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娇不自觉抿起了嘴唇,心中升起敬意。
不愧是未来的大佬!
这么年轻就如此与众不同。
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信仰,是愿意用一生坚守的信念之火!
陈清瑜的视线突然晃了一下,眼帘迅速低垂,整个身体不自觉收紧,手肘蹭着炕往后退去,似乎很紧张的模样。
苏忠国沉声问:“你感觉怎么样了?”
陈清瑜抿了一下嘴唇,呼吸急促起来,片刻后,他低下头嗯了一声。
苏忠国心下一松,继续道:“既然你醒了,那就证明身体没有大碍了。刚刚你冻晕在我们家门口,所以我就把你救进来了,但是,村里对你们爷俩其实有些流言,说你们家的成分不太好,这......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陈清瑜全身缩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其余几个人见状眼里都带上几分警惕。
苏辰青弯下腰不客气道:“喂,小子!我们救你那是心肠好,你可别骗我们啊!”
陈清瑜费劲的清着嗓子,闻言立刻张嘴道:“不,不是的,对不起!”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但脚一触到地面就一软,整个人作势就要倒下。
苏忠国眼皮一跳,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陈清瑜借着力很快站稳了,他哑着嗓子说:“谢谢!谢谢你们!”
下一秒,他突然颤抖的说:“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我爷爷他突然发高烧了,已经一天一夜了,无论怎样都不见好!”
“我本来是来找大队长的,但是到了地方他们说知青点塌了,大队长去处理这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大队长首先就是来你们家,所以我才过来的......”
陈清瑜说着,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无措与惶恐,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流浪狗,用最后的力气去咬紧救命稻草。
“求求你们,只要能救我的爷爷,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
第9章 我只有他了
他说完,清瘦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跪倒在地。
苏忠国见着这一幕眉毛瞬间一跳,连忙上前去扶。
这年头最讲究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这大礼,整个苏家可真是受不起,但陈清瑜倔强的不让他拉起来。
少年的脸上满是克制与隐忍,低声道:“我爷爷是历史学教授,来村里是做研究的,我是知青,我们的身份真的是清白的。”
旁边张兰花和苏辰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此时根本就不是能心软的时候,每一步都得走的小心再小心。
这人说自己家是清白的,可这会儿,也没有人会主动暴露自己家成分不好阿!
村里那些流言都有鼻子有眼的,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谁知道眼前这小子有没有藏心眼呢?
苏辰青质疑道:“你可别恩将仇报阿,我家救你已经是担了风险的,咱这村儿穷山僻壤的,哪儿有什么东西值得研究的?”
“而且研究是个什么玩意儿,历史能研究啥呢!”
陈清瑜虽然对自家爷爷研究的具体东西不是很清楚,但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他的认知要比寻常人高很多。
闻言,他解释道:“我爷爷之前经常会去全国各地搞实地研究的,虽然我不太清楚里面具体的细节,但是关于历史不仅是要靠古籍的记载,还需要去实地考察,切实的体验当地的文化、饮食、节事活动......”
“这次来道沟村,爷爷就是.......”
“行了行了,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苏辰青一听就觉得脑袋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向自家妹妹,“娇娇,咱家就你读书最好,他说的这些你知道不?”
陈清瑜抿了抿唇,澄清的眼眸看向她,眼底蕴着一丝忧虑。
这个年代,这个词离老百姓的生活很远,许多人的文化认知水平都在小学。
研究是在进入大学后才会接触的词,他害怕眼前这个女孩子根本不知道!
苏娇对上家里人和陈清瑜焦急的目光,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受教育水平和现在的人不一样,闻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脆声说:“嗯呐,有这种事哦!”
说着,她给家里人科普起来,“不止是历史呢,还有那些农业学,搞军工的,这些都得靠人去研究!”
张兰花听到宝贝闺女的话,心稍稍放了下来,咂舌:“哦,那这些人都研究点啥呀,这研究有啥用?”
苏娇微微一笑,细声道:“那我就举个例子吧,像咱现在的粮食,一亩大概也就产个两三百斤,好一点儿的地,像是南方,可能能产四五百斤,但是经过专业的人去研究呀,以后说不定一亩地能产上千斤呢!”
“而且像是军工,大一点儿的比如飞机、大炮,小一点的枪,□□,等那些专门的人去研究,说不定咱以后就能坐东西飞出地球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觉撇了一眼陈清瑜,眼里充满了鼓励。
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未来的科研大佬,想必听了自己的这些话,心中也会有所触动吧?
要是能在对方心里早几年种下搞科研的意识,也算是功德一件!
“啥!这么厉害阿!亩产上千斤,这要是研究出来,咱老百姓以后就不会饿肚子了!”张兰花激动了,脸涨得通红。
苏忠国和苏辰青也傻眼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呆呆的说:“娇儿,这话你都是哪儿知道的?”
苏娇脸上露出谦虚的笑容,娇声说:“学校老师说的呀~”
陈清瑜有些晃神的看着眼前明丽的少女,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苏家的其他三人心神定了不少,苏忠国沉默了一下,上前说:“陈知青,事情我们都了解了,你起来吧。”
陈清瑜默默站了起来。
苏娇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身高居然有一米八多,她一米六的个子,得抬头看对方。
苏忠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搪瓷杯喝了一口,沉声道:“好了,现在大家都想想这事儿怎么办。”
“你先说说你爷爷的情况!”
陈清瑜道:“我爷爷三天前就浑身发冷,然后半夜就开始发烧,前两天还好,虽然烧一直退不下去,但是人还有意识,今天早晨开始,他就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在说胡话,我怎么叫也叫不醒!”
“所以我想去找大队长,看看能不能去把隔壁村的医生请来看看。”
听到对方的遭遇,苏家四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情,苏忠国和张兰花更是心戚戚的,不久之前,他们的宝贝闺女也才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呢!
张兰花的眉毛又皱起来了,叹息:“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呐!”
“外头的雪那么大,咱村里出去的道儿全封上了,要是去请医生,只能往后山走,但......”张兰花的话没说完,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陈清瑜捏了捏拳头,清亮的眼里满是坚定,“我可以去的,麻烦你们告诉我路如何走,我一定会把医生请来!”
苏忠国打断道:“这事儿你做不了,就算告诉你怎么走也没用,大雪下得厚,后山丛林野兽都多,容易迷路,你一个新人进去,不是绕死在里面,就是被饿得慌的狼给吃了!”
“那路只有村里走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们敢走,可你这个情况特殊,村里恐怕没人愿意去。”
苏忠国说着又叹了口气,“况且这还不算完呢,这个天把医生请来,至少得花好几倍的诊金,怎么也得三五块钱。”
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瞧这孩子大冬天都穿不起一件厚衣服,哪儿还能拿出这么些钱呢?
陈清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豁出去般道:“叔,钱的话我能拿出来,就算再添些也行,能不能请您帮忙举荐一个靠谱的人和我一起去一遭?我可以付钱!”
这话一出,在场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没想到这小子的家底挺厚,这一来一去的,没个九、十块钱不好说阿!
不过想到对方是为了救命,倒也是正常。
沉默了一会儿,苏辰青忍不住插嘴:“你有给你爷爷多喝点水吗,然后把屋子烧得暖一些,这样他就能退烧啦!”
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他指着苏娇道:“我妹妹就是这样好起来的!”
陈清瑜低沉道:“这些我都试过了,家里所有的厚衣服也全给爷爷穿上了,但就是不见好。”
苏忠国忍不住又叹气,这事儿愁人呐,他皱着脸说:“关键是,就算是你拿钱了,村里也不一定有人愿意跟你走,那些流言咱家现在知道了真相,信了,可别家没那么好信呢!”
陈清瑜的脸上渐渐染上绝望,一双清淡的眉眼,此时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让人心悸。
他哑声道:“那还能怎么办......”
“我现在只有他了。”
陈清瑜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着,嗓子发干,恳求道:“叔,能不能请你把路线告诉我?”
苏忠国眉毛拧得更紧,他是真不愿意干这事儿,明知道对方去了就是送死,这自己不就是帮凶么?
见他迟迟不说话,陈清瑜抿了抿嘴,恭恭敬敬地弯腰,“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现在去找大队长问,之后要是能安全回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说罢,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苏娇见他身上的衣着实在单薄,忍不住叫了一声,“等等!”
陈清瑜停下脚步,清亮的眼疑惑地看了过来,那清瘦的背脊倔强的挺着,仿佛一棵不屈的松。
苏娇从炕上的角落里拿出一件有些旧的袄子,这袄子是之前大哥留下的,由于对方去黑河兵团搞建设,队伍里发了新的棉服,所以这袄子就放在了家里,平时都是她穿。
苏娇抓着衣服递过去,声音温暖:“你穿件衣服再走,那么冷的天,你身上这样单薄等会儿又要晕倒了。”
陈清瑜清冷的眸光落下,眼神触到棉服的瞬间晃了晃,沉声道:“这太贵重了,不用了,谢谢!”
袄子在这年头是贵重的东西,农民票少,经常一大家子人一年到头得到的布票还凑不齐一整套衣服,再算上更珍贵的棉花票,通常得攒上好多年才能凑齐一件冬装。
所以家里过冬的衣服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破了就补,实在坏的不能穿了,也要添点新棉改一改变成别的过冬物件。
陈清瑜感激的浅笑了一下,脚步很快的走到了门口,他小心将门推开一条缝,临走时,回头舒展眉眼,冲着苏娇又说了一声:“谢谢。”
他脸色苍白,那清浅的笑仿佛融化在外头苍茫的天地中,下一秒就要消逝不见。
苏娇看得莫名心头一紧,她上辈子是警察,应该抓对方一把!
苏娇眼睁睁看着对方马上要步入那满天大雪中,急得用眼睛去看自己的父母兄长。
苏忠国一直沉默着,垂在身边的双手捏了放,放了捏。
张兰花眉头死死拧着,眼里也闪烁着担忧。
苏辰青更是一脸懊悔,嘴巴张张合合,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最终,在对方即将没入大雪前,苏忠国压着嗓子出声了,“那个陈知青,你回来一下!”
陈清瑜身子一顿,犹豫间,就被快步上前的苏辰青给拉回去了。
苏忠国拿过苏娇手里的袄子,递了过去,“你穿上吧,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了,总不能见你又活生生冻死!”
陈清瑜低头看那袄子,眼眶一下有些烫,他嘴唇嗫嚅想说什么,但苏忠国闷闷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不是还要救你的爷爷么,要是你再晕在外头,你爷爷就真的没人可以依靠了!”
陈清瑜身子颤了颤,沉默的接过袄子,然后默默的穿在身上。
张兰花见着,拧着的眉头舒展,嘴里笑呵呵道:“没想到还挺合适,还好老大的个儿高,不然你还穿不下呢!”
陈清瑜感受着身上的温暖,这是他这两年在冬天里第一次感到心与身体都暖烘烘的。
他低头,声线颤抖:“谢谢你们。”
第10章 他会没事的
“嗐,谢啥呢。”苏忠国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大家伙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说是要一起想办法,但办法哪儿有那么好想,这天再加上这个时间,天时地利人和全缺了,怎么看都是绝境。
苏忠国悲悯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低头不停喝着水,仿佛水喝完了,就能把绝望也饮尽似的。
张兰花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说不出让苏父去帮人请医生的话,这天气那么糟,来回又都是夜路,稍不小心就会出大事儿!
况且眼前这小子也不是自家孩子,就算心善,也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行事!
陈清瑜眼眸有些空,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往复几次,他脸上重新恢复了不起波澜的平静,缓缓说:“叔,要不您还是把路线和我说一下,无论如何,这趟我都得走的。”
......
外头一下子吹起了大风,雪花子哗啦啦全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冷风呼啸,那尖锐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巴,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
苏忠国扭头瞧了瞧白蒙蒙的窗户,叹了口气,“行吧,我拿张纸给你画一下。”
两人低沉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
苏娇觉得这一幕压抑,别过眼往角落里看,张兰花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抓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微微摇头。
苏娇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干涉,但心中又有些不甘心。
她可是警察阿,即使这辈子只是个普通人,但正义依旧刻在了骨血里,如果她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之前也就不会凭借着一个女儿身成为最年轻的重案组副支队长了。
苏娇敛下眸子回忆着书中的细节。
在书里,反派男二的人生转折点是在1975年,那会儿正值灾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道沟村却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大事儿,一天下午,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村子里。
这年头没几个人见过真车,所以村里不少人都去凑热闹,议论着里面坐的到底是谁,来见哪个人的?
最后万万没想到,那车子居然是去接陈家爷孙的。
原来是京里的环境渐渐变好了,不少堆积的研究项目都缺有实力的教授去落实,所以那车是受到了紧急命令,来接陈老爷子的。
但那时候陈家爷爷已经在1974年饥荒刚开始的冬天病死了,所以只有陈清瑜一个人上了车,此后没几年,他就成为了研究所里最年轻的研究员。
苏娇想到这儿,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现在才是1973年,这说明了无论如何对方爷爷都会挺过去的呀!
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她不能仅依靠记忆行事,苏娇蹙眉想了一下,突然开口。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沉闷的房间里像是射进来的一束温暖的光,搅碎了一地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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