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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南朝齐・谢眺《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第64章 鬼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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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又是一阵不堪重负的震颤，江水倒灌，重力失去了效果，地面上的碎石凭空悬起，空气中凝结了无数细小的水珠，千千万万个小水珠都倒映着同样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
魔种引发的大火早已湮灭，只剩下一片废墟。天空中的那道裂缝似乎静止了下来，没有继续扩散。
停下来了？是外面遇到了什么状况？还是……
不等阮苏苏再想，空气中弥漫的小水珠都在一瞬间炸开。她下意识闭了眼，身上脸上都被清清凉凉的水雾覆盖，下一刻，新一轮的碎裂声由内而外地传开，整片时空从内部瓦解，像是无数的镜面，一片片破碎，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阮苏苏倏然失去了空间感和时间感，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身在何时。但虚无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包裹着她的水雾陡然消失，外界的一切向她涌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冷，而后是沉重，连简简单单的抬手这个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阮苏苏下意识吸气，可吸进来的却不是微凉的空气，而是冰稠的水。
阮苏苏呛咳起来，她艰难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深深的水底。水中有阴影缠住她的四肢，让她无法动弹，挣扎也都是徒劳，只会让阴影缠得更紧。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在水里？进入记忆空间之前，不是在璃的阁楼里吗？她们又都去哪了？
水底的温度太过冰冷，无穷无尽的水沉沉地压在身上，阮苏苏无法呼吸，止不住呛咳，流晖剑不知去了哪，不在身边。
生死的阴影之下，阮苏苏用尽全力地调动体内的灵力和妖力，挣扎着试图斩断缠在身上的水中阴影。
可那阴影滑腻难缠，像是水中的蛇，寻常方式根本碰不到它。
阮苏苏脑中无端浮现出自己在那片漆黑空旷的未知领域，被“记忆化身”的黑影推下江水的场景，如出一撤的黑暗与无力。
阮苏苏勉强地仰起头往上看，水面离得很远，上方似乎有月光、有刀光剑影……她忽然想起在江面上与主角团几人缠斗的黑影，似乎也是从江水之中取之不竭……
难道自己此刻身处江底？这个念头一涌出，阮苏苏的腰间忽然亮起了浅浅的光，她低头看去，那里系着一块小小的护符，正是当初在妖界时裴轩燃给她的那一块。
护符的光恍惚之间似乎穿透了江水，传到未知的地方。
阮苏苏意识逐渐朦胧，挂在身上的玉铃铛静悄悄地缓缓发出微光，微光将她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的冰冷。
水面破开的声音传来，阮苏苏下意识望向眼前的光亮，缠住四肢的阴影在剑光下无所遁形、消失殆尽。
江水从她身侧分开，那一道剑光将不息的江水斩出了悬崖的形状。一道人影飞身而下，揽住向下坠落的阮苏苏。
在触碰到的一瞬，一切阴霾都消散而去，鬼域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再重要，绷紧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玉铃铛散发出的微光倏然消失，冷风吹在身上，阮苏苏不禁瑟缩。
“冷？”那人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手心燃起一抹赤焰，将水汽一瞬间蒸发。
湿腻沉重的感觉在火光中消散，阮苏苏恢复了点精神，摇了摇头：“好多了。”
江面上略带着水汽的空气吸入肺腑，被困于水下多时，久违地接触到新鲜空气，阮苏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定睛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冷峻，还有……熟悉的心虚感。
阮苏苏：“……”
这么一望，忽然觉得更窒息了，还不如在水下继续挣扎一会儿。
裴轩燃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
“……那什么，”阮苏苏大脑宕机，“好久不见？”
阮苏苏：“……”
一定是缺氧缺久了脑子有点不对劲。一开口就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回了。
裴轩燃：“是挺久没见了。”
阮苏苏眨眼掩饰尴尬，想要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半躺在裴轩燃臂弯里，为了稳定平衡，一只手还毫不客气地拽着裴轩燃的衣领……这姿势恐怕比他们的对话还要尴尬得多。
好在现场比较混乱，应该没人注意到这边吧。
阮苏苏试图不着痕迹地看看四周的情况，却与六双目不转睛看向他们的眼睛依次对上了视线。
阮苏苏：“……”
社死了。
“咳咳。”阮苏苏假装清了清嗓子，松开拽着裴轩燃衣领的手，稳住身形从他臂弯里退开半步，又见他衣领被自己揉搓得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上手随便整理了两下。
裴轩燃眼里的冷意微微松动，但质问的目光还是沉沉地落在阮苏苏身上。
显然，裴轩燃一点都没有在意正在围观的六位群众，在这位大佬的眼里，旁人的目光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而阮苏苏也明白，如果无法安抚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魔尊大佬，自己可能就会从社死变成不得好死了。
“谢谢大佬救我狗……猫命！”
阮苏苏几乎是瞬间便计划好了安抚路线：先从救命之恩出发，表达自己的感激以及对陌生环境和遭遇的害怕，最后……阮苏苏眼珠一转，看到裴轩燃手中的流晖剑，灵机一动――把偷跑出来的罪过全都推在流晖剑上！自己只是迫不得已被拐带的！
一不小心又“听”见了她心声的裴轩燃：“……”
裴轩燃手指拂过剑刃，似是漫不经心道：“想好了再说。”
阮苏苏：“……”
总有种危险的、被看穿了的感觉。
算了，要不还是“萌混过关”吧。
阮苏苏能屈能伸，心念一动变成了雪白的小奶猫，顺着裴轩燃的衣角爬到了他肩上，在他身上踩出了一串湿漉漉的小爪印。
“喵呜~”小猫猫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努力做出弱小、可怜、无辜的表情。
围观群众六人组：“……”
然而，阮苏苏信心满满、屡试不爽的“萌混过关”这次却遇到了困境，裴轩燃不为所动地伸手把小猫猫拎在了眼前，轻轻一抖，阮苏苏维持不住形态，又变回了少女模样。
裴轩燃眼里看不出喜怒：“好好说话。”
阮苏苏：“……”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替我解个围？真的编不出说辞！
阮苏苏求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主角团几人身上。
主角团：“……”
求救的目光又转向盛姝和盛璃身上。
盛姝、盛璃：“……”
求救的目光最后走投无路地转向被劈开了的江水。
江水：“……”
天要亡我。阮苏苏长叹一口气，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系统的道具上。
“每日盲盒”刷新了次数，阮苏苏心情复杂地一抽――
【今日盲盒小道具――“小水枪”。】
【备注：儿童玩具，居家旅行必备。】
阮苏苏：“……”
把这沙雕系统拖出去斩了吧。
“小水枪”最后自然是没能派上用场，就算是阮苏苏，也觉得这玩意在这种场合下掏出来实在是太奇怪太无厘头了。
好在，她一番努力求救之下，还真的等来了解围的东西――
江水忽然沸腾起来，升起千丈高，像是想要再次将阮苏苏吞噬。
裴轩燃神色微动，一手执剑一手揽起阮苏苏，在阮苏苏一声细小的惊呼中，剑光斩向追袭而来的江水。
剑气锐不可当，流晖剑身仿佛散发着一层细碎的微光。
裴轩燃感受着手中的剑意，心绪难掩波动，只有他一人知晓，流晖剑已经许久不曾允他调动剑气了，无论他如何作为，流晖剑在他手中都仿佛只是凡铁。
可今日，他破开迷阵闯入鬼域的那一刻，流晖剑迎面而来，像是等待许久，引导着他来到江边。而后便是他之前赠予小猫猫的护符被触动，他挥剑斩向江水。
流晖剑在他手中从未有过如此乖顺的时刻，剑气斩碎了时空，也破开了层层江水，露出深陷水底的阮苏苏身影。裴轩燃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在看见她眼神迷蒙向下坠落时心里作何感想，仿佛本能般追上她远去的身影，将她一揽而上。
见她平安无事，心头悬起的巨石才缓缓落下，“质问”她为何又身陷险地。
然而，她似乎又抓错了重点，以为自己在让她解释为何偷跑出门，还试图故技重施蒙混过关。
江水在剑气下暂且蛰伏，随时预备着上前。围观的六人感受到江水中蕴藏着的庞大力量，都暂且退避，而江水本身也没有去为难他们的意思，只盯着裴轩燃和阮苏苏两人。
裴轩燃冷然一笑，江水的忤逆勾起他乍一看见阮苏苏狼狈受困时的心情，手中的剑光芒大绽，无双的剑气混合着暴/虐的魔气，朝涌起成铜墙铁壁试图包围他们的江水猛然斩下。
江水像是被斩断了生命力，无声无息地从高空坠落，宛若一场不逢时的大雨。
阮苏苏惊叹地抬头望向裴轩燃，他们立于“大雨”之外，俯瞰大地和渺小躲雨的生灵。
须臾雨停，裴轩燃带着阮苏苏落在江边。脚踩在雨后湿润的泥土上，阮苏苏才意识到裴轩燃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和掌心的温度。
似乎……抱太久了吧。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的阮苏苏心跳有些快，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瞧去，想看看有没有被别人注意到，然后……又与六双目不转睛看向他们的眼睛依次对上了视线。
阮苏苏：“……”
为什么每次裴轩燃在身边，都会有无限社死的机会啊？
一片无言的寂静中，阮苏苏默默地退开两步，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盛姝站在最后方，沉静深邃的双眼注视着阮苏苏，不知在天生灵感中感知到了什么，阮苏苏似是从她眸中读出了无声的叹息和风雨欲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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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鬼域（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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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姝一身肃穆的裙装，站在众人身后不远处，与璃的恣意相比起来端庄许多。她神色略显淡漠矜贵，目不转睛地看着阮苏苏，却始终一言不发。
阮苏苏在她异样的注视下忽然心头一动。刚刚被裴轩燃的突然出现打了个岔，她都差点忘记了盛姝在记忆空间里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这整个鬼域，都是为你而建。”
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有猜想过鬼域此番将包括主角团在内的这么多重要人物都牵扯了进来，一定别有深意，但阮苏苏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很难想象也很难相信自己才是最至关重要的那一个人。
对了！阮苏苏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察觉到了异样的关键――鬼域的诞生是在十三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穿成小猫猫，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鬼域又怎么可能是为她而建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阮苏苏的疑惑和怀疑，盛姝缓缓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多做解释，只沉默地注视着阮苏苏。
而盛璃似乎也察觉到了姐姐的心绪波动，默默走近握住了盛姝的手，以示安慰。
“你方才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在江底？”林洛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汇聚到阮苏苏一人身上。
“这个嘛，一时很难说清，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这片土地的过去，”不确定盛家两姐妹是否愿意让别人知晓过去的事，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故事的兴趣，阮苏苏三言两语简单带过，顺带提了个疑问，“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水里了，外面没有看见什么吗？”
“没有，我们一直都在江面上，绝对没有看见有人落水。”段修远闻言皱眉道。
“那这件事恐怕就与这位刚现身的姑娘有关了。”大师兄顾怀之的目光落在了盛姝身上。
盛姝不闪不避，任由众人打量。
“鬼域的怨气都承载在她身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沈元岚忽然道。
“这样庞大的怨气，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林洛风惊道。
不等几人再说些什么，裴轩燃毫无预兆地一个闪身忽然出剑。这回他没有动用剑气，悄无声息，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剑尖已经停在了盛姝眉心一寸远的位置。
“等等……”阮苏苏下意识上前阻拦。
她还没有弄清楚这鬼域到底是为何和她扯上关系，而盛姝天生灵感，又经过魔种的加持，想来能透过表面看见很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能为她解决不少积存的疑问，可不能就这么被裴轩燃霍霍了。
裴轩燃淡淡地看了阮苏苏一眼，收回了剑。方才剑尖所指，盛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淡然到了极致，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器，无惧无畏、无喜无悲。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裴轩燃直言道：“魔种不是凡人可以染指的，哪怕你有天生灵感。”
话音刚落，盛姝眉心倏然闪起一道暗色的光，她神色微变，平静如水的眸中难掩惊诧。在对方悬殊的力量下，她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她甚至能感知到，如果对方想，一个念头便足以将她毁灭。
而这样可怕的人，之所以对自己手下留情，选择了稍稍缓和的方式剥离魔种……盛姝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阮苏苏身上。
在阮苏苏身上，她天生灵感的双眼看到了太多纷杂难言的画面和不可窥视的禁地，是超出了她认知的神秘莫测。
魔种缓缓地从盛姝眉心剥离，在最后一抹联系消散时，盛姝天生灵感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些，许多纷杂的画面再看不见，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只比常人多一些敏锐和直觉――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却又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盛姝释然地闭上眼，在璃的搀扶下虚弱地退后，依在江边的巨石上，她的使命已经按照桥上人的预想完美达成，后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人所承诺的，终焉之后的变数。
而彻底剥离的魔种缓缓升起，停在了裴轩燃身前半米处，裴轩燃眸色微深，没有伸手触碰。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了一道轻笑声，魔种的暗光闪烁了两下。
“倒是让我有点意外了。”魔种周围的空间忽然扭曲，黑色的雾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直接将魔种握在了掌心。
那道身影似乎望了一眼不远处虚弱的盛姝，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阮苏苏，用熟人般的口吻对裴轩燃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将她与魔种一同毁灭。”
“又或者，在魔种剥离的一瞬间，你便会动手毁灭魔种。”
裴轩燃没有理会他，而是先转向身旁的阮苏苏，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放在她手中，在她愣怔的目光下揉了下她的脑袋：“站远些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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