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楼泽玉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反倒是从药箱里翻出了另一支药。
他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安语试着缩了一下,他的眼神立马变得严肃。
手上动作一顿,她干脆从楼泽玉手中接过药膏准备自己抹,还没打开,那支药又被楼泽玉拿了过去。
“你急什么?”
楼泽玉显然是有些不悦,但安语不以为意,只说:“想回家。”
楼泽玉抬眼:“这里不是你家?”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又听楼泽玉说:“你非要跟我分个你我是吗?”
那些复杂的情绪又像台风登陆,席卷了刚刚稳定下来的心情,只留下断壁残垣,一地零碎。
她闷声说:“连我的房间都没有,算什么我的家?”
家对她来说真的很模糊。
从她开始记事起,她的家是白墙黛瓦的小洋楼上那一间狭小的阁楼。三角形的房顶,半圆的天窗,浅绿色的格子窗帘总是拉一半就卡住,夏天的阳光轻而易举就能升高阁楼的温度。
一米五宽的床占据了阁楼大部分空间,床尾的卫生间和厨房只用一块防水布隔开。木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和角落那把呼哧呼哧的电风扇组成她记忆里最贴合家的声音。
妈妈去世,她便从那阁楼搬来了楼家。
梧桐路的别墅在长海寸土寸金的老城区市中心,虽然是二层小楼,房间却不多。
她的那间卧室,本来是楼泽玉的书房。
房间各处都是楼泽玉留下的痕迹,她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物件儿出现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她也在心里认同那是她的家,只是越长大越明白,那只是她安慰自己时私心的想法而已。
妈妈走了,孩子便是离港的小船,海浪推着她前进,风雨迷乱她的方向,茫茫黑夜里的灯塔闪烁,好像是家在召唤她停泊,她努力靠岸,却发现那是孤岛一座。
没有家,远航便没有归途。
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还保持着风平浪静,也许眼神有泄露她的心思,但楼泽玉又怎么会懂?
手臂上的抓伤并不严重,那条血痕已经结痂,破裂的皮肤也开始愈合,现在涂上去的药,心理安慰大于实际药效。
眼看着楼泽玉帮她涂完,她也终于松了口气。以为差不多可以拿手机走人,楼泽玉起身的同时也把她拉了起来。
除了惊讶,还有微微一声:“手,手机?”
楼泽玉不说话,南极冰川又飘了过来。
他拉着安语往卧室的方向走,路过他的房间他却没有停下。
再往前,是一扇白色的门。
他推开,进门处的感应灯便亮了起来,他伸手轻点墙壁上的灯光面板,卧室的全貌便在安语眼前呈现。
蓝白色系构建起这间像天空之城的卧室,浅淡的颜色,柔和的线条,处处透着轻盈的软装饰都在告诉她,这间房间的主人会是女性。
落地窗前,一台三角斯坦威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拥有的钢琴,窗边墙上一张巨幅简笔画,只是简单的黑色线条,但那清晰的轮廓就是她的模样。
房间的衣帽间看起来比楼泽玉那间更大,茶色的玻璃柜里挂满了JR的成衣,一旁的浴室里甚至放着她从小用到大的那款沐浴露。
如果不是处处透露着关于她的信息,她是绝对不会相信楼泽玉的房子里会有自己的房间。
她一时傻眼,愣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之前林阿姨说过的话,遂问他:“这不是你的婚房吗?怎么还会有我的房间?”
她看见楼泽玉的眉头颤了颤,表情几分无奈,他逼近她身前,抬手撑在墙壁上,沉声反问:“我结婚,跟你的房间,冲突吗?”
她莫名其妙就觉得脑cpu烧了起来,冲突吗?
好像是不冲突的,但这世上应该没有女生愿意和不是小姑子的小姑子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吧?
她被楼泽玉的身影笼罩,想退开,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她对上他幽深的眸,眼白处的红血丝向她诉说着他今日的疲累。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楼泽玉又开口:“我可以不插手你工作的事,你想签到方修然的工作室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我有一个要求。”
她出神望着他的眼睛,“什么要求?”
“搬到我这里来。”
第18章
雷暴的香气太近, 让她以为空气都该是这个味道,她的眼神有些摇摆,连着心思也有些动摇。
她试探着问:“这是你的要求, 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吗?”
“我想你应该听得很清楚。”
他的回答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是......”她还有些犹豫:“我已经答应林阿姨搬回梧桐路了。”
楼泽玉退开,房间的灯光重新照到她脸上。
他走到窗边, 夜色沉沉,他望着窗外淡然道:“她的原话是让你搬回家,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她不想轻易松口,故意问:“那林阿姨也说了, 这是你的婚房, 你日后要是找了女朋友,我住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的吧?”
果不其然, 楼泽玉又皱着眉转过身来, 他沉声问:“我现在有女朋友吗?”
她摇摇头:“没有。”
她看见楼泽玉下颌微动, 像是咬了咬牙,“那你瞎操什么心?”
她还有些嘴痒, 又继续说:“那总归是有那一天的啊,到时候我怎么办?”
楼泽玉深吸一口气,“等到那天我搬出去行不行?”
“行!”今天憋闷了这么久, 总算是在这一刻舒心顺气了。
住就住,谁怕谁?
就是后悔没能把他刚才的话录下来,他要是以后不认账, 她手上都没有证据。
楼泽玉沉着脸,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又停下, 像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让安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
他说:“以后住在家里,不可以夜不归宿。”
懂了, 他这是想管着自己。
反正她在国内也没什么朋友,更不可能有什么夜生活,这么贵的房子不比外面酒店舒服?
“行。”她偏头看着他:“我手机呢?”
楼泽玉转头就走,她也紧跟了上去,一路跟回他的卧室,她的手机就躺在他床头充电。下午摔的那一下屏幕和背板都裂了,现在拿上去甚至有些割手。
“拿着。”
身后的人给她递来一部全新的手机。
她刚接过,楼泽玉便说:“早点睡吧。”
她迟疑了一下,问:“我今晚能先回城南吗?”
楼泽玉没理她,转身进了衣帽间找衣服。
她跟过去,楼泽玉看她一眼,说:“老吴已经下班了。”
言下之意是没人能送她,她又问:“那琴婶儿呢?”
楼泽玉拿出一套藏蓝色的真丝睡衣转身欲走,闻声又停住回答:“琴婶儿睡了。”
她盯着他。
“我累了。”
得,要不是自己的右脚还开不了车,她才不想麻烦他,不回就不回。
她抱着手机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倒腾传数据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
没想到这些年的兜兜转转,终点还是楼泽玉的身边,好像上天也在帮忙说服她,就做楼泽玉光芒下的小星星,做好他的妹妹就够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兄妹的关系长久且稳定,是不是她真的应该学着接受?
手机数据传输还需要一些时间,她起身往衣帽间里转了一圈儿。
打开衣柜,随便拎一条裙子就正好是她的尺码,抽屉里摆放的内衣也刚好是她的尺寸,半面墙的鞋和包,都是她会喜欢的款。
中间的首饰台拉开,除了JR的高级珠宝以外,还有不少拍卖会上买来的古董珠宝。
她本身对珠宝没有研究,但那天搜那条祖母绿钻石项链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有关Art Deco装饰艺术时期的解释。
这是一种区别于传统珠宝造型繁复,华丽隆重的风格。宝石的切割会更注重几何感,镶嵌也更讲究对称和机械美,色彩更加明艳,会更多地使用祖母绿红蓝宝石之类的彩色宝石,风格侧重于线性、几何,简约又大胆。
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首饰盒里那几套风格明显的高级珠宝,这些首饰少则十几万,多则几百万,楼泽玉不把它们放进保险箱,反倒是这么随意地摆在她衣帽间里,难不成他真的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这些珠宝?
她把抽屉推了回去,心想,也许是他的保险箱放不下了,暂存在这里也有可能。
她回到沙发,手机的数据已经传好了,正想看看微信消息,方修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方修然:“到家了吗?”
她想想回答:“我在家呢。”
进入状态还挺快。
还沉浸在感叹中,正准备窝进沙发里休息,方修然一句话又让她浑身紧绷。
“今天下午在JR大楼外的事情被人拍到了。”
她登时坐直了身子追问:“所以红茶给你打电话就是要你回去处理这件事吗?”
“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你哥已经花钱把消息按下去了。”
“这样吗?”安语愣了一下,怪不得楼泽玉看上去那么累,原来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还要帮她处理这些可能出现的负面新闻。
正出神,电话那头又说:“好像是和高映寒有关。”
“是...是吗?”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头刚刚涌起来的感激又融成了心酸。
原来不是为了自己吗?
“是啊。”方修然肯定道:“你不是说她是你哥的前女友?前女友和妹妹在自家大楼前发生了点儿摩擦,传出去对谁的影响都不好,压这个消息,你哥应该花了不少钱。”
她的心绪渐渐平静,细细想来,方修然说的很对。
压下有关高映寒的消息才是楼泽玉真正该做的事情。
如果高映寒离职在即,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无端让人猜测高映寒和楼家人的关系,也会极大损害JR的形象,说不定还会累及楼泽玉。
而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
心酸成了自责,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买那杯热可可,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可她到现在还没有和楼泽玉说过一句谢谢。
时间还不晚,感谢当然要趁早。
她冲方修然说:“那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们明天见面再说吧。”
她匆忙挂断了电话,起身就往楼泽玉的房间走。
妈妈陪她的时间很短暂,但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她至今铭记于心。
谢谢和对不起,都要当面说。
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她走到楼泽玉卧室门前,心情竟然有几分忐忑。
任性过后,又该如何开口?
犹豫片刻,她还是抬手敲了门。
“泽玉哥,你睡了吗?”
她上前一步,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动静,里头好像完全没有楼泽玉的声音。
明明回房间还不到二十分钟,总不能他已经睡着了吧?
她退开一步,准备再次抬手敲门的时候,眼前的门竟然先开了。
楼泽玉赤/裸着上身出现在她眼前,那条浅灰色的浴巾只裹住了腰线以下,发梢上的水珠因为他开门的动作直直往下坠,灯光下晶莹一闪,最后降落在他紧实的腹肌上,又顺着那条柔和的人鱼线滑进浴巾的缝隙中。
她立刻摒住呼吸,迅速转身回避,“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那扇门往前收拢些许角度,要关又未关。
他干脆拉开门,面无表情说:“刚洗完澡,太热。”
楼泽玉若无其事走了出去,安语还背对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走廊里留存楼泽玉身上潮湿的香气,像热带雨林,氧气充足,却又因为水汽太重让呼吸变得迟滞而缓慢。
她尝试说服自己,在自己家里当然是他愿意怎么穿就怎么穿。可她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以毫不避讳?
她抬手按住胸口,试图用外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冷静下来,几次深呼吸之后,好像略有成效。
听见他走回来的脚步声,她鼓起勇气转过头。
昏黄灯光加深了楼泽玉肌肉线条的明暗,依稀得见雕刻大师手下一件艺术品的影子。
她不断暗示自己,眼前的肉/体不是肉/体,是雕塑,是艺术品,多看几眼是因为艺术品本身需要人欣赏。
他手里端着红酒杯,灯光透过深红色的酒液在他虎口留下一片红影。
霜白与深红,本就极具视觉冲击力,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放在哪里,只好盯着他手里的酒。
“找我什么事?”他轻声问,嗓音低沉又别具韵味。
他缓步走近,安语脸颊的热意也跟着上升。
莫名心跳加速,她的手指无意识卷着腿边的裙摆,视线始终不敢上移。
“谢谢你,泽玉哥。”
“嗯。”他的声音不带什么情绪,视线却缓缓落在她不安搅动裙摆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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