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轩燃神色凝重，倏然起身，在阮苏苏的惊呼下把她打横抱起，朝外走去。
“去、去哪？”阮苏苏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抱起，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腾空的感觉让她有点没有安全感，下意识攥紧了裴轩燃胸口的衣裳。
“魔气侵入得太深，单靠压制已经控制不住了。”裴轩燃的声音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近距离传来，却让阮苏苏有种他在生气的感觉。
是为了我吗？阮苏苏一时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攥紧裴轩燃衣服的手却缓缓地松了开来，只是轻轻搭在那里。
阮苏苏在他身边放肆大胆的时候都是小猫猫的形态，她几乎很少在裴轩燃面前变成人形，一方面是之前没法随时随地由自己的心意变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自在和不知所措――不确定他对自己的放纵和耐心是单单因为小猫猫的“萌混过关”，还是会延续到她这个人身上。
所以，就连方才想去皮一下，阮苏苏都下意识地先变回了小猫猫。
而现在看来，他对自己的在意，似乎并不是单纯地因为这个……
阮苏苏的目光无处着落，停留在眼前裴轩燃的衣领处，体内紊乱的灵力和魔气被他暂时性地再度压制住，阮苏苏纷乱的思绪漫无边际地乱飘，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为数不多近距离接触的场景，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他亲自教自己剑招的那十分钟。
那时候她才刚“萌混过关”不久，乖巧地依他所言变回了人形，虽然也有些许的忐忑和不自在，却在系统“十分钟”的时限下被忘在了脑后，提出了个“得寸进尺”的请求。
然后他从身后将自己环住，握着她的手腕一遍遍演示那一招起手式，不像是恶名昭彰的魔尊，而像是雪山中修行出世的仙者，连剑招里都带着一丝淡漠的雪松气息。
阮苏苏直到这时才发现，她对裴轩燃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除了原书里寥寥几笔的描写，她甚至连裴轩燃的身世来历都知之甚少。
“在想什么？”裴轩燃察觉到她突然的安静，低头看了她一眼。
阮苏苏刚回过神来，脑子和嘴还没能建立起良好的联系，想也没想就蹦出了一句回答：“在想你。”
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阮苏苏连忙找补：“在想……你、你怎么没换衣服？”
阮苏苏：“……”
这下更奇怪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阮苏苏尴尬地闭上了眼，感觉到新一座梦幻芭比城堡在脚趾下逐渐成型。
裴轩燃闻言笑了起来，阮苏苏贴得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他身上还穿着去妖界赴宴时的那身繁复的衣饰，当时阮苏苏倒下之后他立刻动身把人带回了魔宫，并且鉴于她之前的柔弱表现，甚至没有用他常用的定点空间移动。
而回到魔宫之后，他勉强把阮苏苏体内的魔气压制住，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他不敢离开半步，确实没有工夫换身便服。
不过，把这微末的细节放到明面上来说，那意味就不一样了。阮苏苏问完便反应了过来，闭上眼一边暗骂自己明知故问没事找事，一边祈祷裴轩燃当没听见就好，不要理她。
可惜天不遂人愿，裴轩燃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阮苏苏：“……”
可恶！就知道这个恶劣的大魔头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让自己出糗的机会的！
阮苏苏在心里用能想到的所有词汇骂了裴轩燃一通，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摆烂敷衍道：“可能是因为你懒……”
“嗯？”
感受到裴轩燃似笑非笑的威胁之意，阮苏苏立刻再往回补：“……懒得在这种不必要的小事上面费心吧。”
阮苏苏眨了眨眼，露出百分百真诚的表情，见裴轩燃没有再表示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道：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总有一天我要有恃无恐地当面说你坏话！
有段时间没有听到阮苏苏心声的裴轩燃：“……”
――
阮苏苏终究还是精力不济，没有再和裴轩燃玩笑下去，她乖巧地被裴轩燃带着，穿过了魔宫，朝后方深处走去。
阮苏苏之前以小猫猫的形态在魔宫里闲逛，也把地形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个大致轮廓，以备所需。因而她此刻凭借着方向，隐隐约约也能判断出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当初自己误闯进去过的灵圃。
当时她偶然走到灵圃附近，发现灵圃被一层屏障笼罩住，本不抱希望能溜进去，却没想到好奇心使然地随意一伸爪，竟然让她通过了屏障。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阮苏苏坦坦荡荡地溜了进去，却一不小心踩碎了道路边上的灵株，正巧当时有人靠近，阮苏苏忙不迭地溜走了。
之后这件事就被裴轩燃带回来一只小狐妖的事情打断，阮苏苏也心虚地不打自招了。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自己完全没有处理被踩碎的灵株，那么她在灵圃里差点碰到的人怎么没有追出来呢？
而且，裴轩燃听到自己的坦白后也没有说过什么，只当此事不存在一样，甚至没有吩咐人去灵圃那里看一看……
【触发支线任务：探索灵圃中的秘密。】
阮苏苏：“……”
这么快就又来？辣鸡系统没事乱触发什么？
而且，按照阮苏苏为数不多的几次经验，系统的支线任务基本都是用来坑人的。
叹息之间，灵圃已经映入了阮苏苏眼帘，熟悉的屏障笼罩在灵圃四周，像是保护，也像是囚笼。
裴轩燃一走近，半透明的屏障自动向两边散开，留出足够通行的空间。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裴轩燃冷不丁地忽然问道。
阮苏苏眨了眨眼，无辜道：“喔，是这样的，我一时好奇这个罩子是什么材质的，就伸爪碰了一下。”
“然后它就裂开了道缝，我想着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岂不是亏了，就钻了进去……”
裴轩燃听后没说什么，也不知道相不相信她的说辞。
走进灵圃，空气中依旧散布着淡淡的雾气，到处都是逸散着的灵气，宛若仙境。
不知走了多久，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木屋，木屋不知是什么材料搭建的，在如此湿润的环境下依旧干爽清冽。
裴轩燃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按理说屋里的人应该早就感知到他的到来，却没有出来相迎，隔着敞开的屋门，阮苏苏听见了一道略带嘲意的笑声：“稀客。”
而后木屋里走出来个长衫青年，青年面容俊秀，却略微有些不修边幅的洒脱，审视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阮苏苏略有些不自在，轻轻地扯了扯裴轩燃的衣袖，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来，不然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姿势好像略有些不合适。
那青年的目光在阮苏苏身上停留了片刻，眉梢一挑，有些诧异却似乎并不意外：“这倒是和当年的情形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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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溯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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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圃小木屋里出来的青年踩着木屐，一身宽松的长衫略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倒是与灵圃和木屋的环境相适宜，像是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日。
青年从现身起，脸上便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毫不掩饰对裴轩燃的不屑一顾，连一道多余的目光都吝啬给予，反倒是似乎对阮苏苏的存在饶有兴致。
这是谁？魔宫的灵圃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是自己之前误闯时差点遇到的那个人吗？他刚刚说的“与当年的情形如出一辙”又是什么意思？阮苏苏犹疑不定。
可青年说完那句话后，就把裴轩燃当成了空气，再也没有了交流。
裴轩燃显然也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他在旁人面前似乎一直是寡言少语的样子，往往只用眼神，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
阮苏苏觉得他那些不太好的名声有一半就是因为缺乏有效的沟通造成的――任谁看到一个时刻散发着冷淡和不耐烦气息，又有足够的实力随意决定别人生死的人，都难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青年却毫无惧意，无所谓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阮苏苏身上，他久久地与阮苏苏对视，目光中像是有望不到底的深意。
良久之后，青年终于开口：“我是丹尘。”
丹尘？阮苏苏倏然睁大了眼，那不是原书中久负盛名的丹药大师吗？
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青年竟然是那传说中不依附于任何势力，随性肆意，很少有人能捕获到他的行踪，想要找到他全靠缘分的丹尘？
那他又怎么会在这里？灵圃外面的那一层屏障，难道就是为了困住他？
可那也不对呀。
阮苏苏记得，原书中的丹尘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出场不多，但都是重要的推动剧情场合，比如他嘲过“不自量力”的男主段修远，对被追杀的主角团袖手旁观，却又救过身中奇毒的女主林洛风。
而作为丹药大师，却甚少有人知晓，丹尘在阵法上的造诣也不容小觑，只要他想，这区区一层屏障是绝对无法困住他的。
那他为什么会甘愿画地为牢？身为为数不多恰好知晓他阵法造诣和刚烈性情的人，阮苏苏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当丹尘审视完她，忽然让开了门，开口说“进来吧”的时候，阮苏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丹尘见状，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怕我毒死你？”
阮苏苏不想表现得太怂，而且裴轩燃的存在也给了她几分勇气，于是煞有其事地回道：“倒也不是怕被毒死啦，就是听说中毒之后七窍流血的样子很丑，有点接受不了呢。”
“放心，不会对你用那些劣质品。有些毒发作起来还挺有艺术感，可以让你选一个最符合你审美的。”丹尘笑了笑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苏苏：“……”
这人怕不是个变态。
“怎么样？还敢进来吗？”丹尘饶有兴致道。
阮苏苏没有回答，迈开脚步朝木屋的方向走去，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丝毫不带怕的――有什么可怕的呢？反正有裴轩燃在，就算这个变态大师真想做些什么，也不可能得逞。
然而，当阮苏苏自信满满地跨过门槛，走进木屋，转身往回看时，却见丹尘单手一拦，一句“留步”将裴轩燃挡在了一米之外，而后也不管裴轩燃被阻拦后会是什么反应，径直转身入内，关上了门。
阮苏苏：“……？！”
等、等等！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大魔头今天脾气这么好的吗？被这么无情地拦在门外，竟然无动于衷？
阮苏苏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勉强保持住镇定，没事，我还有流晖剑……等下，我剑呢？
阮苏苏忽然想起来，流晖剑还躺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呢，忘记带在身上了！
阮苏苏：“……”
这就很尴尬了。
――
关上门后，外面的杂音顿时听不见了，屋内一片安静。
“这屋子是我自己建的，”丹尘没有继续方才的玩笑，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用的是千年海樟木，附了符文阵法，哪怕是他也不可能看到听到里面的动静。”
这个“他”自然是指被丹尘拦在外面的裴轩燃了。
丹尘平静的态度让阮苏苏略微放松了些。
而且，阮苏苏默默思忖着他这话的意思，丹尘似乎是刻意避开裴轩燃，把自己一个人引进来的？
“为什么单独找我？你认识我？”阮苏苏心定了定，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丹尘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随后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前些日子闯进来的，也是你？”
“啊，如果你是指不小心把花踩碎了的，确实是我。”当时她匆匆离去没有来得及遮掩，阮苏苏索性坦然承认。
丹尘露出了点笑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而后摆弄起了桌上的瓶瓶罐罐。
丹尘不直言单独引她进来的目的，阮苏苏也不急。她本就因为魔气的缘故乏力得很，闻言没跟他客气，坐下来打量起这屋里的陈设。
木屋空间不大，摆放的物件倒是挺多，除了几张桌椅，最引人注目便是中央的工作台，以及工作台周围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阵法。
阮苏苏看不懂符文和阵法，但原书中的丹尘的确是此中高手，曾以一己之力将数十位实力不俗的大能困死在自己的阵法里。他并没有隐藏实力的意思，却仍旧鲜少有人知道他于阵法上的造诣――因为见识过的人都无法活着离开。
“你从哪沾染到魔气的？魔种不是凡物，可没那么容易得到。”丹尘漫不经心地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可以理解为无辜背锅。”秘境里的事情涉及到太多，阮苏苏不想说也懒得说。
而且有来有往的问答才是正常的交流之道，丹尘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阮苏苏也没有义务替他解惑。
“那让我看看情况？”丹尘笑了笑没有追问，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问。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阮苏苏面前，没有妄然动手，而是站在半步之外征询她的同意。
把识海对别人开放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意味着只要对方想看，自己所有的秘密和想法都将没有遮掩地清晰展现在别人面前。
可阮苏苏却没有多犹豫便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看看情况无非是想知道魔气到底侵入到了哪一步，至于自己的秘密和想法，阮苏苏有系统的道具“识海防窥屏”，也不怕他看见什么，反倒是能借此小作试探。
看到阮苏苏游刃有余的模样，丹尘眸色深了深，心生恍惚。
从前段时间感知到有人闯进灵圃时，他便知道时机快到了，何况他当时在零落的花泥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拥有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灵感，又常年浸淫于丹药阵法，丹尘所能感知到的“熟悉”与旁人全然不同，并非从外显的灵气来感知熟悉与否，而是从更本源的灵感层次。
当他那日触摸到阮苏苏一不小心踩落的花泥时，混合着浅浅妖气的花香被神识捕获，先于理智层面的感知分析，几个画面不分先后地涌现在脑海中――浑身雪白的小灵猫，持剑而立的苏苏，以及他雪山小屋中的摄魂铃。
几个画面毫无联系、转瞬即逝，甚至一细想便识海震颤，像是天生灵感给他贴上了“禁止窥视”的封条。可对丹尘而言，这便已经足够了。
现在，当时画面中所见的小灵猫化作人形坐在他面前，顶着与“她”七分相似的面容，如出一辙的性格语气，却又不认识他，不记得前尘，像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还真是与它当年所言分毫不差啊。丹尘感慨地伸出手，探入了阮苏苏的识海。
阮苏苏依言没有任何反抗，丹尘从一片混沌中轻轻掠过，尽可能地不造成任何干扰。丝丝缕缕的魔气飘散在四周，虽然被另一道来自外界的强横力量压制，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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