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自行补脑了一场:谢郎君与宋都知情投意合,宋都知是获罪的贵女,二人青梅竹马被迫分手,如今宋都知沦落风尘,谢郎君不离不弃,只是碍于封建礼教,身份不符,才迟迟不能皆为连理的戏码...
于是,对谢泠祐的态度从讥讽不屑变成了深切同情。
但这不过是闲来无事,嗑瓜子看热闹的吃瓜,她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略微一想,便被眼前的叽喳热闹拉去了心神。
比巧,已经到关键环节了,女郎们三三两两凑成一簇,比试着要把手中的彩线穿过针孔。
沈熙薇心道:颇有难度!毕竟是晚上,古代有没有路灯,不过是花灯烛火,那么点小亮光儿,那么点小针眼儿,穿过一个都够考眼力的,还要一下子穿过九个,啧啧,像自己这种手笨的是甭想了。
她灵光一闪,又想起自家有个手巧的阿罗,便穿掇着阿罗也去试试。
莺歌听着轻声对沈熙薇耳语:“沈娘子,这位不是奴籍?”
在本朝奴婢的姻缘肯定无法自己决定,此乃求月佬儿也没用的事儿,也正因如此,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奴籍之人都自动自觉不参与讨巧,所以谢清音一去讨巧,莺歌便不用在那,而是来和沈熙薇闲聊了。
可沈熙薇从未把阿罗看成奴婢,她心里上对于奴役别人还是排斥,只是阿罗是大唐原住民,沈熙薇现下突然把身契拿出来还给她,倒是显得太奇怪了。
因此,只恳切道:“阿罗,你不必在意身份,你若想玩,便去试试。”
阿罗素日是清冷人,沈熙薇本以为会换来她的白眼,谁料这次她却出人意料的没有拒绝沈熙薇的提议,拿着铜钱,买好针线,便大步流星的进了“乞巧”的阵营。
沈熙薇和莺歌也都全神贯注的盯着乞巧处看,不多一会儿,人群中便发出了惊呼声,又有一片七嘴八舌:“是谁赢巧了!怕是马上要得个好夫郎啦!”
“哎呀!我怎么输了呀!是不是遇不到好亲事了!”
“我穿过了八个,就差那么一点儿...”
沈熙薇也跳上前去,满脸含笑:“赢巧的是我家阿罗吗?”
阿罗举起战绩,沈熙薇拍手:“我就说嘛!我家阿罗如此巧手,必定得巧!要为阿罗存嫁妆咯!”
周围的女郎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也有性子热络的,直接和阿罗道起了:“恭喜。”
阿罗听了这话先是面色一红,随即人又暗淡下去,只礼貌性的回了句谢,便将赢得的“巧”塞进沈熙薇手中,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家摊位。
沈熙薇赶忙追了过去,正要问阿罗究竟,却感觉周遭蓦然静了下来。周围的女郎们聊着聊着便声音越来越小,各个都红着脸往沈熙薇背后望。
沈熙薇疑惑回眸,便见不远处一皎皎郎君身穿月白色广袖长袍,头束碧玉发冠,好一派矜贵气度,若是天下男子有十分颜色,那他一人便要独得六分,剩下四分才由芸芸众生分享,弄得他人再无美色可占,真真一个“艳冠群芳”,怪不得周遭来乞巧的女郎无问贫贵,都羞了个粉面含春。
也有落落大方的,这就有位戴幂篱的贵女款款行至谢泠祐近前,柔声道:“谢小侯爷安。”
谢泠祐一揖:“荣安郡主安。”
那贵女又道:“我阿兄时常念起与侯爷的同窗之谊,等他回了长安城,侯爷定要来府上做客。”
这厢还没等谢泠祐应下,那厢又出来一位带着幂篱的贵女,昂首阔步,先声夺人:“定远将军劳苦功高,乞巧节都回不来长安城,可却偏偏流年不顺,焦头烂额的剿匪,也打不了胜仗。倒是我阿兄屡战屡胜,近日便可回到长安城复命。”
她转头瞥了荣安郡主一眼:“等着定远将军亦不知何年何月,谢小侯爷不妨先去我家做客吧。”
谢泠祐对她一望,淡道:“乐怡郡主安。”
那贵女浅笑了一声:“谢小侯爷安。”
先前的荣安郡主,虽人在幂篱下却也囧的慌,自是不会退让,回道:“谢侯爷,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人得道,什么升天。”
谢泠祐自是没有言语。
荣安又对乐怡道:“今日天暗,妹妹走路多瞧着脚下,头昂的太高,小心摔跤。”
好个剑拔弩张的场面!沈熙薇穿到唐朝,还没见识过贵女当街掐架,直呼不可思议。
可一旁的莺歌却神色淡然:“这二位连我们在东都亦有所耳闻,见了面哪管场合,就是圣人面前亦要唇枪舌剑一番。”
她又低声对沈熙薇道:“这亦是因着现下的时局,先前说话的荣安郡主是先帝的亲侄女,李馥嫣,李家的郡主,后面来的乐怡郡主是圣人的亲侄女,武攸岚,武家的郡主,若说这二人还沾着点亲。”
怪不得硝烟四起,现在正值高宗李治驾崩之后,武则天登基之间垂帘听政的时间,武李二姓之间都隐隐为着日后的权柄明争暗斗。
莺歌又鬼鬼祟祟的和沈熙薇耳语:“这二位郡主先前都托人暗示过我们夫人想和小侯爷结亲,夫人暗自问过小侯爷的意思,侯爷是婉拒了...”
沈熙薇连连点头,这二人想与谢泠祐成亲再自然不过,一来是谢泠祐自身条件却是不错,妥妥的长安城第一梯队高富帅;二来是现下武、李二族恐怕都想和身在东都的洛下旧族交好,作为自己政治上的强大助力;这三来嘛,可能就是这二位掐惯了,见着什么都得争一争。
可风月情/事是别人的事,摆摊赚钱才是自己的活儿。
“乞巧”仪式一结束,第一波人流便开启了,千等万盼,等的便是这一刻,沈熙薇不再吃瓜看戏,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大干一场!
第15章 七夕买卖货要抓紧
她面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耐心对各位女郎讲解口脂的色号,并将先前准备好的试用装和铜镜拿出来,现下的管状口脂都是取涂的,不沾唇,没有卫生问题。
因着本钱少,产量低,一直在平康坊小范围售卖,东市上从前并没有管状口脂这稀罕玩意儿,所以很快便吸引了女郎们的目光,尤其这样包装精美的“限量版礼盒”在大唐还未曾有过,更是赚足了噱头。
沈熙薇的摊位前人头涌动。
她面带微笑的推销:“对,此唤‘乞巧节限量版口脂礼盒’,意思是只有今天有,过了乞巧节便没有了,女郎手中这款整个长安城只有十盒。”
“玫瑰花样鹅黄丝绦的是内里颜色偏浓郁些的,最合适您这样美艳的夫人。”
“是新近流行的色号,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洛儿殷都有,可以试涂,保证润泽。”
“各样双支的也有,但建议女郎买双份礼盒,送给闺中密友岂不得到了双倍快乐?”
“四盒吗?4000钱,价格童叟无欺,但可以另外送给女郎轻粉,新进的舶来货。”
沈熙薇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材料,自有一番八面玲珑,一群人围着,她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而阿罗则负责胡姬市场,一来是她的胡人外貌涂了本次专为胡姬定制的半边娇很好看,是个活招牌,二来她也能和胡姬们说几句家乡话,所谓老乡见老乡,自是多了几分亲切。
二人热火朝天的售卖了一波儿,等到第一波忙碌过后,口脂礼盒已经销售出了大半儿。
做过生意的都晓得客人是一波一波的来,此时沈熙薇和阿罗迎来了“中场休息”。
方才讲话太多,口干舌燥,赶紧拿出水壶喝水。
可闲下来又想起方才的热闹还没看完,沈熙薇好奇谢小侯爷是怎样从那二位贵女之间脱身的,忍不住一脸吃瓜神色的往方才方向望去。
这一望可倒好,与谢泠祐撞了个四目相对!
他人虽未脱身,面色却甚是悠然,沈熙薇有吃瓜看热闹的心,就差没抓起一把瓜子了。
她满脸的幸灾乐祸的吃瓜模样,都被谢泠祐那双星眸捉了去,他微微蹙了蹙眉,沈熙薇察觉他神色不悦,知晓心事被他看了去,赶紧扭头避开。
可显然还是晚了,这位可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也不吃亏。
只见谢泠祐低声对那二位郡主说了句什么话,那二人便齐刷刷的转头望向沈熙薇。
吓得她赶紧咽下那口水,堆出个笑来。
因着距离近,那二位郡主已然行至她的摊位前,沈熙薇头皮发麻,升斗小民可惹不起大人物。
谁知这二位郡主竟然出人意料的亲自挑选起口脂来,对于这样身份的贵女平时如此琐事大抵由下人来做,她们只顾着在旁指挥,今晚不知道谢泠祐和他们讲了什么话,竟成功安利了她们买货。
沈熙薇一边殷勤的为大客户做好服务,一边给谢泠祐扫过去一个温柔的目光,这是为了求和,希望这位别计较自己方才的幸灾乐祸,千万别趁着这机会给自己出难题。
谢泠祐面上只拿眼尾扫了一下沈熙薇,可耳朵根却“刷”的一下子红了。
幸亏有这夜色掩着,倒是无人察觉,花灯明明灭灭,夏日的挽风轻抚,不知为何方才的美目流转令他心间荡起了一份涟漪,他眸色微颤,轻轻滑动了一下喉结,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沈熙薇忙着卖货,自然没有瞧见,按说这二位郡主本来不是沈熙薇的客户群,她本金有限,目前做的是中高端产品,用料配不上这二位的身份,产品自是入不了她们的眼。
许是受了谢泠祐的安利,许是沈熙薇的管状口脂颇为新巧,这二人倒是并未嫌弃,反而颇为认可的挑选起来,荣安郡主拿起一管口脂放在鼻下浅嗅,又对沈熙薇道:“香虽一般,却有趣致,还有多少盒,我都要了。”
乐怡郡主听了此话,轻哂道:“嫣姐姐就这么喜欢夺人所爱吗?姐姐中意的,刚好妹妹也中意,莫不是姐姐仗着财大气粗欺负人。”
荣安郡主人在幂篱下看不见神色,可本来拿着口脂的玉手却使劲捏了口脂管儿一下:“若说财大气粗,哪里比的上妹妹府上,不过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先就是先,这口脂是我先看中的。”
她把“先”字拖得很长,“先来后到,”这话说在李武二姓之间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乐怡郡主的声音明显露出不悦:“明明是一并来的!你却非说这样的话!那便能者居之,我加十两银子,娘子,你把口脂统统卖给我。”
“我加二十两!”
“我加三十两!”
沈熙薇听着加钱应是开心的,可眼下这场面她又着实开心不起来,卖谁都要开罪另一位,这二位又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此时倒能体会出方才谢泠祐的左右为难。
沈熙薇认怂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远远的冲着谢泠祐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泠祐见了,只觉得心里好似有只小猫的爪子——痒痒的狠,如此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办法,他觉得毫不划算,决定认怂放弃,这一局倒是没僵住沈熙薇的“军”,二人你来我往几场眉眼官司下来,都讨不到便宜,聪明人不会“两败俱伤”,都打算偃旗息鼓。
于是他星眸微弯,踱步过来,便听沈熙薇在那转圜道:“儿看身姿风华,只觉乐怡郡主娇艳无双,选玫瑰花样的最衬风华,荣安郡主淡雅高贵,兰花型礼盒更显气质。”
这二人听了虽然颇为赞同,但牵扯至此,虽是没有再坚持“包圆”全场,却也都未成松口,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直到谢泠祐轻声道:“某以为这女郎说的有理。”
二人听了才明显受用,一时间都娇羞起来,况且谢侯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最后还是荣安先开的口:“那就依着谢小侯爷的意思,选兰花的吧。”
乐怡也买了玫瑰的。
二人终于达成了和解,各买了一盒口脂后,又各自给了沈熙薇五两银子赏钱。
“五两银子可真不少了!无本无力白白得来的!”沈熙薇对着银钱,从来没有脾气,拿着十两赏银对谢泠祐嫣然一笑,表示友好。
不知是不是天色太暗,她花了眼,竟好似隐约瞧见这冷面侯爷的耳朵尖微微泛红了。
嗯?!!
但沈熙薇没来得及细想,谢清音便带着莺歌过来了,几人说了些话,便把方才的事打岔过去。
后来谢清音又买了两盒口脂,才拉着二位郡主别了沈熙薇,一并往夜市深处逛去了。
沈熙薇顺着他们走的方向望去,实在很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琳琅满目的灯,鳞次栉比的货——琥珀色的镶鸡油黄细框小瓷碗,葱绿色包金的簪花,一堆一堆包着纸袋的果脯蜜饯,各色的胭脂水粉,拖着大红穗子的佛珠,织锦的香囊,西域风情的帽子,昆仑奴的面具,还有穿梭在夜市中提着鲜花叫卖的花娘①...
沈熙薇这边货卖的快,便盘算着一会儿都卖光后也要和阿罗去前面小吃街转转,消费消费,毕竟今日赚了不少银子,至于究竟赚了多少,她还得仔细算算。
原有本金2万多钱都投在了货里面,口脂这次做的都是中高端产品,进原材料的价格是60文每管儿,进了三百管原材料用去一万八千钱,另外还有定做礼品包装盒,租赁摊位费用,交通饮食等等,几乎是把所有钱都搭在里面了。
这几天而人共计做出来三百管口脂,做成七十五个礼盒,刨除送给赵五娘的两盒,拿出售卖的共计七十三盒。
每盒1000文钱,现下已经卖出了四十五盒,四万五千钱到手了,又加上方才那二位贵女赏的十两银子,共计有存款五万五千文!
现在全部身家,五十两银子还多一点儿!
沈熙薇眉开眼笑,要说化妆品行业,还是暴利啊!
她正思索着,便迎来的第二波客人,这波与第一波客户却大不相同了。
第一波客人来的早,都是来“乞巧”的年轻女郎,对于管状口脂需求量大,因此卖的颇快。
第二波客人便是成了家不用讨巧的,许多是携家带口的,又有老人、孩子、小郎君,人流虽大,却不是客户群体。
对管状口脂感兴趣的很多是新妇,相比较未出阁的娘子,便精打细算了一些,多数会还价一会儿,这时候进的那波轻粉便起了作用,也有家境殷实的,一口气各种色号都买了一盒,身后跟着的仆从接过一大摞的货品抱在怀里,女主家只负责逛逛逛,买买买。
但如面前这位阿翁一般,须发花白,还蹙着眉认真挑选的却是头一份。
第16章 赚了钱了!
那阿翁问起话来也颇为专业:“娘子,这朱砂点注可是在晒蜡之后?”
沈熙薇笑笑,却并未言语,倒是阿罗怕冷场道:“阿翁好眼力。”
那老翁便好似解开个大疑惑一般,点点头,也不议价,一口气买了六盒口脂,说是家中女眷颇多。
沈熙薇略微思量了一下,终于没有多言。
阿罗已然收下了银子,又把口脂礼盒给装好了。
送走了老翁,阿罗还赞许他顾家,沈熙薇对此却并未多语。
后来的管状口脂购买者中竟然还有好几位这样的老翁及中年郎君,看的阿罗都心生疑窦:现下长安城中的中老年男子都这样顾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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