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回荣国府,贾瑚就先找到了秦宵:“师父今日救兴德帝的时候,是否觉得太顺利了些?”
现在的荣国府已经被司徒睿查抄了一遍,家具器皿或是被抢走,或是被打砸,整个府内破败不堪。司徒睿没找到贾代善,最终也忍住了只是限制荣国府那些下人进出,没有大开杀戒。
不是司徒睿不想杀,是贾代善重用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府一问三不知的边缘奴才,如果这个时候宁荣二府血流成河,司徒睿怕吓着了那些有意投靠的旧勋贵。
秦宵和贾瑚就站在这样的环境说话,秦宵一扬眉:“是很顺利,怎么了?”
贾瑚道:“我总觉得司徒睿的手下,不应该那么弱。”他是前世的青龙卫指挥使,青龙卫的实力他很清楚。难道今世的青龙卫弱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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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秦宵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对自己和无尘的实力向来自信。而司徒睿手下的精锐,梅家庄时候就已经灭了一批了。“可是今日活捉的,就是司徒睿本人,已经验明正身了。”
贾瑚点了点头,虽然心下还是狐疑,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几个月功夫,京城风起云涌,龙椅几番易主。兴德帝再回来的时候,朝上官员已经换了许多。就是没换的,但凡之前投靠了司徒睿,他现在也不敢重用了。
审霍太后母子的事,都是兴德帝亲自审的。
霍太后和司徒睿都知道无力回天了,竟是半点不藏私。当着兴德帝的面儿,将这些年自己母子的筹谋一一道来,是怎么培养杀手和死士,怎么拉拢朝臣,怎么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的,全都说得清清楚楚,哪怕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兴德帝都听得一身冷汗。
他一辈子防着贾代善,却不知毒蛇就在身边。
末了,霍太后笑了:“皇上总说臣妾聪明,多智解语,皇上说,臣妾谋划的这一切周不周全?”
听得兴德帝勃然大怒:“你这个毒妇!教坏我皇儿,不但害得多少人因你的野心而死,你自己又得了什么好?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后随皇儿去封地,也可得个善终。”
霍贵妃早在生出夺嫡野心的时候就知道失败的后果,兴德帝所言虽然有理,却半点儿刺激不到她,她反而继续刺激兴德帝:“我不过是按圣意行事罢了。皇上若不是忌惮贾代善,臣妾又怎会顺势诱导,让皇上越发起疑。”
说着,一向温婉如解语花般的霍贵妃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你还好意思怪我教坏了睿儿,若不是叫我发现你连贾代善都不相信,不是你叫我知道东宫属官看着位高权重,实则有机可乘,我难道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既疑心了贾代善,我让你越发疑心。只有皇上亲手帮我们除掉了贾代善,我们才有机会,才能一步步的叫宁荣二府的老臣都边缘化。皇上,这一切机会都是你给的。不过,我以前觉得皇上疑心贾代善是睿儿的机会,现在才知道皇上的疑心没有错。”
兴德帝顿时瞪大了眼睛等下文。这是贾代善第二次护驾有功了,贾代善也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但是他心中却更怕了。这一次,贾代善现身之后,局势瞬间颠倒。多少将士打都不打,直接就国公爷站哪边,我们就站哪边。这等威望,谁不害怕呢?
霍贵妃多了解兴德帝这人,兴德帝一个简单的眼神,霍贵妃就知道自己引起了兴德帝的兴趣,继续说:“皇上,甄应嘉在江南权势滔天,一个八岁小儿就能让其覆灭。你听完臣妾的计划,难道不觉得完美么?但是就是这样完美的计划,贾代善轻易便能破解。”
这话正中兴德帝的心事,兴德帝面色一僵。
霍贵妃继续趁热打铁:“皇上,你猜,为什么贾代善料事如神,明明他能轻易反攻。却不第一时间阻止我儿逼宫?”
兴德帝彻底震惊了。
霍贵妃瞧着兴德帝的脸,就知道自己达到目的了。
既是总归逃不过一死,或是生不如死,便让兴德帝替自己报仇吧。所以她将贾代善的私心剖析给兴德帝看。
这本来就戳中了兴德帝的肺管子,再明明白白说出来,兴德帝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了。
至少霍贵妃方才所叙述那些计划之周全,兴德帝自问自己是破解不了的。如果没有贾代善,自己或许只有终老上阳宫了,哪有重回乾清宫的时候。
事实上前世里,也是兴德帝先除掉了荣国府,司徒睿再发难,兴德帝果然没有还手之力。
而兴德不再看霍贵妃,而转头去看司徒睿。
霍贵妃自然是个强悍的女人,却临了临了了,也有一片爱子之心。“你看他做什么,他不过和你一样,我稍加引导便信了。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皇上不如让想想,睿儿可在你面前说过半分贾代善的不是?”
兴德帝仔细回忆,果然没有。或许他也不愿意相信有。都是背叛,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总比儿子背叛来得好受。
自古以来,不是女人的错尚且找个红颜祸水出来背锅呢,现在霍贵妃主动跳出来,主谋的帽子扣她头上便是。
但是从此以后,兴德帝对贾代善感情变得异常复杂,连最后一丝君臣之义都没有了。
贾代善再次破了睿亲王谋逆的阴谋,但是天下需要贾代善来收拾。
别的不说,京营虽然落在了赵攀手里,但宁国府还是有话语权的。现在贾代化老得走不动路了,但是贾敬还在呢。至于西海沿子驻军,霍炎带回来的心腹被贾代善重创,残部逃回去也是群龙无首。
霍贵妃看出兴德帝想将贾代善除之而后快的怒火,但又看出他不得不用宁荣二府帮他稳固江山的犹豫,于是霍贵妃接着说:“睿儿登基的事昭告天下了,这无疑给其他野心勃勃的人一个暗示:睿亲王能行,我也能行。皇上,没了贾代善替你坐镇,这龙椅你坐着不害怕吗?但是卧榻之侧有贾代善,你又安心吗?看你们君臣相疑,不死不休,他日史书工笔,骂臣妾祸国殃民,臣妾也知足。遗臭万年,总好过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些话霍贵妃可以不说,但她偏偏要说出来,不仅仅是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更是为了让兴德帝觉得她是一个疯女人,司徒睿是无辜的。
兴德帝老了,大概率是先太子继位。若按先太子的意愿,肯定是不能放过司徒睿的,霍贵妃只是赌一把,看看兴德帝恨极自己的情况下,会不会给先太子留一条留司徒睿性命的遗诏,哪怕是先将司徒睿流放出去,晚一些取他性命。
只要青龙卫余部还在,说不定能趁机救出司徒睿。
兴德帝到底忍住了,暂时先要用贾代善稳定河山。于是,兴德帝假装不知道霍贵妃说的那些句句诛心的真相,果然封了贾代善做郡王,还将南安王府赐给了贾代善。
但是贾代善却不想再陪兴德帝演戏了,果然这日便有御史上奏,太上皇年事已高,也已经逊位数月不问政事,不如令太子登基。
兴德帝不是没提拔过自己的亲信,但是三十多年过去,有些亲信已经故去了,朝上的重臣也换了好几轮。另外,能让兴德帝完全信任的人,实际上都在他自己的能力能够驾驭的范围。
像贾代善这样能力超群的,兴德帝是防范的。
这就造成另外一件事实,在兴德帝真正需要用人的时候,他那些亲信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与贾代善抗衡的。不然前世怎么就那样被赶下龙椅了呢?
所以,当有臣子再次未必兴德帝逊位的时候,兴德帝不得不诏贾代善入宫。
而贾代善听完群臣的见疑,对兴德帝道:“臣觉得众位大人言之有理。”同时,贾代善目光坦然的看着兴德帝,没半分退让。
贾代善也老了,须发皆银,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神采依旧。这对被外界认为君臣相得的老搭档,如果从宁荣二府袭爵天壤之别算起,已经离心离德三十多年。
“老贾你是什么意思,朕刚封了你荣郡王,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兴德帝想发怒,如今却没了底气。
贾代善扫了一眼在一旁伺候的戴权:“戴公公,你日夜侍奉在太上皇身边,太上皇是不是身子越发不好,需要静养?”
戴权迎上贾代善的眼神,他跟了兴德帝几十年,最是老成持重的,依旧被吓得轻微颤了一下。
戴权甚至觉得眼前的贾代善和自己所熟悉的,从不居功自傲,懂得退步抽身的贾代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荣郡王这是为奴才了,奴才只知道忠于皇上,其他的一概不知。”
兴德帝正要以为自己身边终究有个信得过的人时,贾代善就笑了。
现在贾代善是携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威势于一身的人,这为君三十多年的兴德帝和三十多年的权宦戴公公竟然被贾代善笑得有些发怵。
兴德帝本来是宣贾代善入宫商量保皇的事了,不相干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甚至为了表示诚意,兴德帝最信任的龙禁尉都是守在外面的,殿内并无不相干的人。
所以贾代善便不必客气了:“戴公公客气了,戴公公不但可知天下事,还知道如何勾结亲王宫妃,意欲谋逆!”
兴德帝抬起头来,盯着贾代善。
戴权到底三十多年的权宦了,而且一直自认为没有露出马脚,片刻震惊之后,便低垂着眉眼:“咱家不知道荣郡王在说什么。”
贾代善直接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这个动作在君王面前是大大冒犯了,皇上不赐坐,谁敢坐?
但贾代善仿若在自家一般,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才不疾不徐的说:“戴公公在察觉到皇上对臣有防范之心的时候,没有少顺水推船逢迎皇上吧?做奴才的讨主子开心原本没有什么,可惜叫霍贵妃发现了戴公公的好处,于是在戴公公买卖龙禁尉名额的时候,没少掺司徒睿的探子进来。
皇上,您儿子逼宫那日为何反贼出入大内那样容易?因为您不但亲手将京营的兵权交给司徒睿,戴权还早就替您放了人进来里应外合。龙禁尉,天子近卫,可笑啊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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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兴德帝和戴权双双如遭雷击。
兴德帝是知道戴权善于逢迎讨好的,不过奴才么,把主子伺候好,说些好听的话便够了。至于戴权贪墨些钱财,也没瞒着兴德帝。
现在天下太平,龙禁尉的名额就是卖几个出去又怎么了?戴权终究是自己的奴才,一身一命都是依傍自己的。自己皇权稳固,戴权才有戴公公的体面。所以哪怕是卖了官,兴德帝也觉得戴权也会把好关。
但是,但凡不合规制,都会让人钻了空子。兴德帝自己也想不到,对戴权的一时纵容,竟会引狼入室。
戴权也上了年纪,但是飞快的跪下了,比二十啷当的少年都利索,磕头磕得砰砰响:“皇上,奴才对您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又对贾代善说:“荣郡王,咱家无论何时,对您都是礼数周到,从未得罪,你为何如此要至奴才于死地?”
贾代善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戴权。
不,他一点儿也不想至戴权于死地,一个阿谀奉承的奴才而已,是生是死有什么打紧,贾代善只想让兴德帝知道他自己有多蠢。看似聪明的玩弄权术是如何将自己一步步逼向绝境。
贾代善只是想让兴德帝知道,当初生死相随的臣子,陪他腥风血雨过来,送他登上皇位。怎么最终落到离心离德的田地。
若是以前,兴德帝还会自欺欺人,觉得贾代善见不得自己身边有个得用人儿。但是听了霍贵妃那些话,知道霍贵妃步步为营的过程,再回忆自己以前担心贾代善权势太过的时候,戴权那些话。
戴权当然不会直接得罪荣国公,不会直接说贾代善的不是。只是每每兴德帝说起什么功高盖主的典故时,皇上如此圣明,便是有人起了不臣之心,也定翻不起风浪。作为兴德帝身边最知冷知热的人,这已经足够了。
这些都是小事,但竟也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兴德帝自认绝非蠢人,但是为什么这些事,桩桩件件到了最后,竟是一步步促成自己被逼逊位呢?
兴德帝累了,叹了一口气,问贾代善:“老贾,朕对你向来不薄,你是什么时候有了不臣之心?”
贾代善语气依旧平静:“我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哪怕太上皇在登上龙椅之后,故意给我国公爵,给我堂兄一等将军,让我同族不睦;哪怕在平安州和京营皆有部将立下汗马功劳,但皇上宁愿提拔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的姻亲王子腾,也要压着董常辉、冯靖的升迁,让我堂兄继续对我不满;哪怕后来豫亲王的事败露,空出许多缺,宁荣二府的旧部都没得实惠,偏偏我那女婿步步高升,皇上继续将我架在火上烤。我哪有过不臣之心呢?我只是明白得太晚,辞官得太晚而已。”
兴德帝都懂了,他是靠着旧臣夺嫡成功的,自身本事不足以像太祖皇帝那样令百官臣服。越是如此,他越要玩儿制衡,玩儿权术。可是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那为何林海出任两淮盐运使的时候,你还兢兢业业做平安州节度使?”兴德帝回忆起来,至少在那时候,贾代善跟自己彻底离心。
贾代善没回答这个明显的问题了。
兴德帝自己就喜欢玩弄权术,简单分析就知道在贾代善发现他用心之后的几年在做什么。
戴权跪在地上,已经听得瞠目结舌。听了这些密辛,戴权的寿数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宁愿自己昏厥过去。可是他装昏厥都不敢。
戴权后悔了,早知日进,他又何必蝇营狗苟,一定要当兴德帝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若是他没有爬这么高,没有卖龙禁尉名额,是不是不用卷入那么深。不管谁坐龙椅,都可以苟且偷生,得个善终?
但是后悔的,又岂止一个戴权?兴德帝比之戴权后悔十倍百倍。
“老贾,若是朕一直信重你,可有今日?”尘埃落定了,兴德帝突然想要知道另一个答案。
贾代善说:“在豫亲王案爆发后,宁荣二府再次受到不公待遇之前,臣对圣上一片忠心。”
兴德帝颓然的垂下了头,摆摆手让贾代善出去了。
当文武百官都觉得兴德帝要镇压让他退位的势力时,宫中传出消息,兴德帝继续做太上皇,先太子司徒智登基。贾代善为荣郡王,辅国大臣。
此事震惊朝野,同时又在情理之中。有些敏锐度高的已经察觉到贾代善对朝廷的影响超大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兴德帝绝不是个自愿逊位的人,若是贾代善还支持他,他必是重回皇位的。那么他继续做太上皇的原因,只有一个,贾代善不让他做皇上了。独揽朝纲,不过如此。
有此前提,即便太子正式登基,贾代善依旧是有空前的威望。
兴德帝这个人既对贾代善这种同过生死的臣子都使手段,面对一个随时要取代他的人,兴德帝更是防范得紧。太子这些年的日子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兴德帝夺嫡成功后,为了尽快稳定政权,国本立得早。司徒智已经做了三十年太子了。
一个正常人被亲生父亲日防夜防,但凡脆弱些的都要疯了。司徒智没有疯,但是一个战战兢兢三十年的人,也不能指望他内心还有多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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