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真是愈发没有分寸,哪里有半分做兄长的样子?聂晚昭年纪小又是闺阁女子,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他一个大男人还不知吗?
昭昭不懂事,他不规劝就罢了,竟还助纣为虐,私自带着人跑来临瞿,难道不是皮痒找打吗?
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全写在了脸上,聂晚昭哪里看不出来。
她试探性拉住他的衣角,没什么底气地替聂知烨说话:“不怪四哥,是我硬要来的,你也知道,四哥他最听我的话了……”
女孩嗓音甜美真诚,三言两语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聂思渡气急,拿着食指戳了几下她的额头,试图点醒她:“你还好意思说,你擅自离京,可想过后果?”
但是气归气,力道却是收了几成,没舍得真动手。
“可想过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们会为你担忧?可想过宣阳侯府那边该如何交代?又可曾想过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你这个死丫头,脑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聂晚昭自认理亏,乖乖听着全盘接受,回答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就是单纯地想见他嘛……”
望着眼前这张纯善无知的脸,聂思渡脸色沉下半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气死,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可不就是“单纯”嘛,单单蠢得要命!
但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再蠢也是自家人惯出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着呢?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住即将暴走的脾气,但是还是抑制不住哼笑一声:“你们成婚才短短一个月不到,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放下一切不远万里来找他?”
当初二人成婚前,昭昭所说对沈黎安情根深种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可如今她能跑来临瞿,却让他的想法狠狠动摇。
出乎意料之中又带着一丝理所应当,聂晚昭沉默一会儿后,缓缓点了点头。
聂思渡扶额,难以接受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终停在她面前,十分真诚地发问:“你是被他沈黎安下了什么蛊不成?”
聂晚昭抿嘴不予辩解,成婚虽然才一个月,但是喜欢他又不止一个月。
见她这副样子,聂思渡已然无话可说。
聂晚昭长睫羽轻颤,讷讷开口:“父母亲那边……”
“你手写一封信报个平安,我在你们离开临瞿之前寄出去。”聂思渡不忍,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定会帮你说好话。”
“谢谢二哥。”
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意,兴冲冲走向门外,让秦旭帮忙找纸墨。
*
转眼七日过去,沈黎安的伤日益变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此次返程必定也不得安宁,为预防不必要的麻烦和袭击,经商议过后,由慕言带队以沈黎安的名义高调返京。
而沈黎安和聂晚昭则装扮成进京做买卖的布匹商贩夫妻,由林家所派护卫装扮为随行保护的镖师,先行一步秘密返京。
聂知烨偏要留在临瞿,说要留下来勘察风土人情,死活都不肯跟着他们回京,聂晚昭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想必是怕被回京面对爹娘。
她虽然也怕,但是却不得不回京。
启程之际,聂思渡来为他们送行。
两人并排而立,“回京后,你打算作何安排?”
北朝并未设定嫡长子继承制的规矩,以皇子实力为参考标准立储,因此各家纷纷送适龄女子进宫,用借腹来谋夺皇帝之位。
当今陛下共有十个儿子,有资格争夺皇位也就二皇子与五皇子。
五皇子背靠皇后和林家,五皇子虽然体弱无力争夺皇位,却因其背后的林家势力过于强盛,
淑贵妃秦氏的母家虽不及林家强盛,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竭力扶持,两家相争败局未定,朝中势力皆在观望并不急着站队,而沈家是为数不多的站队者。
宣阳侯府当初陷入那般境地,如不是萧钰在其中运作,或许他今日已不能站在这儿,他选择站队拥护二皇子,聂家都能理解。
可是沈黎安身为坚定不移的二皇子党,这次居然护着其对手安然抵达邑同。
回京后,该如何自处?萧钰能放过他?
沈黎安知其深意,并未做出准确答话。
聂思渡也不指望他能告知自己,思虑再三,还是将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知道我无权对你的仕途选择指指点点,但是身为昭昭的二哥我不得不说。”
“你选择这条路,若是出了事……聂家只能保住昭昭一人。”
他直接点明聂家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们会遵从昭昭的心意,同意赐婚。
参与夺嫡一事,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然是步步高升,赌输了,便是一脚踏入地狱,万劫不复。
他能赌,昭昭赌不起。
沈黎安的目光缓缓移动,定格在闯入视线的那抹窈窕身影,她似有所察,偏头看了过来,挥手的同时朝着他甜甜一笑。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继而沉声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希望二哥说到做到。”
他如此坦然,聂思渡倒不说话了。
双方告别之前,沈黎安踏出去的脚步顿住,落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萧钰的人,你觉得陛下能不知道?”
聂思渡一愣,脸色微变。
既然知道,又偏偏派他来护送……
稍加思忖,他恍然大悟。
*
灰蒙蒙的天,浓云聚拢,在人头顶积蓄着。
三辆青布马车缓缓行驶在林间官道之上,身披蓑衣的车夫抬头望了眼天,心里仔细琢磨了几下,但还没等他动作,就见前车放慢了速度,当即跟着拉住缰绳。
没多久,从前车跳下来一个男人,缓缓走至跟前与车夫对视一眼,随后敲了敲车门边缘,手指关节与木制车身发出清脆声响。
“何事?”刻意压低的嗓音模糊了原本的声线,混杂着雨声倒显得有些陌生遥远。
“老爷,外头雨势渐大……”秦旭洪亮的的嗓音隔着木窗徐徐从外传了进来,只是他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里头的人打断:“嘘,她正在睡。”
秦旭微微愣住,等反应过来他口中正在睡的是谁,扯了扯嘴角,老老实实地闭嘴噤声。
见怀中睡得香甜的人儿不安地皱了下眉,嘴唇蠕动喃喃呓语,似是有被外头人吵醒的前兆,沈黎安轻轻用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等到她继续安稳睡去后,方才扭头盯向那扇车窗,眉头微蹙:“小声些说。”
秦旭清清嗓子,特意压低声音继续汇报:“前路有几棵树断裂,横档在路中间,搬开还需费些功夫,今晚怕是赶不到附近的城镇了。”
本来下雨,山路就泥泞难行,再遇上这一遭,怕是今夜得露宿在荒郊野岭了。
外头朔风紧起,呼啸的风裹挟着夏日的燥热毫不留情,横冲直撞,将树叶吹得奇形怪状,像是一尊吞人的巨兽,淅淅沥沥,不知何时又悄然落了雨。
“你带几个人处理一下,其余人原地休息。”
秦旭应声说好,轻轻垂眸转身往回走,跟队伍说明情况后,安顿好车队后,骑马带着几个人先行往前走去。
第49章 借宿
◎枕着他的腿睡觉◎
林间云雾飘渺, 马车内光线昏暗,处处透着一股压抑的潮湿感。
聂晚昭睡得迷迷糊糊的, 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眼, 只能低声呢喃:“到哪儿了?”
沈黎安伸手将她垂下来的额发别在耳后,几乎是立刻回答了她的话,言行温柔:“前面封了路, 暂时留守在原地等候。”
“哦, 那我再睡会儿。”她摸了摸因为他的动作而发痒的面颊,蜷缩着身子下意识朝他挪得更近。
他弯了弯眉, 似是被她的小动作给取悦到,动作更轻,嗓音更柔:“睡了那么久, 饿不饿?”
“还好,不是很饿。”
聂晚昭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小手随意搭在脸庞, 脸颊上传来难耐的热度,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沈黎安的大腿上。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明明她是靠着他的肩膀睡着的, 什么时候挪了位置?
意识到自己的姿势着实不雅,情急之下, 动作间无意碰到,此情此景着实……
两人皆是一僵。
密闭的车厢内,安静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察觉到,牵动起暧昧旖旎的氛围, 被她碰到的地方瞬间燃起了燎原的焰火。
沈黎安指尖轻颤, 深邃的眼眸不自在地挪开半寸。
闯了祸端, 聂晚昭睡意消散去一大半,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爬了起来,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与她作对,因为马车内空间狭小,起身时手臂不慎擦着他的脖颈往上,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骨头相撞的轻响,看起来就像是她存心打的他。
“嘶……”她的脖颈和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尚且酥麻着,牵动到酸痛之处忍不住呻/吟出声。
“嘶……”沈黎安的下巴撞到她抬起的手肘,小腹被她的膝盖撞击,喉咙间溢出一声不大清晰的低哼。
聂晚昭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腰酸脖子痛,赶忙先去察看他的下巴。
原本光滑无暇的肌肤上肉眼可见得红了一大片,她不自觉伸手去碰了碰,好看的眸子里尽是懊恼和自责:“你还好吧?”
沈黎安浸了水雾的眸子盈盈盯着她,主动将脸朝她贴近,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她面前示弱撒娇:“疼。”
两厢对视下,聂晚昭当即心软,暖呼呼的手心贴上他削瘦的下巴,哄小孩似的替他吹拂伤口,像是团团棉花扑来,嗓音轻柔:“我帮你揉揉。”
沈黎安暗暗勾唇,果然,这招百试百灵。
两人身躯贴合,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起伏,腰间一双滚烫的手,似有若无地抚摸着她。
这令她不由得忆起方才,面颊染上红晕,耳根发烫,目光微敛下垂扫过那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穿了深色衣物的原因,平静得不像话,看不出她刚刚的无心之举有没有掀起波澜。
“你在想什么?”沈黎安突然问。
聂晚昭猝然从思绪中回神,被自己这天雷滚滚的想法给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目露惶惶地与之对视一眼,木讷地心虚解释:“没,没,没什么。”
“是吗?”
他的语气很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她双颊徐徐漾起绯红,欲转移话题,却耐不住手臂酸麻,只好将一只手借力搭在他的肩膀之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托着他的下巴,缓声问:“我方才可有碰到你的腰伤?”
沈黎安仰着头,配合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掌心,眸色逐渐幽深,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缠,将问题重新抛给她:“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聂晚昭听他这么说,以为是真的碰到了,若是把伤口撞出血了,可就麻烦大了。
思及此,她抛开那些时不时漂浮在脑子里的杂念,蹲下去在他的腿间跪下,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迅速解开他的云纹腰带,旋即就要去掀他的衣摆。
沈黎安喉结微滚,眯起狭长的凤眸,将她乱摸的那双手拦住,唇微微张合,气息稍显不稳:“外头有很多人。”
所以呢?
聂晚昭疑惑歪头,似有些不解。
动用脑筋思索一会儿,聂晚昭狐疑地瞄他一眼,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是怕被人撞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从而误会什么,损害他的形象?
她目不转睛盯了他一阵,一本正经:“怕什么,他们又不进来,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知道。”
“夫人。”沈黎安浓长睫毛垂下,望着她的乌黑发顶,蓦然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笑,“你说这话容易让为夫误会。”
“误会?”不是他说的检查伤口吗?有何可误会的。
他在她懵懂的眼神中,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拉着她的手,按到左侧的腰际,嗓音低磁:“我与你玩笑呢,你踢到的是这里。”
腰伤在右侧,相隔甚远。
她的手背被他滚烫的掌心握着,掌心猝不及防贴在他的腹肌上,手感硬邦邦的,缓缓向左移动到腰侧,略紧的服饰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细窄蜂腰,身材结实,俯下身来占据她的周遭,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到他的骨血里。
他的眼睛里依旧填着笑意,高挺的鼻梁差点蹭到她的鼻尖,单薄的唇瓣停留在离她咫尺的距离,微微勾起,眼里满是挑逗的戏谑。
论蛊惑人心,还是他道高一尺。
聂晚昭吞了吞口水,指尖微动,先是摸了摸自己软软的肚子,又转过头去戳戳他的腹肌,笑着调侃道:“为什么你的这么硬?”
她每动作一下,沈黎安的呼吸声微不可察地加重几分。
“还有更硬的。”他的声音很淡,很沉,透着懒懒的漫不经心,盯着使坏的她,眯起眼有意打趣道:“往下摸摸?”
指尖停住。
聂晚昭微微张大嘴巴,哪里还不懂他方才的话都是些什么意思,脸色顿时爆红,厉声控诉:“你,你,你……”
控诉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想?”他凝神问。
聂晚昭疯狂摇头,不想,她自然不想。
那地方有什么可摸的……
沉默半响,她小心翼翼地拿余光觑他,声若蚊蝇:“咳咳,要不……等你伤好了再摸。”
光亮自车帘的缝隙处照进来,映着男人眼里的情绪虚虚实实。
沈黎安却猛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明明是她魔高一丈。
*
秦旭终于去而复返,顺道带来了好消息:“大人,道路已经清理干净,前面找到一户农家可以借宿。”
提出可以借宿的那户人家的儿子刚好从此路过,热心地帮忙清理好倒塌的大树和杂石后,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和同行的村民商量过后,便提出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村庄借宿。
住一晚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还是商队,让之借宿兴许还能从中得些赏钱,做了好事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聂晚昭下车后,这才发现天气似乎又阴晦了几分,夜色悄悄降临。
淅淅沥沥的雨水斜斜吹进眼眶,打在面颊,聂晚昭下意识眯了眯眼,捂紧了透风的领口,空出只手来去够身前之人的手臂。
沈黎安举着雨伞,不动声色回握住她的手,将伞面朝她那边倾斜几分,把所有的雨丝隔绝在外。
下过雨的地面尽是泥泞,跟着秦旭沿小道往村庄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衣摆和鞋履上就沾满了脏泥和污水。
沈黎安突然停下脚步,拧眉偏头朝她看去:“我背着你走。”
聂晚昭不由叹了口气,忍不住撅起嘴,嘟囔道:“啧啧,才不要你背呢,我哪里就这般娇贵了?”
说罢,她扯了扯裙子抖落掉水珠,小声补充道:“我和四哥之前,可比这狼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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