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阿韵呢?”夏凉手里拎着牛奶、保健品和几兜子水果,穿着貂皮大衣,脚上踩着一双恨天高出现在门口时,杨丛清忍着脾气没有将她轰出去。
对于这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她当然恨,这些年她来看蒋韵的次数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当和邻居提起夏凉时,杨丛清都会狠狠地吐一口口水,以示她的对这个前儿媳的厌弃。可是随着蒋韵渐渐长大,杨丛清开始渐渐感到无力,想着自己以后去世,蒋韵还是要依靠夏凉,因此为了蒋韵以后离开自己也能生活得下去,杨丛清允许夏凉偶尔来看蒋韵,她认为这也算是维系母女关系的一种方式。
“在卧室写作业。”杨丛清不想和她多说话,朝着卧室的方向抬了一下目光。
夏凉踩着高跟鞋踏进家门,踩在地面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夏凉的一切都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她雍容华贵,珠宝首饰傍身,而这里破旧不堪,老钟表走针发出的声音,和她的高跟鞋发出的声音重叠,在这间空档的房子里显得异常尖锐和突兀。
夏凉走到门口,没有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第5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夏凉走进卧室的时候,蒋韵正在被窝里看着少儿版并且有拼音标注的《三国演义》,正看到徐庶和他母亲的故事。
“过年了,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知道你不喜欢鲜艳的颜色,买的都是黑色。”夏凉走过来坐到了椅子上,把手里的衣服袋子放在了床上。
“知道了。”蒋韵放下书,淡淡地说。
眼前这个被她叫做“母亲”的人,让蒋韵觉得陌生。上学期语文课让写一篇叫做“我的母亲”的作文,她拿着笔,回想不出夏凉的音容笑貌,也回忆不起来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后来写了一篇“我的奶奶”交了上去。
“过年要不要去我那里?”夏凉感觉到了屋子里的寒冷,看着蒋韵蜷缩在被子里有些无奈。
“不用了,我和奶奶在家里过。”蒋韵曾经去过一次夏凉的家,那个家和柯以难的家很像,三层楼,像是一座城堡。可她不会去那里过年,不会去见那个老男人,更讨厌看见那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不去就不去吧。”蒋韵的拒绝在夏凉的意料之中。
“听说你期末考了双百?”夏凉看向墙上的奖状。
“嗯。”蒋韵学习很自觉,从不需要别人督促,奶奶更是不会在学习方面对她有过高的要求,但就是这样,成绩依旧很好。
“给,奖励你的压岁钱。”夏凉将一个红包放在了书桌上。
“谢谢。”蒋韵从来不拒绝夏凉的钱,因为这些钱可以给奶奶买许多她喜欢的东西,还能让她尽情地去打麻将。
“那我走了。”夏凉完成任务后,便打算着要离开。
蒋韵没有起身,拿起书接着看了起来。
夏凉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蒋韵一眼,“死丫头,连一句‘妈’都不会叫。”说完便离开了。
蒋韵直到看完了故事才缓过神来。
故事的结局是徐母走到屏风后面上吊自杀了,蒋韵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样是母亲,她的妈妈对她避之不及,可徐母竟然能为了儿子连命都可以舍弃。
蒋韵打开红包数了数里面的钱,二十张,厚厚的一沓。她从里面抽出来两张放在了枕头下面,拿着红包来到了奶奶身边。
“给。”蒋韵将红包递给奶奶。
“自己留着吧。”杨丛清没接过去。
“我哪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你拿着吧奶奶。”蒋韵把钱包拍到杨丛清掌心上。
“那奶奶给你攒着,留给咱们阿韵上大学用。”奶奶没打开红包,原封不动地放进了抽屉里。
下午,蒋韵的爸爸也出现了,她心里想着这两个人是不是商量好的,否则怎么都会在同一天来给她添堵。
“奶奶呢?”蒋大同和夏凉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空着手来的。
“打麻将去了。”蒋韵看着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心里生出一丝厌恶来。不是因为他不关心自己,而是最近奶奶身体都不舒服,可是他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回来看望过奶奶一次。
“过年就你们两个?”蒋大同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橘子吃了起来。
“嗯。”蒋韵心里想,你这不是废话吗?还想冲上去把他手里的橘子抢过来,喂狗也比给他吃强!
“没啥事我走了。”蒋大同坐了两分钟,见杨丛清没有回来,抬起屁股就走了。
谢天谢地,可算走了。蒋韵松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看起了还珠格格。
除夕这一天,天还没亮炮仗声音就开始此起彼伏,震得蒋韵连懒觉都没睡上,六点钟就起来了。刚走出卧室,就被杨丛清拉过来给菩萨上香。杨丛清信佛,每天都会给家里的供奉的菩萨上香,每逢初一和十五,还会带着蒋韵一起吃素。蒋韵虽然暂时无法理解佛法的真谛,但是上香和听奶奶念经,已经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而柯以难也终于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父母。保姆回了老家,年夜饭是他妈妈做的。柯以难吃不惯北方的菜肴,一桌子的菜总共吃了没有十口。他想吃奶奶每逢年夜饭就会做的腊肉和小炒牛肉,鲜辣爽口。而听着外面热闹的烟花爆竹声,他更是思念奶奶,思念那座阴雨的小城。
柯以难的父母本就与他分离多年,除了关心一下他的学习状况,就变得没有话题可聊了,后来两个人干脆谈论起生意来,说的全是柯以难听不懂的话。
柯以难的父母下岗之后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做起了酒店生意的,在滨城有着几家酒店和商场,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忙,根本无暇照顾他。就连晚上回家,也住在市中心的家里,留柯以难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这栋别墅。
柯以难觉得无聊,回到卧室关上了门,一个人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绽放的烟花。
烟花如流火一般,在天空中炸裂,然后流淌下来,瞬间照亮整个房间。春节本应该是热闹的,可柯以难的心中却觉得格外孤寂。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阿难,除夕快乐!”电话那头是蒋韵的声音。
“你也快乐,蒋蒋。”柯以难笑了出来。蒋韵打来的电话,是今天唯一一件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
“在看烟花。”一瞬间,又一枚烟花在天空中炸裂。
“要不要出来看?江边有很多放烟花的人。”奶奶已经睡觉,可蒋韵并没有困意,她想要守岁,要听见新年的钟声敲响。
“好,我去找你。”柯以难突然很想见到蒋韵。
“妈,我去找同学出去玩。”柯以难穿好羽绒服,走到楼下。
“小心一点,不要放炮仗,每年这一天都有很多孩子眼睛被炸伤。”母亲忍不住叮嘱他。
“知道了。”柯以难拉开门就朝蒋韵的家里跑去。
“蒋蒋。”柯以难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蒋韵。她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漫不经心地朝他走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蒋韵本想着去迎一迎柯以难,结果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他。
“我跑着来的。”柯以难气喘吁吁地说。
“走吧,咱们去江边。”蒋韵自然地挽起柯以难的手臂,两个人来到了不远处的江边。
江边果然有许多人在放烟花,周围弥漫着浓浓的爆竹燃烧的火药味。
蒋韵有些害怕烟花发出的响声,她捂住耳朵,昂着头看着天空。
“你害怕?”柯以难不敢相信一向勇猛的蒋韵竟然害怕响声。
“有点儿。”
说话间两枚烟花同时升到天空上,蒋韵用力地捂紧了耳朵。
在烟花炸裂的瞬间,蒋韵感觉到有一双手,覆到了她的手上。她转过头,看见了站在身后,双手捂住她的耳朵的柯以难。这时她才发现,柯以难好想长高了不少,和她逐渐有了差距。
“这回不怕了。”柯以难没有松手。
两个人在江边足足看了一个小时的烟花,直到被冻透才返回。
柯以难将蒋韵送回家中。
“等一下。”蒋韵叫住柯以难,“给你的,压岁钱。”蒋韵递给柯以难一个用红纸叠成的小方块,里面包着的是一百块钱,是昨天夏凉给她的。
“谢谢。”柯以难没想到蒋韵竟然给他准备了红包,而自己却两手空空。
“丁一和他父母回老家了,我也给他包了一个,等回来给他。”
既然是拜了把子的好兄弟,蒋韵想着这一碗水得端平。
柯以难觉得此刻蒋韵一本正经的样子傻乎乎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回去吧。”柯以难看见蒋韵进了屋才往家走去。
回去的路上,柯以难觉身上寒冷,但心里暖乎乎的,一时间白天和父母在一起的尴尬和不适,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寒假过后,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周末的时候,三个人会一起去踢足球。蒋韵其实并不太喜欢踢足球,可是她喜欢跑步,她享受风划过皮肤上的感觉,仿佛能带走烦恼。
下午天气热了起来,三个人踢完足球来到了柯以难的家里。
“爽!”蒋韵喝了一大杯冰橙汁才缓了过来。
“冲个澡吧,一身汗。”柯以难一把脱掉了上衣。
蒋韵看见之后,拿着玻璃杯将头转向了另一侧,不去看柯以难。
“热水器烧水很慢,咱们一起洗吧,一个一个去洗,热水应该会不够。”柯以难走进浴室,朝着蒋韵和丁一说。
蒋韵的脸突然“腾”的一下红了。
虽说十岁的孩子对性别还没有太多的概念,可是蒋韵知道自己是不能和男孩子一起洗澡的。
“进来啊!阿韵”丁一朝着在客厅的蒋韵喊。
“不……我不洗了,我回家了。”蒋韵实在是觉得太奇怪了,她逃离般地跑回了家。
回到家里,她总是会忍不住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两个为什么会邀请自己一起冲凉。
难道结了拜就可以做这些事情?
蒋韵一时间有些苦恼。
劳动节前夕,学校组织了运动会,班级里的同学都在踊跃参加。放学之后,三个人凑到“丁丁的店”来试吃丁一妈妈做的新品。
“运动会你们报名了吗?”丁一从后厨走出来,端出三个甜甜圈。
“我报了八百米!”蒋韵拿起甜甜圈咬了一大口。
“我还没选好呢!这样吧阿韵,你贿赂一下我,我就不和你报一个项目了,省得把你赢了你得不到第一。”
一个项目?难道丁一不知道运动会的项目男女是分开的吗?
蒋韵又陷入了苦恼。
“我报了跳高。”这学期开始,柯以难个子长了许多,蒋韵已经撵不上了。
“那我报接力吧。”丁一思索了一番,决定选择一个运动量相对较小的项目。
“到时候我们俩去给你加油。”柯以难佩服蒋韵竟然选择了大家都避之不及的八百米。
“说好了,不来的是小狗!”蒋韵想着有他们两个加油,第一一定志在必得。
运动会当天,学校操场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坐在日头底下,兴致勃勃地观看比赛。播音员正在主席台上念着同学们写的加油稿,伴随着激昂的《运动会进行曲》,操场一片生机盎然。
“参加男子八百米的同学,请到检录处报道。”大喇叭里传来声音。
“怎么还不见蒋蒋啊!”柯以难和丁一早早来到起跑线这里,却不见蒋韵的影子。
“他不会是临阵逃脱了吧。”丁一四处张望着,仍然没有看见蒋韵的身影。
“不能。”柯以难知道蒋韵是喜欢跑步的,心里担心着她是不是身体不舒。
可是当八名选手一个不落都站上起跑线的时候,两个人隐约觉察到好像哪里不对。
比赛结束了,也没有看见蒋韵。
“怎么回事啊?”丁一转身想要走。
“参加男女子八百米的同学,请到检录处报道。”大喇叭里再次传来声音。
就在两个人准备离开操场回班级的时候,看见了蒋韵站正在起跑线上和他们俩挥手。
“这……这……”丁一震惊得下巴要掉到了地上。
“阿韵竟然是女孩!!!!”
第6章 非典型肺炎
随着一声枪响,起跑线上的小孩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加油啊!阿韵!”丁一和柯以难还顾不上刚才的震惊,立刻给蒋韵加油。
“怎么回事啊!?阿韵……怎么会是女生啊?”蒋韵个子高,头发短短的,穿的也都是男款的衣服,丁一自始至终就认为蒋韵是男孩子,所以才会“邀请”她一起尿尿和冲凉的。
“我也没想到……”柯以难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蒋韵很喜欢脸红,容易害羞,也很喜欢吃甜食。
“那现在……三兄弟变成兄妹了?”两个人站在操场周围,眼光追随着蒋韵,却苦恼地直挠头发。
“既然都在桃树旁结义了,咱们不能丢下她。”柯以难虽然有些震惊,但是这段时间和蒋韵相处下来,他觉得蒋韵给他带来了很多温暖和欢乐,他不在意和她是做兄弟还是兄妹。
“咱们俩别告诉她这件事,免得她伤心,以后就把她当作妹妹。”柯以难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好!”丁一一口答应了下来。
“快看!阿韵现在是第一!”丁一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赛场上。
蒋韵一路领先,她昂着头看着前方,脚步飞快,路过丁一和柯以难的身边,当看见他们两个鼓励的目光后,脚下更有力量了。
“咱们去终点等!阿韵要冲线了!”丁一激动地拍打着柯以难。
柯以难站在了终点线的后面,面对面地迎接着蒋韵。蒋韵在冲线之前都没有减速,冲线的一刹那刹不住车,扑进了柯以难的怀里。
“啊啊啊啊啊!”丁一激动地在一旁乱叫。
“蒋蒋,你真厉害。”柯以难在蒋韵耳畔说。
“第一!第一!”丁一疯狂地摇晃蒋韵,已然将性别的“问题”抛在了脑后。
“喝点水。”柯以难将水递给蒋韵,蒋韵接过去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不行了,我去坐一下。”蒋韵叉着腰喘着粗气。
“不行,现在不能坐下,会腿疼的,我们两个搀着你慢慢走一会儿。”柯以难抓着蒋韵的胳膊不让她坐下来。
蒋韵站在中间,柯以难和丁一犹如左右护法,搀着蒋韵在操场上慢慢地走着。
一时间柯以难觉得,无论蒋韵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会影响三个人的相处,他们依旧是好兄弟,或者说是……好兄妹。
蒋韵领了奖品回到班级,同学们热烈鼓掌恭喜她。
“阿韵,你真厉害。”吴枫叶递给蒋韵一颗棒棒糖,奖励她勇夺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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