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需要沿着路线往前开,就能知道他。
她一边打开语音导航,一边脚踩油门往前开。
轰隆——雷声再一次响起。
啪嗒啪嗒——一大颗一大颗的雨滴落了下来,砸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前的路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她立即又按下通话键。
嘟——嘟——
一声又一声
只是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也不知道是摔伤的后遗症,还是她此刻心情太紧张,沈舒颜的头越来越疼,连思维都变慢了一些。
为什么还不接电话?是大雨扰乱了信号?
不,不可能,那只有可能也是对方的手段了。
对方既然能将她出事的新闻发到网上,自然不会给机会让她通知裴玦。想必他身边也有人在动手脚。
红灯结束,她一脚油门快速的驶出。
她必须要静下心来,努力回想。那一天除了大雨,除了十字路口还有什么?
他在三辆车中间那一辆,三辆车都是黑色的。那车的款式她说不出来,但如果见到,肯定能认出来。
十字路口的红灯——
对了,那个红灯是90秒的。
刚才那个红灯是60秒的,这是不是一个关键线索?
沈舒颜一边抬起手机,一边减速注意路况。她翻出地图,输入红绿灯的秒数,希望能够查到一些记录。
但可惜的是地图并没有连这个也统计。
沈舒颜继续往前开,在红绿灯下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红灯倒数是从70秒开始,所以,不是这里。
她微微松了口气,立即趁机翻出网络论坛。90秒的红灯很长,一定会有人吐槽的对吧?搜一下这一路的路名,会有结果的。
她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甚至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
她紧张的快速翻着一页又一页,终于在页面底部找到了一处吐槽。
嘟嘟——
后面的车不耐烦的按下喇叭,这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抽离。
“还有两个路口,”沈舒颜心口微微一松,踩下油门。如果按照刚才网络吐槽,那么再过两个路口,会有一个90秒的红灯。
说不定就在那里,她一定要警惕。
随着她的车慢慢的接近十字路口,沈舒颜立即费力的在雨幕之中开始辨别对面的车辆。第一辆是白色的小汽车,第二辆是黑色的,第三辆也是黑色的......
沈舒颜心跳漏了一拍,那是裴玦的车吗?
她刚刚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大概,就发现对面的白色小汽车动了。
猛地抬头才发现,红灯竟然已经结束了,她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十秒钟了,这意味着——
意外很快要发生了!
她的记忆中,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等红灯转绿,一辆红色大货车就会从旁边冲出来,直直的撞上第二辆黑色小车。
沈舒颜根本来不及分析和判断,也来不及拿手机再尝试示警。
现在最简单和直接的办法就是——开出去。
她和他的车是面对面的,那辆车是从他的左侧,也就是自己的右侧驶出来。所以她只需要把车开出去,停在路中间就好。
如果意外发生,这辆结实的保姆车可以拦住。
如果意外不发生,她最多也就是闯个红灯,而梁星洲一定会警觉。
她脑海里思路很乱,但唯一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时间紧迫,她的脚已经踩在了油门之上。
一道亮光从她的右侧射过来,透过雨幕直直落入她的眼中。
巨大的喇叭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几乎要让她昏厥过去。
再往后,她只感觉到车辆被狠狠撞击,就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玻璃破碎、钢铁被挤压、轮胎急剧摩擦、水珠拍打在车窗。
她脑海中闪过了裴玦的脸庞。
其实,如果这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结局,倒是也不差。
只不过,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她突然有一股很浓重的不舍。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她先留下来,她还有些话想要和他说。
身体像是被什么机器人抓住狠狠的晃动,她的头像是被重重一锤,眼前的雨水、玻璃、亮光,全都化作一片黑暗。
砰——砰——噼里啪啦——
白色的保姆车在满是雨水的水泥地上被狠狠撞翻,巨大的响声落在众人的耳朵里,比那惊雷更加可怕。
这一瞬,仿佛天空中的雨滴都静止了。
众人的脑海都是一片空白,直到啪嗒啪嗒雨水落在地上,第一位反应最快的司机立即下了车,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救护车电话。
裴玦原本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之上,根本没注意来到了十字路口。
梁星洲的反应最快,当看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心情就开始紧张,时时刻刻注意着周边的车。他的视线始终在两侧的车上,当那红色货车出现的时候,他直接起身,扑在了裴玦身上。
只是,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那震耳欲聋的响声之后,他猛地抬头,想第一时间让车队撤退,但一抬头才发现被撞的车是一辆陌生的白色保姆车。
司机愣住了,过了一秒才说,“那车好像是看到了红色货车,才出来挡住。”
裴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重重一锤,一股疼痛感弥漫开,眼前几乎出现了血色,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让他锥心刺骨。
梁星洲扫了眼白色保姆车,那车窗破碎,车身被撞出极大的一处凹槽,整辆车更是翻在地上。厚厚的雨幕下,他看不清司机的脸。
但裴玦和梁星洲都明白,那是谁。
裴玦一手按在车门之上,手指有些发抖,却努力的按下开关。
“殿下——”梁星洲立即开口,“暗处恐怕还有敌人,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您下车的话,只怕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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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裴玦的脑中仍然是一片轰鸣,根本听不清梁星洲在说什么。
她在那辆车上吗?
自父母失踪以后,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慌张。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从不求神拜佛,企图改变命数。
但这一刻,他愿意花费自己剩余的所有性命,为她祈福。
他无比希望那辆车上的人不是她。
但他心底深处又很清晰的意识到,只有可能是她。
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挡在他面前的,除了她还有谁?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她说,没有别的目的,救他只是顺心而为。所以她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她从来没认真的说过。
他想听她说,想听她亲口说。
车门打开的一瞬,冰冰凉凉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接着打在他的脸颊上,可他却来不及去擦拭。
“保护殿下——”梁星洲一声喝,前后两辆车的人立刻下来,将裴玦团团围住,并掏出配枪警惕周围。
“立即联系安保队增援,还有让京城警方将这十字路口封住!”
裴玦皱眉,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安保队员。
“殿下——”梁星洲伸手,想要拦住他。
但裴玦的手随即按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声音冷如寒霜,“让开。”
梁星洲察觉到他手指轻微的抖动,心蓦然一痛,挥了挥另一只手,让旁人拿伞过来护着他。
裴玦一步一步朝着那白色保姆车走过去,每一步都重如千钧。
他才刚靠近一些,就看到了侧翻之后破碎车窗下流出来的一大片血迹,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散开。
那是她的血?
裴玦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像是有谁用一把匕首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口,痛得让他抽搐。曾经父母飞机失事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一种冰凉的恐惧感笼罩着他每一寸肌肤。
原来红色可以是这么刺眼的颜色。
离车只有三步远了,梁星洲微微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殿下,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您别着急。”
裴玦抬头,眼中带着两分茫然和无措,“你看清楚了,是她吗?”他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没法辨认。
梁星洲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是,殿下。”
裴玦伸手推了推她,“我不碰她,”他知道必须要等到医护人员来,才能够将她带出来,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看看。
想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胸膛是不是还在起伏,是不是还在呼吸。
梁星洲并不愿意他见到这一幕,“她的额头被玻璃割伤了,脸上都是血,殿下还是别看了。”他顿了顿,“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裴玦几乎要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只希望她还活着.......”
梁星洲没法拦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保姆车旁边,蹲下身体,一言不发的守着。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但地上的血色也越来越浓。
雨点啪嗒啪嗒的落在雨伞上,十字路口的喧闹也渐渐安静下来。
......
皇家安保队亲自出手,沈舒颜出车祸的消息被瞒了下去。但圈内的人还是多少猜到了一些真相。
那日,不少人都看到沈舒颜借了保姆车疾驰而去。一开始大家以为出车祸的是陆舟,但陆舟亲自出来澄清,他人在剧组。
网友们都在问,所以车里是谁?那一片黑色制服的人是不是皇家安保队?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出了事?
但隔日,裴玦亲自现身科技峰会,也让网友们安心下来。
只是,大家的疑问没有完全解开。《黎明前夜》剧组声称沈舒颜平安无事,那为什么她不出来露面?
外界的这些风风雨雨,沈舒颜一概不知。
皇家医院的最高级病房里,这位睡美人一连睡了五天。
裴玦匆匆结束一次国务会议之后,赶到医院。而医院的人也都提前接到了通知,早早就在病房里守候。
“恭迎殿下,”院长站在最前,领着一众医生专家行礼。
裴玦摆手,眉宇间是清晰的疲惫,“她今天怎么样?”
院长还没发话,一直照顾沈舒颜的女护士林莉主动开口,“沈小姐今天状态很稳定,检测结果也一切正常。”
但言下之意就是,她依然没有醒来,只是“稳定”的活着罢了。
梁星洲眼见着裴玦眼中细碎的光点,一寸一寸的消失,只剩下一片晦暗,不禁握了握拳,“可有新的办法?”
院长面露难色。
自沈舒颜入院以来,他们就连夜进行了手术,术后监测和护理,能做的都做了。但她头部被撞击,脑震荡的后遗症很复杂,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们查了很多国内外的案例,”他顿了顿,小心斟酌着用词和语气,“沈小姐醒过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接下来已经不需要手术和其他新的药物治疗了。”
只能依靠她自己的意志力。
梁星洲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论,但这也无异于在说,沈舒颜可能一睡不起,成为植物人。
殿下的死劫就此度过了吗?
但代价却是沈舒颜再也无法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站在殿下的立场想,他一定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下去吧,”梁星洲朝院长颔首。
院长松了口气,没能让沈舒颜醒来,算是他们“办事不力”。好在殿下向来明事理,并没有因此怪罪。
“林莉会守在病房门外,如果我们有新的方案,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梁星洲也跟着众人慢慢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裴玦定定的站在原地。心电图检测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规律响声,努力的证明着她的生命力。
他艰难的抬起步子,坐到了床边。
她的脸庞苍白得如一张白纸,还带着些许玻璃般的透明脆弱感。眼角、额头都是红色的细碎伤疤,头上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她的唇也是毫无血色,不带任何弧度。
“舒颜——”裴玦淡淡出声。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敢直接说,她不会醒来了。
但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担忧和害怕,都明晃晃的传递出这个意思。
他自十二岁那年开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自己会在二十七岁这年死去。无数字告诉自己,短暂的生命也有意义。
国师说的一线生机,他也曾努力寻找,但终归一无所获。
可如今,他似乎被拯救了,却是以命换命的方式。
这根本不是上天的福泽,分明是诅咒才对。
裴玦抬起手,手背轻轻触碰她的侧脸,喃喃低语,“宫里还有好多美食,你没尝过。不是喜欢吃辣椒吗?以后都不拦着你了,”
“好不好?”
“你现在又挂在热搜上了,公司领导说要来慰问,都被我拦住了。他们要是知道你做了什么,一定会给你发一个大大的奖金包。”
“我送你的皇家产业VIP卡,你还没有试过呢。我陪你去试试,好不好?它可以用来买衣服,用来享受护肤美甲。”
“只要你想要,都会有的。”
屋里依然是一室寂静,无人回应。
裴玦眼下青黑,面容惨淡,但语气却无比宽和,话音一转,“医生说你的伤好了很多了,也给你上了麻醉,应该不疼的。”
“如果疼的话,告诉我。”或者至少让他共感。
为什么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因为你的意识已经完全沉睡了吗?还是因为你怕疼,所以不敢醒来?
“只会疼一下,”而且我陪你一起疼。
“所以,醒来吧,好不好?”
凉风从窗口慢悠悠的吹进来,卷起白色的窗帘,在空中轻盈的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白色的床和被子都显得寡淡无比。
裴玦牵起她的手,拇指轻轻划过她的脉搏。
只有感受到指尖的跳动,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心。
至少,她还活着。
现在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来的。
他的低语像是符咒一样,也不知是否入了她的梦里,亦或者成了他自己的梦魇。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曾停下。
过了许久——
梁星洲敲了敲房门,裴玦骤然回神。
“殿下,宫里还有晚宴,您该过去了。”他极其不情愿做这个催他的人,也知道殿下如今没有任何心思处理公务。
裴玦起身,淡淡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回头细细看了她一眼,才提步走出了病房。
等病房门关上,他的面色倏地一冷,“还没查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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