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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化石
戚叶泫见状, 脸上也吓得失去了血色，他的手心覆在她的心口处，感觉到里面的那颗心在剧烈颤动, 就好像是要破胸而出。
“芊芊，不怕啊……不怕……不会有事的。”他颤着声音安慰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自己比她更怕。
芊芊不能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
雪芊靠在他的怀里，痛得已经神志不清, 她感觉吸引她这颗心的就是对面的那个巨大漩涡，若不是戚叶泫抱着她, 她恐怕会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漩涡扑去。
“夫君……”她眸中泪光点点, 紧紧抓住他的喜服，上面的金绣飞龙耀眼夺目，大红色衬得他更加面白如月, 清贵有加。
“你今天……真好看。”她惨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终于说出了她今日一直想说的话来，穿上喜服的他, 就好像冲喜那天，一下子就撞入了她的心。
“那你嫁给我吗？”他为她拂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声音哽咽地问道。
嫁那个字还未说出口, 雪芊就痛得大叫了一声，面容扭曲成一朵破碎的花, 凄楚的泪花在杏眼里翻涌，她的五指狠狠攥住了戚叶泫的手臂, 似想抓住在这个世界里她最眷恋的人。
戚叶泫手掌蕴含着强大的一股灵力, 覆盖在她的心房上, 企图稳住她那颗狂躁的心。
他蓦然转身，看向那个圣洁如雪的仙人，一股愤怒的魔气朝着他轰去，大喝道:“快停下来！”
灵虚转过身来，与他的魔气对抗，扫了一眼地上的雪芊，看到有五彩的金光从她心口处散出，眸色一疑，她身体里的那怎么是女娲石？
难道……
“你用女娲石给她续命？！”他震惊地说道，女娲石不是只有一颗吗？怎么又变成两颗了？
倏地灵光一闪，他看了眼那被魔气浸透的女娲石，瞬间想明白了所有。
如果她身体里那颗真是女娲石，便就解释清楚了她现在为何会出现的异常。
两颗女娲石本为一体而分，所以当他用神力夺取那颗魔石时，这颗灵石也会受影响。
雪芊痛得如同一只孱弱的病猫缩进了戚叶泫的胸膛里，那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快点给我停下来！”戚叶泫大吼道，眼里已是昏暗的戾气。
灵虚俯视着地上的两个人影，道:“她的命早在你取她心脏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是你在逆天改命，又强行让她活了过来，女娲石本就是天上之物，理应回到天上去。”
“不！！”戚叶泫嘶声咆哮，“女娲石不能离开芊芊，她会死的，会死的……”
他惶恐不安地抱紧了怀里的虚弱人儿，就好像是在抱一件易碎的珍品，疯了一样地喃喃低语:“芊芊不能死，绝不能死……”
灵虚声音沉冷，犹如钟敲磐石:“女娲石本就是你盗来的，而她的命，也是你偷来的。我夺回的，不过是你窃取的痴心妄想而已。”
“呵呵……”戚叶泫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是啊，痴心妄想……复活师父是痴心妄想，让芊芊长生也是痴心妄想……这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
他搂紧了雪芊几分，脸贴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连我和她的姻缘都是偷来的……”
两个本就八字不合的人，强行凑在一起，也难怪他会把她克死，他连为她冲喜的资格都没有，就连那条月老红线，都是他去偷来的，甚至要见她一面，都不能让别人看见，只能偷偷摸摸。
雪芊抓着他的红袍衣袖，气若游丝地说:“夫君，是我愿意的……不是偷……我们是天定的姻缘。”
“芊芊……”戚叶泫抱着她悲恸低泣，用力地箍着她的身体，很害怕她像上次那样再也没有了气息，“别怕，夫君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从她身上抬起一张死青灰般的脸来，手掌张开，对着那漩涡的方向，魔气倾灌而入，搅乱那五彩斑斓的漩涡。
“戚叶泫，你的魔气只会让那些邪祟更加疯狂，从而加剧她身体里的痛。”
戚叶泫一听到此，立刻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紧张地去摸她白得瘆人的脸，大喊道:“芊芊，芊芊，你不要吓我！”
雪芊微眯着瞳眸，长睫纤弱扑闪，那痛楚难耐的模样可怜得让人心疼。
圣雪台下面的行夭听到灵虚这话，嘴角阴恻恻一勾，双手对着空中的漩涡施加魔力，这样，那个病秧子是不是就会死了？
“行夭，你住手！”苑觞第一个发现了她的阴谋，朝着她那边冲了过去，然而行夭却抓起了他手臂，抓着他跳入那巨大漩涡中，“许溯垣，你不要再误我的事！”
行夭即使是入了漩涡中，仍在坚持不懈地朝着里面倾注魔气，而苑觞被漩涡所绕，无法再找到她的位置。
漩涡越旋越大，周围的房屋已经受到了波及，火红灯笼四飞，栏杆瓦片砸落。
“不行！照这个势态下去，整个雪国皇城都会被毁的！”容息望着头顶那不受控制疯狂变大的漩涡，恐惧地说道。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转身跑去向灵虚上仙求助:“上仙，快想想办法，不能让漩涡再继续增长了！”
“我现在将它往这神池引，你们都且让开。”
众人朝着圣雪台下退去，唯有戚叶泫还抱着雪芊在地上坐着不动。
“戚叶泫，快下来！”是赵青骨在背后唤他。
可是戚叶泫却恍然未闻，痴痴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人儿，红色喜袍幽幽飘动，背影孤冷凛然，长眉冷硬如剑，道:“谁要夺走芊芊的命，我就与谁为敌。”
时间一刻也不等人，灵虚二指并拢，金光点缀指尖，他对着那漩涡一指，指尖往着神池的方向移动，巨大漩涡便慢慢朝着这边移来。
虽然漩涡在朝着这边过来，但是它扩散的速度却很快，呈现上大下小的形状，灵虚控制这它的下部，牵引着它来到神池。
戚叶泫抱着雪芊跪坐于圣雪台上，当真纹丝不动不动，而那漩涡就在他的头顶旋转，却丝毫碰不到他的身。
他黑锻似的墨发呼啦狂乱，褪尽血色的俊颜宛如厉鬼，手掌依旧覆于雪芊的左心房处，用灵力包裹着她的心脉，护住她的心神。
“魔气太甚了，已有压不住的趋势。”对面的灵虚清喝一声，望着那些快要冲上天穹的乌黑魔气，雪色的容颜上露出复杂神情来。
立于圣雪台下的九歌说道:“昔年神池也出过一次事，当时山梧大人净化一只大妖的时候，那只大妖却突然反扑，神池也突发异动，山梧大人本为山鬼，山间精石幻化而成，力量无穷，可镇压邪魔，她为了将大妖压制下去，便以自身化作一块山石抵挡于神池口，大妖便再也爬不出来，后来虽净化掉了那只大妖，而她也受了重伤，没过多久便也……”
戚叶泫闻言，心中一震，原来她当年是那样死的呀……
自那以后她便卧床不起，每日用千里传音术召唤他，让他回雪国去，可是自己却只是觉得烦，并没有回去过。
赵青骨抬头望天，皱眉说道:“照这个速度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整个雪国都会被魔气湮灭。”
“这可该怎么办啊？”容息急得跳脚，却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戚叶泫突然抬起了头来，看着漩涡斜对面的灵虚道:“我可以帮你把这些邪魔都镇压下去，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下面的容息惊讶万分:“你？镇压邪魔？”
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大的一个笑话了，这些邪魔不都是他放出来的吗？
灵虚目光深幽，道:“什么条件？”
他眸眼猩红，喉头苦涩，近乎恳求地道:“不要取走芊芊身体里的女娲石，她真的……会没命的。”
灵虚沉吟片刻，终是答应道:“好，我可以答应你。”
“愿上仙谨记今日之言。”
得到承诺的戚叶泫终于放下心来，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抚摸着她冷得彻骨的脸颊，眉眼含笑道:“芊芊，你……一定要长寿啊！”
“不，不要，夫君……”雪芊泪流满面，紧紧抓住他的手，原来他一直都记得她的心愿，为了让她长寿，不仅为她准备了女娲石换心，现在还要用自己来保全她的命。
戚叶泫脸上柔情缱绻，狐狸眼里装满了光，冲她温柔地笑，“芊芊，乖，把手松开……”
他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带着强硬的态度，面上却是过于温柔的笑，“芊芊，乖……”
“不要，夫君我不要松开……”
一旦松开，他就会没的。
她死死攥着他的手，拼命摇着头，泪水滚滚而下，像是止不住的大闸。
戚叶泫却毫不留情地掰开了她的小手指，依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脸，凝视片刻，对着她的唇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缠绵却短暂，那是毫无□□的一个吻，只是为了告别，为了跟心爱的姑娘作最后的告别。
他半阖着眸，艰涩地道：“芊芊，你……一定要……长寿啊！”
言罢，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去，跃去了上面的旋涡之中，一身红艳的喜服好似一只腾飞于天的火凤凰。
“夫君，不要！”
她的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他的红衣，可是他消失得太快了，一眨眼就没入了乌黑的旋涡之中。
“夫君……”
雪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可是那个背影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天，在无忧镇外的乡间小路上，他背着自己在月下行走，问她：“芊芊，你有什么心愿吗？我替你完成。”
那个时候，她说她想要长寿。
而他，就这样记了这么多年。
“夫君……”她放声大哭，往着那边爬去，她不要他死，她不要。
“夫君，你回来……”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流尽她苍白的脸颊，就在她要爬到神池边时，赵青骨冲上来将她拦住了。
“芊芊，别再往前去了，会没命的。”
雪芊呜呜大哭着，脑袋就像被人砸了一样，昏昏沉沉，哭喊着：“夫君……夫君……”
若没有他，她一个人长生有什么意义？
天空上，戚叶泫跳入了旋涡之中，见到行夭与苑殇二人打斗在一起，他一掌朝着那边袭了过去，厉喝道：“行夭，够了！”
行夭与苑殇被击出了旋涡外，摔倒在地上，行夭猛吐了一口血，不消片刻，四周的修仙弟子就持着剑齐齐朝她围了上来。
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望着头顶的旋涡中。
戚叶泫一身红衣旋身至了旋涡最上面，宛如一朵迎着寒冬盛发的红梅，妖冶魅惑众生。
他双臂在空中挥展，红袍肆意翻飞，随后身子一转，面朝下面的旋涡，一只手掌往下覆下，随着他的坠落，那些黑色旋涡便被他的强大力量压下，以着极快的速度，往着神池口收拢。
巨大的旋涡在慢慢变小，仿佛有东西在神池里吸它们一样，而那上面的红影，也在快速坠落。
雪芊泪眼朦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红点，不过，很快他就与那些浓墨的魔气融合到一起去了，天空中再也不见红衣少年，只剩化不开的黑。
须臾，旋涡就被全部吸入了神池之中，而一块灰白色的大石块就压在了神池口上。
“夫君！！！”
雪芊看着那块石头，朝着那里猛扑去，这……就是戚叶泫吗？
他的真身，一颗山石。
她双臂张开，抱住那颗冰冷的石头，头埋在上面哭得撕心裂肺，“夫君……夫君……戚叶泫……”
“你起来！起来啊！”
旋涡终于被压下，邪祟之气也全都回到了神池内，雪国皇城终于恢复了平静。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未从这场惊变中回过神来，也没有从戚叶泫的以身压邪中反应过来。
“所以，魔头这是死了吗？”有弟子好奇地问道。
然而这话飘入了雪芊的耳朵，她哭得就更大声了，抱着那块石头悲恸大哭。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落下这块石头上，雪芊上半个身子都趴在了上面，用宽大的袖袍为它遮挡落雪，“夫君，快起来，这里会冷的。”
无论她怎么喊他，怎么唤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他好像真的变成一颗死气沉沉的石头了。
“夫君，夫君，你起来好不好？我答应嫁给你，我们今天就成亲。”
“我们去求父王，求他让我们在一起，他不答应，我们就去他宫殿外跪着，我身体不好，他不忍心我在那儿跪着的，他一定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你快点起来，再不起来天就要黑了，今天就不能成亲了……”
她趴在这里哭得肝肠寸断，大雪如柳絮般随风飘扬，而她却忘记了寒冷，只是痴傻地抱紧着这颗石头，就好像是依偎在他的怀里一样。
头顶出现了一把油纸伞，是赵青骨在为她撑伞。
是为她撑，亦是为戚叶泫撑。
虽然有伞遮着，也依旧有雪花飞到了石块上，雪芊用手将那些雪花拂下去，那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抚摸戚叶泫的脸。
她痴傻地趴在这里，任是谁来叫她，她都不肯走，她要等着戚叶泫醒来，他一定会醒来的。
后来，她终是没挨住，哭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晕了三天三夜。
等她醒来后，跑去圣雪台上时，已不见了那块石头，容息给她解释：“如今神池已经恢复了往日平静，是以灵虚上仙已经将那颗石头搬去了苍雅山，让他……永生永世守护雪山。”
雪芊不管不顾地朝着雪山跑去，终于在苍雅前山的山神庙前见到了那块石头，它伫立于满地格桑花中央，显眼又特别。
她扑了过去，抱着那块半人高的石块，杏眸含泪，道：“哥哥你看，它像不像是一块墓碑？”
容息僵愣住，半晌也没有回她的话。
“芊芊，雪国的人不会忘记他，你看，他们给他上了多少香呢。他虽是魔，可是他也是山鬼，如今，更是这儿的山神。”
雪芊抱着石块低低悲泣了起来，又陷入了自己的悲痛世界里。
后来的每一天，她都会来这里看他，时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幽深的绿林，鸟语嘻趣，花香怡然，似乎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堂。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与戚叶泫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
“夫君，我的病好像又严重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病死了……”
她倚靠在石块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好像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她在熟悉的校园中，同学们追逐打闹，笑声余音绕梁，空中飘扬着瓣瓣粉红的桃花，送来一阵甜腻春天的芳香。
她回过头去，见到在那棵老黄桷树下，昏黄光晕中，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午后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而少年就立在光下，脸上神采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到他是在笑的。
白衬衫穿在他身上笼罩着一股清冷感，细碎的短发染上了光粒，明亮而不失冷艳，右肩后的包上坠着一条红色铜钱流苏吊坠，于光晕中幽幽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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