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繁却摇头否认:“是我追的他。”
江砺顿了一下,不禁又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她眸中浮起浅浅的笑意:“追得还挺辛苦呢。”
纪瑶还想继续打听,电梯却已经抵达一楼,她只能跟他们打声招呼,恋恋不舍地走出电梯。
电梯继续下行,江砺偏头问身边的女人:“你追的我,我怎么不知道?”
沈星繁摸了下鼻头:“你没有听人说过我是你的‘舔狗’吗?不要脸地舔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上位呢。”又若无其事地问他,“周末加班的事,你开会的时候怎么不通知我?”
江砺眯起眼睛:“我说让你‘陪我加班’,你就只听进去了‘加班’?”
沈星繁脸一热,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的重点是,陪我。
江砺原本打算和她悠悠闲闲地过个周末,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星繁收到一条微信,整个人突然一黯。他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问她:“怎么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声音有点沉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老吴胃癌住院的事吗?”
老吴是他们高二和高三的班主任,去年年底的时候做了切胃手术。江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说要跟她一起去探望,可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事情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兑现这个承诺。
沈星繁抬起黯淡的眸子,告诉他:“老吴没了,班长正在统计明天谁能参加追悼会。”
他们都没有家高中的同学群,这条消息还是盛从嘉转给她的。
虽然学生们都喊他老吴,可是老吴其实不老,他们那一届,是他带的第一个毕业班,仔细算算,他今年四十岁都不到。
沈星繁还记得,当年盛从嘉最讨厌老吴。因为她有一点偏科,数学总是不及格,老吴天天放学拎她去办公室补课,不做完一套卷子不许回家。
盛从嘉自诩世界上最讨厌老吴的人,毕业后却常常去看望老吴。得知老吴生病的时候,她哭得最大声。
沈星繁一直是好学生,对老吴并没有盛从嘉那样深的爱恨,可是,这并不妨碍老吴成为她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她又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碗筷,去卧室给盛从嘉打电话,等她出来的时候,江砺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正坐在沙发上发微信。
她走到他面前问:“追悼会明天早上九点在市殡仪馆办,咱们班好像挺多同学都会去。你……明天去吗?”
江砺高中时代不是很合群,除了隔壁班的陈希珂,沈星繁就没见他跟谁一起玩过。
江砺差点被她的问题气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冷血吗,老吴最后一程我能不去送?”
“那我跟盛从嘉说一声,让她把你的名字也报给班长……”
她说着就在他身边坐下,给盛从嘉发微信。
江砺正在联系朋友帮忙订花圈,身边的人突然轻轻地靠到他肩头。
沈星繁闭上眼睛,静静地靠了他一会儿。他摸了摸她的头,问:“老吴走了,心里难受?”
“嗯。其实我都有心理准备了,毕竟是胃癌晚期,可是真的听说这个消息,还是有一点接受不了,一闭眼就都是老吴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课的样子。”
她絮絮地说:“他穿着衬衫长裤,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板书。那时候咱们教室里还没有装空调,电扇就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他明明背对着大家,却总能精准地用粉笔头砸到偷偷说话的人。”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盛从嘉说,她都毕业十年了,还经常梦到被老吴丢粉笔头。那时候大家都说,老吴年纪轻轻就古板得像个老学究,真到老了的时候,肯定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
江砺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没有应声。
她的嗓音有些寂寥:“江砺,老吴他永远也不会变老了。”
外公去世的时候,她也有同样的感受。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变成大人以后,是不是痛苦就会变轻。现在她知道了,痛苦是不会变轻的,只有痛苦的阈值在提高。她早已经是面临生离死别依然可以“不痛不痒”的大人了。
她从江砺的肩头离开,已经整理好情绪,说:“我去包两份礼金。”
江砺和她一起起身:“你身上的现金够吗?不够的话我去取一些。”
“够的。老太太出院的时候,我取了一些钱给她,后来才发现,她又原封不动地偷偷塞我包里了。”
刚走进卧室,就被一双手臂从身后揽入怀中。
江砺只是静静地拥住她,没有更多的动作。他的怀抱很温暖,将她的心脏也包裹住。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错觉,时间好像走得慢了一些,她也可以不用那么快变成大人。
翌日,燕南市殡仪馆。
王晶晶在门口|交过礼金,领了花,便匆匆走进他们高中班主任的追悼会会场。来的路上有一点堵车,险些误了点儿。虽然她经常在背后吐槽老吴偏心,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认真负责的班主任。
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谁能不唏嘘?
追悼会上来了挺多老吴以前的学生,光他们三班的她就看到了好几个,都聚在班长身边。她走近之后,才看到她高中时代的死对头盛从嘉。
盛从嘉正好回头,突然冲她挥了挥手。
王晶晶神色很僵,这丫头竟然主动跟她打招呼?不过,对方都这么主动了,自己也不好显得太小气,于是,她也僵硬地抬起手来。
盛从嘉却冲她身后道:“星繁,江砺,这里。”
王晶晶已经抬起来的手很尴尬,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好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看向盛从嘉口中的那两个人。
沈星繁穿一身黑色大衣,手里和其他宾客一样,握着一枝小雏菊。一张脸干干净净,更显得那双眼睛乌黑。她身边的江砺也是一身黑色西装,气质一贯的锋利。
上次见面还是在顾一鸣的酒吧,没想到老吴的追悼会,他们会一起出现。
沈星繁不是和顾一鸣在一起了吗?怎么又和江砺搞在一起了?
王晶晶不禁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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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你配提沈星繁吗?
高中毕业正好十年,这十年间,有人像沈星繁和江砺这样,毕业后就查无此人,也有人像盛从嘉和王晶晶这样,和其他同学变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哪怕有人组织同学聚会,也只是关系比较好的人参加的小范围的聚会。
所以,老吴的追悼会就成了个大型叙旧现场。
在追悼会后的答谢宴上,许多同学都过来找沈星繁要微信。连隔壁班的男生都特意跑到他们这桌来,立在她旁边询问她的近况。
坐在江砺旁边的是他高三的同桌张扬。他和江砺闲聊几句,觉得宴席上太吵,提议:“出去抽支烟?”
走到抽烟区以后,张扬递一支烟给江砺。
他没接,淡淡道:“戒了。”
张扬把那支烟叼到自己嘴里,在烟雾缭绕中有点感慨地说:“十年没见,你一点变化也没有,我都快成中年大叔了。”
当年他还瘦得像麻杆,现如今啤酒肚都出来了。再反观江砺,身材一点也没有走形,还是那样修长伟岸。一身黑色西装,令他看起来多了一些城府,少年时代的青涩早就看不见了,唯有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桀骜的少年气。
十年,他们这些老同学之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差距。
张扬过去几年在某大厂当程序猿,挣的钱挺多,但死得也快。前年考了个事业编,现在拿着一点可怜巴巴的薪资,在机构里混日子。
他有些自嘲地说:“想当年咱也是个充满理想的小青年,现在呢?理想没了,天天为了柴米油盐穷折腾。”
江砺挑眉:“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还不知足?”
张扬笑了一下:“知什么足,我现在在家庭中的地位,连我家的猫都不如,全部工资上交,连根烟都得偷偷摸摸地抽。”又问,“你呢,成家了吗?”
“还没有。”
“咱班男生现在还没成家的,估计也不多了,倒是有挺多女生还没找对象。哎对了,你知道咱班王晶晶和刘庆杰在一起了吗?”
江砺对同学之间的八卦不太感兴趣,但想到年前王晶晶和周途相亲的事,还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张扬说:“应该是春节聚会的时候勾搭上的,也不知道王晶晶瞧上刘庆杰那小子什么了。”
刘庆杰这人人品恶劣,上学那会儿,张扬就挺瞧不上他。
江砺不予置评,随手给周途发微信,问他跟王晶晶相亲的后续。
周途:【早黄了。你怎么突然关心我这个?】
江砺:【想起来了,随口问问。】
既然周途和王晶晶没成,那这事儿就更轮不到他关心了。
两个人又闲扯几句,江砺接到了一个工作电话。张扬的烟正好抽完,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回宴会厅了。路上,他往洗手间拐了一趟,恰好错过了结伴出来的刘庆杰和王晶晶。
刘庆杰走到抽烟区,点了支烟抽,跟王晶晶闲聊:“……隔壁班的李春鹏孩子都多大了,还跑咱们这桌找沈星繁要微信。”
王晶晶的声音有点冷嘲:“校花嘛,魅力当然大了。”
“哟,酸味好大啊,还记恨着她当年跟你抢顾一鸣的事啊?”
“你还说我呢,你当年不也对沈星繁虎视眈眈吗?还让我替你给她递情书。”
“当时不是年少无知被那张脸给骗了嘛,我要知道她家里后来出那事儿,肯定躲她躲得远远的。”
刘庆杰说完,嬉皮笑脸地向女朋友保证:“你放心,我现在对她一百个没有想法。听说她妈精神有点问题,也不知道遗传不遗传。再说,建筑这一行乱得不行,长成那个骚样子,说不定被多少甲方玩儿过……”
王晶晶虽然有点嫉妒沈星繁,但听了这番话,还是觉得怪膈应的。
“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沈星繁不是那种人。再说,她是建筑设计师,又不是搞工程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乱。”
刘庆杰却不以为然:“你还是太单纯了。建筑师就不用陪甲方了?有些女人为了拿到项目,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我有个远房亲戚认识她爸,听说她爸当年欠了一屁|股债,躲国外去了。当年可是有一堆人堵在她家门口催债。欠那么多钱,你就不想想,她一个女人是怎么还清的?”
他说完,贱兮兮地下了结论:“她现在可不是当年的高岭之花了,你没看她跟江砺一起来的吗,高中那会儿她瞧不上江砺,现在江砺发达了,还不是上赶着给他睡?”
王晶晶听得太阳穴快炸了。
自从他们在同学聚会上碰到,刘庆杰就对她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他虽然人品不咋地,但风流倜傥,又颇懂女人心,王晶晶单身太多年,一时没有抗住,就答应了他的追求。
可是,听了他刚刚的这番话,她对他的滤镜瞬间稀碎,越看这张脸就越猥琐。
王晶晶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可是,在她动手之前,已经有另一个冷厉的身影上前,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刘庆杰人高马大,却被那一拳打得一个踉跄,还不等稳好,就被男人揪住衣领。
江砺唇角勾着一个嘲讽的弧度,满眼戾气:“刘庆杰,你这张臭嘴配提沈星繁吗?”
刘庆杰万万没有想到刚刚那番话竟然正好被当事人听到,不禁有一些心虚。但是,江砺当着王晶晶的面打他,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令他有些恼羞成怒。
“怎么着,她让你睡开心了,你要这么维护她?江砺,我记得你爸就是被她爸给害死的吧,这你都睡得下去?”
“刘庆杰,你可给我闭嘴吧!”王晶晶沉声骂完他,又弱弱地劝江砺,“江砺,他嘴一直这么欠,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砺却面无表情地揪住刘庆杰,将他往洗手间的方向拖。
刘庆杰惊慌得声音都有些走调:“江砺,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老吴的追悼会,闹大了不好收场啊我告诉你……”
江砺一言不发地将他扔进洗手间,确认里面没人之后,又将清洁中的警示牌立在门口。
刘庆杰心头大骇:“江砺,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砺反手将门关上,目光冷涔涔地落到他身上。被那个眼神看着,刘庆杰的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念头——他完了。
答谢宴到了尾声,宾客纷纷离场,江砺却迟迟没有回来。盛从嘉问:“江砺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沈星繁回答:“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一直没有接。”
话音刚落,就看见王晶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她一把拉起沈星繁,边往外走边说:“星繁,你快去洗手间看看吧,江砺快把刘庆杰打死了……”
盛从嘉闻言心口一惊,忙拿上她和沈星繁的包匆匆跟了上去……
下午五点,南山路派出所。
折腾了一下午,江砺和刘庆杰的“打架斗殴”事件总算以双方接受调解落幕。刘庆杰其实没想报警,都是餐厅的工作人员多管闲事。背地里羞辱女同学,被女同学的男朋友给揍了,他自己也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在调解协议书上签完字,刘庆杰舔了舔后槽牙,暗道,他就不应该接受调解,让江砺在号子里蹲几天岂不解气?可是,想想调解书上约定的赔偿金额,又觉得这顿揍挨得还挺值。
早知道江砺这么有钱,他刚刚就该多敲他一笔。
离开派出所之前,他对陪江砺做笔录的女人道:“沈星繁,管好你男人,别让他乱咬人。”
沈星繁淡淡看他一眼:“刘庆杰,舌头如果不想要,可以捐给想要的人。”
盛从嘉在旁边白了他一眼:“自己嘴贱挨揍,怨得着别人吗?”
江砺为什么揍他,她们已经听王晶晶说过了。虽然不知道刘庆杰具体说了自己什么坏话,但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他们人多,刘庆杰势单力薄,知道自己嘴上占不着便宜,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派出所。王晶晶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刘庆杰走后,沈星繁对陪着一起协调的周途说:“周警官,今天麻烦你了,为这事儿耽误了你一下午,真不好意思。”
要是没有周途,调解流程不可能走得这么顺利。
周途笑笑:“客气什么,江砺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沈星繁提议:“要不咱们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吧?”
周途却看了一眼江砺:“今天就算了,我还得回局里一趟,你还是先带江砺去抹点儿药吧。”
刘庆杰一米八的大个儿,怎么可能任由江砺殴打?不过,比起鼻青脸肿的刘庆杰,江砺脸上的伤也就是贴个创可贴的事儿。
盛从嘉问周途:“周警官,你们局是不是在宁海路?正好顺路载我一程。”
美女要搭他的车,周途自然开心:“当然可以。”
回家的路上,沈星繁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江砺看她微沉的嘴角,像是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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