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心里那么不讲道理?”谢岑儿好笑地把扇子放下朝她伸了手,故意道,“那你把凤钗还我,就当我是坏人了。”
张贵人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刻意捏尖了几分,怒道:“怎么这么小气,哪里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话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笑起来,又摇起了扇子,“不过倒也可以给你交个底,这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谢岑儿不意外,她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口水,又把宫里的事情全部想了一想,竟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还会有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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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让椒花怀孕这事情要反过来看,不是要看他们俩会受到什么影响,而是要看哪些人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首先可以肯定,太子出这种类似丑闻的事情,宫里面没有谁能得到好处,从永巷到东宫再到整个皇宫,要是陈瑄追究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太子的□□买单丢了性命。
而眼前的张贵人既然交底说了不是她,那么皇宫里面就没有谁会冒着这种掉头的风险去干这种事情了。
所以结论就是只可能是宫外的人。
宫外的人做这样的事情的目的就很值得研究了,是单纯想让太子的名声臭掉拉太子下马?还是分散陈瑄的注意力让他去关注太子的事情不去北伐?或者是阻止陈瑄让太子去瑶州视察水情?
无论是哪一个目的,可怀疑的对象也太多了一些,毕竟不喜欢太子的有许多人,不想让陈瑄北伐的也有许多人,同样的,不想让陈瑄派太子去视察水情的——
谢岑儿顿了顿,最后一个可能,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现在的瑶州刺史、征东将军韦苍。
她忽然想起来撺掇了她姐谢峦私奔的春熙、也就是椒花的姐姐。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春熙和椒花这对姐妹清白的身世是刻意做出来的清白,当时是有人特地把她俩塞进了流民灾民当中,特地让谢家人买到的呢?
谢岑儿支着下巴想了想,虽然她不想承认她在椒花身上放的注意力太小实在太不注意椒花身上的细节,但如果思路从这里打开,好像也的确是说得过去的。
否则的话,为什么椒花一直背叛她,她姐春熙还撺掇了她姐谢峦去私奔哦?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雨下得让人感觉心烦意乱。
陈瑄站在殿外廊下看着那白亮的雨幕,沉着脸听着身后王泰说了被送去了永巷的侍女椒花怀孕的事情。
“据那椒花自己交代,说是太子殿下的。”王泰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让人把她给看管起来,也找太医去看过,的确是怀孕有两个月了,奴婢叫人去问了问,时间倒是也合得上。”
“太子知道么?”陈瑄没有回头,语气淡漠。
王泰极其小心地悄悄抬头看了陈瑄一眼,见他面上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才道:“是昨日才报上来,还未曾告诉太子殿下此事……”
“那你就去就问问太子,他自己想留还是不留。”陈瑄伸手掸了掸长长的衣袖,把手背在身后,“他若是想留着,就把那椒花送到东宫去。”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眉头皱了皱,“朕记得这个椒花是当初贵嫔带进宫来,就为这个人,太子还与贵嫔有过一番龃龉,对么?”
“是。”王泰完全不敢添油加醋,只老老实实回答道。
“有好久没去甘露宫了,今天午膳就去贵嫔那边用吧!”陈瑄说道。
王泰再应下来,见陈瑄再没有别的吩咐,便一边让人去甘露宫那边通传午膳之事,一边自己亲自往东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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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数日的雨让康都秋意浓厚,甚至风中都有了几分凉意。
若是往年的康都,秋后这一伏不过去,是万万不会凉快下来的。
王泰一边往东宫的方向走,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若是这雨停了出了太阳,会不会又迅速热起来。
应当是会的吧?
往年都还会有秋老虎。
他在康都呆了二三十年,对康都的气候最是了解了。
不过像今年这样的雨——他忍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那细密的雨幕——如这样的雨还是少见。
他想起来他到康都来的那年似乎也是这么多雨,他家乡便遭了大水,他和家里人被滔天洪水冲散,他一人茫然地抱着一块浮木漂了不知多久,最后被人救起来,从此与家人失散,后来也再没有遇到过。
那时候北边胡人肆虐,天灾人祸之下,人人都没有安家之地,他年纪小也无从选择,只跟着流民的队伍一路往南来到了魏朝的康都。
那会儿康都城外全是流民的帐篷,蚊虫疫病肆虐,他被饿得耳朵都发出了嗡嗡声,实在走投无路了,听说宫里面可以吃饱饭时候,就干脆地切了进宫做了内侍。
他运气好,自己动手切了一刀也没死,不仅没死还被宫里面的内侍大人碰到了带进宫,最后选到了当初还是个小孩儿的陛下身边,之后的二三十年他便一直跟在了陈瑄身边。
他忽然在想,若要是那时候没有进宫,可能早就已经饿死,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吧?
想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已经走到了东宫外面,东宫内侍总管巩赟正撑着伞在门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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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椒花怀孕的事情宫中已经传遍了。
巩赟知道王泰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他亲自给王泰撑着伞,迂回又委婉地向王泰打听陈瑄的态度。
“这事情,我们殿下还不知道,我还没敢和我们殿下说。”巩赟说道,“殿下最近也是忙着瑶州水患的事情,都不曾往外面去呢!”
王泰进了东宫,在一旁的廊下停下脚步来,等着巩赟收了伞,才慢慢道:“这事情瞒着殿下可不好呢!”
“能怎么说呢?”巩赟也是无奈,他把伞交给身后跟随的内侍,然后与王泰一起慢慢往正殿的方向走,“殿下忙于国家大事,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了殿下呀!”
这话听得王泰摇了摇头,他又看了巩赟一眼,问道:“之前两回陛下让人来问过殿下的话,殿下认真想过么?”
巩赟静默了一会儿,倒是也没法回答。
话说到此,王泰再看巩赟一眼,便见着他眼中闪烁神色,许多话也不必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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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宫中内侍,他还是了解像巩赟这种人的。
巩赟便就是从前的他,当初他跟着还是太子时候的陈瑄时候,也是在这东宫里面掌管着大小事务。
说起来这东宫虽小,但却在皇宫之中是不可小觑的,这是一国之储君,地位超然。
这样超然地位会让整个东宫中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或者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眼高于顶。
他当年刚到陈瑄身边的时候也犯过这样的错,但那时候尚是太子的陈瑄虽然比现在的太子陈麟年纪还要小许多,却头脑清醒得可怕,他狠狠惩罚了他——当年并不懂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么一顿罚,也是后来在宫中待得久了,才明白了陈瑄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太子储君,却又不是君,虽然是距离龙椅一步之遥,可龙椅上的人毕竟不是他。
这样要命的位置,惹人注目,令人生疑。
从古至今能平安从太子之位登基的皇帝又有多少呢?
现在的太子陈麟显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正因为他不明白,所以东宫中上上下下便跟着他一起正在往泥沼中下陷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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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了回廊,在长信殿外停下脚步,王泰示意巩赟先快步进去通传,然后自己跟随在后面进去正殿。
身为陈瑄身边的内侍总管,他是可以不经过通传进去这皇宫中所有地方的。
但他现在不太想和太子陈麟关系太僵硬,于是脚步放缓了一些,等听到了巩赟的通传和脚步声,才迟了一步进到了正殿中。
看到了太子陈麟褐色的衣袍,王泰上前行了礼,等听到了陈麟叫起之后,才直起身子来。
“父皇让你来又有什么事情么?”陈麟问道。
王泰客客气气地笑了笑,道:“近日永巷有一位宫女自称怀了殿下的骨肉,陛下命奴婢过来问殿下,是要留还是不留。”
陈麟眼睛微微睁大了,眉头也皱了起来:“孤不曾去过永巷,现在宫中连这种流言也要当真么?难道连这种显而易见的流言……父皇也信?”话说到这里,他脸气得惨白,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父皇心中,孤便就是那么、那么一个浪荡无耻的小人?”
王泰听着这些话,倒是又多看了陈麟一眼,才慢慢开了口:“请殿下息怒,那位宫女名叫椒花,便是当初殿下从贵嫔娘娘那边讨要过的那位,两个月前被送去了永巷。据她诉说,在东宫中的时候的确有侍寝过,奴婢让太医验过,也的确是怀孕了。陛下知道后,便让奴婢来问问殿下,要留还是不留。”
这话一出,陈麟忽然没了声音,他面上浮起了些许茫然,仿佛已经不知要如何回答。
王泰并不着急,他便只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陈麟的回答。
过了许久,陈麟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音来,他缓慢道:“孤当时叫人赏了药。”
王泰不慌不忙笑了一声,道:“那殿下的意思是不留?”
“不、不……孤要想一想,到时候会亲自与父皇说。”陈麟声音些微有些嘶哑,“你就这样回去禀告父皇吧!”
“是。”王泰顺从地应下来,见陈麟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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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泰回到承香殿时候,陈瑄已经往甘露宫去找谢岑儿用午膳了。
他看了眼时辰,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又找了些点心吃下去垫了垫肚子,才往甘露宫去。
到了甘露宫,他看了一眼里面正在一起用膳闲聊气氛预约的陛下和贵嫔,没急着进去,只在门口站定了,不再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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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谢岑儿一眼就看到了王泰出现在门口,她于是看向了陈瑄,道:“陛下,王泰已经从东宫回来了,您不让他进来回话?”
陈瑄也往门口看了一眼,他斜靠在凭几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不急不忙道:“又不是什么急事,还不如你刚才说你姐姐的事情来得有趣。”
“这是听我们谢家的笑话,才有趣的吧?”谢岑儿看向了陈瑄——刚才陈瑄过来找她用午膳,开口就说起了椒花怀孕的事情,她便顺着这事情往下说了说,说到了椒花的姐姐春熙撺掇谢峦私奔的事情。
有些事情之间微妙的联系都不必明说,只要点到为止,对方便能明白她的意思,正如现在就坐在她上首的陈瑄。
陈瑄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朕只是在想,幸好是你进宫,否则朕就得夜不能眠提心吊胆了。”
谢岑儿好笑道:“这有什么好夜不能眠?我才不信陛下会提心吊胆呢!”
“怎么不会呢?”陈瑄半真半假地看向了谢岑儿,“万一怀孕了,那到底是不是朕的呢?朕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必然会有的想法,朕是凡人,亦不能免俗。”
谢岑儿张了张嘴巴,半点也不相信陈瑄是担心自己戴绿帽子,但这话却也不好反驳,于是最后只好悻悻闭了嘴。
“怎么不与朕辩驳两句了?”陈瑄好奇地问。
“因为无论怎么说,都仿佛是狡辩。”谢岑儿坦然地回答了,“若真的狡辩起来,说不定要把陛下堵得说不出话来,然后陛下恼羞成怒,就要用那椒花来罚我怎么办?”
“唔……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陈瑄认真想了一会儿,“毕竟是你带进宫来的宫女,有一些人一定希望朕借着这件事情对着你和谢家大发雷霆。”
“那陛下就一定不会这么做了。”听话听音,谢岑儿笑了起来,“陛下只看着妾身特地为了陛下过来用午膳换了新衣裳又梳了个无比复杂的发髻的份上,就不会生气了。”
这话说得陈瑄下意识就抬眼去看她头上那高耸的双鬟高髻,接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都温和下来:“你上回不是还向朕抱怨说现在发髻太沉,不想梳这么高的发髻么?今天怎么这么隆重?”
“盖是因为早上张贵人来了一趟,妾身一看张贵人梳了双鬟飞天髻,华贵仿佛神仙妃子,心中便升起了好胜心。”谢岑儿伸手扶了一把自己沉重的发髻上颤颤巍巍的花钗步摇,含笑看向了陈瑄,“陛下觉得妾身今日是不是格外亮丽?”
“原来也不是因为朕才梳的?”陈瑄撑着下巴又看了看她那发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朕也是沾了幼媛的光。”
谢岑儿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情,妾身不也是沾了别人的光?”
陈瑄用手虚虚点了她一下,道:“这事情,朕心中自有计较。”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门口的王泰,问道,“太子如何说?要留还是不留?”
门口的王泰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回答:“回陛下,殿下说要想一想,到时候亲自与陛下说。”
“太子还是个痴情人呢?”谢岑儿忍不住诧异地挑了眉。
“脑子糊涂罢了。”陈瑄嗤了一声。
第31章
事实上太子陈麟睡了个宫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早在两三年前,宫里面就给他安排了教授人事的宫女,在东宫伺候他的女人从来不在少数。
在皇宫中,在女人一事上,或者会委屈一下二皇子陈耀,但他是半点也不会受到委屈和阻碍的。
理论上,作为储君的太子陈麟可以在宫里面挑选他心仪的女子,毕竟他就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这些人迟早都是属于他的。
让区区永巷的宫女怀孕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若他想学一学北边那些胡人政权中的太子们,睡了陈瑄的妃嫔也不是不可以。
但问题是——以上举例的前提是,年富力强的太子已经快把他爹逼得没水喝,或者权倾朝野的皇子实际上只差了一个皇帝的名分,又或者是太子和皇帝一起发疯只顾自己爽到根本不管这些什么伦理纲常。
而陈瑄既没有疯,陈麟身为太子也没有权倾朝野,所以他让永巷中的宫女怀孕,才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这是在事实上挑衅了陈瑄作为皇帝的威严。
确切来说,这件事情在陈瑄眼中,最根本的地方与椒花的身份毫无关系。
椒花不管是谢岑儿带进宫也好,或者原本是宫中的也罢,又或者这个椒花根本不是椒花只是个其他的什么女人,她本人的身份如何在陈瑄眼中根本不重要,他认为这件事情会发生的的关键就是陈麟。
他眼中,此事全是陈麟的责任,不管他是在东宫的时候就睡了椒花还是后面跑到永巷去惹的事情,全是陈麟自己弄出来的,责任全在陈麟一人。
他不会认为陈麟是其中的受害者,他与陈麟并不算和睦的父子关系也不会让他首先把自己的儿子摘出去然后在别人身上找理由。
有了这样的前提,便会有一个非常直接的后果,那就是,不管陈麟怎么选择,留椒花的孩子或者不留,在陈瑄看来他都已经做了错事,并且他之后所有的坦诚都会变成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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