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瑶无奈, 深知她赖床的惰性,一到冬天就更为严重,如若没人帮忙,她能立马倒头就睡。
不由轻笑了一下, 轻手轻脚将她从温暖的床上给扯了起来。
飘散在室内的冷空气很快贴上她裸露在外的背, 猛地一个激灵, 把她的瞌睡都给赶跑了,赶忙招呼着绿瑶伺候她更衣。
绿舒和绿茗在外帮着容妈妈清点要带的行李,因为沈舒言说要在那边在多住几日,她们征询过聂晚昭的意见后,昨天又临时多准备了几套衣物和别的行李,但是比起之前千里迢迢回聂家荆州,已经算得上是轻装上阵。
今年的初雪下的迟,京都虽还未下雪,但是气温已经很低了,更遑论地处山峦地带的汶中地区。
绿瑶刚帮聂晚昭穿好御寒的衣物,就见绿茗悄摸摸地溜了进来。
“瞧奴婢找着了什么?”
绿茗从外头走进来,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手背在身后,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
“怎么?还在我面前卖起了关子?”聂晚昭故意板起脸。
“哼,夫人这么说可就没趣了。”
趁着她低头失落的一瞬间,聂晚昭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眼疾手快,伸长手臂去够她身后藏着的东西。
绿茗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避开了聂晚昭的手。
计谋没得逞,聂晚昭讪讪收回手,可惜了,只差一寸。
见她如此,绿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乖乖摊开了手。
素白的手掌心里,一支芙蓉色的玉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其上点缀的名贵琥珀雕刻着一个“昭”字,配着藕色的流苏好看极了。
钗子尾部还有一个包裹住钗身的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小字。
此去汶中,多加小心。
任何传言,请勿相信。
字迹工整熟悉,出自谁手,一目了然。
聂晚昭接过玉钗,脸上不禁染上几分诧异,第一反应是沈黎安昨夜回来过,赶忙追问:“你在哪找着的?沈黎安回来过?”
绿茗却否认了她的猜想,解释道:“姑爷昨晚没回来,这是后门的门房方才送过来的,说是姑爷前不久放到他那儿的,让他今日送过来。”
闻言,聂晚昭难掩失望,却又不免好奇,“前不久是多久?”
“半个月前。”
说来也奇怪,姑爷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怎么就提前知晓了她们会今日出发呢?沈家往年可都是早早就前去汶中,从未往后拖延过日子。
今年也是因为太后突然薨逝,这才不得不往后挪了挪……
“夫人,这个钗子真好看,这个字是姑爷亲手刻上去的吧?”绿舒从身侧冒出头,由衷感叹道,可爱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笑意,“不过这个传言是什么意思?”
最近也没什么盛行的传言啊。
聂晚昭也无从知晓,疑虑和担忧像是团团烟雾在心头萦绕,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一样。
可是也不给她多做思虑的时间,沈舒言就已派人过来催促该用早膳了,半个时辰后启程出发汶中。
聂晚昭只能先暂时放下心头的不对劲,收好发钗后,跟着来人往饭厅而去。
*
皇城内琉璃瓦重檐殿顶,每根柱子上刻着的金龙回旋盘绕,栩栩如生,一扇红漆大门虚掩着,不绝的争吵声从里头隐约传来。
“儿臣做不来这样的事,您若不同意多请几个太医过来,儿臣自会去请。”宋绍元与她说不通,干脆背过身去不去看她,这样也能使他的良心好受一些。
自打父皇昏迷过后,母妃就全权接受了后宫事宜,而他也在群臣的拥护之下,监国摄政,他们母子都算是坐上以前梦寐以求的位置,这本是个值得庆祝的事。
可奇怪的是,母妃却不让他插手治疗父皇伤病之事,来往乾清宫的太医也仅仅是母妃常用的那一个,论医术,根本就算不上太医院里最厉害的那一个,而每每当他提起此事,都会被母妃严词制止。
父皇的病情一直未得到改善,就连苏醒的迹象都没有,方才他没忍住,又对母妃提起了此事,事情不仅没得到解决,还换来了,母妃的一通谩骂,指责他不将心思放在朝政之上,反倒放在这些“小事”上。
父皇的事怎算小事?他正欲纠正母妃的用词,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他那日撞见母妃与沈黎安争执之事,一个大胆的想法蓦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接下来,母妃的所言所行更让他确信了这个想法。
“你下令让锦衣卫和大理寺不再追查杜雍明与萧敬还有你外祖父的案件,就说所有的事情都是误会,是有心之人的故意污蔑,到时候就将大牢里的工部侍郎杨荣推出来挡刀即可,还逝者和你祖父一个清净。”
“如此突然?”宋绍元简直难以置信。
众臣追查了那么久的案子,就那么草草结案?先不说难以服众,就单单将所有的罪全都推到杨荣身上,就已令他难以理解,而他尚未弄清杨荣被父皇关起来的原因,又怎么可以对他下手?若是父皇醒过来后要追责,他根本无法承担后果。
更何况,杨荣难道不是萧钰那边的人吗?
“本宫连替罪羔羊都给你找好了,如何不行?再说了,追随你祖父和杜雍明的官员那么多,你若是将这三件事办妥,还了他们一世英名,也算是立了功,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到时候愿意给你面子,替你做事的人才会更多不是吗?”
如若他真的按她的话如此做了,才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吧?
“另外,下达通缉沈黎安和添香楼头牌芍儿的旨意,罪名就是滥用职权,私藏嫌犯。”她正愁没理由对沈黎安下手,谁曾想那日镇北王竟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喜。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那个芍儿居然会是她在萧府时贴身婢女张巧的亲生女儿,难怪沈黎安会得到那幅画,也得到了那么多他本不该知道的消息。
她只当与从前的贴身婢女张巧主仆情深,她才会愿意替她顶罪,背上萧敬全家的命,没想到原来是为了救下自己的女儿!将女儿藏在迎春院那种地方,还留下了那种证据,真的是该死!
宋绍元听着母妃急于拉帮结派,铲除异己的话,心中的怀疑也愈发深,所以他严词拒绝了她的打算:“不行,根本就不能这样做。”
淑贵妃似是没想到会被他拒绝,有一瞬间的愣住,旋即冷下脸,“你说什么?”
她向来摸不准这个儿子的心性,但是只要她露出生气的前兆,他就会无条件地满足她的要求和条件,以往也是,这次应当也不例外。
可是他却出乎意料地又一次拒绝了她。
“就算您怎么说,儿臣都不会同意您那么做的,杜老和外祖父的事还需要调查,至于沈指挥,尚且未有证据证明是他放走的芍儿姑娘,如何能口头就定罪?”他的态度强硬,话里行间皆是对她这个母妃浓浓的失望和难以置信。
“宋绍元!”
“母妃!”
宋绍元气得整个肩膀都在发抖,吼叫间都带了一丝颤音,良久,艰难地转过身,脸上的受伤直白地摆在她面前,“您知不知道您这样说与插手朝政无异?”
他身上白色的戴孝服,在点点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阴森的光,质问的语气直接激怒了本就在忍耐极限的淑贵妃。
“啪。”
秦芳芷身侧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可见这一巴掌下了多大的劲,眼神愈发冷了几分,“若不是本宫,你能坐到现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吗?你能拥有至高权力吗?你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本宫?”
这一巴掌将宋绍元额间的孝带扇偏,也成功扇醒了宋绍元,他一时头脑发昏说出了这等滔天祸话,如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会对母妃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如若他的猜测为真,这滔天大罪更不是母妃能承担的,他真的不想看到母妃一错再错下去。
可还没等他开口劝解,淑贵妃的一番话直接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如坠冰窖,“你若做不到,那便让你九弟替了你的位置!”
宋绍元瞳孔骤然收缩,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今天是第一次才认识了她,最终忍不住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颤声询问:“儿臣在您心中到底算什么?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淑贵妃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些,不自在地回避了他的眼神。
宋绍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经历,脸色一变再变,“从小到大,九弟与儿臣就像是拥有了两个母妃,九弟拥有的那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儿臣拥有的那个,正颜厉色,冷若冰霜……可明明母妃只有一个啊,既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您为何又要生下我?”
淑贵妃身子彻底僵住,缓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她对做母亲没有概念,更不懂得所谓的爱是什么,为什么要生下他?说白了,宋绍元本就是她作为争宠的工具而生,更是她用来争权夺势的“底气”,竭力培养他也不过是为了权力,为了替自己复仇,等到他拿下太子之位,她成了太后,就没了后顾之忧。
之所以生下宋承志亦是如此,他不过是宋绍元的替代品,宋绍元不行,用宋承志顶上即可。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绍元太争气了,听话懂事,文武俱佳,实力已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因此资质平平的宋承志便没有了利用价值,故而她才会放纵他如此随心所欲的活着。
爱吗?不,她谁都不爱。
思及此,淑贵妃的眉眼更加冷却几分,下意识出口嗤笑道:“你若能站在本宫这边,便是本宫的儿子,你若不能,本宫还有另一个儿子。”
宋绍元无力垂下胳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得到了她本人的验证,他说不清现在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笼罩着他。
淑贵妃被他的神情刺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副话对于他来说相当于诛心之言,极有可能会让她失去这个助力。
只稍思索片刻,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轻柔捧起他的脸颊,软言细语地哄道:“元儿,母妃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母妃怎么可能会让你九弟取代你的位置呢?太子之位只能是你的,皇位也只会是你的,这不可能会有改变……”
“不管你信不信,你父皇的昏迷与本宫真的没有关系,本宫那么爱陛下,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之所以不多请几个太医,仅仅是因为那些人本宫信不过。”
“我让你做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尽早恢复杜老和你外祖父的名声,对于你快速拉拢人心,稳固你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母妃再三强调吧?”
“而沈黎安,他就是个叛徒,早早就投奔到了你五弟的麾下,解决掉一个心有二主的人是为了杀鸡儆猴,待你日后登上皇位,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不是吗?母妃都是为了你着想,可是你偏偏不懂……”
淑贵妃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只要你乖乖听话,你永远都是母妃的好儿子,听明白了吗?”
宋绍元双目猩红,在她一字一句的安抚下,轻轻点了点头:“是,儿臣明白了。”
淑贵妃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他搂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预告:亲爱的宝们,纵使有万般的不舍,但是这本书马上就要进入尾声了哦
第87章 逃犯
◎我来接你回去,给他收尸。◎
沈府的马车晃悠悠地往汶中方向驶去。
赶路途中, 就连聂晚昭这般心大只知睡觉打发时间的人,都或多或少注意到了当下时局的重大变动, 不光光是从出城和进出各州县的检查严格了许多, 就连一路上遇到的官兵调动也不禁让人感到恐慌。
如今,终于到了汶中,可是她的不安感还是没有消失。
“朝廷的这些举动都属正常, 是用来防范有心之人的叛变, 不必太过担心。”沈舒言注意到她时不时掀开车帘望向窗外的动作,尤其是那副忧心忡忡的神色显然是有心事。
聂晚昭听着她的安抚, 有些讶异她居然会注意到自己的不安,心中暖暖的,可是她担忧的却不仅仅是这个。
犹豫了一会儿, 她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姑母,你说沈黎安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舒言嘴角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随即快速低下头去, 佯装整理衣袖, 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好一会儿后,她尽量保持淡定, 放低嗓音回:“何出此言?”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 毕竟那么久都没见着他人……”
聂晚昭揣着心事,也就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自顾自说着自己这两天以来的担忧。
“也不怕您笑话,我们那之前确实吵了架,可是气归气,他哪怕派人递个信儿也行啊, 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的。”
“昭昭, 不要自己吓自己。”沈舒言本以为是她知道了什么, 闻言才知道只是她的猜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心疼被蒙在鼓里的聂晚昭。
沈黎安那臭小子,此间事了,有他追妻的时候……
“那你是不知道他前些年做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时候,跟他爹吵了架关系不好,混不吝的,那是几个月乃至半年都不带给家里递个信儿的,我和他父亲一度怀疑他是死外面了……现在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也就是娶了你才顾家了些,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他,唉,你放心,他命大不会有事的。”
说着说着,沈舒言便开始回忆起沈黎安以前做的那些个荒唐讨打的行为,故事生动有趣,婴儿时期的他,孩童时期的他,少年时期的他,跟现在成熟稳重靠谱的形象是根本不搭边,也让聂晚昭认识了许多她不曾了解过的沈黎安。
聂晚昭知道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故意说给她听的,她听得认真,却也因此更为思念故事里的主人公。
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没人能给她答案,她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忘坏的方面想。
二人一路聊,直到进入沈家老宅的大门。
老宅占地面积很广,甚至比京都的都要大上许多,第二日上山完成祭拜后,就由沈舒言带着她将整个宅子都逛了一遍。
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除了第二天逛宅子时,沈舒言跟她提过一嘴要带她出去逛逛,原本来之前她还很期待能够逛汶中城的,可是自那之后,沈舒言几乎都不主动提要带她出去逛逛这种话了。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可是她又说不出奇怪的点在于哪里。
在老宅待了三天,她也有些乏了,就在她试探性提出想自己一个人外出散散心时,沈肆卓毫无预兆地在饭桌上晕倒了。
大夫说他是忧思过度,祭拜那日在山坡上呆的时间过久,寒气入体,这才生了病,卧床疗养半个月左右就能好。
公爹都病了,聂晚昭也没那个心思外出了,与沈舒言轮流守护在病床前,更没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有的没的,低落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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