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
柯以难的思绪被拉回。
“你看前面怎么了?好像谁家着火了。”蒋韵见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还听见了消防车的警报声。
“好像是谁家着火了。”柯以难比蒋韵高,自然能看得远一点。
“麻烦让一让。”蒋韵推开人群艰难地向家里走去。
“阿韵!你可回来了!你奶奶在家里晕倒了,刚刚被救护车拉走了!晕倒的时候灶上还做着东西,结果锅烧干了着了起来!我闻见味道打了119!你快去医院看看她吧!”邻居家的奶奶一把捉抓住蒋韵焦急地说。
“我奶奶怎么样了?没事吧?”蒋韵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爆炸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在第四医院,你赶快联系你爸爸吧。”
蒋韵冲出人群就向外跑去。
“蒋蒋!”柯以难在后面喊她。
“上车!”突然间,严亦骑着摩托车出现在蒋韵的面前,将摩托车头盔递给蒋韵。
蒋韵已经来不及思考,也听不见柯以难的呼唤,接过头盔一把跨上了摩托车。
到了第四医院的时候,蒋韵直冲进急诊,慌乱中抓住一个护士问:“有一个叫杨丛清的奶奶被送过来吗!?六十多岁!”蒋韵觉得心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严亦跟在蒋韵身后跑了进来,扶住了已经站不稳的蒋韵。
“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孙女!她怎么样了!?您能带我去见她吗?”蒋韵用几乎乞求的语气对护士说。
“你跟我过来吧。“护士走在前面,带着蒋韵来到了医生办公室。护士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站在侧面,带蒋韵走进办公室出去关上了门。
“医生,我是杨丛清的孙女,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蒋韵刚刚从护士的表情里感知到了一些不明的情绪,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
“你们家大人呢?”医生带着惆怅的语气问蒋韵。
“我们家没大人!医生你快告诉我她的情况啊!”蒋韵双手锤向办公桌,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她着急地想要知道奶奶的情况,她要医生立刻告诉她奶奶没事。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听邻居说你爸爸在外地是吧,你最好现在叫他赶回来。”
“他死了!赶不回来了!医生,我奶奶到底怎么样了!?”蒋韵很想抓住面前医生的脖领告诉他,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她和奶奶在一起,她们两个是相依为命。
“是这样的,小姑娘你不要激动,你奶奶……突发心肌梗塞,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经过抢救也没能将她抢救回来,我们试图联系你父亲,但是一直没有联系上。”
“医生,我奶奶叫杨丛清,您没记错名字吧?您刚刚说的不是她吧!”蒋韵踉跄着站起来,质问着医生。
“小姑娘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过去还可以见她一面,然后就要着手准备后事了。”医生起身,让护士带着蒋韵来到了太平间。
“蒋韵,你一个人行吗?”严亦一直跟在蒋韵身后。
当他看见蒋韵的生活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本以为蒋韵会崩溃,可是此刻蒋韵冷静地让他有些害怕。
蒋韵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板上,怎么也踏不出这一步。
从办公室来到太平间的距离,成了蒋韵人生里最漫长,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她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今早,奶奶还收拾好她的书包摆放在鞋架上,她还吃到了奶奶最拿手的生滚牛肉粥,临走时候奶奶还叮嘱她中午的菜放在了冰箱里。
也许她中午打麻将还赢了钱,锅里煨好了汤等蒋韵回家。
怎么现在就躺在了停尸房里了?
蒋韵触摸到了停尸房的门把手,一股刺骨的寒冷从手心流向心里,蔓延至骨髓。
蒋韵急促地呼吸着,伸手推开了门。
“蒋蒋!!!”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柯以难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第21章 我们做你的家人
蒋韵在看见柯以难的一刹那,心里所有的防线瞬间崩塌了。
“阿难,他们说奶奶死了。”蒋韵的眼泪像珠串一样落了下来,砸在了柯以难的心上。
柯以难看了一眼写着“太平间”的牌子,紧紧牵住了蒋韵的手,领着她走了进去。
柯以难告诉自己要镇定,他要做蒋韵坚不可摧的后盾。
太平间里温度很低,蒋韵一走进去就开始全身颤抖。面前的人被白布单盖着,蒋韵走到一旁,缓缓地揭开了白布。
杨丛清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那里。
蒋韵在看见奶奶的一刹那,心中的恐惧荡然无存,她伸手轻柔地去抚摸*奶的脸,她冰冷的手指能够感受到了温暖体温,甚至闻到了奶奶身上的香灰味。
蒋韵的脑中像播放幻灯片一样,闪现着从小到大和奶奶在一起点点滴滴。无论生活对她多么残酷,她都可以依偎在奶奶的怀抱里取暖;无论谁抛弃她,奶奶永远会陪在她身边。
生活教会她残酷和坚强,可奶奶却告诉她要永远对着世界保持热情,要在心里留下柔软的部分。奶奶从不在学业上对她做要求,只会告诉她,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蒋蒋。”柯以难轻声唤了一句蒋韵。
柯以难的声音,宛若打破了蒋韵残存的幻想,她被拉进了现实里。
面前的奶奶,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再也无法给她轻柔的爱抚,再也无法拥着她在院子里看一年四季的景色。
蒋韵跪在地上,手紧紧地握住奶奶的手,在握上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了僵硬与冰冷。
蒋韵心里忏悔着,她后悔今天晚上去参加聚会,如果她在家里,奶奶就不会突发疾病却没办法第一时间被救治。
一场火,阴阳相隔。
“阿难,我再也没有家人了。”蒋韵泣不成声。
柯以难把蒋韵拉了起来,抱住了她,“你还有我和丁一呢,我们做你的家人。”柯以难知道,现在任何言语都无法抚平蒋韵心里的伤痛。
他能够深刻体会蒋韵的痛苦,就像当初他的奶奶去世一样。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孩子,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来源于陪在他们身旁的老人。失去了他们,就等于失去了全世界。
柯以难知道,这种痛苦,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忘怀的,时间越久,思念会越深。有的时候你以为会释怀,但是思念会像幽灵一样,在深夜、在不经意间,猝不及防地闯入你的心里。
蒋韵走出太平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严亦。
“我已经安排好后面的事情了,你们两个小鬼估计也弄不明白,放心交给我就可以了。”
蒋韵此刻无法拒绝严亦,她确实应付不来这些事情。蒋韵整理了一下思绪,拨通了蒋大同的电话。蒋韵只有他家里的座机号,她看了一遍就记了下来。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找蒋大同。”蒋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蒋韵?”女人猜测着。
“让蒋大同接电话。”蒋韵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啥事儿?”蒋大同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
“奶奶去世了,我通知你一声。”蒋韵声音寒冷刺骨。
“怎么回事!?我马上赶过去!”蒋大同吼了一嗓子。
蒋韵果断地挂上了电话。
她想不通,蒋大同从未关心过奶奶,如今去世了,却想要扮起孝子的模样。
真是可笑。
蒋韵坐着在严亦的摩托车上,向殡仪馆驶去。
墨色如浓,风里都透露着凄凉,冰冷的月光照亮着前方的路。
在头盔封闭的空间里,蒋韵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这狭小的空间,就像是蜗牛的壳,她可以蜷缩在里面,释放自己的悲伤,来寻求一丝的安全感。
夜晚呼啸而来的风,吹不散她的痛苦,也带不走她的忧伤。
她在心里默想,在去往天堂的路上,奶奶就不会害怕,会不会也像她此刻一样惶恐无助。
严亦把事情安排得很妥帖,一到殡仪馆就有司仪来和蒋韵对接事项,蒋韵本就无法冷静思考,听完司仪所说的流程后,更是一头雾水。
“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和我说吧。”严亦点了根烟,不耐烦地对着司仪说。
“好的,好的,严公子。”司仪毕恭毕敬地队严亦说。
这时柯以难也赶了过来。
蒋大同出现的时候,蒋韵正跪在香炉前上香。
“怎么回事啊!?”蒋大同用质问的语气问蒋韵。
“心肌梗塞。”蒋韵忍着痛说。
“我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自打蒋大同走进这个房间,没有看一眼杨丛清,也没有上一炷香。
“你忙着照顾你的妻女,怎么会有时间关心奶奶呢!她生病了你都不来看一眼,现在假惺惺地来做什么!”蒋韵站起来,用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蒋大同。
“这两个人是谁?”蒋大同警惕地看着柯以难和严亦。
“轮不着你过问。”蒋韵折着纸钱,不去看蒋大同。
蒋大同点了支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裴然打了好多通电话给柯以难,可无论裴然怎么劝,柯以难都不回家,坚持陪蒋韵的身边。
清晨,丁一和他妈妈来到了殡仪馆。一进门,范文芳就抱住了蒋韵。
“不哭了,有什么不明白的,阿姨帮着你弄,难为你了。”范文芳双眼通红,心里忍不住难受,心疼蒋韵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一切。
“小严?你怎么在这里?”范文芳有些意外严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姨,我是蒋韵的朋友,过来帮忙儿。”严亦顶着黑眼圈,艰难地睁着眼睛。
“妈,他是谁啊?”丁一小声问范文芳。
“他是咱们店房东的儿子。”
二中前面一整条街的商品房都是严亦父亲的,严亦日常除了上学以外,每月的20号还会带着小弟挨家挨户地收房租。
丁一走到蒋韵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在来的路上,丁一听见范文芳感叹着蒋韵可怜,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丁一心里酸楚难过,在看见蒋韵一面疲惫、满脸泪痕的时候,忍不住抱住她想要给她安慰和力量。
“那是谁啊?”丁一指着蒋大同问柯以难。
“蒋蒋那个倒霉催的爹。”柯以难没好气地说。
一整晚,蒋大同除了抽了几支烟以外,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蒋韵却守着长明灯一夜未眠。
“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父亲!”丁一愤愤地说。
之后陆续来了几个邻居家的奶奶,每个人看到蒋韵都直呼可怜。
“这孩子从小就命苦,爹不疼娘不爱的,谁成想丛清这一下子就去了,扔下她一个人,这么小还在上学,以后可怎么办啊。”
“是啊,家也烧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她能去哪。”
“也不知道她爹妈能不能良心发现,把这孩子接过去,自己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奶奶们看着蒋韵忍不住掉了眼泪,除了给予同情,她们也帮不上蒋韵的忙。
司仪简单地举行了一个仪式,随着瓦盆被摔碎的声响,一切都幻化成了泡影,徒留一地回忆。
蒋韵抱着骨灰盒,坐在范文芳的车上,没有表情愣愣地望着窗外。外面下起了雨,雨点顺着车玻璃流下,像是一行眼泪。玻璃上起了雾气,蒋韵不知道是因为眼睛里的泪水还是雾气,眼前的风景开始变得模糊,继而变成了一片黑暗。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自己的卧室中。厨房里还有灭火喷进来的水没有干,房间里阴冷潮湿,弥漫着焦煳的味道。
“醒了?”范文芳温柔地摸了摸蒋韵的头发,“你太久没休息了,刚刚在车里晕倒了。”范文芳温柔地说。
“阿姨。”蒋韵一时哽咽,说不出后面的话。
“阿韵已经是大姑娘了,阿姨相信你一定可以调整好情绪的,你要努力地学习和生活,奶奶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真的会看见吗?”蒋韵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当然会了。”范文芳轻柔地帮蒋韵拭去泪水。
范文芳的话虽温柔,却在这个时候,给了蒋韵温暖,给了她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
如果可以,蒋韵愿意一直做奶奶怀抱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可生活的残酷逼着她不得尽快长大。
范文芳帮助蒋韵清理了一下破败不堪的厨房,“阿韵,阿姨联系了工人,明天能来这里重新粉刷墙面,还要安装新的柜子,家里住不了人,你这一阵来阿姨家里吧,好不好?”
蒋韵摇了摇头,她觉得奶奶仿佛没有离开,她不想丢下奶奶一个人待着这里。
说话间,传来了敲门声,范文芳走过去开门。
第22章 乖乖跟我走
“你是谁?”夏凉看着范文芳以为走错了屋,退出去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发现并没有错后,质问范文芳:“蒋韵呢?”
“您是……”
“我是她妈。”夏凉无视范文芳,走进了屋里,“咳咳咳……这儿什么味儿啊!”夏凉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走进了蒋韵的卧室。
“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夏凉看见蒋韵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不去。”蒋韵对于夏凉的出现有些意外。
“不去你住哪?这鬼屋子满屋的黑烟,我站着两分钟都感觉会得尘肺。我在外面车里等你,你收拾一下东西,不用带太多。”夏凉一分钟都不想再待着这里。
夏凉走后,范文芳来到蒋韵的床边,“阿韵,这房子现在真的没办法住,你看看是来阿姨家住还是去你妈妈家。”
蒋韵觉得今天已经够麻烦范文芳的了,她不想再打扰她,而范文芳更没有义务照顾她。
“阿姨,你放心吧,我和她走。”蒋韵强打着精神朝着范文芳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好,阿姨帮你一起收拾东西。”范文芳看着夏凉的模样,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蒋韵在背包里塞了两件衣服之后,来到了奶奶房间。床上的被子整齐地摆放着,屋子里还残留着奶奶身上特有的味道,可是也只有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蒋韵搬过来椅子放在衣柜前,站在上面踮着脚从柜子上面拿下来一个铁皮饼干盒子。
她知道,奶奶会把照片和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蒋韵想找一张奶奶的照片带在身上。
翻看着这些记录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蒋韵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突然间,蒋韵看见了奶奶的存折,存折的封面上用铅笔写着“给阿韵上大学”,蒋韵一下子哭出了声来。
十五万,蒋韵不知道杨丛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攒的这笔钱,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攒了这么多钱。蒋韵抱着存折和照片,觉得心里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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