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正军的兵力不可谓不威猛,黄指挥使终于知道为何朝廷连派大将,却都没能清剿这群反军。而这肃正军的将领,好像极其熟悉官兵的打法,他试着突袭都被肃正军打断,而守城的薄弱之处也被肃正军很快发现,然后穷追猛打。
黄指挥使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而南面卫所的援军迟迟不来,只传来消息说那南成军也出兵攻打卫所驻地,他们自顾不暇,无法支援。
什么意思?难道反军都联起手来了吗?
是不是西面也有广诉军的人牵制徐州西面的卫所?
就在他要陷入绝望的时候,西面派了兵支援徐州。
黄指挥使在城墙上,看到尚未攻下徐州城的肃正军们,攻城之势头不得不减弱,转而去对抗西面来的援军,简直心头大快。
他也赶忙派兵出城,两面夹击肃正军。
看着肃正军一个个倒下,黄指挥使又觉得自己守城有望,甚至可以反攻收复失地。
肃正军确实凶猛,在这等情形下也没有乱了阵脚,他们那位银面将军太熟悉官兵的作战之策了,还真能两面作战。
可肃正军再威猛,那银面将军再厉害,面对两边夹击,肃正军也不能撑太久,只要肃正军撤退不再攻城,他就有了新的希望。
毕竟北面还有朝廷的大将正等着剿灭肃正军,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可就在黄指挥使几乎看到了光亮升起之时,西面派来的援军突然撤了。
他们撤得匆忙极了,只给他留了一句话——
西面的广诉军突袭卫所,他们要先护好自己的大营。
黄指挥使一下就垮了,而肃正军原本像是被藤蔓绊住手脚的豹子,援军一撤,那肃正军简直咆哮着扑了过来。
......
城门倒下震起数丈高的尘土,黄指挥使看着尘土落下后,黑马黑甲的人,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缓缓入了城。
*
黄指挥使束手就擒。
秦慎没有取他性命,只让人立刻整肃军队。
手下的将领很快前来报他,原本肃正军并无什么损失,但因为徐州西面来了援兵夹击多时,令肃正军伤亡了五百余人。
秦慎率兵与朝廷作战这几个月里,还没有哪场战事,能一次伤亡五百余人!
这五百余人本可以不必伤亡,但广诉军的牵制来的太晚了,若是再晚些,肃正军说不定要伤了元气。
秦慎听闻奏报,深深皱眉不言,只沉默地看着徐州城内外朝廷旗帜纷纷倒下,肃正军旗高悬其上。
而后,留下一半兵马镇守徐州城内外,他翻身上马,带着余下半边人手火速北去。
*
听闻奏报,钱烽脑袋乱成了一团。
“什么意思?肃正军把徐州城破了?不是假的吗?”
先前他就曾得了消息,说肃正军正在攻打徐州城。
他当时觉得这完全不可能,他大军就压在肃正军边界上,肃正军那银面再厉害,还敢在此时腾出手来?
偏偏消息像雪花一样飞了过来。
钱烽不免心下动摇,但一想到先前被肃正军所骗,险些中计,他就没敢轻举妄动。
但肃正军攻打徐州的消息太多了,而且消息来源越来越可靠,完全不像是假的。
昨晚,钱烽实在忍不住,以小股骑兵刺探,没想到刚到附近,竟就见那银面率兵在周遭巡防。
小股骑兵没敢贸然出动,立刻转了回来,但也弄清楚了此事的真伪。
钱烽连忙收兵,一时都不准备有什么动作,一面又中了肃正军的计策。
可今日,他得了朝廷的消息,朝廷的消息再不会错。消息中说,肃正军当真进攻了徐州城,而且三处反军协同作战,眼下徐州城已经被肃正军攻下了。
“当真?当真?!”
来人说当真,“徐州城破了,黄指挥使被俘虏了,领兵的正是那个银面!”
钱烽脚底打晃。
他谨慎地没有进攻,却不想还是中了肃正军的诡计。
钱烽打了半辈子的仗,就没见过把朝廷的兵将摸得这么透的敌人。
那肃正军的银面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出身?
但不管他是什么人,钱烽眼下都必须要出击了。
若能趁着银面未能及时赶回,说不定便剿了肃正军在兖州的大营。
“出兵!”
钱烽亲自带兵前往,连夜速攻,一直杀到与肃正军交战的边界。
远远的,他看到了火把下黑马背上的银面之人。
“哼,莫不又是骗我的伎俩?!”
钱烽不信秦慎能这么快回来,想那面具之下一定是假扮之人。
他直接将兵马分三股进发,自己就带着其中一队,直奔那黑马银面的人而去。
然而就在他率兵几乎就到了肃正军营之前时,一股不好的直觉直冲脑海。
能做出突袭徐州的银面,会不会也突然回来,也许此刻正等着他恼怒自投罗网。
钱烽一时未动,而两刻钟之后,他派去的其他两股队伍只有零星几人返回。
“将军,肃正军那银面将军就在大营中,我们的兵马全都陷进去了!”
一瞬间,钱烽心惊肉跳。
遥遥向肃正军鹰看去,高亮的火把下,他好像看到了那银面的身影,似乎正等着他前往。
钱烽手下攥得劈啪作响,但此等情形怎么还敢上前,只能咬牙打马转身。
“撤退!”
*
肃正军营。
金曜见将军自马上下来,让人将刚刚抓到的官兵审了一遍,果真是钱烽率兵突袭的。
但是钱烽不知为何没有到。
金曜连道可惜,“我先前扮做将军的模样,那朝廷军就没敢出兵,眼下他们应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钱烽出了兵又收了手,不然今晚定让他留在此地!”
对此,秦慎倒是并不算意外。
就算钱烽此人没有章老将军的谋略,但一个打了半辈子仗的将领,战前的直觉也不容小觑。
秦慎本也没准备真的抓到钱烽,眼下见状,便吩咐了金曜。
“钱烽算得谨慎,一时半会不敢再来,我且回大营一趟,你亦不可懈怠,盯好各处。”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离开了,甚至不等金曜让人给将军上一碗茶来。
......
夜间,孙文敬见到秦慎时亦怔了怔。
“大将军竟然赶回来了?”
从拿下徐州城到返回与钱烽作战的兖州北面,又连夜转回到肃正军的大本营。
孙文敬料想若是自己,早就撑不住了。
此刻夜全深了,他连忙让人替秦慎收拾,“将军快快歇下吧。”
秦慎的宿处早就搬到了公主营帐旁,但此时已经到了三更时分,他想她一定睡下了,连行走之间都轻了不少。
可脚步到了她帐前,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下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突然赶回来,也许,他看着她的帐子,也许只是想在她帐前站一站。
可他略略这么一站,静谧的火光明灭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之处。
他抬手将守营的侍卫招了过来。
“公主......没在帐中?”
“回将军,公主前两日就被孙先生送走了。”
“送去了何处?”
侍卫并不知道。
秦慎心下却突突快跳了两下,转身就寻了过去。
孙文敬刚要歇下了,却见秦慎去而复返,他惊诧,直听秦慎问道。
“先生把公主送去了何处?”
孙文敬隐约也看出他与公主之间不同与旁人的关系,连忙让他莫要着急,“公主眼下同老先生和道长,都在那三军密谈的山庄。”
可秦慎出兵徐州之前,秦恬可是并不需要去的。
他不免就想到了姗姗来迟的广诉军,脸色沉了几分。
“公主又缘何前去?”
孙文敬不好瞒他,实话将彼时的情形都说了。
“......将军在战场,那朱思位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若是不应,他们迟迟不出兵,或者出兵不利,将军可就要受罪了。所以......”
孙文敬说完,见大将军面具下露出的一只眼睛,眸色难辨。
只问了一句。
“公主也应了?”
孙文敬说是,“公主一听这样的状况,半分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他说完这话,只见秦慎眸色越发难辨。
孙文敬叹气,他晓得那朱思位看着是个讲究的文人,但心眼子却比武夫蒋山多多了。
他不仅问秦慎,“彼时将军受困,没出什么事吧?”
秦慎嗓音沉沉。
“我自然无事,但我军伤亡五百余人。”
五百余人。
孙文敬都说不出话来了。
肃正军里的兵将,都是从最初就追随他们一同掀翻朝廷的兖州百姓,他们无不盼着有一日,枉顾百姓生死的朝廷可以被掀翻,可这一日,却有太多人都等不到了。
而这些人原本不必受伤或者命丧徐州城下,正是因为广诉军迟迟不肯出兵,才至于此!
孙文敬不禁想到彼时商谈的时候,朱氏父子可真是一口答应,话说得漂亮极了,此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让肃正军吃了这样的亏。
孙文敬暗怒不已,忽见秦慎抬脚就要离开。
“将军要去哪?”
秦慎脚下没停,“去接公主回来。”
广诉军折腾那一番,目前看来,只是为了将公主也作为“人质”一同留在密谈山庄。
他们到底想要,还不得而知。
将公主也留在那处,是想做什么?
但孙文敬思及秦慎已经跑马太久,“将军莫要去了,我去接便是!”
可秦慎却完全没有回头。
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要亲自去接她回家。”
*
密谈山庄。
秦恬始终没有踏出自己院子一步,魏游也谨慎地守好公主的院内院外。
算着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徐州城应该已经攻下了,他们也马上就要离开了。
最多一日,就能走了。
秦恬耐下性子,心道再在此间留一天就好,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最后一天,再见到那朱思位。
可就在这时,常子忽然来报了她。
“公主,何老先生突然昏迷了!”
秦恬一听,眼皮跳了一下。
第92章 不至于
何老先生这次自来时就有些不好,到了山庄之后也未能调养恢复,先是军中的大夫替他瞧了瞧,开了方子未能好转。
之后病情越发厉害半夜发烧,张道长就去询问广诉军朱汉春和南成军的蒋沐,可否允许肃正军请一位大夫上门来替老先生看病。
密谈山庄的情形十分微妙,任何另外的举动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
但老先生的身体亦不能拖,好在那两方都没有反对,蒋沐同他表兄商议了一下,派了自己的人手过来跟着,张守元明白他们的顾虑,没有推拒。
倒是朱汉春没有什么异议,只是道,“我并不怕什么,只是莫要生出另外的变数才好。”
张守元回应他,到时候请来了大夫,就让那大夫也留在此地,直到外面战事结束,再放那大夫离开。
这般算是十分妥帖的办法了,朱汉春笑着道好,“但愿老先生早日康复。”
可这话说完第二日,何老先生就昏迷了。
那位大夫又是熬药又是施针,老先生依旧昏迷不醒。
秦恬不得不去看了他老人家,好在他们都住在肃正军的地盘,并无什么风险,但老先生脸色灰白,双眼紧闭。
大夫连声叹气,“老人家这病来的凶险,这样下去很可能要了他的命,我医术浅薄,无法救治,最好立刻寻名医救命!”
他道不远的州城里有位远近闻名的名医,但那位名医也上了年岁,轻易不出门看诊,便是知州请他看病,也多半也要登他家的门。
秦恬一听,就皱了眉。
这样的话,他们是不可能将那位名医请到此处来了。
“只能带着老先生出门寻医了吗?”
张守元默然。
如若不然,老先生恐怕挺不了两日了。
不时,张守元同众人商议了一番,再次去寻了蒋沐和朱汉春,表示想要轻车简从地带着老人家看病。
蒋沐的表兄当先就不同意了。
这样一来,肃正军的“人质”相当于从相互监视的地方离开了。
张守元料到了他们的态度,但朱汉春却突然到场。
他没有阻拦,反而劝了蒋沐和他表兄,“何老先生这情况我也晓得,根本等不了多久,若真在此出了事,所谓三方守望也就没了意义。我看不若就让老先生看病去吧,反正肃正军里,还有公主殿下留在此处呢。”
他这般说,蒋家这边犹豫了一番,勉强答应了下来。
张守元不敢再等,轻车简从地带着老先生下山看病。
但也特特去了一趟秦恬的院子,交代了一番。
“肃正军留下的人手都交给公主调遣,公主安危要紧。”
他这边交代完,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天阴恻恻地,风里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张道长和何老先生一走,整个山庄都显得冷清孤寂了起来。
秦恬将肃正军的调遣俱都交给了魏游,魏游并未因为人手变多而懈怠,反而颇为紧张起来,甚至单独为秦恬辟了小厨房,公主吃食用度都在院中。
秦恬继续守门不出,不过那朱汉春也没有再登门来。
如此到了晚间都相安无事。
天冬苏叶替秦恬收拾了一番,伺候她睡下了。
不想,她刚睡下一个时辰,外面忽然有了喧闹之声。
秦恬惊醒而起,苏叶小跑了过来。
“公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伙彪悍山匪,正围攻山庄!”
山匪围攻山庄?!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这密谈的山庄,是三房制衡的地方,最紧要的就是防着有官兵突然围剿,因而在方圆百里内都有安插眼线。
如今官兵没来,怎么就来了一伙山匪?
她匆忙披了衣裳出了门,魏游恰快步到了廊下。
“山匪来的蹊跷,我们在外面的眼线都没有信传来,公主在此处莫要离开。”
魏游嗓音压着,说完此话,向秦恬看了过来。
秦恬一瞬间心领神会。
如果说之前她闭门不出,令朱汉春的计策无法施展,那么朱汉春真的会老老实实地让计策泡汤吗?
秦恬攥紧了手,看着云层聚拢的阴恻天空抿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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