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天太黑,风又大,顾诗筠手忙脚乱头发凌乱,只看清个侧脸,就觉得精致俏丽。
哎哟,真没想到,白天见到正脸,居然比侧脸还要漂亮。
今天被连着夸两回,顾诗筠脸皮本来就薄,压根挂不住。
“……”她憋着一口气,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程S不悦地抵了抵下颌,沉声道:“林彦霖。”
“到!”
“关窗户。”
上级命令。
林彦霖条件反射地闭了嘴,“明白!”
程S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忽地想到什么,回头对顾诗筠道:“顾医生,你老公开什么型号的飞机,你知道吗?”
顾诗筠懵懵地摇摇头,“不知道啊,就是战斗机……吧?歼什么来着。”
战斗机就战斗机,
她还偏偏加个“吧?”
行吧,合着两年了,她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程S淡淡嗤笑,“你好像对你老公一无所知呢,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速放得很缓,话语轻柔带着若有若无的自嘲。
然而顾诗筠却没听出来。
更没察觉他那些难以言喻的微表情。
“程队长,你这问题就很搞笑了!”
程S:“?”
她踮了踮脚尖,抱紧了怀里的医疗包据理力争:“军嫂不知道自己老公的具体职务简直不要太正常。再说了,隔行如隔山,我用什么型号的手术刀,你知道吗?”
“…………”
遽然吃瘪,男人眼前几乎一黑,心中简直一万匹神兽呼啸而过,还顺带原地跺两脚,把他整个人都压紧压实了。
程S咬着下颌,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算了,跟自己老婆计较什么。
既然她认不出,那他也“认不出”。
“现在还有余震,小心些。”
他没再多说,时间也紧迫,司机催促,便转身上车。
看着吉普车远去的尾灯,柴油的浓烈气味飘在空气中,远处山峰终于完全呈现在初升的朝阳晨曦里。
眼前画面定格在男人转身的那一帧。
不前不后、不偏不倚,高挺的鼻梁恰如风中挺立的雪山,冷漠硬朗。
顾诗筠嘴角缓缓垂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瞬,真的很像程S。
但是,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顾诗筠”这三个大字都明明摆摆刻在手电筒的手柄上了,程S不可能认不出她。
她不觉没脸没皮地揉了揉脸颊,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老公,问你个问题,你是开什么机型的?】
既然不了解,那就了解咯。
不就是飞机吗?
两个翅膀一个机身,再挂几个导弹,很简单嘛。
她N瑟扯起嘴角,见对方没有动静,有可能又得好几天后才有回复了,便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身朝世和医院的营地走去。
-
将运输机送回蓉城,减去时差,回到尔德喀什已经是黄昏时分。
两架歼-2S缓缓降落。
程S下了飞机,机务和地勤随之而上,将装载的武器卸下。
热浪袭袭涌来,机翼两侧在阳光下行成热对流,空气扭曲晃眼,骤然失去的负压感让整个人都无比疲惫。
他振作精神,深吸一口气,将飞行头盔和面罩取下,拎在手上,大步朝指挥塔台走去。
“西部战区空军航空兵 2X旅飞行一大队副大队长程S,完成此次伴飞任务。”
旅长周建义正和一旁的人说什么,闻声回头,表情肃然地将手背在身后,淡然道:“程S,上次跟你说的休假,可能要暂缓延迟了。”
程S心中紧了紧,说道:“一切听从上级的安排。”
周建义看着机务检查着飞机的发动机,蹙眉深思,“前两次支援古圭拉的物资还远远不够,明天有一批新的物资要送,还有蓉城疾病控制中心的20名医护。”
话音一落,蓦地心中陡然一颤,程S攥了攥双拳,用力掐紧手心,不卑不亢道:“明白,旅长。”
周建义会意抬起眼皮,“程S,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明白了?”
程S稍稍一愣,立刻圆道:“旅长,斯乌斯河交战区是必经之路,歼-2S必须挂实弹伴飞。”
周建义满心欣赏,他认真打量程S,虽然一路神经紧绷,更要飞越时不时爆一下的交战区,但年轻人的状态简直好到让人心生羡慕。
明明很疲倦,展露出来的却是久旱逢甘露的蓬勃感。
像是新婚似的。
他拍拍他的肩,玩笑道:“看你这兴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飞去见老婆呢。”
说完,周建义转身低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又和旁边的人交谈起来。
程S自觉退出指挥台。
一路恍惚,头脑发热。
见老婆?
他当然见到了。
甚至毫无预兆、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见到了。
戏剧性的是,老婆“不认识”他。
他大步流星,回到储物间,将自己的头盔面罩和抗荷服放进柜子里。
阖了阖眼,停顿片刻,将柜子里最底层压着那张红色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那张照片,两个人都笑得很粲然。
只可惜,他基本能确定,顾诗筠这两年除了做手术就是吃吃喝喝,根本没看过一眼。
他将结婚证仔细放回去,锁好柜门。
刚准备去吃饭,忽地,就看见手机里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是顾诗筠。
星标了,置顶了。
第一眼就能看见她,还能看见满屏甜甜的“老公”。
违心又敷衍。
看多了比抗荷服还抗压。
程S双眼微眯,凝神看着屏幕上那句“你是开什么机型的?”,无奈摇了摇头。
这傻女人,还认真了。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问及自己的职业,想了想,他还是回复道:【歼-2S,歼击机,就是战斗机】
刚发完,林彦霖就走了进来,瞧见他难得面露笑容,凑过来挑眉道:“哎哟喂,咱们副大队长还能笑成这样,谁啊?”
程S敛起眉眼,将手机黑了屏,同时也黑了脸。
“我老婆。”
“噢……噢噢……”林彦霖故作深沉地扶着下巴,装模作样地苦思冥想,说道:“我听谢睿说过,嫂子是个医生?”
程S冷冷嗯了一声。
这个谢睿,简直承包了整个飞行大队的八卦。
都上天了还堵不住他的嘴。
林彦霖不由喟叹:“咱们一大队还真是早婚早育的代表,一个个都结婚了,感觉就剩我了。”
他打开柜子,将自己的“飞行三件套”一股脑塞进去,侧头道:“哎对,你觉得那个顾医生怎么样……?”
程S不由眼神遽黯,眼皮掀起,压低了下巴,问道:“哪个顾医生?”
见他突然严肃,林彦霖显然有些局促起来,他眨了眨眼,道:“就那个长得很漂亮、徒手接生的……”
程S点了一下头,“怎么了?”
林彦霖踌躇喃喃道:“……要不我追她?”
可还没等他情绪表达到位,程S便冷声道:“不行。”
“啊?”林彦霖侧过头,不明所以,“为什么?”
程S轻敛了一下嘴角,抬手将他储物柜的柜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因为她有老公了。”
作者有话说:
顾诗筠: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老公?
第8章
不过大半天的时间,红十字会的十几个志愿者已经将临时的病房搭建好了。
偌大的天蓝色帐篷,外面看似简易,里面却能容纳30张自带隔帘的病床。
很快,第一批统共26个外伤灾民便被转运过来。
到了傍晚,三辆3A级房车也各就各位。
其中一辆作为休息洗漱用,而另外两辆则被改造成了手术室。并且每辆车配备了三个备用电池,完全不用担心做手术的时候突然无法供电。
顾诗筠正在检查一个灾民的头部受伤情况,恢复还算不错,但灾民听不懂英文,更不会中文,她只能安抚地竖起大拇指。
护士长宋艳爽走过来,拉了拉顾诗筠的胳膊,低声道:“顾医生,2 2床那个病人不太好。”
“我马上就去。”顾诗筠递过来一张纸巾,“护士长,擦擦汗吧。”
宋艳爽接过纸巾,道了句谢谢。
顾诗筠大步朝2 2床走去。
床上的病人是个五官立体的当地小伙,因为疼痛,他紧闭双眼,喉咙时不时哼一声。
蒋乔在一旁测着病人的体温,说道:“顾医生,病人高烧6 2度。”
顾诗筠弯下腰,仔细检查起他的左脚。
宋艳爽沉了沉声音,“这个病人被村民救出来的时候,脚是压在石头里的,但是当地没有任何医疗机构,也没有专业的应急措施,今天才送过来。”
顾诗筠凝神静气,她看见伤口感染极其严重,周围组织几乎全部溃烂坏死,直接了当地说:“只能截肢了,准备一下,2 2床上台。”
她说完,快步朝帐篷外走去。
看向那两辆被改装成手术室的房车,她不由心底有一丝隐隐犹豫。
好在里面设备几乎与普通手术室无差,甚至卫生间部分也被改成了缓冲区,她做好消毒,换好手术服,便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手术台。
时间一点一滴……
仿佛不远处的转经筒在风中摇曳听不懂的经文,没有纷扰,更没有喧嚣。
手术很成功,过程也很顺利。
顾诗筠提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蒋乔摇摇头,噙着眼泪,忍着憋红的眼睛后怕道:“我最期待的房车之旅,居然献给了做手术。哎,幸好没有余震。”
然而呢,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真的是墨菲定律锁死,怕什么来什么,她话音一落,旁边放置的针管忽地在托盘里滚动起来,随即地面开始微微颤动。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
“又是余震!”
顾诗筠赶紧拿起一大块无菌敷料盖住刚缝合好的伤口,然后蹲下身,双手紧紧攀住卡死轮子的手术台。
现在的余震不会有多厉害,
房车也停在空阔的地方。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凝结瞳孔放大,十几秒过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震动感又阒然停歇,没了动静。
“我的妈呀,我这嘴是开光了吗?”缓了好一会儿,蒋乔才慢慢爬过来,攥着顾诗筠的手腕,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一天起码七八次,比咱们来之前的地震演习吓人多了。”
顾诗筠镇定片刻,赶紧起身去检查病人。
还好,安然无恙。
蒋乔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远峰雪山,一边收拾医用垃圾一边说道:“顾医生,我刚听护士长说,前两次送来的 260吨救援物资根本不够,明天还要送。”
顾诗筠眼梢一僵,错愕道:“ 260吨都不够?”
这次的特大地震,对于古圭拉来说,太过严重。
作为一个内陆国,医院没有几家,医生总共两千人,物资匮乏至极,现在使用的医疗用品几乎都是国际援助。
所以这些物资,既要用在刀刃上,更不能浪费。
蒋乔无奈摇头,“嗯,好像是调用了两架更大的运输机。”
顾诗筠问:“直接派两架?”
蒋乔:“对,还有两架歼-2S伴飞。”
-
回到生活区帐篷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 22点。
顾诗筠换下手术服,疲惫地揉了揉肩膀。
她没太多时间休息,因为紧接着,明天一大早还有一台手术要上。
洗漱完,她打开手机仓促瞥了一眼,居然有信号,同时,微信弹出来一条未读消息,程S的头像上多了一个小红点。
啧啧,这男人这几天好像不用驻训也没有什么特殊任务,每天都挺闲的,微信回得都那么快。
“……歼击机?”
她喃喃思忖。
半晌,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便回了个噢。
信号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去,随手将手机一丢,迷迷糊糊地翻了身,被子掩住脸,沉沉睡去。
管他开什么机呢。
她就不信,他能开个歼击机飞到她身边。
-
第二天一早。
开往古圭拉的两架运-60运输机便整装待发。
待起飞后,尔德喀什接到通知,两架歼-2S一左一右严阵以待,等运输机一到,便准备升空伴飞前往古圭拉唯一的机场。
程S整理了一下抗荷服,便快步走到战机一侧,进行绕机检查。
林彦霖走到他身边,一边戴头盔一边说道:“说实话,每次挂实弹飞,我都有点怵。”
程S冷冷斜睨,不咸不淡道:“那你转业去开民航,什么都不挂,飞得稳,还能睡觉。”
“……”林彦霖笑容一僵,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开个玩笑。”
“拉战斗警报你也这么悠哉吗?”程S朝飞行扬了扬下巴,“上机,检查惯导,开车。”
林彦霖腰板一正,立正敬礼,“明白!”
“副大队长,签字。”
机务将笔递过来。
在检查单上签完字,程S对林彦霖比划了一下,戴上飞行头盔,转身上机。
地勤将面罩递过来,一系列检查完成,便撤下了梯子。
面前红色旗子一扬,战机启动。
机务检查完通风管,拆除电源线路,程S熟稔地转动鸭翼和其它机械部分,一切准备就绪,对塔台说道:“旅长,302准备好。”
几秒后,塔台传来:“302开车。”
程S镇定道:“302明白,开车。”
说完,他侧过头对地勤五指并拢竖起手臂。
地勤挥手示意。
塔台:“302可以滑出,跑道 22。”
战机缓缓滑出,另一侧,林彦霖也驾驶着另一架歼-2S上了另一条跑道。
二人一前一后。
漫漫长路,热浪在机翼下涌涛般翻滚,他正视前方,远空是漫无边际的蓝,冲破云霄之后,便是古圭拉缠绕着圣洁的雪山之巅。
这一趟,不止成百上千的古圭拉人在翘首企望救援。
还有一个人,是他日思夜想的。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场更大的浩劫等着他们。
在塔台指挥下,两架战机依次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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