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梦里失去他,不管生离还是死别,醒来都哭得很凶。
因为经历过陈芳菁的病,还有沈时斜那次意外的车祸,梦里的恐慌和痛都太过真实,心底残存的不安总是被勾起,只是想一想某种可能,心脏就痛到难以忍耐。
倏然惊醒,她总会先扭头去看身侧的人,甚至会用指尖去探他鼻息。
起初姜吟躲着哭,哭得声音细弱,脑袋蒙在被子里,身子一颤一颤,但总是被沈时斜发现,后来她干脆躲了,直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哭。
沈时斜也被吓坏,心脏骤热紧缩,按开了房间的灯,将人抱在怀里,手拍在她后背哄着,探身抽过纸巾,叠了下,给她擦眼泪,擦鼻涕。
她哭到抽噎缺氧,胸口剧烈起伏,鼻音很重,呜囔着说不清话。
鼻头,眼尾红红的。
嘴唇也哭得泛白。
他没有丝毫不耐的哄着,端过水喂一口,也不说不叫她哭,反倒顺着气让她哭个够。
哭够了,情绪才能发泄出来。
后来姜吟缩在他怀里,手臂圈着他腰,把人抱得紧紧的,渐渐从梦里抽离出来,感受着身下的体温,似乎也确认他是活的暖的完好的。
她很乖很安静的窝着,只是哭得哪里都红红的,像只破碎的洋娃娃,缺了几分生气。
沈时斜低头亲她,低语着宝宝乖。
姜吟脸颊上潮湿的泪,被他轻柔的一一吻去,像是在用吻告诉她,没关系,有他在。
她任他吻着,手指拽着他睡衣扣子,仰着脸,带鼻音的:“沈时斜。”
“我在。”
话落,又亲一下。
用一切触感让她确认他是真的。
“沈时斜――” 她又带上哭腔。
“宝宝,我在,只是梦。”
她不主动说,他不问,也不催促,只反复让她确认他真的在。
灯光下,视线里,姜吟眼眸蒙着浅浅的水汽,莹莹润润,哽咽着说:“沈时斜,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不在了,我梦到你、你……”
她说不出那个字,哪怕只是梦,都不愿说出。
沈时斜低头亲她的额,柔声安抚,“我没事,我好好的。”
“我一直没有认真跟你讲过,关于高三那个暑假,我一直没有好好跟你讲过,总是模糊着那段时间,总觉得过去了,总觉得不提就可以心安踏实了,可没有,并没有,它依旧存在。”
姜吟眼角掉下一抹泪,被沈时斜手指接住,她抬手握住她的手背,脸颊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微微哽咽着,“我在感情里很迟钝,用了很久才确认喜欢你,后来又用了很多年确认忘不掉你,确认没法不喜欢你。”
“我迟钝但不代表我傻,我感觉得出来,最后一个学期,我们有走近过。”
只是那时的她不自信,总是反反复复试探,确认,自我质疑又自我安抚,在细枝末节里反复论证他是不是在意她。
“我没想一直做缩头乌龟,我也想过跟你表白,只是后来妈妈查出了癌症,医生说就算救过来也是终生服药,所以我怕了,我去求菩萨,只要妈妈能好,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抬眸看着他,“可那时我想要的,只有你。”
沈时斜嗓音酸胀,在她哭腔的一字一句里,心脏如钝刀刺肉,眼眶也不自觉泛热。
他折颈,吻细细密密落在她脸上。
唇微抖着。
“我是你的。”
“不需要想,不需要求,我一直是你的,从始至终。”
他听得懂她的话,“想要”带着一份不可控的未知,是她不可预知,不可努力,甚至带着几分不可开口。
如同最昂贵的拍品,仅此一件,想要却又无力,一锤定音里容不下努力成王。
沈时斜擦着她的眼泪,“我每年都体检,报告你都看过了是不是?梦都是反的,我好好的,不要害怕。”
他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以后出门我会更加注意,都会给你报平安,不会让你没有我的消息,那些极限运动,赛车,冲浪,你害怕,我也惜命了,现在也都不玩了是不是?”
在国外那会儿,他经常参加摩托赛事,玩的疯也野,不要命的寻刺激,渐渐觉得没劲,玩的频率也降下来。
后来恋爱,怕她担心,那些单纯寻刺激的运动,他都不玩了,只偶尔会带着她去跑一圈,车速慢到电动车都能直超。
姜吟搂着他脖子,眼眸柔柔,心在他话里柔软,“你喜欢就玩,没有不让你玩,只要想着我,注意安全就够了。”
想着她,就会没那么不惜命了。
他碰碰她额,“没有为了你牺牲,是我自己不想玩了。”
笑了下,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年纪大了,贪生怕死。”
姜吟闻言抿开唇,露出这晚第一个笑,眼尾水迹莹润,衬得她娇气又可爱,驳他的话,“你才不是。”
最不贪生怕死的就是他了。
沈时斜见她终于笑了,也勾了勾唇,低头亲了她一下,“那是以前,跟你恋爱后,我就开始贪生怕死了。”
“为什么?”
“我老婆这么漂亮的小富婆,可不能把机会拱手给别人,若是便宜了没出息的小白脸,气也要把我气活了。”
姜吟抓着他手去敲床头,皱着眉,“不吉利,要敲木头。”
沈时斜听话配合,“我错了,宝宝。”
“还要呸呸呸。”
他也听话。
让干什么干什么。
姜吟眉心这才舒展。
“还害怕吗?”
她摇头。
那晚后半夜,她窝在他怀里缓缓睡过去,睡得很安稳,只是双手紧紧抱着他,像怕他不见。
后来姜吟确实不再做噩梦了,看起来,这件事似乎已经翻篇。
但这件事却仍鲠在沈时斜心里。
所以才想到在六一这天,带她重回高中的时候,哪怕不能真的时光倒流,也试图弥补,哪怕只是一点点。
沈时斜捧着她的脸颊,在晚风里抚去眼角的泪,在逐渐落下的夕阳里去亲她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宝宝,这辈子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我会努力比你多活一天。”
姜吟隔着校服去掐他的腰,衣服有些厚,沈时斜感觉不到疼,反倒觉得像被小猫挠了下痒痒,怀里的人瓮声怨道,“不准说这种话!”
不想讨论这样的话题,就算早晚要面对,她也想在那天来临前,一直做鸵鸟。
“好,以后不说了。”
他抚着她后颈,温声问,“想不想看我打球?”
“想。”
从十七岁就想。
几个男生校服外套里都穿着短袖,衣服一脱,拍着球跑到球场上。
姜吟抱着泡芙,手臂上搭着沈时斜的校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仿佛时光真的一瞬倒回,她是十七岁的自己,被十七岁的沈时斜热烈的喜欢着。
泡芙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扭着身子,她低头,“泡芙,怎么了?”
泡芙哼哼唧唧,“妈妈,泡芙会收到礼物吗?”
姜吟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会的,爸爸妈妈已经给泡芙准备好了,回到家就能看到。”
泡芙这才放心,咧嘴甜甜笑起来,专心去看打球的爸爸。
吴知瑶凑过来,“还不都是赵成溪,非得吓唬泡芙,说要是你老公不给她礼物。”
姜吟:“……”
“青娩,你后悔还来得及,真的!”
郁青娩手抚了下肚子,嘴角弯了下,腮边露出梨涡,“带球跑吗?”
吴知瑶愣了下,显然忘了这点,但也不过两秒,又道:“去父留子,人生巅峰,也不是不行。”
郁青娩被逗得笑出了声。
姜吟无奈一笑,“知瑶,小心赵成溪听到,不让你见青娩了。”
吴知瑶:“他敢!”
“这么好的女孩子便宜他了,他还敢劲劲儿的!”
姜吟跟郁青娩对视而笑。
球场旁,她们笑闹着,球场上,他们投射奔跑。
暮色渐沉,风也温柔。
沈时斜站在三分线上,双手举球,微后仰着颈,垫脚起跳间,那颗橙色黑线的球飞出又如流星坠落,“哐”一声撞进篮筐。
也“哐”一声撞进她心里。
他站在深橘余晖里,薄唇弯着,眼神直直望向台下的人,抬高眉骨,如多年前的少年,狂妄又肆意。
她也抿唇笑,灿烂盛霞光。
在男人大步走进的步伐里,姜吟反复为他心动着,眼前阴影覆落,潮潮的热气侵袭,接着额上落下温热触感。
她颈后弯着,淡妆黑发,眼弯如月,双颊微红着。
他笑,“要跟我谈一场迟到的早恋吗?”
“要!”
两人怀里的小姑娘也举起手,不管听没听懂,白嫩嫩的手抓着沈时斜的黑T,“泡芙也要早恋!”
众人闻声噗嗤笑出声。
赵成溪拍了下沈时斜的肩膀,“听见没?泡芙要早恋!”
沈时斜懒得理他,指尖刮了下泡芙的鼻子,“你不能。”
泡芙不高兴的皱眉,“为什么!”
“你还小。”
“我上幼儿园了!”
“那也小。”
“那泡芙什么时候可以早恋!”
沈时斜淡“啧”了声,“大学毕业吧。”
看着一大一小争论斗嘴,姜吟被逗得抿唇轻笑起来,心口鼓胀满足。
赵成溪拉着郁青娩的手,想带她去学校逛逛,闻言脚步一顿,“您确定大学毕业,那叫早恋?!”
沈时斜递过去一个冷冷眼神,拆他台,“是比不上你。”
“……?”
赵成溪尴尬咳了声,手拥着郁青娩的肩膀,眼神有些慌乱,反倒是她握住他的手,朝他软软的笑了下。
“不是要带我逛校园吗?”
“啊,对对,逛校园。”
她扯扯他手指,“那走吧?”
见两人走远,姜吟给他边擦汗边说:“他这次是真收心了吧。”
自从上起青娩说了那些话后,她对赵成溪就放心了不少,但或许是他混球形象深入骨髓,总叫人不踏实。
沈时斜“嗯”了声,“他这次认真了。”
“那你还吓他。”
吴知瑶插话,“就该吓他!省得他放浪形骸,一朝回到解放前!”
之前她对赵成溪没太大意见,最起码在道德方面,他还是挺不错的,没劈腿,没出轨,一个论一个。
但女孩子的友情就是来势汹涌,知道他跟青娩在一起,她对他的意见多到离谱。
担心青娩被辜负,也替青娩不甘心。
从学校往外走时,沈时斜弯下颈,在姜吟耳朵低语了句。
她惊愕,“可是我明明看到他……”
之前他们还没在一起那段时间,她去超市买火锅食材时,恰好碰见赵成溪和他那会的女友,明明看到他指尖捏着四四方方的盒子,玻璃纸映着光。
头发更是水汽浓郁,看着很想突然没工具,浴后匆匆出门的状态。
沈时斜笑了下,眼神很肯定,“是真的。”
“他早就栽了。”
不知撑起一身多情皮相是在跟谁较劲,在莽撞心浮的年纪,总是幼稚又固执的抗争着什么,一身反骨无处施,想混的彻底,却又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本能拉扯着。
断了线的风筝,有着越飞越远的轨迹。
可捏着线头的那端,只是轻轻一扯,哪怕线已断掉,风筝也会悄无声息的降落。
*
晚饭在永安巷解决的,他们去的时候临近上课时间,巷子里人学生少了很多,零零散散排着短队。
沈时斜抱着泡芙,手里拎着给她准备的晚饭,她年纪还小,吃这些不健康。
她咬着鸡肉丸,鼓着腮东张西望,新奇极了。
赵成溪故意逗她,“泡芙,给我吃一个呗?”
泡芙眼睛转了两圈,“那泡芙的礼物可以两份吗?”
沈时斜不动声色勾唇。
他女儿还真是不吃亏。
后来赵成溪咬着没什么滋味的鸡肉丸,小声跟沈时斜说,“你这女儿怎么教的,鬼精灵。”
沈时斜:“基因问题。”
“……?”
沈时斜目光落在姜吟身上,她走在前面,跟吴知瑶和郁青娩手挽着手,穿着黑色两件套裙装,上衣短短的,露腰装,黑长的直发随意散在身后。
转眸轻笑时,瞧着还是那时的小女孩。
姜吟手里接过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炸鸡柳,捏着细细的竹签插起一根,吹凉后咬一口,腮边微鼓着,跟身旁的人笑着说话。
有时她也会蓦地回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在他温柔时间里,抿唇笑起来。
又见她无声地说着。
“儿童节快乐!”
回程时,夜色已深,泡芙累得已经睡着了。
沈时斜晚上喝了酒,是家里司机来接的,挡板升起,隔出一寸密闭空间,他一手护着女儿睡觉,一手揽着姜吟。
“宝宝,儿童节快乐。”
他在回应凉虾摊前的“儿童节快乐”。
姜吟仰脸,在他嘴角亲了下,“儿童节快乐。”
握住他的手指,指尖在指缝玩闹般配进进出出,嘴角洋溢着笑。
“现在是不是觉得儿童节也不错?”
沈时斜:“是挺不错。”
低头亲她,“因为你。”
因为你,那些我不喜欢的,都会变得不错。
车子在别墅前停稳,沈时斜手护在泡芙脑后,抱着女儿下车,抬手将她脑后的帽子扣上,刚才在车里睡的有些出汗,夜风有些冷,容易着凉。
姜吟看着他宽阔的背影,还有他肩上睡熟的白皙脸蛋,心里突然涌上某个想法。
家里阿姨知道他们回来,早早便在一楼等着。
见他们回来,连忙接过泡芙,带她去睡觉,叫他们赶紧去休息。
洗过澡,沈时斜随意披着件浴袍,带子系的松松的,走到二楼的酒室。
从架子上凑出一只Romani Conti,捏着两个长柄玻璃杯,刚打开红酒要往杯子里倒,余光看见走进来的人:“困不困,陪我喝一杯?”
姜吟摇摇头,说不困。
沈时斜闻声倾了下酒瓶,红色酒液倒入玻璃杯里,刚要捏过另一只,杯口就被一只细瘦的手给遮住。
他抬眸,“不想喝?”
“不是。”
“嗯?”
姜吟朝他走近几步,摇了下头,“没有不想喝。”
下一瞬,她抬起手环腰抱住眼前的人,下巴抵着他仍有水汽的胸口,轻轻蹭了下,声音低低柔柔的,似带着几分化不开的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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