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举止逐渐引发了百姓与朝臣的不悦。
久而久之。
上京有传闻称天下落到周殷岚手中将要亡矣。
皇宫。
周殷岚在新建的养心殿中,反反复复地观看那道先帝立下的遗诏。
遗诏之中的字迹千真万确是出自先帝之手。
起初, 周殷岚与魏言训密谋策反谋取皇位。
周殷岚以为是魏言训拟照先帝字迹写下的那道遗诏, 未曾想到, 这就是先帝亲笔之迹。
他的父皇, 从一开始就是要把皇位传给他的。
殿中的檀香几近燃尽,殿内的宫人皆是垂首姿态,他们通晓新帝的脾性喜怒无常, 胆战心惊地生怕稍有不慎降怒过来。
坐在案前的周殷岚放下了手中的圣旨, 余光中露出站在堂下的魏言训。
男人身姿挺立,神色寡淡, 直直对上周殷岚的目光,眼底一片霜寒。
“朕且再问一遍。这封遗诏, 是否是出自爱卿之手?”
“这是先帝亲笔。”魏言训面不改色。
周殷岚闻言发狂地怒喝一声,将面前的书案掀翻,瞋目裂眦,吓得宫人们应声跪地。
周殷岚快步走下台, 怒气冲冲地步至魏言训面前,双目如炬, “你!都是你!是你引诱朕杀害父皇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父皇要传位于我?”
若是知道父皇要传位于他,周殷岚怎么可能走投无路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此事我不知晓。”魏言训淡然, 除去他, 其他朝臣也并无所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会把皇位传于我。”周殷岚喃喃自语, 他实在想不明白。
他与周雪燃之间,父皇理应将皇位传与周雪燃,怎么可能轮得到他来坐这个位置。
魏言训知道这个答案,他冷冷地看着周殷岚发疯,声线似暴雨压迫欲摧枝,“倘若靖琦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死在这个位置上。”
周殷岚神思抽回,阴森地大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朕?现在是你如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朕会让魏靖琦替你付出代价。现下,当务之急是你去抓周雪燃回来,来换魏靖琦的命。”
魏言训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魏府。
魏言训回到府上时,侍卫来道说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正堂之中。
魏言训果不其然见到了周雪燃,周雪燃与他相视,无所畏惧。
周雪燃只身一人前来,未带一兵一卒。
“不自量力。”魏言训轻讽道。
“你动不了我,若是想魏靖琦活命,唯有我当这天下之主。”周雪燃淡淡地看向棋局。
魏言训来前,魏相正与周雪燃对弈,如今棋盘上是一副死局。
魏相只手攥拳,神色凝重,本着魏家忠君的规训,他不该与周雪燃下这盘棋,可如今的天下之主荒唐至极,滥杀无辜,还活捉了他的儿子。
魏夫人因此茶饭不思,天天以泪洗面,已经病倒了,她苦求丈夫“你就算不顾我,也可怜可怜琦儿吧,那是你的亲儿子,从小就对你唯命是从,怎么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魏丞相开始深思自己这么多年忠信的家训是否正确。
“这天下,本就是有一半归属魏家。”魏言训顿了顿,“我答应你。”
周雪燃微微狐疑,没料到魏言训能这般轻易松口,就连魏丞相也没料到。
魏言训没有解释,只要周雪燃随他去魏家祠堂,周雪燃有备而来,对他的要求丝毫不畏。
魏家祠堂内。
刻着“梁晚舟”名字的牌位靠在空白牌位之侧。
此前有人擅闯魏家祠堂,魏言训知道是何人。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魏言训先周雪燃一步,背对着他,脊骨挺拔。
“你若是真心爱她,就不该带她回京。”身后的声音如寒潭坚冰,不挟一丝温度。
在余川时,郭郎中告知,那对璧人是私奔于此,他们本要往江南方向离去,不知为何又回了京。
话语刚落,魏言训身形显然一颤,徐徐转过身,对上年轻的容颜。
周雪燃的眉眼,确实有梁晚舟的影子。
也有他的。
“或许你说的对,若是如你所言,我也不会让你们母子过得这般苦。”魏言训目色清和,细细地打量周雪燃,如此一看,很多地方的确很像他年轻时。
可他们私奔,届时拖累的是整个魏家和梁家。
晚舟心地良善,她不忍魏家和梁家受难,决心回去。若她在宫里过得好,魏言训也愿意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可她在宫里遭受的竟然是这样非人的待遇。
周雪燃漠然。
“你娘入宫前,是有一个月身孕的。”魏言训道。
“什么?”周雪燃眯眼。
魏言训不再言语,取下腰间的兵符递与周雪燃,“我欠你和你阿娘的太多了。”
他差点,就杀了他与心爱之人的骨肉。
周雪燃目光落在那块兵符之上,如此一来,先帝为何不传位与他的事都说得通了。
原来,他根本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魏家的骨血。
如此说来,他的阿娘,一直都是爱他的。
信纸上所写的“孩子是与心爱之人拥有”。
夜时,周雪燃留在魏家用晚膳。
魏夫人难得出来用膳食,求着周雪燃定要救魏靖琦出来。
魏夫人与梁家两姊妹幼时便是闺房之友,对于小梁氏的事,魏夫人很是惋惜。
时隔二十载,魏丞相再度与庶弟饮酒,他已然认同庶弟对于家训异议的看法。
魏丞相道,“禁军令与皇族兵权皆是在周殷岚手中,进皇宫一事还是有些棘手。”
“此事我有办法。”周雪燃垂眸。
昨日在月老庙时,许清渺交给了他一块禁军令。
“你定要平安回来。”许清渺紧紧环着周雪燃的腰身,不舍得他离开。
周雪燃俯首吻了许清渺的额角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如触易碎的珍宝。
“这一次,你要等我。”
以往周雪燃总是让许清渺等他,她总是会跑掉,这一次,别再骗他。
“我等你回来。”
翌日夜里,皇宫养心殿再次起了大火,一支支淬火的羽箭照亮整片夜幕。
等天明时,天下易主。
许清渺小心翼翼地推开月老庙的门,外面巡逻的禁军已经不在了,百姓们雀跃地议论着易主之事,对昨天夜里皇宫里发生的事猜测纷纷。
周殷岚已经被关押在了天牢之内,皇宫之内的公主与皇子都被释放,魏靖琦也回了魏家。
几经波折,皇位又回到了周雪燃手中。
许清渺悄然合上门退回月老庙中,她转身,撞上一个胸膛,额前传来坚实的痛感。
痛得许清渺不禁蹙眉,她抬首,对上周雪燃的凤眸。
周雪燃伸手去揉她的额角,眼底含笑,“撞疼了?”
“不疼。”许清渺舒展眉尾,投入温和的怀中,而后离身,检查他,“你可有受伤?”
“伤不了我。”周雪燃将许清渺拉回怀中。
昨日夜里,没了魏言训的周殷岚轻而易举地就被拿下,皇宫早已被布满了埋伏,全是周雪燃的人。
经过几日清除,皇宫恢复了往日的华丽繁荣,几日前的狼庡㳸藉如梦一场。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后。
这一次,朝中再无反对的声音。
上京十里红妆,举国欢庆,欢声笑语满溢,从白日到了夜时。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红烛摇晃,宫人们合上房门后退下。
许清渺坐在床榻上,身着嫁衣,头上披着红盖头,只能听闻细微动静,忙碌一日,已经疲惫的心再次提起,袖中的手攥出了一手薄汗。
余光可见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掀开盖头,视线即刻明敞。
周雪燃穿着喜服,红衣衬得他肌肤白皙如玉,烛光照得面色柔和,看许清渺的眼眸里如盛春水。
“这嫁衣,很衬你。”周雪燃托起许清渺的下颌,俯身亲吻柔软的唇瓣,长指解开腹间的金玉腰带。
水渍交缠,许清渺小喘着粗气,面上喷洒的热气快要将她融化一般,一颗心脏止不住地起跃。
“阿郎。”许清渺声音媚如丝,将手放在他的面颊上,掌心立马传来沉重的力道。
周雪燃将脸往她掌心蹭了蹭,又拽过许清渺的手腕,吻她的掌心,看着她双目迷离的勾人模样。
“渺渺,你帮我。”周雪燃拉过许清渺的手放在腰腹处,清冷的嗓音夹杂着道不清的丝欲。
许清渺鬼使神差地听话,褪下他繁重的外衫,腰间的绦带不知何时已经散落,衣裙被撩起,身上的人俯身下来。
顿时,许清渺美目一瞠,一双大手握着她的腰肢,掌心的温度滚烫。
许清渺抓着他的手腕,指尖逐渐蜷曲,利锐的尖甲划过他的肌肤。
女子细碎的哀求声无力停了下来,周雪燃抬首去吻许清渺,吓得许清渺伸手挡住他的唇,“不要。”
周雪燃轻易拉开许清渺的手,指骨抹了唇,再去吻她,舌尖掠夺甜蜜的果实一般。
耗到天有了一丝亮色,周雪燃才环着许清渺的入睡。
许清渺窝在他的怀中,心安地睡去。
天刚亮得彻底,许清渺便听到周雪燃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周雪燃与青止的交谈声。
许清渺本无兴致听下去,昨天夜里闹腾得她一动身,腰背就发酸。
恍惚间,许清渺听到青止话中的内容“今日天刚明,月苼一进凤栖殿,便看见太后自缢”。
周雪燃的声音许久未响起,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到他让青止退下。
太后的葬仪举办得符合身份,一切都按照规矩进程,守灵那几日周月泞哭得泣不成声,几度接近昏厥,许清渺和周韶仪默默陪在她身侧。
无奈之下,许清渺劝周雪燃去与周月泞说些安抚的话。
养心殿,周雪燃在案前批折子。
太后离世,新帝面上如常,比往常沉重一些外无悲色。
许清渺想,周雪燃这副模样宫里人许是会说闲话,到时被周月泞听见了也会心寒。
靠在周雪燃肩膀的许清渺坐直身子。“你去和六公主说说话,她与你最是亲近。”
周雪燃垂眸看向她,手中的折子放下,去拢许清渺身上的毛毯。
许清渺握住他的手,周雪燃的指尖微凉,许清渺帮他暖手。“你听到了吗?”
“朕知道了。”周雪燃反握住许清渺的手,指腹摩/挲。
次日,周雪燃去灵堂与六公主二人一同为太后守灵。
许清渺听宫人说是六公主在新帝面前哭了很久,新帝递给了六公主一块帕子,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而后,许清渺也去陪了周月泞守灵,她安慰周月泞,“你皇兄就是这样的性子。”
当初新帝为小梁氏的葬仪做主时也是这般。
“父皇不在了,母后也不在了,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周月泞泣不成声,掩面痛哭。
她本是皇宫之中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公主,如今失去了能庇护她的帝后,周月泞如同一叶孤舟飘零尘世间。
许清渺沉默了片刻,她才发现她和周雪燃其实是一样的,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道,“我与你皇兄都在你身边。”
周月泞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许清渺一直伴在她身边,她抬头泪眼婆娑道,“我以往对皇嫂多有不对,还请皇嫂见谅。”
“你那时年幼,算不上什么过错。”许清渺想了想,又安慰道,“如今你也稳重许多。”
周月泞苦笑,处境如此,她不得不稳重一些。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想做父皇母后和皇兄身边的小孩子。
待许清渺陪完周月泞回去已经天黑,还是青止来传说皇帝等着她回去,许清渺才回去。
许清渺和周雪燃一同用了晚膳。
入寝躺在床榻上时,周雪燃俯首抵在许清渺的后肩,“明日你不用去了,靖琦会去陪月泞。”
“魏公子要来吗?”许清渺转身与他对视。
“嗯。”周雪燃的大手覆上许清渺纤细的后颈。
魏靖琦主动提出要陪六公主守灵,他是为了感激六公主有段时间对他的照料,也是为了和六公主辞别。
“他要辞官?”许清渺诧然。
“嗯。朕允了。”
如今山河太平,塞北也无战事,魏靖琦提出了辞官。
他年轻,本前途无量,朝中老臣很是惋惜。
可魏靖琦执意如此,他要去临川,去看太平山河。魏丞相与魏夫人没有阻拦,问他可还会回来,魏靖琦说会回来看望的。
太后下葬那日,春寒料峭。
许钧默身为禁军统率一路护送,一路顺平。
*
关押在天牢之内的周殷岚愈发疯疯癫癫,前几日莫名暴毙,听看守的狱卒说是那几日周殷岚总说在墙上看到了先帝的脸,还说先帝要带他走,哭着求着让皇帝放他出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死了,死状呈惊恐态,双目圆睁。
时隔半载。
在新帝的新政之下,天下逐渐兴起繁荣之势。百姓们纷纷赞颂新帝治国有方。
而上京再次八抬大轿,罗鼓震天。
皇后之兄,禁军统率许钧默将要迎娶四公主周韶仪。
是皇帝钦赐的婚姻,盛大隆重。
亲眼目睹兄长过得幸福,许清渺喜极而泣,周雪燃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大手拍拍她的后背。“他过得好,你应该开心。”
“我是开心。”许清渺顺势将脸埋进周雪燃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闻他身上的松香,心底珍惜着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竹之中,掺加着一句,“谢谢你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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