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这个包合适吗?”
“太合适了!”
“欸,你就不能发表一些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纪景几乎每天都会面临这样的考验。女友明明拿定了主意,并且自信又满意,却还是要他提供所谓的“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
纪景最初没能参透其中深意,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宗旨,言辞凿凿的表示您的穿搭实在完美无缺,没有丝毫可以优化的余地。
这样说完,他总是收获一个白眼。
纪景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这个白眼,还真叫他琢磨出了点内涵。
女友为什么要询问他的意见呢?当然不是为了取悦他,更不是对自己审美上的不自信,而是出于一种对维持个人形象苛刻且严谨的精神,需要旁观者查缺补漏,以达到锦上添花的目的。
电脑里某杀毒软件为何遭人嫌弃?因为它根本杀不了毒,挡不住木马,起不到防火墙的作用,那么自然逃不过被卸载的命运。
想明白这一点,纪景面临考验时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他沉思了一会说:“外边有点冷,我觉得你还得穿个外套,上周你不是网购了一件皮夹克吗,配这个靴子正好。”
苏佳穗穿上那件皮夹克,照着镜子,略显迟疑:“一身黑会不会太单调了?”
既然提出意见,就要坚持己见,摇摆不定意味着不靠谱。纪景毫不犹豫道:“不单调啊,这夹克一穿上,包就成点睛之笔了。”
香奈儿链条包是苏佳穗新入手的新宠,她今天整个造型都是为了这款包而打造。
纪景的评价显然取悦了苏佳穗,她偏过头来,对着纪景笑,那是烟熏妆也掩饰不掉的,少女独有的娇嗔:“行吧,听你的。”
“听你的”这三个字在纪景看来是意见被采纳后的奖励,完美营造出一种女友处处顺从他的假象,不得不说,真是,太爽了!
可这种假象最多维持三十秒。
苏佳穗很快皱起眉头:“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
纪景跟接到圣旨立刻下跪磕头似的,条件反射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就换。”
如果说苏佳穗的地位是武则天,那纪景就是武则天身边的小宫女,连臣子都称不上,可这又如何呢,小宫女也是御前小宫女啊,每每随驾出宫都相当的有面子了。
纪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别愿意陪苏佳穗逛街,他很享受那些不知内情的男同胞向他投来的艳羡目光,这种如影随形的注目礼,是支撑纪景走完红军长征般逛街之路的力量源泉,也是纪景刷卡付款时的一大快慰。
考上大学后,纪景经济上愈发拮据了。
大抵是为了报复他的阴奉阳违,纪汉华以各种名目缩减他的生活费,从每个月五万,到四万,到三万,这些钱对普通大学生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对纪景来说却是需要节衣缩食的程度。
他有意识的节省,打算把钱花到刀刃上——苏佳穗身上。
然而苏佳穗对数字没什么概念,最多大致估算一下他们俩每个月的开销,就算知道生活费快用完了,遇到喜欢的东西还是想买,不买就浑身难受,即便纪景对女友有八百层滤镜,也必须要承认这种毫无节制的消费属于“坏毛病”。
按道理,坏毛病是要改正的,可纪景又不忍心看苏佳穗难受,以至于他一旦手头紧俏,便能感受到来自准岳父的满满恶意。
毕竟有个苏佳和摆在那里,足以看出老苏不是不懂对儿女金钱观的教育,纪景可以断定,老苏是有计划性的助纣为虐,要在无形之中给未来女婿设置一道高高的门槛。
以己度人,纪景倘若有女儿,也得这样,所以没办法谴责老苏,只能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有点小钱,能支撑他顺利跨过这道门槛。
话又说回来,兜里没钱是真难受,尤其苏佳穗给爸妈打电话要赞助的时候,纪景那脆弱到一击即碎的自尊心都备受打击,颇有种身为丈夫养不起妻子,要妻子回娘家搜刮油水的羞耻感。
因此每逢月底经济拮据,纪景都想方设法的避免苏佳穗踏入高消费场所,把约会安排在电影院、动物园、KTV之类的低消费场所,这样既能哄的苏佳穗开心,又不至于透支钱包。
“王闯说这条街上新开家酒吧,有乐队演出,要不要去看呀?”王闯是骨灰级篮球爱好者之一,也是资深酒水爱好者,纪景那两杯倒的酒量都是王闯练出来的。
苏佳穗一点察觉不到男友的小心思:“乐队,摇滚吗?”
“应该是。”纪景笑笑,很老谋深算的说:“你今天这身打扮还挺摇滚的。”
苏佳穗立刻将饭后消食的地点从商场改成了酒吧。
新开业的酒吧,又有乐队助阵,气氛相当热烈,不过因为是在大学附近,顾客多是大学生,没那么乌烟瘴气,喝喝小酒,听听摇滚,蹦蹦野迪,嗨不嗨的先放一边,主要是省钱。
纪景掏出王闯送他的五十块钱代金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暗暗感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该花的钱要花,该省的钱也得省。
苏佳穗真不知道自己让身价数亿的男主角学会了使用代金券,目光在乐队女鼓手身上流连忘返。
“纪景。”
“嗯?”
“我也想把头发染成紫色的。”
纪景很爱女友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死都不想她去做漂染。这种时候,日常生活中所积累的智慧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嗯……”假模假样的思考了一会,纪景说:“还是黑色头发比较百搭吧,你染成紫色,就穿不了别的颜色的衣服了,你想想,穿红的,穿黄的,那不跟调色板一样。”
苏佳穗听劝,点点头,认同了纪景的说法。
纪景化险为夷般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哈哈哈哈哈(心虚)
第63章
◎有爱心但不多◎
上海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国际大都市, 苏佳穗又是个享乐主义者,每个周末都要拉着纪景四处逛, 她渐渐发觉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好吃的, 好喝的,好玩的,简直可以永无止尽的探索。
当然, 得提前声明, 永无止尽这一点只针对医学生。
据发量稀少的系主任所说,他有个师兄, 在校成绩优异,曾赴法留学, 回国后进了大医院,迄今为止入行三十载,这么多年,就没跨省旅行过,关键是那位师兄家住北京, 结婚度蜜月去的北戴河。
有学生问为什么, 系主任回答了一句:“他是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 实打实的稀缺资源,一般城市根本就没有, 因此通常小孩突发疾病都会日夜兼程转到直辖市的三甲医院, 要知道这种“一步到位”的转院意味着家长和孩子最后的希望,即便主治医生稍微皱皱眉头, 也无异于宣判死刑。
谁敢告知家长和孩子“唯一能挽救你们的医生出去旅游了”呢?正所谓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一旦成为行业内操刀技术最顶尖的医生, 那么时间和生活就与患者的生命捆绑在一起了, 就算偶有闲暇,心里想的也是如何提高治愈率,如何解决疑难杂症,如何培养后继之人。
系主任说,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得做好告别吃喝玩乐的准备,系主任还说,大一课再多,也咬咬牙,努努力,挤出点时间出去玩,因为以后你们会发现课更多,时间更他妈的不够用。
说完,他着重表扬了苏佳穗,认为苏佳穗能在保持充分睡眠的同时兼顾学习,运动,谈恋爱,本身就很了不起了,还能积极踊跃的参加各种校外活动,真称得上活力无限小陀螺。
系主任对苏佳穗有特殊偏爱,他之所以在课上讲这些,是因为苏佳穗穿着超短裙在酒吧热舞的照片被人发到了学校微博话题,虽然那条微博本身是正面的,但评论里存在一些不好的声音,继而引起了很大争议。
苏佳穗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刷手机,还是下课后听刘娜说起才知道这件事:“什么微博?”
“天啊,都没人告诉你吗?你搜一下交大11届校花的词条,讨论度可高了。”
“回头有空我再看吧,饿了,得赶紧去吃饭。”
纪景把自行车骑到教学楼门口,朝苏佳穗招了招手,苏佳穗拎着包小跑过去,问他:“你知道微博的事吗?”
“嗯?我不玩微博啊。”
“我也不玩,看来我们俩太土了,我下载一个。”
苏佳穗搂着纪景的腰,很快下载好微博,搜索完词条,不由皱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景蹬着自行车,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俩周末去酒吧,被人拍照发到微博上了。”
“然后呢?”
“好多网友说我不正经,还骂我。”苏佳穗忽然笑起来:“这条特有意思,我给你读啊,他说这种衣着暴露,像外围女一样的女大学生,学历再高我也看不上,我花十几万彩礼娶一个学历高的女人,不就是为了让她相夫教子吗,然后底下评论,你想美事呢,这种学历高身材好的女大学生,都是给富豪准备的,预备役二奶,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纪景压着火,尽可能平静的问:“你不生气?”
“生气?他们不配,我只是觉得可笑,而且这个人被骂的好惨,哈哈,评论区好像都是我们学校的校友欸,这个……真是王梓林啊,太逗了,她说她们老家村花结婚彩礼都三十万了,十几万彩礼在她们村得打一辈子光棍。”
苏佳穗并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反倒为本校同学的仗义执言而欣喜,一整天都特别开心,直到晚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才注意到纪景的异常。
纪景一看到她,马上把手机藏到身后,呆头呆脑的问了一句:“你洗完了?”
“没洗完呢,我穿上衣服出来歇会。”
“为什么?低血糖吗?”
“……你是不是傻子啊!我当然洗完了!”
纪景讪讪一笑:“那你早点睡,我还没背完题。”
苏佳穗回到房间,虚掩房门,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又悄悄探出头去。
纪景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摊着一本《细胞生物学》,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可禁不住细端详,明显书后面藏着手机,在那卖力的敲键盘呢。
像是跟人聊天。
苏佳穗此时已经将微博的事忘到了脑后,单纯为纪景这样遮遮掩掩而不爽。
聊天就聊天,心虚什么?顺着这个念头,苏佳穗自然而然的想到——难不成是跟哪个女孩聊天?
苏佳穗不自觉抿起嘴唇,顺带着压低一边眉毛,眯起一边眼睛,完全是老虎藏在暗处捕猎,虎视眈眈的状态。
虽然纪景身边一直以来都不缺追求者,但苏佳穗在此之前从未考虑过纪景会喜欢上别人的问题,哪怕面对带有不可抗力性质的剧情,她也不认为纪景会真像小说里似的那么爱季沐恬。
可现在,还没捕着风捉到影呢,苏佳穗就冒出疑心了。
她趁着纪景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光着脚悄悄靠近,然而纪景留了一分警惕,余光瞥见她,立刻锁了屏幕,把手机塞到书底下。
条件反射一样的动作,彻底惹毛苏佳穗。
“你干嘛呢?”
“背书呢。”
纪景抬眸望着她,满眼是清澈,满脸是无辜,脑门上还写着五个大字“我没干嘛啊”。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佳穗也不废话了,掀开书,作势要去拿纪景的手机。
要搁平时,纪景肯定不拦着,奈何此刻他手机从腿上滑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掉在双腿之间,苏佳穗手一伸过来,他整个人都慌神了,急忙握住苏佳穗的手腕,不仅脸色微变,声音也高了:“喂!”
苏佳穗被他捏着手腕,莫名恼火,心想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连手机都不敢让我看了,还敢对我发脾气!这样一想,另一只手就直奔着侧腰,狠狠咯吱了他两下。
纪景很怕痒,被苏佳穗一咯吱,立刻就软了,一面躲避一面躺倒在沙发上,喘息着求饶:“别,别闹……”
苏佳穗目标明确,心无旁骛,摸到手机的瞬间,顿时攥紧了,怕纪景往回抢,干脆骑在他腰上。
纪景手机是没有密码的,向上一划就解锁了,界面停留在微博主页。单看私信,纪景正同时跟十几个人对线吵架,不仅是吵架,还威胁说不删微博公开道歉就发律师函告他们。
“……你闲的啊?不好好背书搞这些东西。”苏佳穗觉得纪景在浪费时间,做没意义的事,可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些许俗气又浅薄的甜蜜。
纪景涨红脸,艰涩地说:“你下去,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活该,叫你躲躲藏藏的。”
“我不是怕……怕你说我吗。”
“难道我不该说你吗?这一本细胞生物学你看多少天了,走到哪拿到哪,到现在也没背完,马上要考试了知道不?你系解还没复习呢知道不?”
纪景脑子里顿时杂念全无。
医学生的期末考比高考还难,一本书按斤论,整本全都是考点,各种专业词汇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尤其是系统解刨学,作为医学生的基础课程,涵盖着人体的每一个结构,背起来真是能要人半条命。
纪景背书都算快了,临近考试周也不得不挑灯夜战。又困,又枯燥,有时候就忍不住想打呵欠,可打呵欠是会传染的,苏佳穗在他旁边学□□被他影响,总劈头盖脸一巴掌打过来。
这一巴掌确实能让纪景清醒,只是,未免太粗暴。
纪景提议:“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苏佳穗像个不近人情的牢头:“少废话,没拿鞭子抽你就不错了。”
客厅里摆了张宜家的大书桌,他们俩一人占一边,学习的时候基本互不干扰,除非纪景犯困,或者苏佳穗犯饿。
一旦复习超过凌晨两点,那晚上十一点左右苏佳穗就必须得吃顿宵夜,不然脾气会格外暴躁,打人也格外疼。
闵行一带十点之后就没有什么餐馆开门了,通常纪景会给她煮碗面,两个煎鸡蛋,一把小青菜,能让苏佳穗吃的摇头晃脑,对他的态度也和蔼可亲一些。
纪景承认自己是贿赂牢头。
没办法,苏佳穗根本用不着挑灯夜战,熬夜复习只是为了陪他,有爱心,但不多,时常冒出一股类似于被迫加班的怨气,冤有头债有主,这怨气自然也是发泄到他身上,锤他一拳,踢他一脚,简直是家常便饭。
可你别说,暴力执法真的有用,纪景背书比高三那会还专注,满心都是早点背完早点解脱,学习效率高的惊人,成绩也相当不错。
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熬过了考试周,终于迎来苏佳穗期盼已久的寒假。
苏佳穗期盼寒假,无非是期盼着回家,期盼着过年,能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小叔小婶以及宝贝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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