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祁一桐想开了,也不追着他确认了,三十张也是修,五十张也是修,不能收入影集的这些,就当作送给剧组和舞者们的留念了。
看得胡棠连连乍舌:“得亏你是文艺工作者,你要是做生意必然亏得底儿都不剩。”
当然这是后话。
在苏市出差的最后一天,邬丽芬再次登门,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胡棠一早就出门去了戏院,祁一桐便在酒店房间招待了母亲。
“坐吧。”
祁一桐看着邬丽芬在沙发上落了座,自己却没有挪位置,依然坐在办公桌前。
“有什么事吗?”
看到女儿这般划清界限,邬丽芬心下酸涩,问了几句从包里掏出一张小卡,轻轻地放在了祁一桐面前的桌上。
是一张平平无奇的SD卡。
祁一桐不明其意,刚想问这是什么,电光火石间却已有了答案。
她不可自已地哑了声音,“你们……翻了我的东西?”
邬丽芬手一抖,苦笑道:“你爸不知道,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你床底下的箱子里找的。”
她确实不是有意翻祁一桐隐私,祁一桐四年前只带了这一个箱子回家,从没见打开过,那天她打扫卫生,见箱子积了灰便打开擦了擦。
原以为箱子里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谁知里面只有一堆海报,和这样一张储存卡,她以为这卡是女儿遗落的,怕误了事,便用家里的电脑检查了一下。
很难形容当时给邬丽芬带来的震撼。
卡里存着两千多张照片,精心筛选,风景各异,却只有一个主人公。
起初邬丽芬还担心女儿是不是心理产生了什么问题,但很快她便否定了关于偷拍的猜想。
因为尽管那些照片的拍摄手法无比稚嫩,却始终温柔地记录着主人公的每一面,无一不藏着镜头后的人珍视的情意。
那么隐晦却又那么炽热。
那并不是两千余张照片。
而是在经年岁月里被搁置,被遗忘,又被人从阴暗角落里重新启封的,两千多朵电子玫瑰。
“照片里的这个人……”,邬丽芬嗓音艰涩。
“你已经见到他了不是吗?”祁一桐打断,心里像开了个窟窿,连带着身体也失了温度,“就在两天前。”
第八章
2015年8月,苍市。
由于海拔较高,夏天体感温度也十分舒适,每年的这个时候,是苍市旅客最多的时候。
祁一桐等在行李提取处,心却不在这里。
下机时她在通道里瞥见了苍市的晚霞,天空很近,彷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云絮茸茸的坠在丁香色的霞光里,远处还能看到连绵的山群,是一种独属于高原地区的景色。
很美,比不上新闻与纪录片中展现的那些壮观景色,但是非常温柔,这便是她对苍市的第一印象。
眼看着熟悉的行李箱从传送口吐了出来,祁一桐拉起拉杆径直出了机场。
远处的高速亮起了路灯,蜿蜒着伸向更远地方的山脚,被祁一桐收入了相机中。
从机场里出来的旅人们陆续结伴打着车,从祁一桐身边走过,只有她不慌不忙,静静欣赏着美景,对这趟旅途充满了期待。
等她拉上行李箱准备打个车去目的地时,才发现行李箱好像比来时轻了不少。
苍市八月早晚温差大,再加上她这趟打算在苍市附近呆上近一个月,箱子里带了各种衣服用品,按理说该是十分沉重。
抱着不好的预感检查了行李上贴的标签,祁一桐的心“唰”的一下,凉了半截。
这就是她和杨暹的初识,很戏剧的——她拿错了他的箱子。
-
跟着机场咨询台的指引找到行李丢失处,杨暹就等在那里,脚边放着的行李箱和她手上拉的一模一样。
年轻英俊的男人不少,但留着长发的英俊男人却不多见,祁一桐不禁看愣了,好在他没露出反感或不耐的神情,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目光算不上和煦,但也并不迫人。
她快步上前道歉:“那个,对不起啊,我拿错了你的行李箱,耽误到你的行程了吗?我有什么能够补偿的你都可以提,真的很抱歉。”
杨暹先接过了自己的行李箱,检查了一遍标签上的姓名,确认没被打开过后站起身来,这才对祁一桐开口:“没耽误什么事。你也检查一下你的行李吧。”
祁一桐顺势查看了自己的箱子,密码锁纹丝未动,他应该是发现姓名标签错了之后就直接送到行李丢失处了。
丢失处的工作人员安慰着:“幸好二位没有走远,不然离开机场之后行李要找回就会比较有难度了。”
祁一桐只能尴尬的笑笑。
告别了预祝他们旅途愉快的工作人员,祁一桐跟着杨暹走出机场。
两个人站在机场一号门的出口等了好一会儿,一辆计程车也没有,于是祁一桐试图找他搭话。
“你是一个人来苍市玩吗?”
“不是。”
“这样啊。”
搭话失败,祁一桐识趣的闭上嘴巴。
又是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新的计程车开进来。
她原本想着苍市正值旅游旺季,机场门口应该会有很多通行方式,再加上她要去的那姆镇迎来了第八届那姆戏剧节,全国的戏剧爱好者都会在那姆汇聚一堂,按理说人流量大,临时拼个车不是什么难题。
但她在机场外拍照耽误了时间,又回去找了行李,一来一回的,几个同时段落地班次的旅客们都已经搭车走了。
此时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来,能清晰的看到高原上的星点。
机场外也没有几个旅人的影子,只有固定目的地的拉客司机举着牌子三两聚在一起。
祁一桐看着那些司机,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独自在陌生城市的夜晚坐两个小时的车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到前不久网约车的丑闻,开始后悔自己耽误了那么多时间。
夜风吹的她脸颊微凉,祁一桐拢了拢卫衣外套,看看离她不远不近距离站着的男人,那种动物般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
“你要去哪里呀?有人接你吗?”
“我去那姆。”
“你也去那姆?你也是去戏剧节的?”祁一桐闻言大喜。
杨暹听罢,有些意外的向她侧了侧脸,终于开始正眼瞧她。
“我约了车过去,你怎么去?”
“我还没叫车……有点不太敢自己打夜车。”祁一桐顿了顿,试探道:“既然顺路的话,我可以跟你拼车吗?”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杨暹误以为她是未成年,礼貌地微笑起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
得到了他的首肯后,祁一桐暂且放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他看了看她的行李,突然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祁一桐没想到这人会主动搭话,想了想便如实回答:“也不算是一个人,我朋友在戏剧节当志愿者,我想着趁暑假最后一个月来这边玩玩,就来了。”
杨暹看着这个小姑娘,有些好笑的勾起嘴角:“如果是志愿者的话,你朋友在整个戏剧节期间都会很忙,应该是没有时间陪你的。”
戏剧节的志愿者是集中活动与管理的,吃住都在一起,负责整个戏剧节期间的一切运行工作,内容繁杂,如果是活动组更是几乎没有休息日。
很明显,这姑娘来之前并没有做好功课。
他又问祁一桐准备看什么戏,祁一桐一一答了,她买的都是胡棠推荐的和一些她感兴趣的戏,看对方的反应她应该没有买错,都很值得一看。
他们就着这几部戏简单聊了聊,不算深入,但祁一桐感觉这人的观点十分专业,再加上他身上某种令人信服的气质,猜测他可能从事的就是艺术相关的工作。
没说多久,杨暹的手机响起来,是车到了。
他示意祁一桐先上车,十分自然的接过祁一桐和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后车厢。
上了车之后,祁一桐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打算到了那姆转车钱给他。要添加备注时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当时行李箱上的标签写的什么来着?杨...
“我叫杨暹。”杨暹见她盯着备注界面犯难,开口说到。大约是名字少见,他读暹字时,微微咬了重音,尾音在祁一桐耳边打着转,有种别样的性感。
“杨...,是哪个xian?”祁一桐刚打下一个杨字,再度陷入卡壳。
他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的手机打好名字,又交还到她手里。
暹,是暹字。
太阳升起的意思。
手机上显示好友申请已通过。
祁一桐瞥了一眼杨暹,他拿着手机正在刷着文章,文字密密麻麻的看不出是什么。于是她在聊天框打字:你好,我叫祁一桐。
对方手机屏幕上弹出弹框。
咚咚桐:你好,我叫祁一桐。
但杨暹依旧在下滑着文章,看来是没打算改她的备注。
祁一桐又看看对方的头像,是一团蓝色的絮状物,点开放大,像是显微镜下的某种细胞,流线形状的、没有规律的相互勾连着,又像是人体交错的血管。
祁一桐控制不住目光游移到杨暹手上,他正单手拿着手机,手背上泛起浅浅的经络,还真和他的头像有点相像。
她继续点进他的朋友圈,里面更新频率不高,大部分是一些艺术活动分享,偶有一些生活碎片的照片。
因为本人就坐在旁边,祁一桐不好意思多看,收起了手机正准备干点什么度过这两个小时。
“咕噜...”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杨暹也没有开口,司机在沉默的开车,车载音乐也是关闭的状态。因此,寂静的车厢里,这声响堪称锣鼓喧天。
祁一桐丢脸地捂住肚子,祈祷杨暹能假装没听到。
杨暹确实是听到了,也忍了,但没忍住,真真切切的笑了出来,笑的一双桃花眼弯出了俏皮的弧度。
因为他这一声轻笑,祁一桐懊恼的想瞪他一眼,但奇异的,那点情绪在捕捉到他化冰一般的双眼时,像流沙遇风,很快的就被吹散了。
他边笑边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袋小饼干,用那种含着笑意的声音对祁一桐说:“给你垫肚子,到那姆最快也要十点了,戏剧节期间那姆的餐厅都会营业到很晚,找个地方吃饭不难。”
祁一桐低着头接过了饼干,小声说了句谢谢。
杨暹礼貌的低下头,继续玩手机,祁一桐迟疑着看了前面沉默的司机一眼,对方似乎没有要阻止自己在车上吃东西的样子。
幸好幸好。
撕开包装袋,里面是小熊模样的饼干,难以想象是从这人包里掏出来的零食,太违和了。
祁一桐掏出一个咬下去,酥脆的饼干在牙齿间碎开,声音清脆响亮。
她动作僵住,剩下的都先含在嘴里,等稍微变软才咀嚼吞下,以最小的动静快速干完了这包可爱的小熊。
-
车上的时间是很无聊的,虽然苍市市区海拔不高,但那姆背靠山地,越走海拔越高,保险起见,祁一桐没在车上玩手机,听了会儿音乐不知觉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近十点了,窗外黑漆漆的,路灯只能照亮脚下,再远一些视野就全部拢在黑暗里,手机地图显示大概一刻钟之后就会进入那姆镇了。
车里没开灯,祁一桐就着昏暗的路灯看向杨暹,对方在闭目养神。
空气里有若隐若现的清香,说不出什么具象的形容,有点像潮湿的木头的味道。
不知道是杨暹身上的还是车里喷的。
没过多久,路的前方出现越来越多的光亮,路两边也开始多了铺面,车子驶入了烟火气的聚居建筑,最终停在了一家高档民宿前。
杨暹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转头问祁一桐:“你住哪里?”
祁一桐打开民宿页面的定位,显示不太远。
“我住的地方不太远,我走过去就行了,顺便买点吃的。”祁一桐谢绝了他叫司机开到自己民宿的善意。
杨暹倾身看了眼她的手机界面,显示步行十几分钟。那姆戏剧节前后十分热闹,即使是夜晚街上也有很多人,再加上他也坐了一天的交通工具,很是疲惫,于是没有强求。
下车的时候,祁一桐特意检查了行李箱,确定是自己的才拿走,杨暹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她脸热腾腾的,装作没瞧见。
二人就此告别。
祁一桐就着导航找到了自己订的民宿,沿途随便找了家店打包了一份鸡丝米线,简单打发了到苍市的第一餐。
等到洗漱整理完躺到床上,已经快十二点了。身体上十分疲惫,精神上却意外的清醒。
祁一桐想起还没转车费给杨暹,翻出手机,点开了聊天框,将钱转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想来应该是已经睡了。
祁一桐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最终只发了一句:谢谢你的小饼干,晚安。
想起他笑她肚子叫时弯起的那好看的桃花眼,祁一桐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个猫猫鞠躬的表情。
理所当然的,还是没有回复。
祁一桐丢开手机,房间里加湿器喷着细碎的烟雾,发出微弱的震动,祁一桐就在这震动里,开始回想今天波折的一天,想着想着又绕回到杨暹身上。
没有办法,这个人好像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都有很强的存在感。
祁一桐不知道他的年纪,但是他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当他不笑时,他就像是泡在天湖里坚硬的石头,冰冷而危险,时刻提醒着你他不欢迎你的靠近。
但他笑起来时......
祁一桐抱住床头的枕头,将脸陷入松软的棉花里。
他笑起来时,就是春风化雪,好像你做什么事,都可以被接纳,被原谅,尽管你知道,那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这真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很危险的人。
祁一桐在进入梦乡前,迷迷糊糊的想到。
第九章
次日,祁一桐睡到自然醒。看了眼手机,上面有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两条来自杨暹。
杨暹:收取转账。
杨暹:祝你在那姆玩的开心。
祁一桐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那个“开心”,退出了聊天框。
其余消息来自在戏剧节做志愿者的胡棠。
胡棠是祁一桐学校的戏剧社社长,当初社团招新时把路过的祁一桐半哄半骗的拉进了社团,带着她看了不少的戏。
胡棠在消息里说今天是开幕式,这几天是那姆最热闹的时候,能遇到很多艺术家和明星演员,让祁一桐趁这个时候多出去转转。
祁一桐回复了几句,看看时间,简单收拾自己后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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