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宜说得云淡风轻,赵恒却有些心疼。
他赶紧问道:“我给你送的吃食,你可吃了吗,好吃吗?”
裴幼宜点点头,赵恒接着说道:“官家和贵妃最近盯我盯得紧,我现在除了宗学和启祥宫哪都不能去,可憋死我了。”
裴幼宜疑惑道:“怎么忽然盯起你来了?”
赵恒苦笑两声,还不都是为着议亲的事。
李贵妃和官家都觉得顾静珊好,但是赵恒死活不愿意,不说是以死相逼,也是把启祥宫上下闹得鸡飞狗跳。
李贵妃便变相的把他禁足了,知道他不爱学习,便又紧盯着他的课业,为的都是让他松口。
这些日子赵恒真真是遭了罪了,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说起议亲,他还是不同意。
想到这,赵恒看着身侧的裴幼宜迟疑道:“秧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不如咱们去花园?”
裴幼宜想了想,自己三番五次的和他去花园都会生事,再加上下午还得上课,她也得午休呢。
于是说道:“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说吧。”
说完她就在甬道上站定了。
此时甬道上还算安静,赵恒望着秧秧澄澈的眼神,一时间喉头有些发紧。
裴幼宜向着阳光,瞳孔被阳光照射成极为透明的颜色,睫毛落下长长的阴影在眼睑上。
赵恒隐约觉得,好像自己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要说出口。
“秧秧……今日我想了许久,母后想逼着我定亲,但是我……”
他说的迂回又婉转,似乎想让裴幼宜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一回事,但自己对她的喜爱是另一回事。
并不是因为自己要定亲,他才想娶她的,赵恒想解释明白。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个长脸的黄门,上前一步,沉声道:“二大王深思,这话说出口,对您对裴姑娘,都算不得是好事。”
赵恒盯着他,面色不快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他语气不善,但那个长脸黄门却并未退却,他依然上前说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您一厢情愿的说了出来,最后也未必会得到期待的结果,但这句话,您说与不说,于您,于裴姑娘,却是两个结果。”
这话说得对,赵恒也知道,只要自己这话说出口,自己和秧秧的处境就变了。
上次大哥也说过,秧秧在宫中没有依靠,若是把李贵妃逼得急了,她怕是会逼着官家把秧秧给随便许出去。
裴幼宜眨了眨眼,表情天真道:“打哑谜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说是不说,我要回去吃饭了。”
赵恒低头沉思,随后抬头笑了。
“这话现在不好说,几日后等我把我这边的麻烦事处理好了,我再和你说。”
说完赵恒就转身走了,留下裴幼宜皱眉盯着他的背影,一脸不解。
宫里的人都太怪了。
-
今天沈瑛没来陪着她,她还有些不习惯,午睡还早醒了一会。
甚至下午去宗学的时候,太子还问了一句,忠毅候家的次女今日怎么没来。
这要是解释起来,话可就多了,裴幼宜精简道:“她姐姐也在宗学,看她总来我这,有些不高兴。”
赵恂点头,这就好,他还以为是两个小姑娘闹矛盾了。
顺着裴幼宜说的话,赵恂开口道:“她姐姐也可以一起过来。”
裴幼宜听完皱了皱鼻子,吐了下舌头,一脸厌恶道:“千万别。”
赵恂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古灵精怪的表情。
想来女孩子相处是一门学问,赵恂就算是阅览群书也参不透吧。
午后学堂上,陆陆续续的有人从披芳殿过来,但是沈瑛却迟迟没来。
裴幼宜朝着门口望了许久,连沈瑜都过来了,她却还没有看到沈瑛的身影。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心,前排赵宝珠时不时笑着回头瞟她,让她心里更是烦躁。
直到快开课了,沈瑛才姗姗来迟。
她低垂着头进了学堂,快步往自己的座位走。
见她走近,裴幼宜刚想问怎么了,张开口还没出声,裴幼宜就气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瑛瑛,谁打的!”
沈瑛的两张脸红肿不堪,连带着眼下都是肿的,嘴角轻微的有些撕裂,发髻也有些凌乱,像是散了之后自己整理过的。
沈瑛眼里含着泪,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秧秧,别问了……”
这样子看的裴幼宜心疼的很,沈瑛为什么挨打,除了因为自己,还能因为什么?
她扭头看向前排。
赵宝珠扭过身子,单手撑着脸,带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赵宝珠,你疯了吗?这是在宫里,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裴幼宜气的急了,大跨步就要上前去,却被金儿和沈瑛一起拉住了。
赵宝珠双手一摊,笑了:“你这人,说话真是没有理由的,谁说我打她了,你们看见我打她了吗?”
身侧众贵女纷纷摇头。
赵宝珠又冲着沈瑛问道:“沈瑛 ,我打了你吗?”
沈瑛不回答,只是落着眼泪低声道:“秧秧,别吵了……”
赵宝珠方才刚一摊开手,裴幼宜就看见她掌心有些发红。
打人打的自己掌心都红了,可见她下手有多狠。
裴幼宜对着那些摇头的贵女说道:“你们眼睁睁看着她打人却不制止!你们和她一样,与禽兽何异?”
她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的盯着姚云英的后背。
姚云英是太子妃人选,裴幼宜曾经以为她与太子相配,都是勤学又正直的人。
但今天中午,她明明就在披芳殿,为什么不制止呢?
裴幼宜打心底里唾弃这样袖手旁观之人。
袖手旁观,与施暴何异?
现在看来,把她与太子并肩,是自己高看她了!
她继续对着眼神躲闪的沈瑜说道:“沈瑛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怎可眼睁睁看着她挨打?”
沈瑜红着脸扭过头去,争辩道:“谁叫她嘴硬,若是她早些答应……她怎会挨打?”
沈瑜也没想到,赵宝珠就是个疯子!
沈瑛刚到披芳殿,赵宝珠就说让她明日把裴幼宜带来,沈瑛知道这赵宝珠不会做什么好事,于是就不答应,
结果被赵宝珠拽住了头发左右开弓。
啪啪的巴掌声回响在披芳殿,中间还夹杂着沈瑛和哭喊和赵宝珠的质问。
沈瑜即便是不喜欢沈瑛,看着那场景也只觉得心惊。
“答应?”裴幼宜捕捉到沈瑜话中的线索,回头问道:“瑛瑛,她们要你答应什么?”
沈瑛抬头看了看秧秧,她哭的眼睛都红了,但还是只摇了摇头道:“没事的,秧秧,不要再说了……没用的。”
沈瑛说完,就趴在桌子上呜咽起来。
她多痛恨自己的庶女身份,她多痛恨自己软弱的性格,以前秧秧那样护着她,但现在秧秧处境艰难,自己却不能保护秧秧,还要连累秧秧为自己出头。
裴幼宜坐下去安慰沈瑛,看着这宗学上以姚云英为首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她只觉得作呕。
作者有话说:
赵宝珠!!!!!啊!!!!!!
第29章
◎“若是裴幼宜的婚事定下来,二大王就算想娶她,也没有办法了。”◎
裴幼宜想叫太医过来看看沈瑛, 但是她人微言轻的,哪叫得动。
女子容貌受损是大事,裴幼宜思来想去,轻声在沈瑛耳边说道:“你下午就不要上课了, 脸伤最重要, 先回家去, 你这样子回去你嫡母也不敢不给你请大夫。”
沈瑛抬起头, 擦了擦眼泪。
沈瑛这样不受宠的庶女, 最怕的就是生事, 不管是自己挨打还是打了别人,只要是生了事, 于她来说就是不利。
魏王身份贵重,在京中颇有声望,赵宝珠敢这么做, 也是吃准了沈瑛以及忠毅候一家不敢声张这一点。
沈瑛听了裴幼宜的话点点头,临走前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她们让我把你带去披芳殿,秧秧你要小心,她们要对你不利。”
裴幼宜这才明白事情原委,捏了捏沈瑛的手, 埋怨道:“你这傻子,当时你就答应她,随后再来告诉我不就行了。”
沈瑛哪有裴幼宜那么机灵,当下只能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才挨了一顿打。
沈瑛提前回家了,估摸着学堂内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金儿也站到门外去了。
见人都走了, 赵宝珠一脸嚣张的走到裴幼宜面前说道:“你说她这伤得养几天?”
裴幼宜盯着她不说话, 但眼神却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赵宝珠笑了笑:“你还真是转了性子,若换了以前,你怕是早就一巴掌招呼过来了吧。”
赵宝珠说的确实没错,但是若是换了以前,看在齐国公府的背景,和自己和沈瑛的关系上,沈瑛是断断不会受这种委屈的。
赵宝珠继续说道:“沈瑛跟你说了吧,我约你披芳殿说话。”
不用多想,裴幼宜也知道,这就是一场鸿门宴,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当初她往自己身上泼墨,自己却趁机羞辱了她,想来赵宝珠这段时间都憋着坏主意呢。
想到这,裴幼宜轻笑一声:“你让我去我就去?”
赵宝珠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表情虽是笑着,但语气却十分冰冷:
“沈瑛今日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或许恢复个三五日就能来上学了吧,但只要你一日不来披芳殿,沈瑛来上学一日,我就打她回家一次,打到你来为止。”
裴幼宜一脸不可置信,摇摇头道:“赵宝珠,你怎可如此张狂?沈瑛怎么说也是忠毅候府的次女。”
赵宝珠不屑道:“忠毅候府?不过是个披着爵位的空壳子,别说是次女,就算是嫡女,我打了也就打了,谁能把我如何?”
“你!……”裴幼宜被她气的语塞,赵宝珠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说好了,明日宗学放假……那就后日吧,后日下午放学之后,我在披芳殿等你!”
上课的时候裘夫子刚一来,就看见有座位空着,于是问道:“是谁无故离席啊?”
众人忌惮赵宝珠的势力,都不敢说说话,唯独裴幼宜开口道:“沈瑛被赵宝珠给打了,先回家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看她,但裴幼宜却提笔写字,仿佛这话不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一样。
裘夫子看了眼赵宝珠,赵宝珠手臂重叠置于桌上,坐的端正得很,微微笑着盯着夫子,似乎裴幼宜说得不是她。
裘夫子轻咳了两声,像是没听见裴幼宜的话一样,翻开书本就开始授课了。
裴幼宜早就料到会这样,裘夫子以及姚云英都是一样的,本质上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因忌惮魏王,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她轻哼了一声,眼睛盯着书,脑海里却思绪万千。
当年那个被划破脸的小官之女,裴幼宜也曾在宴上见过她。
长得妩媚生娇,浑身都是江南女子的柔情,若不是有几分姿色,她也不会被赵宝珠盯上。
可她现在如何了呢?
没人知道。
她被父亲接入京中,就是为了找个好婆家,结果生了那样的事,被送回了老家,估计婚事也只能草草了事。
那日赵宝珠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虽比那小官之女强些,但也没强上多少。
宫中没有亲眷,父母亲不能入京,哪怕自己发生了什么,等书信递到父母手中的时候怕是都无力回天了。
今日赵宝珠这样威胁自己,裴幼宜一时间都想不到能向谁求助。
她摇了摇头,既然不能求助,那就不求助,赵宝珠怎么说也是一介女流,若是她敢打自己,自己就打回去!
晚上往东宫走的时候,金儿问道:“姑娘,中午的时候奴婢看魏王女儿在您身前说了好一阵子话,她说什么了?”
裴幼宜神情有些低落道:“啊,没什么,就是挑衅我几句。”
金儿继续道:“沈瑛姑娘可真是可怜,也不知她回家之后怎么解释。”
裴幼宜叹了口气,无奈道:“她实话实说都无妨,不管她嫡母信与不信,都不会闹到魏王和官家面前,说不定她在家里还要被说不守规矩。”
金儿:“沈姑娘在家中处境如此艰难啊?”
裴幼宜苦笑了一下:“我能料到她嫡母说的话。”
她伸出小手,每说一句就按下一根手指。
“怎么人家魏王女儿不打别人,只打你啊?”
“你若不去招惹人家,人家怎么会招惹你!”
“我早就叮嘱你别跟那裴幼宜走得太近!”
“你若是下次再弄得这么一塌糊涂,就不要进这个家的门!”
“你要是耽误了瑜儿,我不用回禀侯爷,也能打死你!”
金儿听得一脸震惊,但又想了想,嫡母对待庶女,这样也是正常。
但是按理来说,像侯府这种大族主母,也该是宽容大度之人,怎么听着这忠毅候夫人像是个市井妇人?
裴幼宜解释道:“沈瑛嫡母与我娘一样,都是京中富庶商户之女,当年如齐国公府和忠毅候府这样的没落大族时兴娶商户女来让家族富裕,商户女有的教养好,有的则还带着些市井风气,沈瑛她嫡母就是这样。”
金儿摇了摇头,心想本性真是难改,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都不行。
话说回来,金儿说道:“坤宁殿伺候的内侍说当日宣德候夫人进宫,气度非凡,一点都不像是冷落门户,说话得体落落大方,十分贵气呢。”
裴幼宜今日对姚云英印象很差,现在听金儿说起她母亲,也是连带着都不喜欢。
她轻哼了一声,就没在说话了。
-
赵恒放学回了启祥宫,就直接被李贵妃叫去了。
他站在殿内,那个长脸内饰垂手站在李贵妃身侧。
李贵妃先是白了他一眼,随后幽幽道:“你中午和齐国公独女说什么了?”
赵恒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长脸内饰,梗着脖子道:“您不是都知道吗,还问我干什么?”
李贵妃一拍桌子:“我要听你说!”
李贵妃越是狠厉,赵恒就越是吊儿郎当,他撇了撇嘴:“就聊天气啊,学业啊……”
李贵妃怒斥道:“我是不是说过叫你不要再与她来往,你全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是不是?那顾家女儿,多好的一个孩子,你横挑竖拣的看不上,我怎么就没看出那裴幼宜哪里好!”
被戳中心思,赵恒嘴硬道:“她就是好。”
李贵妃被气的头晕,她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若真喜欢她,等你娶了顾静珊离宫建府,那裴幼宜也给你大哥挡完了灾,我就去求官家,将她与你做妾。”
24/66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