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确实也没为难她,甚至还将杨开等人留在她身边,只是派了重兵把守,将她所在的房间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到下半夜,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平息,昭宁知道多想无用,自己的身份让他们不敢轻易杀自己,所以索性睡下。
到下午醒来,屋外仍是被梁军把守着,宝歌送来了饭菜,说是梁军送来的。
她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努力吃了些饭,坐到梳妆镜前才梳好头,赵兴便急步进来道:“公主,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梁王长子,叫李昊,要见公主。”
长子?而李端还是次子,所以这李昊是比李端还地位高的人?昭宁无奈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李昊进门来。
此人三十左右,面容不似李端那样方正,略瘦一些,脸上堆着笑,进门来便直直盯着她看,随后道:“久闻昭宁公主貌美,果然名不虚传。”
昭宁没回话。
她端正坐在屋中堂下的椅子上,隔着一张茶几的位置,对面是另一张椅子,此时李昊便坐在了那张椅子上,与她相对而坐,开口道:“昨夜公主还可睡得习惯?”
昭宁不答他的话,直接开口问:“梁王呢?”
“公主不想见我,想见我父王?”李昊语带轻佻地回道,“公主有什么话,和我说是一样的。”
昭宁大概知道此人存了什么心思,心中大为不安,却隐忍不发,有意问:“是吗?这么说,你是梁王立的世子?”
其实据她说知,梁王到现在都没立世子,因为梁王的所有儿子都是庶出,虽然李昊是长子,但毕竟还缺了个“嫡”,以至于所有的儿子都有了资格,所以梁王的世子位到现在还是空着。
听她这样问,李昊没正面回应,而是回道:“不管怎么样,公主放心,只要有我在,便没人敢对公主不敬。”
说完,去拉她的手。
昭宁立刻将手躲开,厉声质问他:“你要做什么?”
守在门口的杨开见此情形,立刻冲进来拔刀站在了她身旁,李昊带来的人也冲了一大队进来,拔刀与之对峙。
这时李昊笑道:“公主的架势还挺大呢,可这城里都是梁州的人。”这句话,便已昭然若揭的威胁了。
昭宁冷声提醒他:“梁王号称勤王之师,如今没打到京城去,却要折辱我这堂堂大周公主?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出兵是勤王,还是谋逆?”
谋逆之罪谁也不敢认,她此话一出,李昊顿时一怔,随后才缓声道:“公主言重了,我只是仰慕公主,有心亲近而已。”
昭宁很快道:“可我不想见到你,我命你现在就滚出去!”
见她动真格,李昊阴沉下脸,一动不动盯着她。
昭宁也不退缩,仍是如之前那样端正坐着,横眉与他对视。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便是一道呵斥声:“大哥,不得对公主无礼!”
来人正是前夜将她押回刺史府的李端。
他厉声朝那队拔刀的梁州兵道:“这是公主,你们想做什么,以下犯上么?还不快退下!”
那几名兵卒显然是李昊的人,此时被李端下令,不由自主看向李昊。
李昊看向李端:“二弟,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的事,似乎轮不到二弟来管吧?”
李端逼近两步,语气不容置疑:“大哥,我梁州兵马举兵伐京,是为清除妖后,保驾勤王,如今幸得机会能保护公主周全,你怎能对公主不敬?”
李昊没回话,李端见他态度上仍没松弛,继续道:“过几日父王的大军便会到达岐州城,大哥若与我意见不合,可让父王决断。”
“少拿父王来压人!”李昊轻哼,随后带着怒火起身下令道:“走!”
说着,虽带着不甘心,但确实带着人离开了。
李端这时朝昭宁鞠躬道:“公主,大哥性情刚烈,言行一时鲁莽,唐突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昭宁语带警告道:“但愿不会再有下次。”
李端回得诚恳:“公主放心,臣换一队亲兵守在公主门外,以后任何人不得靠近,哪怕是梁军中其余大将也不例外,这样便不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昭宁没有说话。
李端说道:“公主受惊,好好休息,臣先退下了。”说完,恭敬地自她房中退出。
等他离开,昭宁才缓缓将紧绷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暗中握紧了手。
好在李端还顾全大局,要不然就差一点……
只要李昊存心污辱她,她身边的几名侍卫根本做不了什么。她是公主又如何,若别人不把她当主,就能为所欲为。
今天李端喝走了李昊,明天呢?
万一李昊势头压过李端,或是李端改变主意,再或是李端离开,她又该怎么办?
如今当真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任人宰割。
徐骥,他什么时候才能带军来救下她?
或者,他会来救她吗?
如此担惊受怕了两日,到第三日一早,岐州城内传来大军出城的声音,昭宁派人一打听,才知是李端率军出城了。
她不知道他是因何出城,是不是外面有交战,但只留她和李昊在城中,她极为不安。
更何况到下午,突然有人来传信,称李端在城外遇伏,让人前去救援,将李端安排在她房前的一队亲兵调走,昭宁身边便再次只剩下自己身边的几名侍卫。
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外,昭宁的紧张与恐惧达到了极点,她在屋中找了一通,将宝屏做针线活的剪刀拿了出来,随后又放下,到外面朝杨开道:“你身上有匕首吗?”
杨开回道:“属下身上没有,但杨虎身上有。”杨虎便是他弟弟,他说着就叫来弟弟,让弟弟将身上匕首拿了出来。
昭宁接了匕首,又回到屋中,想将匕首放在身上,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能放匕首的地方,最后想了想,往枕头下塞,塞完才想起真到那时候,还没等她拿到匕首,人就被制住了。
人家是沙场上练出来的杀人修罗,她连刀都拿不顺手。
颓然坐到床边,她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宝歌急忙跑进来道:“公主,那梁王的公子李昊又来了!”
昭宁往外看了眼,深吸口气,起身走出屋外。
李昊已带人逼至门外,他身后足有三四十余人,连杨开在内的八名侍卫根本不够看。
见了她,李昊笑着抱拳道:“公主,臣有要事向公主禀报,还请公主移驾臣住处,容臣细禀。”
昭宁回:“若我不要听你禀报呢?”
李昊缓声道:“事情紧急,那臣便只好将公主请到前院去了。”
昭宁攥紧了手。
这时李昊下令道:“动手!”
一时间,众梁军拔刀,昭宁身前的护卫也拔刀,双方厮杀起来。
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禁军,武艺出众,但寡不敌众,很快便有侍卫倒下。
一个,两个,三个,随后连杨开也受了伤。
一名侍卫倒在昭宁身前,她一把捡起地上的刀,横刀在身前,看向李昊,一副要亲自拼杀的模样。
她决定了,与其屈辱做李昊的禁脔,还不如死在李昊刀下,这样也算做实了梁军犯上谋乱的罪名。
见她拿刀,李昊明显愣了愣,随后看向昭宁身后的房间下令道:“拿下她,我有重赏!”
昭宁不知身后有何人,下意识就回头去看,哪想到正中他的计,就在她回头时,李昊已袭至她身前,将她握刀的手腕钳住。
“李昊,你大胆!”昭宁怒斥,一边将要挣脱他的钳制,却根本无力与多抗衡。
就在这时,外面有士兵来报道:“将军,不好,有敌军朝南门攻来!”
李昊立刻问:“什么人,徐骥?他不是被父王拦着吗?”
士兵回道:“不像是徐骥,看着像朔风军,丁将军让属下立刻来报,南门怕要守不住了!”
李昊立刻朝身旁兵卒道:“将他们制住!”随后松了昭宁,立刻随士兵往府外而去。
冯德不由高兴道:“公主,他们说是朔风军,一定是将军来了!”
昭宁怔怔没有回话。
她也听到了朔风军,也想象是东方陌来了,可东方陌在岭南,如何能过来?她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
待这儿的厮杀平息,便听见了南边的战鼓声,可这与他们无关,她在梁军手中,侍卫再不敢抵抗,很快梁军就将所有人缴了武器,看押起来。
半个时辰后,有军士过来,下令道:“将公主带去城楼。”
这是一直待在李昊身边的人,地位自然不低,士兵很快听令,将昭宁押往南边城楼上。
城楼上,李昊与身旁将领已等在那里,待士兵将她押过去,李昊一把拽过她朝城下道:“东方陌,你看看这是谁!”
昭宁此时,也得以看一眼城下的情形。
数万大军列着方阵守在城下,乌压压如天上的黑云落到了地面,东方陌骑马在最前面,身旁的帅旗迎风飘扬,一如她那日在楼外楼看见他进城的模样。
李昊继续道:“东方陌,这是大周公主,也是你的妻子,你想必不想伤她吧?那就先让你的兵停止攻城,我们好好聊一聊。”
东方陌身旁的萧广利道:“李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公主,你梁州所谓勤王护驾不过是笑话,实为谋逆犯上,罪不容诛!”
李昊立刻道:“我没有要伤公主,但你们若执意相逼,我为自保,只能犯上,但你们记住,公主是死于你们之手!”
这时,一道箭从城下往上射过来,但距离太远,还没触到李昊就没了力道,落在了李昊身前。
李昊受了惊吓,一把将手中的刀横在了昭宁脖子前:“再敢动一下,我便杀了她!”
这时东方陌回头朝弓箭手喊道:“收弓!”
萧广利随即大喝:“张弓!”之后朝东方陌道:“两军对阵,岂能放下武器?如今这李昊已是瓮中之鳖,绝不可放过!”
东方陌又朝萧广利说了什么,昭宁没听清,但显然他是与萧广利不同的意见。
难道,他是要受李昊的要挟,救下自己?
但就算不懂战事,昭宁却明白,此时救她,百害而无一利。
李昊其实并不聪明,他此时万不该挟持自己,因为一旦自己死在梁军手中,萧圣人便能以此为证据,证明梁军是谋反,而非勤王。
若清君侧勤王,他只用杀萧圣人,而不该动朝中公主。
当梁军成了谋逆犯上,那便失去了正义的名声,必定会大败。
所以,萧广利巴不得李昊杀了她,这样他率军攻城,便会立下大功。
果然,萧广利又朝身后军士喊道:“众将士,如今逆贼李昊竟挟持公主,以求逃命,可他小看了我大周的公主,公主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就算以身殉国,公主也不会愿意我们为了她一人而放走这逆贼!
“我为行军大总管,众将军听我令,放箭,继续攻城——”
他话音未落,东方陌便突然抬枪,一枪正中萧广利胸口,枪头没入血肉之躯,随之一推,便将他击入马下。
这一幕,昭宁几乎不敢相信。
他竟然……在千军万马上中,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萧广利!
那可是萧圣人的心腹,是萧圣人派来监督他的人,他杀了,如何回京复命?
而此时,东方陌回头朝身后大军道:“萧广利欲致公主于死地,其心可诛,已被我斩杀,再有违令者,同斩之!”
说完,他看向城楼:“李昊,你可派人下来与我相谈,但若敢动公主分毫,此城将被我踏平——”
李昊笑:“好,还是东方将军护妻!”
说完,带着昭宁离开城墙。
昭宁被看押在城楼下的库房,李昊已派人去与东方陌交涉。她一人坐在库房,沉默无言,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似乎一个时辰,又似乎两个多时辰后,有人开门,朝看押她的两名士兵道:“快出来,随我出城!”
那两名士兵立刻出去,昭宁愣了半晌,意识到自己身边已没人看押,她便也走出房间。
只见城楼上的兵都在往下撤退,而且似乎是最后一小队兵,待他们离去,城楼内外便空空如也。
昭宁不知发生了什么,立刻跑上城墙上去看下面,正好见到城下的大军自云梯上往城墙爬。
没一会儿,南城门被打开,朔风军上城楼,在她面前跪下道:“公主!”
再次面对面见到大周的军队,昭宁心中说不出的激动,看着他们还没回话,东方陌便自楼梯口过来,之前是疾步奔袭,待见到她安稳站在城墙内,才不由放慢了脚步,快步走上前道:“公主可还安好?”
昭宁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
并不是记忆中那样清俊冷漠的样子,而是风尘满面,双唇干枯,身是又是泥,又是血,无法想象之前是经历过怎样的长途奔袭。
昭宁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李昊呢?”
不知怎地,她听出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哑。
东方陌回道:“公主恕罪,我与他达成协议,放他逃离岐州城,他将公主留在城中,但之后我定会将其剿灭!”
在徐骥大军中待了这几个月,昭宁也知道,许多时候,战场上的机会稍纵即逝。
岐州城内空虚,东方陌又是突然间兵临城下,李昊与城中梁军几乎是必死无疑,这样重挫梁军,也许能一扫之前徐骥大败的阴霾,扭转形势,可东方陌却将他放走了。
等李昊与李端、梁王大军汇合,只怕会给城外的徐骥弄出极大的麻烦,若是那边再不敌,东方陌便是朝廷的罪人了。
不,他杀了萧广利,早已是罪人,哪怕判个满门抄斩,也无人敢有异议。
昭宁缓缓迈步,走到他面前。
东方陌温声道:“公主受惊了,我带公主下城楼去休息。”
她沉默着随他下城楼,乘上战马,再次来到刺史府。
待到房中,昭宁才立刻问:“你怎能为了我而放过李昊?将来再要剿灭他,又会死伤多少兵卒?而且你杀了萧广利,回京又如何交差?其实萧广利说的对,那样的情况下,我为大周公主,本有责任以身殉国,怎能为了我一人而错失战机!”
听完她的斥责,东方陌默默然半晌,最后道:“但这样,能救下公主。”
昭宁怔怔看着他。
她想起冯德说的话,若他们两人,只能救一个人,就救她。
当时她是不信的,可如今,一座城,万千军士,圣人心腹,他竟然就选择了救她。
她一直觉得他有什么阴谋,可是什么样的阴谋,能让他付出这些来救她?
“为什么?”她喃喃问。
东方陌却低下头去,避开她的目光,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救公主,也是我的职责。”
第38章
◎你是暗中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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