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令葳待他并不好,动辄打骂,加上他年幼不辨真相,其实生不出太多感情,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一团乱麻。
“令家的人已经没了,当年的事找不到任何证据,我这次回来,本想祭奠一下父亲,可是老宅无人,宗族也断了联系,我连父亲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真的枉为人子。
阮青梅沉默。
这件事对令荀而言太复杂,报复风吟月,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二次伤害。但是就这么算了……想到二狗子一家受的委屈,阮青梅就觉得不能便宜这女人。
系统:“干,不能这么憋屈!”
阮青梅:“这还用你说,不过我们也得考虑二狗子的心情。先筹谋一下,我总觉得,很快就会有机会。”
别忘了,清江城如今可不只有风吟月,还有一个金铃公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可是两只不好惹的母老虎。
翌日,雷世子来到驿馆,与九大宗众人一起分配物资。因为清江王钦点了令荀过问,令荀则总领九大宗物资分配,官员们也来到驿馆商议,又将清江附近县城的灾情册子一一给令荀过目。这些雷世子在来之前就看过了,官员汇报的时候,他就无聊得不行,等大家休息的时候,他立即来了活力,蹦Q到阮青梅身边。
“哎,昨天觉得怎么样?王宫大吧,梅林好看吧,有没有被震撼?我父王威武吧?我母妃美吧?看你就没见识过,是不是回来以后回味好久?”
阮青梅想到令荀的苦难,再看看眼前一看就是蜜罐里喂大的二傻子,翻了个白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雷世子一怔,立刻追了上去:“哎,你怎么了?令荀大哥一天都没理我了,你怎么也不理本世子?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一起耍我?”
“干嘛,我好心招待你们在我家做客,还在父王面前给你们说了那么多好话,你知不知道,我父皇有心封令荀哥一个国师当当呢……哎!你们两口子怎么这样?”
“你说完了吗?”阮青梅瞪了她一眼。
“你是来赈灾的吧?清江王让你来辅佐,你还真当自己是来放假的?”阮青梅没好气地道,“世子是你,又不是我令荀哥哥,他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你在这聊天,好意思吗?”
“还世子呢,多大的脸。”
――虽然心知肚明上一辈的事与雷鸣无关,可作为既得利益人,在苦主面前没完没了的N瑟,那就别怪她骂人。
雷世子果然被气得够呛,却见阮青梅突然站住,问道:“清江王有意让令荀做国师?”
雷世子火还憋着,但是又不能不回答,没好气地道:“不然呢?我父王爱惜人才,对大哥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喜欢,上午还说只要能把人留下,可以答应他任何要求。”
包括废了你那个王妃吗?阮青梅冷笑。
“这事,你母妃知道吗?”
“……还不知道吧,父王上午才和我说的。”
阮青梅眼波流转,在心中盘算,边走边说道:“世子,其实,昨日王妃找我谈了一些话。”
雷世子一怔:“我母妃和你说什么?”
“她担心你年纪小,性子飘,灾情的事做不好,会惹你父亲生气,可是她又不敢事事限制你,怕你生她的气。”
雷世子脸上一垮:“她管得还少啊?我已经什么都听她的了。”
“你多和她说说话,大事小事都和她说说,她看到你有办法,自然就放心了,是不是?”阮青梅暗示,“至于令荀哥哥,他会在清江住上一阵子,别的事可以慢慢来。”
不安心吗?
那就让你更不安心,只要你不爱听的,都让世子亲口告诉你。
第93章 内乱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是要报复我吗!”
向来恭谨典雅的王妃破天荒地摔了杯子。
好在寝宫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落地也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蕊姑赶紧上前捡起,让宫人撤下去,自己宽慰王妃道:“您要沉住气。”
“我怎么沉住气,没听到鸣儿说王上都要封那孩子做国师了吗?他那么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好为他那个死鬼父亲报仇,若叫他在清江立住,从今往后还有我的好日子吗?”
“王妃,”蕊姑苦口婆心地劝道,“王妃您在怕什么呢?令家早已无人了,公子就是想做什么也没有证据。只要王妃按兵不动,公子知道您不再针对他,也就会安心了。到时候您再晓之以情,您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还怕他不听您的话吗?”
蕊姑又道:“何况奴婢看公子志不在此,他和他那个小未婚妻,应该真的只是来给九大宗帮忙的。”
“你要我就这样等着,坐以待毙?”王妃反问。
她不是不明白蕊姑的道理,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可是现在被制住的反而是她。
她每日收到各种令荀的消息,不管她想不想听,激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外面那两个人倒是十足地有耐心,按部就班地做事,只有她在受煎熬。
而他们越是得到清江王的信任,她越担惊受怕,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偏偏这些消息,有一半都是世子带来的。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最近常常往她这跑,来了也并不说别的,只像汇报一样把自己干了什么,令荀和阮青梅又教他做了什么,一一与她说清,听得她更是心惊胆战。
他们处心积虑地接近雷鸣,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是想要用雷鸣来报复她吗?
她试图劝说世子与九大宗不要走那么近,与令荀也远着些,但世子明显不高兴,与她争执了几句不欢而散,已经四天没有来宫里了。
她这才从世子的随从口中得知,是阮青梅劝世子多来与她说话,侍从还将那村姑好一通夸赞……
――那个村姑!
想起那日阮青梅的那些话,王妃脸色一黑。
一定是令荀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她分明是想让她知道,世子也在他们掌握之中。她在警告她,她就是要让她畏惧、煎熬、放不下心!
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
“……令荀的事我可以先不管,他要耗,我就和他耗下去,但是,”王妃默默思索了一会儿:“不能再让世子和他们接触下去了。堂堂世子,整日和九大宗的人混在一起,其他事一概不理,成什么样子。世子妃呢?都不知道劝劝他吗?”
她已经失去了清江王的宠爱,如果雷鸣这个世子之位再有个闪失,她的下半生就再也没有倚仗了。她为了如今的荣华与尊荣算计半生,决不允许那两个人把主意打到她“唯一”的儿子身上。
不能再等了,她赌不起。
“来人!”王妃唤道,“去问问,今日世子回府了吗?”
过了半个时辰,派去的宫人回来,道:“太子这几日为了处理灾情,都住在驿馆分配物资。”
“荒唐!什么事一定要在外面做?”王妃心里越来难耐,也睡不着,索性下令道,“去,把世子妃请来。”
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好,她还能做什么?
宫人一怔:“王妃,现在吗?”
王妃蹙眉:“不然呢?”
蕊姑也不禁开口道:“王妃,已经亥时了,世子妃可能已经睡――”
“睡什么?哪家的媳妇,婆婆还没睡,她倒是睡得香甜。丈夫都不在家,亏她也睡得着,去请,就说我有事问她。”
“王……”蕊姑见劝解无用,叹了口气,终究不再说话。
王妃和金铃公主本就有嫌隙,这样一来,婆媳关系怕是更难修复了。世子最怕看到家里的两个女人争斗,自然更不想回来了。
王妃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呢?明明之前她一直做的很好。她嘴上说着不在意那个孩子,心里到底是乱了方寸。若王妃出了什么事,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呢……
天还没亮,负责扫撒的宫人便拎着扫帚和水桶,来到宫门前,却见卫兵已经守在了门口。
“咦?”小宫人一怔,“周统领,这还不到寅时,您来得够早啊。”
周统领握着刀站在宫门口,满脸大胡子都遮不住眼底的倦意,挥挥手:“别提了,根本就没回去。”
小宫人听闻,面色一肃,悄声问:“怎么,昨儿夜里有班?”
周统领负责宫城安慰,但是夜里宫门紧闭,按说非战争时期,宫门关了,自有卫兵把手,周统领是可以回家的。只有需要在夜里开宫门的大事,卫兵做不了主,才会连夜把统领寻来。
难道昨夜里有需要开宫门的大事?怎么宫人处一点消息也没有……别说,昨日好像王妃寝宫的侍从夜里没回来换班。
果然,周统领无奈地道:“王妃宫中的人夜里往来世子府两趟,王妃思念世子,一刻见不得也不行。”
那也不对,宫人道:“既是王妃宫中的人,只要开小门让人出去就是了,也不必惊动统领吧?”
非战争时期,开小门这事不需要一一报备的。
“原本是这样。”周统领叹了口气,“可是王妃得知世子竟然没有回世子府休息,连夜将世子妃请进了宫,世子妃仪仗在外,总不能走小门。”
那位公主出了名的架子大,但凡出门都要摆仪仗,清路,让她走小门?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用的!也亏得侍卫当机立断,快马跑到他家,狂敲大门,生生把他从小妾床上折腾起来,还以为是异族打过来了。
他一手提着裤子一边系腰带一边上马,连夜离开宫门口送指令牌子,给世子妃开门。
小宫人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周统领……是在这站了一夜?”不会吧?
周统领脸色更黑:“你看我像是回过家的样子吗?”
他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穿厚衣裳,披了个毛氅把自己罩着就来了,夜里光线弱,他才混过去。如今天亮了,任谁都看得出他连官服都没穿好就来站岗,若被上峰看见了,非得治罪不可。偏偏他又回不去,因为世子妃亥时进宫去,天都亮了,还没有出来,再过两刻钟,宫门就要开了,他便不必在此等候。
早知如此,他直接回家不好吗?干嘛在这里守着?
宫里这些贵人可真能折腾!
小宫人想到这漆黑冰冷的夜里,周统领白白站了一夜的岗,怪不得心情不好。他机灵地抓住巴结的机会,道:“统领,一会儿宫门就开了,小的看世子妃多半是在宫里过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不如您先回去?这么冷的天,别再冻坏了,您可是国之栋梁啊。”
周统领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这就差两刻钟了,若是金铃公主出来了,找不到人开宫门,责任还得他担待。
小宫人却道:“哪里就有那么巧了呢,统领自回去吧,若有什么,我在这扫地立刻就能知道,我再给统领报信。”
周统领这会儿脚都被冻得没了知觉,心里被说动,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倒霉,于是一点头:“那多谢公公了!”
说完,他活动活动身子,大步朝宫门走去,小宫人则继续扫雪。
周统领叮嘱了卫兵一声,朝马厩走去,刚要上马,突然想到一件事:若是自己就这么走了,世子妃真要是出来了,那小宫人如何来通知他呢?他自己都出不去呀!即便要出来了,难道又要世子妃等他?昨日夜里他来的慢了,已经惹了世子妃不快。
想到这里,上马镫的腿收回来,他在马身上拍拍,改变了主意,刚要转身,就听到身后一阵呼叫――
“周统领!统领!快回来!”
周统领一听,却是刚刚那小宫人的声音,就见小宫人丢了扫帚跑得满头是汗:“统领快回来,世子妃要出宫了!”
周统领:他就知道!但凡他不走,她也不出来!
还差一刻钟寅时,眼看就到了开宫门的时间,世子妃连一刻钟都等不了,偏偏这时出来……这帮娘们――真能折腾!
金铃公主带着随侍气势汹汹地从王妃宫中出来,离去时脸上寒意简直比这一夜的风雪还要冻人。路上的宫人侍女跪了一地,金铃公主目不斜视,直奔宫门。
周统领瑟瑟地跪在原地,他不敢站着,怕暴露自己仪容不整。见公主走来,他无声地瞪了另一边的小宫人一眼。要不是他极力劝自己没事,自己何须从马厩一路跑回来,还不小心跌了一跤,膝盖实打实地磕在了砖地上,刚一跪的时候,痛入骨髓,周统领怀疑自己骨头都裂了。
但是看世子妃这脸色,他就知道,就算骨头裂了,他爬也得爬回来,否则就不只是骨裂了。
宫门一开,正好是寅时,外面已经有一种等待上朝的官员厚着,世子妃就在官员的注视下上了车驾,带着仪仗浩浩荡荡地驶向世子府。世子府距离王宫只有一刻钟的路程,世子妃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昨夜宿在皇后宫中?
可是这婆媳俩的关系举朝皆知,看世子妃的脸色也不像是进行了快乐的夜话,王妃大半夜请世子妃进宫,总不会是想要连夜夸奖这个儿媳……一时间,朝野众说纷纭。
此时,在温暖精致的马车之内,金铃公主的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下颚原本柔美的线条紧紧地绷着,像要咬碎牙齿。
侍女心疼地道:“公主,您委屈就哭不出来吧,您打骂奴婢也行,不要伤了自己。”
想到公主这一夜的艰难,那侍女也委屈得带了哭腔,公主从小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王妃她……太过分了……”
“住口!”金铃公主狠狠地训斥,“这样的话不要在让我听到半句!本宫是世子的妻子,婆婆训诫几句,罚站‘一会儿’,算不得什么大事,本宫……可没有丝毫怨怼,若有半句闲话传出去,坏了本宫的名声,当心本宫撕了你的嘴!”
侍女低头,将抱怨的话含泪忍了回去。
而此刻,金铃公主大大地争着一双美眸,背脊直如旗杆,眸中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就是个心理扭曲的老女人!见不得人好的老妖婆!居然让她就这样在屋里站了一夜,在满屋子卑贱的宫人侍女面前,在清江城的王宫里,站了一夜!
她不只是在羞辱她,她还打了整个鸾都王室的脸面!
她已经想到鸾都城的那些人会怎么笑话她了……奇耻大辱!
她堂堂王室公主,何曾受过此等羞辱?那老女人自己生的儿子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与她有什么相干?雷鸣难道是今天才这样的?难道是自己嫁过来以后教唆成这样的?
不,他就是快朽木,给他世子之位也扶不起来的朽木!
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勤勉上进,让她在娘家也有颜面,可是雷鸣一门心思只想修仙,对权势毫无欲望。若说他离家出走那次,自己还觉得他只是一时任性,这次回来后,他非但不觉得自己错了,甚至提出带着她离开宫廷,双宿双飞去深山吃苦修行。
她是公主!她生来就是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怎么能受那份罪?这哪里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世子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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