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晴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但这昔日温暖的手指,此刻却冰冷至极。
宁晚晴强压住心头的颤抖,问道:“殿下如何了?”
第98章 狼子野心
东宫寝殿之中, 弥漫着浓郁的鲜血和药味。
于书垂头而立,沉声道:“太子妃,殿下在皇陵祭拜之时, 被二皇子捅了一刀,太医说,所幸偏了半寸,否则神仙难救。”
宁晚晴眸中一痛,质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守着,为何二皇子有机会近身刺杀殿下?”
于书跪了下来,一脸自责, “太子妃,殿下说想一个人独处, 我等也不敢靠得太近,谁知那二皇子居然点了迷香!殿下中了迷香, 无法呼救, 最终是打翻了烛台,闹出声响, 我们才发觉有异……都是小人护卫不力,还请太子妃责罚!”
宁晚晴道:“二皇子狼子野心,也怪不得你们。”
靖轩帝一直沉着脸立在一旁,听到这话, 才缓缓开口:“恒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一旁的太医连忙答道:“回官家,若情况好的话,应该就三五日, 但若情况不好……”
靖轩帝长眉一拢, “什么叫情况不好!?”
太医吓得连忙跪了下去,道:“官家, 殿下的伤离心口太近,幸好在皇陵抢救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至于是否能好转,微臣也不敢断言啊!”
靖轩帝冷冷盯着他,怒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太子乃朕的儿子,又是我大靖的储君,若是出了事,你可知会掀起多少波澜!?”
太医跪在地上,抖如糠筛,“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宁晚晴站起身来,她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父皇,儿臣有一请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靖轩帝敛了敛怒气,道:“你说。”
宁晚晴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道:“父皇,殿下此番遇刺,实在是意料之外,但眼下凶手还未抓捕归案,而殿下又昏迷不醒,儿臣请父皇加派人手,保护东宫,以免宵小之徒趁虚而入。”
靖轩帝听罢,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李延寿——”
李延寿立即上前,躬身道:“小人在。”
靖轩帝道:“通知御林军,加派三倍人手,护卫东宫,除了朕和太子妃以外,谁也不得到东宫打扰恒儿养伤。”
李延寿领命称是。
靖轩帝交代完此事,才缓缓坐到了赵霄恒的床榻边上。
平日里他见到赵霄恒,多数时候都是居高临下地看他,唯有此时,靖轩帝才发现,赵霄恒静静躺在榻上,五官轮廓与自己年轻时非常相似。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赵霄恒,心中五味陈杂。
若说完全不心疼儿子,那是假的。
但靖轩帝对于赵霄恒受伤的心疼,又抵不过心中对局势的焦虑。
赵霄恒乃是宋家唯一的血脉,若他当真出了事,宋楚河还会安分地守着北疆么?
除此之外,赵霄恒还是常平侯宁暮的女婿,万一他真的就此殒命,难保宋楚河与宁暮不会联手,若真如此,单凭京城的守军,加上薛弄康的镇南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靖轩帝原本让宋家与宁家联姻,便是为了让这两家都忠心耿耿地扶持自己,赵霄恒是其中的纽带,若是这纽带断了,那自己的一番心血,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靖轩帝一目不错地看着赵霄恒,一字一句道:“传令给太医院,务必要治好太子,若太子出了什么闪失,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靖轩帝说完,便拂袖而去,宁晚晴起身恭送。
直到靖轩帝走得远了,她才直起身来,“于书。”
于书立即上前,“太子妃有何吩咐?”
宁晚晴压低了声音道:“帮本宫送个口信给周叔,让他与间影卫盯紧户部、吏部和薛家,殿下受伤昏迷,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时机。”
于书会意,沉声应是。
“你们都出去罢。”
众人依言退下,思云见宁晚晴神色疲倦,本想留下来陪她,但慕雨却拉住了思云,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思云和慕雨便也退了出去,轻缓地带上了殿门。
寝殿重新安静下来。
宁晚晴坐在床榻边,怔怔地凝视赵霄恒。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清冷的月光静静照耀在他的面容之上,依旧丰神俊美,但他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了任何生机。
半晌之后,宁晚晴吹了蜡烛,和衣躺在了赵霄恒身旁,在黑暗中,无声地拉住了他的手。
-
与此同时,太尉府也得了太子遇刺的消息。
薛茂仪端坐于桌案前,手中端着一盏茶,道:“如今,东宫的情况如何?”
薛弄康道:“听说太子已经伤及了心脉,若是太医再晚一刻钟到,只怕就回天乏力了!”
薛茂仪问:“赵霄昀呢?”
薛弄康答道:“说来也奇怪,本来我们答应了要助他脱身,但自他刺杀赵霄恒之后,便一直没有露面,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这赵霄昀为何不瞄准一点儿!?若是他成事了,那这天下,不就是我薛家的了么!?”
薛弄康说着,还挂上了一脸惋惜。
薛茂仪听罢,长眸微眯,道:“一击不中,东宫必然会守卫森严,只怕是很难再下手了。”
薛弄康道:“父亲别急,我已经托人打听了消息,那赵霄恒已经半死不活了,说不定拖上几日,便会断气……”
“愚蠢。”薛茂仪打断了薛弄康的话,“赵霄恒在手,便等于握住了宋家和宁家,官家怎么会让他死?”
“赵霄昀虽然无用,但好歹给我们添了五分胜算,但仅仅五分,却还不够。”薛茂仪用杯盖拨了拨浮动的茶叶,道:“这世间之事,浮沉都在一夕之间,当年的宋家,盛极一时,却因为玉辽河一战,至今都没有彻底翻身,我薛家与宋家最大的不同,便是从不相信帝王情义,唯有把权柄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为可靠的,与其等待上天宣判结果,不如自己争取一把。”
薛弄康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父亲的意思是?”
薛茂仪“砰”地盖上了茶杯,道:“送帖子入宫,是时候见一见你姐姐了。”
-
夜色渐浓,靖轩帝坐在御书房中,眼前的奏折堆积如山,但他却没有心思查看。
“朕交待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么?”
李延寿见靖轩帝脸色阴沉,便小心翼翼答道:“回官家,小人已经吩咐下去了,太子殿下遇刺之事,不可传扬出去,尤其……不可传到军中。”
靖轩帝听罢,才勉强点了点头,道:“如今镇国公正在与北僚交战,若是知道了恒儿的伤势,只怕会影响到他,还是先瞒下得好。”
李延寿赔着笑脸道:“官家说得是。”
靖轩帝敛了敛神,正想打开奏折,却又听见一阵通报声,“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靖轩帝有些疑惑地看了宫人一眼,道:“皇后来做什么?”
宫人迟疑了一瞬,道:“小人不知。”
靖轩帝沉思了片刻,沉声道:“罢了,让她进来罢。”
片刻之后,薛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门口,她面色温和地给靖轩帝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官家,臣妾听说太子殿下遇刺了,臣妾本想去东宫探视,但听闻官家下了禁令,但臣妾心中担心太子,故而来问一问情况。”
靖轩帝无声盯着她,目光里有一丝审视,“皇后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太子了?”
薛皇后听到这话,面上露出一丝惊讶,连忙撩起繁复的裙裾,跪了下去,“官家,臣妾从前行事虽然有所不妥,但经过九龙山一事,已经彻底悔过自身,臣妾先是官家之妻,后才是薛家之女,自然要与官家一心。”
靖轩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冷不热道:“皇后能有此心意,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了,起来罢。”
薛皇后应声而起,问道:“不知太子醒了没有?”
靖轩帝道:“还未苏醒。”
薛皇后蛾眉微拢,神色关切道:“若是如此,臣妾倒是有一个想法……”
靖轩帝瞧了她一眼,道:“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薛皇后便道:“臣妾来之前,特意找钦天监卜了一挂,说是太子殿下此番遇刺后,天象已示不吉,官家乃真龙天子,若能亲临祭台祈福,必然对太子的伤势有益。”
靖轩帝听罢,面色便没有多少好转,只淡淡道:“这钦天监的卦象,若当真准确,又为何没有提前算出恒儿有此一劫?”
薛皇后似乎早就料到了靖轩帝的回答,她不慌不忙道:“这卦象么,自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亲临祭台祈福,却能彰显官家对太子的爱护之心,不是么?”
薛皇后来之前,靖轩帝正在担心宋楚河知道此事后的反应,若赵霄恒能好转,那便是皆大欢喜,倘若真的天不遂人愿……至少,他身为父皇,也有所交待了。
于是,靖轩帝便微微颔首,道:“皇后说得不无道理,就按你说的办罢。”
薛皇后听罢,俯身一拜,温声道:“臣妾遵旨。”
薛皇后话音落下,便缓缓退了出去。
一离开御书房,薛皇后面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殆尽。
“莫桐。”
莫姑姑应声:“奴婢在。”
薛皇后幽幽道:“你去告诉誉儿,最近几日,留在宫中,哪儿也别去。”
莫姑姑点头称是,她犹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官家可是您当初自己选的夫婿,您……当真想好了么?”
薛皇后转过头,目光冷郁地看向御书房中,那一抹明黄的灯光,道:“他将本宫禁足、将六宫之权移交给娴妃那个贱人之时,可曾想过,本宫是他的结发妻子?走着瞧罢,胜负就快见分晓了。”
第99章 反了
两日之后, 东宫便接到了圣旨。
宁晚晴:“李公公,父皇去祈福是好事,为何会突然指名让本宫随行?但如今殿下还昏迷不醒, 本宫若离了东宫,实在放心不下。”
李延寿朗声笑道:“太子妃,官家担心殿下安危,这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往郊外祭坛,为殿下祈福,这么重要的事儿, 您怎么能不去呢?况且,这东宫有太医和侍卫守着, 定然出不了纰漏。”
李延寿说完,压低了声音道:“是皇后安排的。”
宁晚晴心头一动, 顿时明白过来, 便道:“多谢李公公提点,本宫这就收拾一番, 晌午随父皇出宫。”
李延寿笑了笑,道:“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说罢,他便行了个礼,退出了东宫。
宁晚晴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 陷入沉思。
于书沉声道:“太子妃,皇后只怕没那么好心。”
宁晚晴道:“本宫明白,但父皇都开了口, 定然是要去的……于书, 待本宫离开之后,你便请娴妃娘娘过来守着, 你也不可离开东宫,当心有人趁虚而入。”
于书拱手应声,“是,太子妃。”
一旁的于剑道:“太子妃,不若小人护送您去祭坛吧?”
宁晚晴微微颔首,道:“也好。”
-
祭坛位于城郊的西南边,这里草木茂盛,流水潺潺,本是一处极好的地方,但奈何今日天公不作美,才过了晌午,便开始乌云密布。
“太子妃,还有半刻钟,就到祭坛了。”
于剑策马护卫在马车一侧,低声禀报道。
宁晚晴听了这话,便伸手撩起车帘,密密麻麻的仪仗队,有条不紊地向前行进,钝重的脚步声,听起来仿佛轰隆的雷声,让本就不亮的天色,显得更加暗沉。
靖轩帝的车驾位于队首,而皇后车驾次之,自己的马车则落在了最后,长风渐烈,山林之中,颇有风声鹤唳之感,总让人觉得不安。
宁晚晴问:“今日参与祈福的,还有哪些人?”
于剑低声答道:“回太子妃,小人打听过了,这次祈福安排得有些突然,官家并未让群臣陪同,皇后便也没有邀请,目前除了您之外,便只有钦天监的人了。”
宁晚晴思量片刻,道:“知道了。”
车帘被重新放下。
马车徐徐前进,在微泞的官道上,轧出两道长长的轨迹,一直延伸到了偏僻的京郊渡清观。
祈福的祭坛,便设在渡清观中。
靖轩帝下了马车,守在渡清观的钦天监,便立即迎了上来。
宁晚晴无声打量四周,发现着渡清观地方虽大,但却没有多少出家人,因是皇家寺庙,又设在山中,故而有些清冷。
“太子妃是第一次来渡清观?”
薛皇后缓缓开口,打断了宁晚晴的思绪。
宁晚晴答道:“是。”
薛皇后微微一笑,道:“那太子妃可不要乱走,毕竟,这渡清观也不是普通的皇家道观。”
宁晚晴听到这话,沉声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薛皇后道:“当年,元帝还未开国,在与敌军厮杀之际,便将敌人逼到了这山坳之中,元帝因为不熟悉山中地形,便一直围而不攻,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多月,直到元帝派人入山打探情况,才发现敌人因缺少粮食,已经全部饿死了。元帝担心此处煞气太重,于是便修建了着一座皇家道观,以震慑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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