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愿意讲究排面的勋贵人家自然不少,一时间谁家能在满香楼留一个包间,都得让抢不到的人酸一句“会享受”。
满香楼由此超过了竞争多年的西城玉宴阁,隐隐有了京城第一酒楼的美誉。
没把满香楼搞得越来越坏,霍幼央松了口气,在经营上越发游刃有余。
“二爷不可。”见霍存炎拿勺子微沾了些金黄色泽的鱼汤喂给若若,乔唤出声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
若若对别人喂的东西向来来者不拒,况且这也不是她最近又爱又怕的红彤彤小辣椒片,当下张嘴舔了,下一秒辣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哥哥。”霍幼央见状也嗔他。
这鱼汤里加了藤椒油,口感麻香又辣,若若只吃了一点点就受不住,喝下两杯水后还是在霍幼央怀里咂着舌尖委屈地掉了泪。
她不懂明明没有红彤彤的小东西为什么还那么辣,辣的她舌头痛。
舅舅太坏了。
霍存炎看着她的小模样哈哈大笑,自己又去喝了口鱼汤,这藤椒油确实厉害,他这一口有些猛了,辣得他舌尖顶着上颚轻轻吸气,但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
旁边祁天狐疑地也尝了一口,当即抽着气骂他。
霍存炎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他也没想到有这么辣。
“若儿,舅舅错啦。”讨好地朝若若笑,若若扭头不搭理他。
最近满香楼试的新菜色以辣为主,不过京城人大多吃不惯太辣,辣菜通常只是席间的点缀,点这些辣菜的客人还是以川广等地的官员、商人为主。
霍存炎倒是无辣不欢的人,现在有了机会当然爱吃,若若这一点随了他,也爱吃辣,但是还没练就出好口舌,常常忍耐不住尝上两口,再被辣得眼泪口水一起流。
霍存炎为自己寻找盟友,问一旁的易千容:“老头儿你说这菜怎么样?”
易千容已经品了一小份,他是什么吃食都愿意尝的,此时闭着眼睛回味:“油香爽口,辣而不呛,不错不错。”
霍幼央想起什么,吩咐绵春:“让厨房再上一道酸菜鱼,先生一定爱吃。”
厨房很快上来了。
易千容都在满香楼修炼成美食家了,霍幼央期待地看他:“先生尝尝。”
易千容夹了一口,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个鱼酸爽鲜香,开胃又下饭,不错不错,王府之中的酸菜鱼比不得这里一二。”
霍幼央笑着点头:“那您可多吃一些。”
若若也被这香气引得食欲大开,忘记了霍存炎故意辣她的事情,由乔唤抱到一旁喂饭。
易千容吃了八分饱就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喝起茶来,仍对酸菜鱼回味无穷,问霍幼央:“你怎知老头儿我爱吃这酸菜鱼?”
“话说起来,”易千容盯着霍幼央看,“我们之前可曾见过?老头儿我对你总是觉得有一丝熟悉。”
霍幼央心跳漏了一拍。
易千容虽然性格散漫,但不是个信口胡说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是确实觉得她很熟悉。
霍幼央身体僵硬了一下,霍存炎和祁天也不着痕迹地盯住了他。
在王府的时候,易千容喜欢若若,经常能带着若若在花园里碰见他,易千容在外人看来是个古怪老头,但是霍幼央却觉得他还挺有意思。
一来二去熟识了,时常会在花园里听他逗逗若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但是霍幼央确信自己重生之后是没有在别的地方碰到过他的,他怎么会觉得她有些熟悉呢。
“我们应该是之前没见过的,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有点像,像是……”易千容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先生许是记错了吧,大约是我的长相容易像别人。”霍幼央试探地答道。
易千容也不是一个执着于为难自己的人,想不起来便不再想了,话题就此揭过,只有霍幼央三人互相交换了眼色。
在乔唤面前霍幼央不会刻意伪装,但是在易千容这样之前认识她的人面前,霍幼央时刻都在提醒自已与之前的行事风格不要太过相似,看来她还是有些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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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傅丞来满香楼接若若的时候,霍幼央和祁天正带着若若在后院玩。
他到了后院时,若若正在院子里揪花骨朵,霍幼央在旁边给她扇扇子。
若若抬头看到傅丞之后立即眼睛一弯笑了起来,傅丞原本清冷的目光对上女儿水汪汪的眼睛迅速柔和下来,走过去把女儿抱了起来。
若若看到他虽然很高兴,可是被抱起来就够不到自己刚刚蹂|躏的几朵小花了,小小的身子向下探着,伸手要去抓花骨朵,傅丞蹭了蹭她的小脸,眼神越发温柔。
感觉到爹爹的亲近,若若转过头来看他,粉嘟嘟的小嘴微张着。
“啊,啊。”
许是逆着光看傅丞的缘故,若若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轻哼了几声。
就这几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若若能发出声音了。
傅丞最先冷静下来,抱着若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喊阮宸:“去请徐先生。”声音之中有按捺不住的欣喜。
祁天就在霍幼央身边,霍幼央转头去看他,眼角带着水光:“你听到了吗?若儿出声了,她能发出声音了。”
“我听到了,这是好事。”祁天捏住她的肩膀,“徐先生医术高明,这是早晚的事,别哭了。”
祁天示意她不要太激动,傅丞还在。
霍幼央走到傅丞身边,去看他怀里的若若:“若儿,再叫一声好不好?”
若若眨着眼睛看她:“啊。”
霍幼央高兴极了,一抬头对上傅丞的脸,顿了一下,转而对乔唤道:“你也听到了吧,真的有声音的。”
乔唤拼命点头,她听见了。
两人正高兴着,徐半成过来了,他今日恰好在楼里,此时小跑着过来,喊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傅丞抱着若若让她张嘴给徐半成看,但是他还是有些笨拙,若若不愿意配合他,霍幼央忍者没动,由乔唤将若若抱过来,哄着若若配合徐半成检查。
“先生,若儿怎么样?”霍幼央欣喜之中带着紧张。
徐半成检查了一番,点头道:“有用,药是有用的。”
又对傅丞说:“恭喜王爷,继续治疗下去,不出两个月,小姐就能恢复七八分了。”
傅丞对徐半成拱手:“多谢先生。”
徐半成捋着胡子摆手,谢是不用,治好了病人他也高兴,他们行医治病的人不就是盼着这个时候。
傅丞又说:“若儿好转的事情还希望各位暂时保密,我不想过早传扬出去。”
趋炎附势的人惯会在这些事情上讨好,傅丞并不耐烦这么早就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霍幼央点头应下。
时候也不早了,检查后傅丞带着若若离开,临走时,若若乖巧地在傅丞怀里和霍幼央摆手道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傅丞微微皱眉,他已渐渐察觉出来,这里是有人要和他抢女儿的。
他敏锐地发现他这个父亲已经不如别人受若若喜爱,奇怪的感觉涌上来,不自觉就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怀里的若若不满地“啊”着。
“他怎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祁天研究着傅丞离开的姿态。
霍幼央觉得他也挺无聊的,问他:“你不是说嫂子让我们早点回去吗?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还要特意请你到家里做客。”
“哦?”祁天已经忘了这码事,但他还是假装道,“什么日子你回去不就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端倪
夜,燕王府。
已过亥时,傅丞的书房依旧灯火明亮。
傅丞提笔在桌前画着什么,神情极专注,让特意前来打扰他的易千容没好意思开口。
直到傅丞最后一笔落成,轻轻掸了掸细白的画纸,才抬头问易千容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易千容慢悠悠地喝着茶,神色依旧很散漫,晾了傅丞半天,才开口道:“老头儿我好歹也认识你这小子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今天是那丫头百天祭日,想来你也没那么好受,正好老头儿我也没什么睡意,过来看看你。”易千容觉得自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傅丞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画出神。
易千容也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喜欢拿话去招惹傅丞而已,自顾自说道:“要我说啊,你也是自找罪受,那丫头是个好丫头,你当时不善待她,如今才后悔,可真是活该。”
“小徐儿是个好大夫,你不如找他要一剂后悔药来吃吃。”
傅丞面无表情。
易千容最善揣摩人心,想必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偏挑今日来提,不过是说些反话提醒他往事不可追,顺带奚落他罢了。
傅丞难得反驳他一句:“我并非不善待她。”沉默半晌,又冷哼了一声,“你倒事事洞明。”
易千容嘿嘿笑道:“这是老头儿我的吃饭本领,若连你这心思都看不出来,岂不辜负了江湖对老头儿我的美誉。说起来,你在感情上可着实愚笨。”
回忆起之前霍幼央还在的时候,易千容颇唏嘘:“我说那丫头对你有情谊 ,你却是个傻子,只信你自己,我本以为她是有后福的,没想到她却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造化弄人。”
傅丞渐渐皱起眉,生出点被人戳中心思的烦躁。
刚要翻脸,易千容走到他桌边拿起了他的画,嘴里还顺带评判着:“你这画倒是逼真。”
画中女子的略施粉黛,额间一火红花钿,眸横秋水,眉扫春山,一身火红衣裙俏生生站在雪地,身边傲骨寒梅亦黯然失色。
傅丞的画一直都是最传神的,易千容看着看着,突然脸色一变,神色瞬间正经下来,看着这眉眼神态……
“你还记不记得我总说霍曼那个丫头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易千容少有的庄重起来,傅丞听他提过两次,但他都没想出所以然来。
又听他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易千容又仔细地看了看傅丞画中的霍幼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画了,拿来。”
他说得急切,傅丞拿了另外的一些画,易千容一幅幅展开端详着,过了许久,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傅丞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易千容摸着胡子边思索边道:“老头儿我八岁入八卦门,十五岁已是拨弄易容之术的行家。
易容之术的精深之处根本不在于对皮囊的模仿,而在于对灵魂的模仿,揣摩一个人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所以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人而不被识破,这其实是无关长相的你懂吗?”
聪明如傅丞,他觉得自己懂了,但是他无法让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也就是说,”易千容指着霍幼央的画像,“如果把霍曼和她放在一起,以我几十年练就出的眼力,我会说,这是同一个人。”
“懂了吗?我的意思是霍曼就好像易容之后的霍幼央一样。”
作为易容之术宗师级的人物,他的分辨能力几乎都已经成了本能,易千容觉得自己大意了,他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
“这不可能。”傅丞下意识地反驳。
“她做得很完美,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易千容直觉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或者阴谋。
傅丞还在反复理解易千容说的话。
“霍曼就好像易容之后的她一样……易容之后的她,也就是说,她易容成了霍曼……”
傅丞和易千容同时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可置信的意思。
易千容瞬间怀疑起自己多年易容的经验来:“难道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又弯腰去盯着桌面上的画像死死地看,口中喃喃着:“这怎么可能呢?我的业务能力……我这些年怕不是闲出毛病了?”
没理会还在喋喋不休的易千容,傅丞觉得自己终于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好像抓住了所有事情的关键点。
今日是霍幼央百天之祭。
为了不与霍家的人碰到,傅丞特意在送回若若之后,快到傍晚的时候才去了西太平山。
但是霍幼央的墓前却什么祭拜过的痕迹都没有,他心里觉得奇怪但是并未想出原因,现在重新回想,以霍家对霍幼央的重视程度,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傅丞不知道,其实是因为霍幼央回来之后,霍存昊觉得一切都有新开始,所以不愿意再去祭拜。
霍幼央的陵墓只是命人看护着而已,百日这天请祁天在府中吃饭小聚了一下,以贺霍幼央重生之喜。
傅丞想到他第一次在祁天的马车上见到霍曼,到后来霍曼回了霍府,说是霍家的表姑娘,再到满香楼,霍曼的身边随时都围着霍家兄弟和祁天。
这三个人单独拿出来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细想的话,什么人能够让他们三人都围在身边?
区区一个刚到京城的表姑娘?
傅丞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又觉得会不会是祁天对霍曼有意,所以才……
傅丞闭上了眼睛,还是不对。
如今一联想起来,所有事情都是有许多疑点的,霍曼见到他时的异常,若若对霍曼莫名的亲昵,这些他都解释不了。
似乎,他是从没有听到过霍家兄弟喊霍曼“表妹”的,都是直呼“妹妹”。
傅丞猛得睁开眼睛,这一切用易千容的话就都能解释得通。
是霍幼央易容成了霍曼。
但是霍幼央是在他怀里他亲眼看着断气的,怎么可能会易容成霍曼的样子回来。
易千容已经冷静下来,他趋于相信是自己的感觉错了。
或许是霍家这对表姐妹太过相像,让他堂堂易千容竟也老马失蹄。
夜已经很深了,傅丞还在愣怔着。
易千容若有所思地回房。
一定是最近满香楼的药膳把他补过了头,他们这些江湖之人最忌讳享乐太过,人一旦沉浸享乐了那是要出问题的,瞧瞧他,差点神志不清了。
而傅丞不像易千容那样可以轻易放过这件事。
易千容说的对,他对待感情确实愚笨,但联想起自己之前察觉到的种种异样,傅丞却觉得这不单单是他不擅感情可以解释通的。
他对霍幼央并非无意,即使霍幼央不爱他,他也不应该会那么对她,仔细想过去的两年,他如同被人灌了迷魂汤一般,只要靠近霍幼央就会冷待她,远远地看着反而清醒几分。
宫宴过后,傅丞甚至想不通他怎么会答应赵安的事,赵瑛势大,但他堂堂实权亲王,谁又能真正逼迫他,更何况霍幼央不在了,他根本无意再迎娶任何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丞暗中开始调查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操控了,不远万里派人去调查蛊毒一事。
今天易千容的话又给他新的思路,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处处显露端倪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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