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悠然肯定的答复, 杨馥宁抵着舌尖在嘴里轻轻喟叹了一声。
声音极低,几不可查。
她仔细回想之前和刚才看的一幕一幕。
笑容,眼神,举动……
所以啊,格局要大。
杨馥宁几乎在心中笃定:军婚还敢玩外遇,有点儿意思。
-
一天遥遥而过。
又是傍晚起风的时候。
蒋乔端来一盘山芋,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我刚烤的,明火,你们尝尝。”
明火烤的山芋,样子又丑又黑。
“看着就没胃口。”
秦悠然略有嫌弃地瘪瘪嘴,拿起一个看了半天才下口。
然而不过几大口,就没了影儿。
蒋乔冷嗤道:“我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口嫌体直正的人。”
秦悠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讥诮道:“看不惯我你又能怎么样?”
她正说着,杨馥宁就端着饭盒坐了过来,她推了推眼镜,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对面的顾诗筠,说道:“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所有人。”
一听这话,蒋乔兴奋道:“真的吗?”
这次来古圭拉支援的奖金那可是双倍的,光想想都迫不及待想回去连搓几顿好的。
然而杨馥宁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敷衍嗯了一声,转头问道:“顾医生,我之前听你说过,你老公是要休假了?”
顾诗筠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愣才道:“对,他大概月底就休假了。”
杨馥宁恍然,继续问:“一直没回家?”
顾诗筠应付着点点头,“嗯,两年了,一直没回家。”
杨馥宁眼神凝了凝,正瞧见左手边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孙磊和程S,而程S一进来,目光就直接落在了顾诗筠的身上。
又是亿个小细节。
为自己敏锐的观察力而鼓掌。
顾诗筠低着头,剥着流着汤汁的山芋,黏腻了一手,“蒋乔,我等下去帮赵医生查个房,你记得把我衣服收进来。”
蒋乔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直接说道:“哎哟,我现在就去吧,我怕等会儿风太大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秦悠然几不可查地哂笑嘲弄一声,绕着手指,没有说话。
但人少了,也依然没有堵住杨馥宁的嘴。
她捧着盒饭,明明满满当当却一口没动,“顾医生,那你跟你老公两年没见,你又长得那么漂亮,他不担心吗?”
“……”
顾诗筠一听,眉宇间渐渐显露出一丝丝不耐烦。
这山芋,真烫手。
接不接都是问题。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余光看见程S拿着饭盒和宋和煦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刚打算找个借口开溜,哪成想秦悠然突然就给杨馥宁的饭盒里丢了个更烫手的山芋。
“杨主任,顾医生连手术都忙不过来,她哪有时间让她老公担心,你说是吧?”
她说完,也不知道是故意手指打滑,还是竹筷质量太差咔嚓两半,筷子中间那颗烫山芋就哧溜朝杨馥宁的身上飞了过去。
稀稀烂烂。
黏黏糊糊。
烫得杨馥宁差点跳起来,最后还能听到一声落地成泥的畅快之音。
“啊呀,杨主任,真不好意思……”
秦悠然赶紧拿了一张纸递过来。
杨馥宁懵了好一瞬,待反应过来自己这副模样有多狼狈之后,连饭都懒得吃了,直接就头也不回地回去换衣服。
前后不过一分钟,这桌子就空荡了下来。
“反应挺快。”
顾诗筠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秦悠然嘴角轻勾,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你也不差,把最没城府的蒋乔给使唤走了。”
二人正说着,程S便走了过来。
察觉到这边气氛窘迫,他看了一眼刚才汲汲惶惶跑出去的杨馥宁,疑道:“怎么了?”
秦悠然一点一点扒着山芋的皮,站起身说道:“没什么,只是他们杨主任比较关心下属的家庭情况。”
她点到为止,对他讥诮一笑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帐篷。
程S蹙眉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虞地摇了摇头,“这个秦悠然,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顾诗筠放下筷子,冷冷道:“我的朋友,需要你喜欢吗?”
嗤……
自作多情……
程S不觉诧异,“朋友?”
不是,你们不是八字不合见面就怼吗?
转眼还能成朋友?
而且,这女人怎么跟变脸似的,下午还在他怀里脸红心跳,现在又横眉冷对了,好像他欠了她什么。
顾诗筠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她不急不缓地将饭盒扔到垃圾桶里,将外套裹在身上。
“如你所愿,果然有人存心要误会。所以呢副大队长,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
这一天,时间如梭。
余震的伤者不多,能送来的外伤病人也基本已经全部送来。
剩下的,就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治愈。
杨馥宁好不容易把粘巴巴的山芋从白衣服上洗净,两只手都搓红了。
她往回走,地面泥泞,碎石在脚下横飞,年逾四十的更年期一下子就上来了。
“哎哟喂,什么鬼地方,连个正常的路都没有。”
“要不是那个顾诗筠好死不活地被埋了,我早就回国了。”
“真是个灾星!”
她一路碎碎念。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木那河边。
这片营地虽然不大,但几乎是严防死守,还没走近呢,就看到俩穿着迷彩服的士兵绕过上坡的道,腿上还都别着漆黑的92-式。
远处的阔地停靠的,就是从巴铁临时调用来的军用直升机。
“医生……”一个士兵抬了抬手,示意她绕道。
杨馥宁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一下你们那位副大队长……”
士兵疑惑:“副大队长?”
杨馥宁点头,“对,就是那位开战斗机的副大队长,我想问问,他结婚了吗?”
但凡涉及到这种问题,再高的警觉性都会降三分。
士兵打量她几眼,呼哧笑了笑,道:“婶子,你是想给你女儿寻个对象?”
杨馥宁:?
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不是我女儿……”
她窘迫敛神,慌忙摆手。
士兵脸一僵,“那婶子你是自己看上他了?”
这又是哪跟哪……
杨馥宁脸色青灰,然而还不等她再问,士兵直接道:“副大队长早就结婚了,媳妇在国内呢,别想了。”
杨馥宁咧嘴笑了笑,挥手示意道:“这样啊,那没事了,我也是帮人问问……”
说完,她便匆匆往营地赶。
这答案,来得过分简单。
如果没记错,顾诗筠的老公也是一个什么部队的军官,职务还不低,两个人结婚两年聚少离多,感情淡薄太正常不过。
但人家也没闲着,转头就跟另一个男人搅在了一起。
呵,还是空军的战斗机一级飞行员。
有人管没人管啊?
大家都当没有看到吗?
她这把岁数了,好像真的见不得这种偷腥的场景。
杨馥宁掀了个白眼,心底冷声嗤道:既然没人管,那她就不得不管了。
-
翌日一早,太阳漫过了天际的云雾,将雪山的纯粹点缀得无比洁净。
睁开眼睛,便是O@的影子遨游在头顶的一小块天。
顾诗筠揉着酸痛的肩膀,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准备下床去洗漱,就见蒋乔脸色发白地从外面回来,神情局促道:“顾医生……”
顾诗筠不明所以,随手扯下挂在床头的外套披在肩上,“怎么了?”
蒋乔将洗漱用的盆放在旁边,说道:“我刚去起居房车洗漱,听到他们说,孙主任昨晚上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贴他帐篷门口,谁都能看见。”
孙主任?
顾诗筠仔细想了一下。
记得她去找程S的时候,见过一个自称是是空降兵部队的训练基地教研室主任的中年那人,就是姓孙。
既然有匿名举报信,那就是和那帮空军有关。
顾诗筠放下手里的红十字袖章,疑虑问道:“什么匿名信啊?”
蒋乔为难地掩起颜色,走到顾诗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关于你的。”
“关于我?”顾诗筠更加疑惑,“关于我什么?”
她又不是部队医院的医生,更不是空军的人,举报到孙磊面前的匿名信能和她有什么联系?
费解、
摊手。
见她满面疑惑,蒋乔扯住她的衣袖道:“顾医生,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啊。”
顾诗筠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因为她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费尽心思去写什么举报信的。
而且还是在援助古圭拉的节骨眼。
如果真有人愿意写,那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吧?
蒋乔咬着下唇,声音堆在嗓子眼,“信里内容说是你婚内出轨一个空军飞行员,就是、那个、副大队长……”
一听到这话,顾诗筠愣愣凝神,反应过来之后,她反复把蒋乔刚才那句话在脑海里辗转,一个字一个字缕清,然后不觉瞪圆了眼睛。
副大队长?
程S?
也就是说,她婚内出轨自己的老公?
果然呢,有人要搞事。
她敛了敛眉眼,表情依然平淡如水,只低头轻轻付之一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蒋乔见她这模样,愣了半晌。
她搬来个小椅子坐在顾诗筠的旁边,然后将脑袋趴在手臂上,急迫说道:“顾医生,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这明明就是诽谤,根本就不是事实啊。”
顾诗筠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袖章戴好。
今天风大,她多加了一件小绒衣。
“着急有什么用,我和那位副大队长的关系,本来就是事实。”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顾诗筠毫不惶急地将这句话说完, 不等蒋乔瞪着眼睛仔细揣摩,便转头走出了帐篷。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像是灾害之后大自然施予的慰藉。
不过这种慰藉, 没有人期望拥有。
正值早饭的时候, 已经有负责食物的当地人将冒着腾腾热气的盒饭送了过来。
不少救援人员和医护人员都等在了生活保障区的外圈。
顾诗筠走过去,就见几个穿迷彩服的军医和护士时不时瞥她一眼,然后低声说道一些什么, 声音不大,却顺着风声字字入耳。
“……就是她吗?……”
“……对, 世和医院的……
“……哎哟, 私立医院的医生都这么漂亮的吗?……”
“……听说世和医院的那个瑞士大老板和香港养和医院还有点交情呢, 病人都是非富即贵,医护当然要挑长得好看的……”
“……那难怪呢,结了婚都不安生……”
“……是啊, 被人家举报到孙主任那, 你说, 这事儿怎么解决?……”
“……这我哪知道……”
闲言碎语就是这么说出的, 流言蜚语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借着古圭拉的阔野雪峰,这风越吹越大。
粥的香味渐渐飘了过来。
顾诗筠走过去,拿了一盒早饭,便径直往一旁的石阶走去。
今天上午有一台临时手术要上,她必须要吃得快一些,所以根本就没看清旁边是谁就坐了下来。
“恭喜啊……”
冷不丁地,身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带着些许讥讽, 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逸, 就这么不浓不淡地飘进了耳朵里。
顾诗筠怔了一下, 侧目而视,便见秦悠然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应打量。
就跟没见过似的。
她好笑问:“你恭喜什么?”
秦悠然舀了一口粥,耸了耸肩道:“恭喜你喜提热搜呗。”
谁都知道,这事儿跟不要钱似的,早就传遍整个营地了,要不是网络经常抽抽,说不定国内的网站论坛也能榜上有名。
顾诗筠淡道:“噢,我怎么觉得你挺开心的?”
秦悠然闻言,扔了手里的勺子,诧异地将嘴唇鼓成了一个圈,“我靠!顾诗筠,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顾诗筠依然不急不躁,低头吃着碗里的粥,今天的粥难得加了点鸡肉和榨菜,终于不再是泛着膻味的羊肉。
她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一口一口将早饭吃完之后,起身说道:“那没有,我这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我眼睛不瞎,你不是那种人。”
她说完,便将快餐盒往旁边的集中垃圾桶里一扔,便大步离去。
-
吃完早饭后,一个新的外伤病人被送了过来。
因为创伤面积太大,第一次手术只切除了小腿部分感染组织,剩下的选择保守治疗。
但是伤口感染扩散,已经危及到周围,只能再次手术,将小腿以下的远端肢体截除。
蒋乔无奈地摇头。
“哎,来这这么久,一半的伤者都要截肢。“
顾诗筠走进缓冲区,穿上一次性手术服,做着术前准备。
“特大地震,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回想起前几天被埋在碎石山崖里,经历过祈望、盼望、绝望,最后等来期望,可能是大脑自动洗涮了不好的回忆,那两天被埋的日子,她已经不再去想了。
所以,能有一条命,真的很好。
她表情淡然平静,将头发仔细塞进手术帽里,问道:“蒋乔,无水酒精准备好了吗?”
蒋乔皱眉:“还没……”
顾诗筠目不斜视,“去拿,我做截肢手术很快。”
见她依然波澜不惊的,蒋乔敛着眉眼,转身在房车的医药箱里找着无水酒精。
找到后,她将瓶子拿过来,察言观色地问道:“顾医生,那个孙主任没找你啊?”
“没有。”顾诗筠淡淡摇头,她专心于病人的病历,仔细查看着上一次手术过程,“他不会找我的。”
“啊?”蒋乔懵懵看着她,完全没有理解其中含义。
明明早上的时候,顾诗筠还亲口承认了她和那位飞行大队副大队长的关系。
这怎么又不会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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