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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被这么多人看着，不由的往梵音身边缩了缩，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壮志来，将来她也要做一个人人敬重的大夫，哪怕是女子也无人轻视。
“怎么了？”梵音给丫丫倒了一杯水，“你一上午也没顾上喝口水，不是早嚷嚷着口渴？”
丫丫对梵音一笑：“谢谢师父。”
饭菜很快上来，梵音给丫丫夹了菜才自己吃起来，别说这饭菜确实有股熟悉的味道。宫里的许多膳食方子都是口口相传，放调料的时间都精确把控，不同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也大差不差，好吃中又带着点死板……嗯，大概这酒楼的厨子真的师从御厨。
作者有话说：
不卡点了，提前发出来，应该还有一章，估计到一点了。
第89章
见梵音难得胃口大开丫丫也很高兴, 一边吃菜一边笑眯了眼，师父吃饭动作真好看。不像那些千金小姐拿筷子像是拈花，却一举一动自在风韵, 吃带汤水的菜也不见狼狈。师父这样好看为什么有人忍心伤害她？
丫丫正盯着梵音脸上疤痕出神，就听见楼上有人呦了一声：“这不是薛大夫吗？怎么不去二楼吃？坐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堂，可不符合您名医的身份啊。”语气阴阳怪气，听的人难受。
丫丫抬眼望去, 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唇上留着小胡子面相带着奸猾。他身后还站着几个眼熟的人，是丫丫在疫区“打过交道”的几个大夫。
“师父。”
梵音放下筷子，动作不紧不慢的擦了嘴，才朝楼上看去：“你是谁？”
小胡子脸一黑：“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该认识你吗？梵音没说出来，但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小胡子和他身后几人脸上都露出不忿，小胡子更是皮笑肉不笑：“我们几个老家伙医术低微，比不上薛大夫名满江南。”
梵音没听出来他的嘲讽，十分自然的点头：“你的医术确实不如我。”像是胡大夫王老头都是值得梵音尊重和学习的医者, 可面前这几人梵音不认得也不喜欢，凭什么让她留面子？
小胡子胸口起伏不定：“薛大夫大话说的可太早，我到底在医道浸淫四十多年，从会走路就开始认药材。薛大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不过碰巧点破瘟疫原由，真比起医术来薛大夫未必比的上我。”
梵音皱眉：“你下来说话。”让人仰着脖子说话是个什么道理？
下来就下来！小胡子带着伙伴风风火火围在梵音桌前。面对几人的来势汹汹，梵音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再次道：“你医术确实不如我。”
小胡子气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梵音打断他：“你身上带着股药味儿，黄芪、当归、白芍、人参……你配的是治疗妇人气血两亏, 月事不调的方子。”顿了顿又加了句, “你这药配的不好。”
小胡子等人瞠目结舌, 这都能闻出来？随即面红耳赤的呵斥：“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女子说什么月经不调，真是有辱斯文！”
“我是大夫，说的也是药方病症，如何有辱斯文？”梵音被指责的莫名其妙，突然觉得不该浪费时间跟这些人说这些，抬抬眼皮对他们道：“站远些，不要影响我吃饭。”说那么多话口水别溅到饭菜上，等等，光是这样一想梵音就没了胃口。
小胡子等人忌惮的看着梵音，虽然他们觉得女子不该学医，更不该压在他们男人头上，但梵音刚才露那一手着实惊人。
这是酒楼，到处都是饭菜和酒味儿，还坐了这么多人，味道驳杂。可这位薛大夫却能闻到，几步开外的小胡子身上的药味，看样子还说对了，若这是薛大夫的真实水平，那他们也着实无话可说。
小胡子脸色忽青忽白，正要梗着脖子开口，楼上又下来两人，“郑大夫出什么事了？”这人一开口尴尬的气氛立刻散了，周围几个大夫回身笑道：“没事没事，只是遇见了薛大夫过来打个招呼。”
说话的可不正是李邹楠？李邹楠见了梵音微微讶异，随即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也不知道白姑娘不止请了小薛大夫，小薛大夫拒绝回春堂的邀请，可这些人当中却有几个愿意在回春堂坐堂。
他们下来便是准备去回春堂，检验一下大夫们的水平，谁承想他不过留在楼上跟白姑娘询问情况，这几个老大夫就找小薛大夫的麻烦。什么打招呼？他也不是真傻，看不出刚才的剑拔弩张。
“小薛大夫。”李邹楠朝梵音一拱手。
丫丫冷哼一声不愿理他，李大夫一看就跟这些坏人认识，说不定是特意让人来找师父麻烦的……
0021却在跟梵音吐槽：【我最佩服的就是李邹楠这个人的“单纯”，从不记“仇”，好像全天下都是好人。】哪怕别人伤害了他，只要道歉他都能好声好气的体谅；要是自己得罪了人，转头他真心实意的道歉，好像那人就该原谅他，再无隔阂。
【还好宿主没答应跟他试一试，这人不坏但糊涂，跟这种人过一辈子有生不完的气。】
梵音没理会0021的念叨，李邹楠主动打招呼，她便也点头回应。
李邹楠见此一笑，有些踟躇接下来该怎么开口，他身后的白凤仙先一步道：“薛姑娘，这些大夫是我邀请去回春堂坐堂的，薛姑娘要不要也一起去交流医术？”她下来的晚，没看见梵音点破小胡子身上药味那一幕，此时矜持的抬着下巴等梵音的回答——看吧，她回春堂并不缺大夫。
梵音却摇头：“不了，我下午还有病人。”随后招呼小二重新打包一份饭菜。
被忽略的白凤仙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再抬头又是灿烂的笑颜：“薛姑娘可以好好考虑，毕竟你一个女子总不好天天在外抛头露面。回春堂到底是百年老店，还有几分人脉，薛姑娘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庇佑一二……”
她起了个头，那几个大夫便开始说些女子不该行医的话，小胡子更是说：“怪不得李大夫不喜你，你这样的女子哪里比的上白掌柜？她以女子之身撑起家业，这才是女子典范。”
李邹楠听的皱眉，打断众人：“你们在乱说什么？小薛大夫她医术高明，更是在瘟疫中救人无数，哪里论得上你们鄙薄？”他对面前几人生出不喜，这都是什么人？哪怕医术再好他也要跟白姑娘说说，这样的人回春堂不能要，做大夫的没有医德怎么行？
而白凤仙也劝着那几个老大夫：“郑大夫您别这么说，我当不起您这样的夸奖……董大夫，薛姑娘医术高明非我能及……刘大夫，薛姑娘不是那样的人……”被她这一劝几个大夫底气更足了，嘲讽梵音毫不嘴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懂点医术，如何比得上家财万贯的白家小姐？
大堂里的人见到这一幕也纷纷加入进来，大多数人都是敬重梵音的，可免不了有些对女子行医存在偏见的。这样的人在其中一搅和，梵音顿时成了水性杨花，被李邹楠抛弃的弃妇，处处比不上白凤仙被嫌弃也是应该……
丫丫气的不轻，但她人小扯破了嗓子也无人理会她，跟她一个待遇的还有弱鸡一样的李邹楠。
鸿宴楼掌柜见到这一幕也慌了，带着小二来劝人：“客官客官，冷静点冷静点……”还对梵音使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梵音不走，一群人在她面前辩论或是夸或是骂，她坐的安安稳稳，丝毫没有成了风暴中心的自觉。
“咣！！！”
众人耳边一阵翁鸣，纷纷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二楼雅间前站着一位俊美男子，他笑呵呵的看着楼下：“可真是热闹啊。”那声巨响可不正是他那下人，用手里的锣鼓敲击出的？
大堂中一时安静下来，男人笑盈盈的朝着梵音一拱手：“三嫂好久不见。”顿了顿又道：“您代兄长巡视江南实在辛苦，兄长现下已经在路上，三嫂不如先随我住在别庄？内子也许久未见三嫂了。”
说话间男人身后又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位温温柔柔的妇人，也软软喊了声：“三嫂。”这夫妻两个可不是六郡王夫妇，不，现在是庆亲王夫妻了。
梵音盯着两人看了几息，庆亲王脸上的笑都要保持不住了，才回了句：“六弟，六弟妹。”
大堂里的人面面向觑，不是说薛大夫是被李大夫抛弃的女人吗？李大夫嫌弃她脸上有疤性子也不好，愿意给白家小姐当赘婿也不愿娶她……哪里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小叔子？等等，薛大夫之前跟李大夫一男一女同进同出，是不是不守妇道？
对梵音满心恶意的人刚想开口，就见梵音身后突兀的出现几个身影，朝梵音跪拜：“主子，可要属下把编造谣言的人抓起来？”
梵音看向他们：“你们一直跟着我？”
“是，出了京城属下们一直跟随在主子身边。”
梵音抿抿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离开周晏清的眼皮底下，不知为何有些泄气。她站起身，这些黑衣人立刻分开周围的人，为梵音清开一条路。梵音看也不看楼上的庆亲王，直接往外面走：“丫丫，走了。”
丫丫才回神，赶紧追上去：“师父！等等我。”
第90章
留下大堂的人满心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位薛大夫到底是什么身份？那样的护卫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楼上的那个贵人听说是京城来的大官，他喊薛大夫嫂子，是不是薛大夫有个位高权重的丈夫？
那她还会稀罕李大夫吗？李大夫虽然长得好但也是个平民百姓。要是薛大夫真的不守妇道, 那位贵人还会对她那么客气？还有代为巡视，这能是胡说的？人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
白凤仙悄悄拉拉李邹楠的衣袖：“薛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李邹楠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他认得楼上那人是六亲王, 被朝廷派来赈灾，那被他喊做三嫂的薛大夫是什么身份一目了然。从前他也从旁人的流言蜚语中，认为小薛大夫或许待自己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梵音走了，刘佳盈拉拉庆亲王：“我们要跟上去吗？”
庆亲王摸摸鼻子：“跟吧，正好也让她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刘佳盈脸一红：“孩子没事，一直有御医照看着。”
掌柜见大堂里恢复平静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有小二过来说薛大夫点的菜还没带走，他一咬牙蹬蹬上楼, 到庆亲王身边一拜。他不认得庆亲王但曾经见过知府大人，在这位面前小心翼翼的奉承着，这样的人物可得小心对待。
“三嫂的？”庆亲王一挑眉，身旁下人便自觉提起食盒，“走，给三嫂送饭去，估计刚才她也没吃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兄的明妃娘娘跑出宫, 但不妨碍他幸灾乐祸，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媳妇不照样跑了？
“媳妇你真好。”他美滋滋的搂住身边刘佳盈的腰, 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刘佳盈红着脸一把拍开他的手：“在外面呢。”
“知道知道。”被拍了庆亲王也不生气, 拉着媳妇去明妃那里看热闹，顺便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事儿让明妃跑出来宫，就刚才明妃那态度，感觉皇兄再晚来几天明妃都另嫁他人了。
夫妻两个相携前往梵音的小铺子，此时还没到下午看诊的时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病人等着了。庆亲王也不客气直接越过队伍往前走，有人喊住他：“喂喂！看病得排队！”
庆亲王对那人笑笑：“薛大夫是我嫂子。”
薛大夫亲戚啊，那没事了。
“三嫂。”庆亲王一进门十分自然的喊了句。
梵音正对着医书发呆，听见庆亲王的声音对他点头，随即又道：“你不该喊我三嫂。”她并不是周晏清的妻子，在鸿宴楼时那句三嫂她就没应。出来这么久她知道世人对为人妾室者，总是鄙薄居多，她是没资格被庆亲王喊一声三嫂的。
庆亲王倒不觉得自己喊错了，孙皇后已死皇上早晚会重新立后，照皇兄的态度明妃赢面还是挺大的。况且梵音来到江南后点出瘟疫原由，拯救江南无数百姓，光是这点就值得他尊敬。小三嫂这样的称呼难免引人猜测，那大堂里可有不少人心怀叵测。
提起瘟疫，庆亲王又正经起来：“三嫂，我这次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我奉皇兄之命调查‘瘟疫’源头，三嫂既然能诊出百姓身上的症状是毒不是病，不知道那种毒毒源是什么？”
这个啊，梵音眉心动了动没回答这个问题，先朝刘佳盈道：“你怀有身孕，坐吧。”
庆亲王和刘佳盈都有些讶异，怀有身孕的事情他们可没透漏啊，明妃光是看面相就能看出来？庆亲王扶着刘佳盈在一边小凳子上坐了，对梵音笑道：“那麻烦三嫂给王妃诊诊脉，看看要补什么。”
还是喊的三嫂，这一声声三嫂喊的梵音心烦气躁，她将桌上医书都拂到一边：“把手伸出来。”刘佳盈乖乖伸手，不过几息梵音就收回手：“孩子好着呢，好好养着就是。”
庆亲王夫妻也不意外，天天有御医看诊呢，也不过是知道梵音医术好，求个心安罢了。
下午看诊的时间快到了，梵音就道：“你不必再调查瘟疫毒源，你只需告诉周晏清，此事非‘人为’，他会明白。”
“嗳？”这明妃喊皇兄大名喊的怪顺嘴，估计私底下没少这么喊，庆亲王在心里嘀咕一句。不知道梵音跟周晏清在打什么哑谜，庆亲王只犹豫一瞬就点头：“我会把话带给皇兄。”看了看狭小的让人伸不开腿的小铺子，又道：“三嫂可要跟我去别庄等皇兄？”
“不用了。”梵音再次拒绝：“我要开始看诊，你们出去吧。”
见她态度坚决庆亲王也不纠缠，扶着刘佳盈站起来：“那三嫂有事可以到荔桂园找我。”刘佳盈也对梵音弯眉一笑：“回头我来找三嫂说话。”
对刘佳盈这样的女子梵音很难冷脸，她不由放缓语气：“你身子重前三个月要小心些，不必来找我。”
等人都走了丫丫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敢开口：“师父，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那人说的什么皇兄？是黄兄吧？”
“你没听错。”梵音把庆亲王留下的食盒放到一边，经过这一遭她也不饿了。
“那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
“从前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如今我就是个普通大夫。”况且从前的身份也不曾给她带来什么荣耀感，日复一日待在那一方天地中，梵音对明妃这个名头真的没有真实感，那只是一个名头。
下午的病人不多梵音看诊速度又快，半下午就闲下来，她一边盯着丫丫背医术，一边跟0021聊天。
【宿主要不然咱们跑吧？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不，我在这里等他来。】梵音不想动，她在这里过的就挺好，再说她跟周晏清之间本不存在男女关系，不过是他应安太后的托付照顾她而已，如今她不需要照顾，把这件事说开就是。
【那宿主烦什么？还不是心虚了？】
梵音不搭话。平心而论周晏清不曾亏待她，只是她不想留在皇宫，在那里她不像是个完整的人，而只是浑浑噩噩的嫔妃。她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平凡吵闹可充满了烟火气，她不用再记录日期，因为每天她都过的很充实。
她如今是个普通人，多好。
她被骗过，被辱骂过，被感谢过……原来寻常人的生活是这样的，不是话本中的歌舞升平，也不是皇宫中的沉寂，哪怕一天到晚窝在这小铺子里给人看病，她竟也不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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