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看来,江知颐和余v是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祭奠赵孟垠的。
柳萋萋心下一松,脚下跟着不注意,这桃林里坑坑洼洼,雪厚又看不清晰,她无意间后退,竟直直踩进一个大坑里。
她身子不稳,向后倒去,下意识张口喊出声之际,一只大手蓦然捂住了她的嘴。
紧接着,腰肢被揽住,她身子一轻,眨眼的工夫竟已置身桃树之上。
虽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可柳萋萋嗅觉灵敏,偏生记住了此人身上的气味,一下就闻出了他。
那股香气独特,似山中翠竹,又如雪中青松,清冷静谧,像极了这个男人。
待在枝干上坐稳,她就听一个低低的带着轻笑的声儿在耳畔道。
“偷看,怎能这么轻易教人发现。”
他挨得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侧颊,瞬间将她的耳根染了个通红。
她何曾与旁的男人这般亲近过,柳萋萋下意识想躲开,忘了自己是在树上,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摇晃之际,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肩上,轻柔地稳住了她。
手臂的主人只虚虚揽着,并未有丝毫逾越之举,可那人身形高大,柳萋萋又格外瘦弱娇小,远远瞧着,像极了她倚靠在他胸口,两人相互依偎。
她抬眸看去,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但看昨日她被沈韫玉叫去盘问时,这人在屋内行动自如地搜查,便料想他或也是朝中的什么大官,便道:“官爷,您怎的在这儿?”
孟松洵看向河岸的方向,笑了笑:“和你一样,偷看。”
只是没想到,看着看着,便有一只小猫也悄无声息地窜进了桃林,还险些出了动静。
他凝视着柳萋萋,“这个时辰,姑娘跑到这儿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问得直接,没有一点拐弯抹角,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似能将她一眼看穿。
“我……”
柳萋萋咬了咬唇,想起自己今日在江知颐身上发现的事,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但若不说,而那江知颐真是凶手,指不定还有下一个人遭他所害。
她思量半晌,到底还是将自己在江知颐身上嗅见血腥味和药草香,及他鞋跟后沾上黄泥之事和盘托出。
说罢,她紧盯着孟松洵,便见他剑眉紧蹙,抿唇久久不言。
他越是沉默,柳萋萋的心便越坠得厉害。少顷,她蓦然有些后悔了,这么大一桩案子,她是不是不该随意置喙。
他定是不相信自己,觉得她是光凭站不住脚的臆测在胡言乱语。
她慌忙又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兴许是我闻错了……”
孟松洵垂首,看着身侧纤弱的女子不知怎的,突然畏缩起来,那双原本明亮的杏眸染上几分怯怯,带着些许惴惴不安,似乎害怕他先出口否定,便急着先否定自己。
他剑眉深蹙,不知怎的,蓦然觉得心下有些滞闷。
打从一开始,他之所以注意这个女子便是因她嗅觉灵敏这点与念念很像。
可她们又全然不一样。
他的念念打出生起便受万千呵护,明媚如朝阳,绝不会垂首低眉,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地说话。
一想到若他的念念还活着,却活成这般谨小慎微,唯诺卑微的模样……
他不敢想!
怕那把擅长握刀的手蠢蠢欲动,指向那些让她变成这副模样的人,沾上念念最讨厌的血。
作者有话说:
最近疫情形势紧张大家都要戴好口罩
没什么好祝福的,就祝福大家都能留在阴间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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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少顷,孟松洵才渐渐平复住了呼吸,“此事,或对调查案情至关重要,多谢姑娘告知。”
柳萋萋还未说完,微一抬头,就见孟松洵浅笑着看着她,他神色诚挚,不禁让她怔愣了一下,她本还觉得此人生性冷硬难以接近,却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更温柔。
她抿了抿下唇,轻声问:“官爷信我的话?”
“为何不信,你没有骗我的理由,且此事还未去验证,若这么快便否定,岂非太武断了些。”
孟松洵垂眸看着柳萋萋,便见她那双好看的杏眸里又开始跃动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这个小姑娘便开心至此,实在太好哄了些。
“除却在那江知颐身上嗅到的气味,对于此案,姑娘可还有旁的见解?”
柳萋萋有些诧异地看过去,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的看法。似乎自打入了沈家,她便一直在心下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前几日秋画之事后,她便记得时刻闭牢了嘴,绝不可多言。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认真地问她如何想。
她悬在空中的腿不自觉晃了晃,片刻后,才鼓起勇气道:“不瞒官爷,确实有些猜测……我也听余v提过发生在城中的两起举子夺命案,听说那两位遭了毒手的举子都被砸破了脑袋,挖出了脑髓,凶手手段极其残忍,若非是报仇泄愤,我总觉得凶手不像是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
言至此,她抬首看向孟松洵,见他静静地倾听着,没有丝毫不耐,咬了咬下唇,不自觉微微直起背脊,声儿也不似方才那般虚了。
“砸破脑袋或是为了害人性命,可挖走脑髓,则显得蹊跷了些,这岂非多此一举,除非凶手一开始想得到的就是几个死者的脑髓。”
孟松洵含笑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月华清冷洒在她的半张脸上,她或是自己不觉,她一双眼眸在说话时越发明亮璀璨起来,甚至衬得她整张憔悴的面容都平添了几分光彩。
见她止了声儿,他忍不住开口:“继续说。”
这姑娘的猜想很大胆,也很有趣,且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一开始他以仇杀的方向派人去查过,可先头死的两位举子之间并无什么交集,更别说两人共同的仇家,而且如这位姑娘所说,取脑髓一事实在匪夷所思。
见他还愿意听她讲,柳萋萋却是赧赧笑起来,“我没有证据,只是胡乱猜测,实在说不出更多了,毕竟我也不知脑髓能拿去做什么,总不能是入药吧,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邪门的偏方……”
她话音方落,眼见身侧的男人剑眉蹙起,蓦然怔住了。
“官爷,可是我说错什么了?”柳萋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兴许你猜得不错。”孟松洵笑了笑,也不瞒她,“那日我检查赵孟垠的尸首,在他的后颈处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针痕……”
针痕……
柳萋萋纳罕地拧紧了眉头,正欲再问,却见蹲在河岸边的两人烧完了纸钱,拿起铜盆,起身回返。
她忙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直看着他们走进桃林,从他们底下穿过,逐渐消失在远处,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人走远后,身侧的男人又抱着她自桃树上下来。一落地,柳萋萋急忙退开步子,低身福了福,“那官爷,我便先回去了。”
见孟松洵点了点头,她折身欲走,却听他蓦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萋萋回过头看向他,“萋萋。”
说罢,她还特意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个‘萋’,我叫柳萋萋。”
“柳萋萋……”孟松洵默念了一遍,清浅一笑,“芳草萋萋,有繁盛之意,很好的名字。”
柳萋萋闻言稍愣了一下,从来旁人问她姓名,都会嘲笑一句听起来凄凄惨惨,甚不吉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这名字好。
她心情愉悦,回去时连步子都松快了几分。待回了下等房舍,远远见余v和江知颐住的屋子熄了灯,也不似方才那般担忧紧张了。
两人共处一室,江知颐断不会在这时候对余v动手。
瞥过他们住的四号房舍,再看向自己住的屋子时,柳萋萋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分明记得离开时是灭了烛火再走的,怎的这会儿屋里却是亮着的,难不成是走得太匆忙,给记岔了。
她缓步上前,便见房门虚掩着,一人正静坐在里头。
看清那人,柳萋萋唇角的笑意淡下去,“二爷……”
沈韫玉折首看向她,面色微沉,“跑去哪儿,怎的这个时候才回来?”
柳萋萋垂下眼眸,“妾身……妾身睡不着,随便出去走走。”
沈韫玉不虞地压了压唇角。他为了查案忙碌了一日,本就已是筋疲力竭,可想起柳萋萋白日似有事要见他,这才强打起精神来了这里,不想竟在此等了她小半个时辰。
“白日找我做什么?若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人就是,我忙着查案,不总是能抽出工夫来听你说道。”
见他又是一副不耐且觉得她在添麻烦的模样,柳萋萋掐了掐掌心,本不想说了,但想起方才那位官爷说过的话,还是道:“妾身的确有话想说,且是有关……”
想到江知颐就在隔壁,她小心翼翼地探看四下,将门窗都闭得严严实实后,才凑近沈韫玉,努力压低声儿,将在江知颐身上的发现又复述了一遍。
沈韫玉听罢神色微变,猛然站起身,面上浮现一层薄怒,“柳萋萋,这么重要的事,缘何你现在才说!”
柳萋萋一时咋舌,“妾身是想告诉二爷的,可二爷您说……”
“我当时忙于查案,你未曾说清楚,我怎知你想要说的是有关案情之事。”沈韫玉赫然打断道。
柳萋萋无法辩驳,她一开始让那侍卫传话,的确没说清楚是因为案情,“可后来,妾身又让那位官爷去禀告,他……”
“罢了,多说无益。”沈韫玉不想浪费时间听她狡辩,急匆匆地要离开,可临到屋门前,又折过身道,“此事,你可还有告知过旁人?”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柳萋萋明白他很不希望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她掩在袖中的手搓了搓,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满意的回复,沈韫玉才疾步离开了下等房舍。
柳萋萋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责怪的眼神,回屋前的那股久违的欢悦已是烟消云散。
她垂了垂眼眸,苦笑了一下,简单洗漱后,便倒头在床榻上躺下。
另一边,书院客院。
孟松洵伏在书案前,提笔落下几字,装进信封里,又召来贴身小厮李睦,让他明日一早便带着信赶往京城,交给程家香药铺的程三爷。
若非方才那姓柳的小姑娘提醒,他差点没想起来,念念当年偷了她父亲藏起来的香谱和他一起翻看时,他依稀记得里头似乎有那么一个方子,还真用到了脑髓。
难不成,此案还与……
见自家主子薄唇紧抿,神色凝重的模样。李睦试探着道:“侯爷,要不小的给您点上那香。”
孟松洵抬眸看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李睦熟练地自香囊中取出两颗香丸,放入香炉中熏烧,随着清雅的香气袅袅在屋内晕散,他眼见自家主子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李睦在孟松洵十四岁时便开始近身伺候,打那时起,他家侯爷用的香便是这一种,甚至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他心下好奇,也曾向侯爷院里的老仆打听过,才得知原来这香方是曾与他家侯爷定过亲的姑娘写的。
那姑娘嗅觉灵敏,又出生制香世家,是天生的制香奇才,不过五岁便写出了这个香方,只可惜……
李睦拿着信默默退出去时,忍不住又看了孟松洵一眼,在心下长叹了一声。
这长情纵然是好,可若太过念旧,沉溺于过往,又如何能脱离出来,放眼将来。
只怕,别说是小主子,离他们候府有真正的当家主母都还遥遥无期。
夜愈发深了,柳萋萋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仍是不可避免地做了梦。
梦里她还是个孩童,似乎坐在什么人腿上,雀跃地对着摆在书案上的书研读着。
书页被展开,书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大真切,可待她凑近去看,却又逐渐清晰起来,隐约出现了“沉香”,“檀香”之类的字眼,像是什么香谱。
她再凝神细细瞧,那一页香谱的最前头写着“文髓香”三个字。
当是这个香方之名。
香方中的香材用的独特又大胆,令柳萋萋顿生了几分兴致。
然在她看得津津有味之时,画面继续往左,却是赫然出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字眼。
“择聪慧者四人,取脑髓各一两……”
作者有话说:
直接看这一章发现接不上的宝宝翻到前一章末尾,我加了大概800多个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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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柳萋萋睁开眼,猛然被惊醒。
梦里的场景仍清晰地在她眼前盘旋,尤其是那个古怪的香方,更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有隐隐天光顺着窗缝洒进来,落在床榻前,远处传来阵阵鸡鸣声。
她坐在那儿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口中念念有词。
聪慧者四人……
四人?
凶手如今害死了三人,若按那香方上所记,岂非还会有第四个人遭到毒手。
思至此,柳萋萋慌忙掀开被褥下了榻,然穿衣之际,她却是动作一滞。
等等,她该怎么说此事,难道她要告诉她家二爷,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的一个古怪香方提醒她,凶手恐还要再杀一人。
昨夜的话尚还算有些证据,可这事,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荒诞得紧,如何能让沈韫玉信服。
正当她踯躅之际,却听长廊外蓦然喧嚣起来,脚步声嘈杂凌乱,像是突然来了一大帮人。
紧接着就听“砰”地一声响,像是门被踹开,有人高喊了一句“搜”,隔壁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坠地声响。
是刑部的人来查江知颐了?
柳萋萋忙穿好衣裳,方才推开门,便听一人喊道:“大人,在衣柜后头发现了一件血衣。”
她步出屋,站在长廊上,果见一人拎着件沾着血渍的长袍呈给沈韫玉看。
“江知颐人呢?”沈韫玉沉声问道。
“不知去向。”那下属答,“下官奉大人的命来搜查时,里面并没有人,或是那江知颐得知自己败露,畏罪潜逃了。”
没有人?
柳萋萋心骤然一提,那余v呢,余v在哪儿?
难不成那第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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