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底丫丫受不住了,:“师父,我今天不想吃糖葫芦。”牙疼。而且院子里的草把子都快放不下来,师父攒那个做什么?
梵音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见过嘛。好在周晏清再来扛的终于不是糖葫芦了,他赶在梵音玩腻之前换了新花样。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被发带绑的没有一丝碎发,将一套衣服塞给梵音:“去把衣服换上。”
等梵音换了身衣服出来,才发现丫丫作了小子打扮,三个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家三口。三人从后门绕出去,周晏清领着两人来到不远处一个小院,指着院里那辆推车:“这一世,我们是普通百姓,靠卖吃食为生,还有个小儿子。”
“这一世?”
周晏清笑的很畅快:“我带你体验不同的人生!”
“好呀。”
丫丫暗自叹气,像她这种吃着苦长大的,才不会想要体验什么人生百态,能跟在师父身边学医她就很满足了。而师父更像是被人娇养的一张白纸,正因为没吃过苦没见过世间险恶,才会对什么都好奇……也只有真正喜欢师父的人,才会陪她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周晏清在前面推着车,梵音牵着丫丫走在后面,她只用帕子包住头发脸抹的发黄,跟大街上许多妇人没什么不同,可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睛很明亮,清澈的好像从不曾见识苦楚。
“按理说卖馄饨,早上天不亮就该起床做准备,不过咱们是第一天不讲究这些了。”周晏清将棚子搭起来,让丫丫看着火,自己砰砰的摔着面团。
梵音看看面团再看看火:“馄饨怎么做来着?”
周晏清手艺也不行但他很有自信,指着御厨调好的馅料:“把馅料包起来就行,不好看没关系,咱们肉多又便宜。”
“说的对。”然后梵音等了好半晌馄饨皮也没擀好。丫丫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会儿面都干了,挤开她那没用的“爹娘”自己上手,熟练的揉面擀皮。
没用的“爹娘”面面相觑,笨手笨脚的将馅料随便一团,不好看没关系,好吃就行。
“哎掌柜,来碗馄饨。”这会儿快中午了,有客人循着御厨熬的大骨汤味道过来,结果一探头,嘿,半大的小子将两个大人指使的团团转。
“来了来了,”周晏清放下面皮,拿着巾子给客人擦桌椅,擦完还特别有范的往肩上一甩:“客人吃什么?”
客人吸吸鼻子:“就来碗馄饨,多放辣子。”
“辣子?”梵音探头出来,“没辣子,只有馄饨。”
客人小声嘀咕:“吃馄饨怎么能没辣子。”
丫丫看看两个玩的挺高兴的大人暗暗道,不仅没有辣子还没有蒜和醋,不过皇帝亲手包的馄饨寻常人可吃不上。
说话间又来了几个客人,周晏清在外面招待客人,梵音急的满头是汗,她手笨能把馄饨团起来就不错了,这么多人她怎么包的过来?
好在丫丫那边切的面皮暂时够用,接手了梵音的工作让她去看火。客人们吃上馄饨一边夸一边看着这一家三口,“父子”两个忙的团团转,妻子却笨手笨脚的在一边添乱,这一家三口倒也有趣。
大概真的是御厨手艺诱人,越来越多的人闻着味道过来吃馄饨,可“一家三口”却麻爪了。人太多了,周晏清招呼完这个忘了那个,给没给钱他也不知道,丫丫那边面皮也跟不上,最后三人被挤到角落。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客人自己上手包自己煮,吃完把钱扔到箩筐里。至于老板,嗨,笨手笨脚指望不上。
梵音都懵了,原来卖馄饨是这样的吗?
0021:不,只是你们“一家三口”比较特殊罢了。
第102章
对于三人这一番折腾, 0021只有一个结论——幸亏周晏清是皇帝,要不然还真养活不了宿主。不过不管它怎么评价,梵音玩的挺高兴的, 被客人嫌弃手脚慢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头一天没经验,后面几天周晏清是切切实实把卖馄饨当做营生做的,调料里多了蒜泥辣子香醋,梵音的工作也从包馄饨变成了招待客人和端馄饨, 周晏清有意让她多与人打交道。
她还是放不开手脚,但在旁人说话时也能接上两句,端馄饨的顺序从来没错过,这让客人们都十分满意。等中午三人收了摊一起坐在小院里数钱,梵音和丫丫都紧紧盯着周晏清,周晏清数完最后一个铜板终于点头:“咱们今天盈利十三文。”
可喜可贺,卖了半个月的馄饨还是头一天盈利,当然没算上锅碗瓢盆这些钱,单以食材来算她们是盈利了。
“扣扣。”
“谁呀?”丫丫自觉去开门, 隔壁大娘朝院子里张望几眼:“小亚你爹娘在家不?我想买碗馄饨。”
梵音听着动静出来:“大娘,我们已经收摊了。”
大娘不好意思的道:“我知道……这不是我孙子非要吃你们家的馄饨,我就是来看看还有没有剩的。”
“没有剩的,要想做得重新买肉和面,大娘不如哄哄孩子明天早点来?”
“唉,那好吧。”大娘失望的离开,临走还嘱咐:“他婶子, 明天可一定要给我留一碗啊。”
好的好的,送走了大娘, 周晏清看着梵音笑:“现在周围都知道这里住着一家三口, 卖很好吃的馄饨。”若是真有这么一家人, 他们会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或许他们会卖一辈子的馄饨,用卖馄饨的钱给儿子娶妻生子……
梵音看看院子里的推车,也有些怅然:“这就是寻常百姓的一辈子……”离开这个小院如同每日一样,下午的梵音是薛大夫,而周晏清也继续做他的皇帝。
第二天一早丫丫喊梵音起床:“师父,该起床卖馄饨了。”
梵音抱着被子坐起来:“不用去了。”丫丫问:“为什么?咱们不是已经赚到钱了?”
“因为那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丫丫这才发现每天都来报道的周晏清也没有出现,她有些好奇,她一直跟在两人身边,他们似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默契的结束了“一生”。她看不明白这两人,就像不明白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妃,明明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却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像夫妻也不像夫妻。
梵音到底是起床动手做了一碗馄饨交给丫丫:“有始有终,给那位大娘送去吧。”她手艺不好但愿大娘不嫌弃,她却不知道早有另一人也送去了馄饨。
进了腊月周晏清来的少了,听说西南下大雪闹雪灾,京城周边也有不少人家房屋被积雪压塌。丫丫一整天都坐在炭盆前,医馆大门挂着厚厚的帘子,还是时不时有风灌进来。
“师父,京城可真冷。”
“是啊,真冷。”梵音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街上没什么人,即使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往年这个时候她不是待在皇宫里,就是待在安太后身边,有温暖的炭火,有厚重的棉衣,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冬天。
“丫丫我出去一趟。”
“哎?师父外面又起风了,你出去做什么?”
去看看真正的冬天。梵音没穿大衣就这么行走在街头:【0021,我突然觉得我之前是在庸人自扰,有许多人挣扎着想要活着,而我明明拥有了大多数人想要的一切,却总觉得不够。】她大概在有些人眼中是可恶的,不食人间烟火身在福中不知福。
【宿主你长大了。】
【不,我只是眼中看到了其他人。】梵音没有拯救苍生的觉悟,只是突然间觉得天地广阔,从前的郁闷是在无病呻吟。
“梵音。”梵音头顶多了一把伞,天空不知何时开始落雪,细碎的雪花落了她满头。
身穿统一官服的大汉们在清扫街上积雪,看到哪家屋顶积雪厚了,还会敲门提醒他们清理以免压塌房梁,他们在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梵音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周晏清:“你很厉害,你做皇帝做的真的很好。”不管是江南百姓京城百姓,亦或是西南百姓,周晏清都在尽力帮他们吃饱穿暖,一个心中有百姓的皇帝真的很好。
“拿着。”周晏清将伞递给梵音,自己脱了身上大氅披在梵音肩上,“做皇帝哪有什么好坏,只有尽力而为。”
“梵音,我再教你一课——若是有皇帝说你在他心中胜过万千,不要信。”他朝梵音笑了笑,“都是假话。若是你是莫晓星那样的存在为了国运而来,我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你的存在不会比这天下更重要……怕我吗?”
梵音怔怔望着他,半晌缓缓摇头:“大丈夫当如是。”明明耳中是绝情的话,梵音心中却无法生出丝毫芥蒂,甚至生出莫名的安全感,大概是身为子民对帝王的信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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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除夕梵音是与丫丫一起过的,按照习俗梵音给丫丫准备了厚厚的红包,从前天开始白天夜里周围总有爆竹声,丫丫曾问梵音:“师父,咱们要贴对联和放爆竹吗?”
“不用,家中有孝。”
丫丫有些不好意思:“师父这里是你的院子,不用顾忌我。”
梵音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自己也在守孝,距离安太后过世不到两年,这一年多却好像比她前二十年都要漫长。
师徒两个的年节过得很简单,不信神佛只供奉亲人。将师徒两个叠了好几天的元宝,一股脑的给过世的亲人烧了,这个年便也过了大半。
周晏清派人送了很多吃的,师徒两个加上留步十天半月也吃不完,又给周围邻居送了些,结果邻居都以为梵音家底丰厚,年节还没过完就有人上门提亲,梵音哭笑不得的解释自家还在孝期,勉强应付过去。
元宵节前又落了一场雪,梵音正捣着药忽听见马蹄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刚放下药杵有人急匆匆掀开帘子:“明妃娘娘!”是小德子,他急的满头大汗,“长公主早产了,皇上请您过去看看!”
长公主生产了?那孩子才七个月吧?
路上小德子跟梵音解释,原来李寿年镇守边关,不管是作为公主还是作为儿媳,长公主都要回将军府陪李寿年父母过年,以作安抚。可谁成想长公主竟然在将军府出了意外,摔了一跤直接早产。
梵音心里突突的跳,有不好的预感,在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的场景中,长公主的孩子没活下来……
梵音到将军府时周晏清正守在门外,雪地里跪着将军府一大家子。周晏清不是个苛刻的人,他如此作为只能是长公主摔跤不是意外。
“你来了?帮我进去看看。”周晏清声音有点哑,他站的久了手脚都是僵硬的,本想摸摸梵音的头到最后手都没抬起来。反倒是梵音交代小德子:“给他披件衣服。”便进了产房。
梵音进去才发现产婆被打发的远远的,长公主身边只有徐嬷嬷,她赶紧上前几步,徐嬷嬷却回身拉住她:“明妃娘娘……”梵音甩开徐嬷嬷的手,她没听见长公主的声音,必须亲眼看看情况。
“嗳?!”徐嬷嬷要拦,梵音手快已经掀开床帐钻了进去。长公主正斜靠在床头,此时她帷帽摘了露出布满黑斑的半张脸,冷汗淋漓的对梵音笑了笑:“是你啊。”
“是我。”梵音抓住长公主的手为她诊脉,长公主的情况还好,“等宫口开了就可以生产,不碍事。”
“老奴来为公主接生。”徐嬷嬷跟着进来,又将床帐遮的严严实实,这里不是公主府,可不能传出什么对长公主不利的消息,而且她也信不过将军府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长公主开始生产,梵音对生孩子的事情插不上手,被徐嬷嬷指使着打下手。她刚端了一盆水进来就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心口一紧这孩子哭声不对,随即又反应过来床帐里面似乎太安静了。
半晌终于听见除婴儿啼哭之外的声音,长公主开口了:“把热水端进来……”这水本就是让产妇和孩子清洗用的,温度正合适。
梵音见徐嬷嬷小心翼翼托着孩子清洗,便走到长公主面前为她诊脉,长公主目光紧紧盯着徐嬷嬷和那孩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梵音的动作。
大喜大悲,心脉受损?什么样的事能让刚生产的妇人,伤了心脉却不动声色?
梵音目光缓缓移到那孩子身上,随着徐嬷嬷的清洗,孩子身上血污尽褪露出完整模样。长公主笑了一声:“这孩子跟我长得真像。”
是啊,真像。徐嬷嬷无声落泪,她怀里的孩子跟长公主一样,脸上身上都有黑斑,长公主那么好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爱捉弄人?
“把孩子给我吧。”长公主朝徐嬷嬷伸出手,眼神依旧慈爱,“但愿他长大了不会怨恨我这个母亲。”
“怎么会?”徐嬷嬷一开口就是哭腔,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闭嘴,只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长公主怀里。长公主轻柔的抚摸孩子脸上的黑斑,想起什么对梵音道:“你来给孩子看看,看看他身体可康健?”
第103章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 意思是七个月的孩子未必活不下来,而八个月的孩子也未必能活。长公主的孩子七个月早产,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从这个孩子的哭声中,梵音很容易听出心肺的孱弱。
“你给他看看。”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长公主轻轻握着孩子一只小手,目光略带紧迫的盯着梵音。梵音上前几步为孩子诊脉, 果然这个孩子出生太早了,心肺并未发育完整,能活下来是他求生欲强。
梵音不说话,长公主却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语气中满是怅然。
徐嬷嬷动作麻利的帮长公主和孩子收拾好,门外周晏清早等不及了,作为外男他本不该进产房,可里面的是他的皇姐,他要进去也无人敢拦。他甫一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与梵音对视一眼, 梵音朝他暗暗摇头,周晏清深吸一口气喊了声:“皇姐。”
长公主应了周晏清才掀开床帐,一眼就看清了长公主怀中的孩子,孩子还小猴子一样看不出美丑,可那占据半张脸的黑斑却是无法忽视。
“皇姐……”
“嗯?”长公主是笑着的,周晏清却觉得她在哭,在无声的绝望着。周晏清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 长公主一直静静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说了句:“他叫天赐, 是上天赐与我的孩子。”
“跟天佑一听就是兄弟。”说完这句话周晏清自己也沉默了, 天佑也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皇上, 长公主,老夫人在外面求见……想要见见孩子。”徐嬷嬷打断这一室寂静。
“跪着吧。”长公主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语气越来越冷:“另外告诉她们,尉氏谋害当朝公主是死罪,将她和她小孙子都关进牢里……若是我的天赐没了,她们便为我儿陪葬!”
“是。”徐嬷嬷也是一肚子火气,尉氏是老夫人的大儿媳,也是她的娘家侄女,在这将军府人家才是一家人。对于将军府的乱象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鸠占鹊巢”,大概因着李寿年常年在边关,久而久之,连尉老夫人和大儿子一家也忘了,这府里真正的主人是谁。
府里的下人是怎么称呼他们的?喊他们为老爷夫人,而驸马是二老爷!要不是长公主和驸马都不计较,徐嬷嬷早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谁知长公主不计较,尉氏那女人反而嫉恨上长公主,教唆才八岁的小孙子在雪地里推了长公主一把。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对长公主撒娇的可爱孩童,下一刻变成了面目狰狞害人性命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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