从小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人生中唯一两次选择,一个是离开孟叔去京都,还有一个就是你。你别放弃他,阿洲很好的,他这真的很好。”
关义杰知道慕家人态度强硬,也没想着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说服他们,他只能寄希望在慕知意身上,赌她对阿洲还有真情。
慕知意转身,面向慕泠,“妈妈,如果我这个时候去青城,你会对我失望吗?”
慕泠冷着脸,“如果我说失望,你会不去吗?”
慕知意摇头,“不会!我一定要去。”
慕泠闭了闭眼,转身看向一旁正在喝茶的阮卿祁,“把他也带走,你们俩父女我现在看见就心烦。”说罢,掉头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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