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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
唐烬轻声道：“昨夜在密林内，我没能杀死李清净，给他逃了。”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机会杀他。哥哥你没受伤就好。”
“那女孩情况如何？”
提起浅铃，唐卿的眸光微微一暗。
“到现在还没醒。”
“我过去的时候，正瞧见李清净将她重伤。”
唐烬嗓音低沉，携着几分凌冽。
光是从哥哥手中听到这样的情境，唐卿心中便蓦地烧起一股无名火来。
李清净就是个大混蛋！对浅铃也能下这么狠的手！
唐烬垂下乌黑的鸦睫，观察着妹妹的神色。
这些年来，他见过无数重伤之人，对浅铃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设想。
那女孩大概率是活不下来了。
向来杀伐果决的男人，却在这件事上产生了犹豫。
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妹妹？
可她会伤心的。
一想到少女会因此而哭泣，落泪，唐烬就感觉心如刀割。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女孩，内心却只能等候着奇迹的出现。
司星燃的体质比唐烬要稍差一些。
因此，到了正午，他才幽幽转醒。
金绿芜给他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吃食，可少年只是扫了眼，便淡漠的问：“唐卿怎么样了？”
“她没事，现在正在中楼呢。”
“恩。”
司星燃没有犹豫，果断的起身离开。
金落英呆住：“哎，你饭还没吃呢！”
可回应她的，只有司星燃决然的背影。
中楼。
金绿芜给唐烬倒了杯茶。
他抬眸，静静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淡漠，沉稳，却又有着锐利凛冽的眼眸。
不由得让他回想起，圣女逃走的那天晚上，站在圣女身边的黑衣男子。
两人有着近乎相似的眼瞳。
犹豫片刻，金绿芜道：“先前情势太过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
唐烬淡淡抬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金绿芜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卿卿她身上……”
空气短暂的凝滞了一瞬。
片刻后，唐烬道：“知道。”
金绿芜微微一怔：“是她同你说的？”
唐烬沉默片刻，淡漠道：“算是。”
“那就好办了。我想你也明白，这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她会极其危险。”
“我知道。”
“恩。还有件事，就是……恩……”
金绿芜陷入犹豫，思索片刻后，道：“你们也是金歌族的孩子，百草谷会无条件的容纳你们。”
唐烬淡淡抬起眼眸：“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无处可去时，请第一个记起我们。”
金绿芜的眸光极其认真。
“我们金歌族自古便信奉神农大神，所以，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
他的意思很清楚。
对于金歌族来说，唐卿和唐烬根本不是什么外族人。
而是和金落英一样，是金歌族的孩子，是应当受到他们庇护的存在。
唐烬单薄的绯唇微微一抿。
来到金歌族之后，他明显感受到了这些人的不加掩饰的善意。
那样的淳朴，赤诚。
也许，正是因为娘亲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所以才变得坚韧又温柔吧。
唐烬眸中的冷淡渐渐褪去，沁出极轻的笑意。
“好。多谢。”
见唐烬并不抗拒，金绿芜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的。对了，还有一事我得告诉你。”
金绿芜将几年前，唐淞露对他们的隐瞒和欺骗尽数说出。
唐烬沉吟片刻，道：“所以，至今为止，你们还有几个族人待在唐淞露身边？”
“是……他们对唐淞露的身份深信不疑，哪怕我多次试图练习，都已失败告终。”
“我知道了。若是之后回到大陈，我会帮你留意。”
“好。如果那些人还是执迷不悟的话……”
金绿芜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悲切。
“任君处置，我们决无异议。”
不多时，唐烬从房间中走出。
他淡漠的掀起眼皮，便瞧见司星燃正将他的妹妹抵在墙边，眸光执拗。
“卿卿，我说过的，辽国跟我——呃！”
司星燃的话说到一半，便感觉衣领一紧。
等他回过神来，唐烬松开手，淡漠的站在两人之间。
他面含冷意，盯着眼前的少年。
“说话就好好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司星燃怔了怔，蹙眉：“哪里凑得近了？”
唐卿也探出头来，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哥哥，你跟金绿芜聊完了？司星燃正跟我聊辽国的事儿呢。”
男人转眸，望着满脸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心中第一次涌出一股愁绪。
“知道了。那女孩好像醒了，你去看看吧。”
闻言，唐卿又惊又喜。
“好！我这就去！”
“哎——”
司星燃抬腿想追，却被一道冷寒的视线钉在原地。
唐烬眉眼阴鸷，冷声道：“离我妹妹远点。”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代我去看吧
司星燃面无表情：“如果卿卿不愿意跟我一起，她自己会说的，无需你来代替。”
“呵。”
唐烬发出轻嗤，深邃漆黑的眸上下打量着他，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司星燃垂首站在床边，任由冷风吹拂鬓边的碎发。
片刻后，他缓缓垂下眼睫，望向手心。
手中握着的，是唐卿方才送他的几颗冬瓜糖。
他先是看了会儿，然后又缓缓握了起来，收的极紧，仿佛担心丢失一般。
房间内，浅铃睁开眼，便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唐卿。
“浅铃，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发现浅铃脸色惨白，眸中没有丝毫生气。
可面对唐卿的关怀，她还是轻轻笑了笑。
声音嘶哑的说：“哪里都不舒服，呼……李公子果真厉害。”
“浅铃……”
“呀，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浅铃显得有些诧异，她微微凑近了唐卿，漆黑的眼睫一垂。
“是因为心疼我吗？”
唐卿抿唇，然后缓缓摇头。
她如此诚恳直白，反倒把浅铃弄得不知所措了。
“你、真的心疼我？”
浅铃微微瞪圆了眼睛，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片刻后，她轻笑出声。
“真好，我也没算白来一趟。”
唐卿没听太清，便问：“你说什么？”
浅铃俏皮的眨了眨眼：“不告诉你，你猜猜呀。”
看她如此活泼，唐卿心里的担忧也消散了点儿。
很快，金歌族的其他医者便陆续过来。
唐卿站在人群最后，眸光始终关切的落在女孩身上。
她手中还握着浅铃之前交给自己的铃铛。
几个老医者看了眼浅铃的情况后，眉头皱的更紧。
而浅铃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眸光落在唐卿身上。
“卿卿，我好饿，能给我找点吃的来吗？”
“好！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唐卿重重的点头，忙不迭跑走。
等她离开后，浅铃唇角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她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眼前的老人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在强忍。”
浅铃的鬓角满是冷汗，她勉强着弯起唇角。
“看来我演技还是差点火候，竟都给你们看出来了。”
众人不语，望着她的目光充满怜悯。
浅铃侧头，避开几人的视线。
“不用可怜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还有，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唐卿在金落英的帮助下，取来了一些口感极好的糕点和果子。
她装在竹编篮里，赶到浅铃房间内。
“浅铃——咦？”
原本虚弱的少女，此刻却面色红润，眸中满是莹莹笑意。
她坐在床边，将碗中的药一口气喝完。
“很意外吗？”浅铃露出狡黠的笑容。
唐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仍旧乖乖的递上竹篮。
浅铃打开看了眼，“哇，这么多好吃的？”
她兴奋的拿起一块吃了下去，脸上露出极为满足的神色。
“浅铃，你能下地了？”
“是呀，总躺在床上，我都要废了。”
她吃完手中的糕饼，视线越过窗户，落在百草谷内的景色上。
“唐卿，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你带我出去看看吧？”
唐卿自然不会拒绝。
金落英正在帮忙晒草药，得知此事后，略微一想。
“风景么，啊！你们可以去落星瀑！哪里特别美！”
在金落英的指示下，唐卿带着浅铃来到金歌族的吊脚楼边缘，划着船，来到一处瀑布跟前。
淡金的阳光肆意洒下，将树冠涂抹成耀目暖黄。
水面上浮光点点，而瀑布飞溅的水滴，更是宛若珍珠般熠熠生辉。
这是浅铃从未见到过的景色。
她趴在船沿，嫩白的手触碰着冰冷的湖水，唇角噙着满意的微笑。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唐卿弯起唇角：“恩。还有更美丽的呢。比如、比如夜空中的烟花！”
“烟花？”
浅铃终于有了一丝兴趣，听着唐卿绘声绘色的描述，眸中满是向往。
“好想看看啊。”
“那，我之后带你一起去看。司星燃烟花做的可好了呢。”
浅铃没有回答，只是抿唇微笑着。
有那么一刹，唐卿伸出手，感觉浅铃距离自己很远。
可下一秒，带着水渍的手指，便将她握住。
浅铃狡黠一笑：“你也来玩水呀！”
两人将船停靠在岸边，望着瀑布飞流直下的景色，说说笑笑。
“唐卿，我运气不错，能遇到你。”
浅铃手中握着一束花，正悠闲的给唐卿编辫子。
她将花朵也编进了唐卿的发丝中，点缀的极为漂亮。
唐卿垂下眼，将铃铛递了过去。
“你的铃铛，我还给你。”
浅铃笑着看了眼，然后摇头。
“不用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唐卿也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变得哀伤。
“浅铃，你是不是……”
浅铃起身，打断她的话。
“这大好河山，仅仅窥探到一角，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卿卿啊，我一生都困于囹圄，是你给了我走出去的勇气。”
唐卿眼眶湿润，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所以不要伤心，也不要自责。”
浅铃蹲下身子，苍白冰冷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等我死后，将我埋在哪里都好，唯独不要送回行宫。”
“别哭啦，别哭啦。不怪你的。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不过是先一步而已。”
唐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埋在浅铃的怀中，泣不成声。
她身上的血可医治百毒，却唯独对五脏寸断之伤，无可奈何。
浅铃能明显感到，药效正在消失，五脏六腑又一次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轻咳一声，望着手心的血迹，虚弱一笑。
哎，过得好快。
她望着女孩哀伤哭泣的模样，突然记起李清净说过的话。
“待在这里有何不好？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恶心。”
李公子，你说错了呀。
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又被唐卿紧紧抱住。
女孩的泪珠落在脸上，可浅铃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她默默的想：外面的景色，明明这么好看。
外面的人，也明明这么可爱。
幸好，最后还是看到了。
“唐卿，这大好河山……你……代我去看吧……”
在落星瀑最为美丽的花丛之中，在唐卿温暖柔软的怀里，浅铃缓缓闭上了眼睛。
唐卿发出压抑的哭声，单薄的身子颤抖不已。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世事变迁
司星燃是在落星瀑找到唐卿的。
暮色弥漫，将草尖都染成淡淡的金黄。
他到时，唐卿抱着浅铃已经没有温度的身体，正在发呆。
“卿卿？”
少年缓步上前，温热的手掌为她擦拭眼角泪痕。
唐卿僵硬的身躯微微一动，这才抬起湿红的眼眸。
司星燃呼吸陡然轻了些。
他早知道浅铃的下场，以及她的选择。
所以面对如今的场面，司星燃并没有多么意外。
他只是喊来金歌族的人帮忙处理后事，期间，唐卿一直都站在外面远远看着。
司星燃没有离开，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等到夜色浓重，唐卿才终于垂眸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悬空的栈道上，耳边是呼啸的寒风。
唐卿突然道：“司星燃，如果我没把浅铃带出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卿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司星燃放柔了声音，月色下，他的嗓音同他的人一般，轻柔而温和。
“在你离开的之后，浅铃就将自己的选择告知给了金歌族的医者们。”
唐卿的眼瞳微微一缩。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
怪不得等自己回来后，浅铃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
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对于她来说，只有两个结局。”
司星燃说：“要么老死在行宫之中，要么就死在你的怀中。她选择了你。”
唐卿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一颤，抖落几颗泪珠。
她抿着粉唇，缓缓点头。
“我知道，只是……”
只是恨我自己这么无能。
只是觉得不公，为何老天要如此为难一个小姑娘？
司星燃没说什么，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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