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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这两位老者身边，唐卿学到了许多。
他们看似远离尘嚣，怡然自得，实际掌握着朝廷的一举一动。
看似老树枯朽，实则稳如泰山。
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皇宫的消息变得和平许多。
就好像是有人特地写给他们看的。
何先生读完一封信，笑着投入火中。
“依旧是平静无风，老余，你怎么看？”
老余道：“粉饰太平罢了。不过，同咱们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关系？今晚我要吃烤土豆。”
话音刚落，唐卿便捧着一筐土豆走了进来。
她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尘土，闻言，眨了眨眼睛。
“我也想吃！”
何先生无奈的笑了。
一年后，对唐卿不管不问的太后，突然将她喊到自己跟前。
太后看起来虚弱不少，靠在床榻上，皱纹更深了。
“太一宫的人，给你重新算了一卦。”
唐卿瞳眸微缩。
“咳咳……他们说星辰异变，你的命格不再凶煞。虽遇坎坷，却总能化险为夷。”
攥紧拳头，唐卿低声问：“太奶奶的意思是……”
“你可以离开道观，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
不知为何，唐卿听到这个消息，却并不开心。
国师病倒后，沈守清执掌大权，然后，自己的命格便被改了？
她抬眸，凝视着太后略显浑浊的眼珠。
“卿卿要陪在太奶奶身边，哪里都不去。”
太后哼笑一声，“随你。我累了，你退下罢。”
唐卿转身离开。
行至道观门口，她仿佛心有所感，转眸望向东南方向。
新的祈福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翠绿树冠中，隐有红色布条飘荡摇曳。
可她没有再去祈愿。
唐卿已经明白，祈愿没用。
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才是真正有用的。
她起身，回到了山底的小院子。
……
两年后，帝京大雪，满地清白。
道观门口，人马浩荡。
李公公手握拂尘，步履匆匆，肩头满是积雪。
小徒弟在门口守着，见状，问：“师父，怎么只有您回来？太后呢？”
“太后说她受不起颠簸，先不回去了。”
李公公脸色有些阴沉。
小徒弟陡然一惊：“这……御医让咱们此时接太后回宫，不就是说明陛下他——”
话音未落，李公公抬手，给了小徒弟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想人头落地是吗？”
小徒弟也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跪在地上。
“师父饶命！师父饶命！”
李公公踹的他在雪地里打滚。
然后说：“走，咱们下山，去何先生的院子里。”
在小徒弟惊恐和茫然的视线中，李公公捏紧拂尘。
“咱们要接墨王府的小郡主回宫。”
雪更大了。
唐卿握着扫帚，将门口的积雪扫干净。
一扭头，一只大白鹅把她堆得小兔子雪人给毁了。
“啊！怎么又是你！信不信我把你丢进锅里煮了！”
丢掉扫把，她将大鹅赶走，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小雪人。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十几匹高头大马在唐卿跟前停下，队伍末尾，跟着一辆马车。
李公公从马车上走下，躬身来到唐卿面前。
“参见郡主！郡主千岁！”
唐卿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脸庞已经不再幼态，虽说仍带着稚嫩，可随着身量增高，美人底子也逐渐显现。
一件朴素过头的棉袄，却盖不住眸中流转的清丽和空灵。
墨色发尾随风摇摆，划过腰间挂着的红色团圆结，以及一把泛黄了的兽骨匕首。
“皇宫的人？”
她精致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乖巧的不像话。
“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呀？”
李公公跪在地上：“团圆宴将至，太后让您代她参加。”
唐卿恍然，“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要和爷爷们说一声，你们先等着罢。”
言罢，唐卿转身进入院中。
小徒弟不解，问：“小郡主为何会住在这里？那几个爷爷又是谁呀？”
李公公目光阴冷：“小陶，师父再教你一句。”
“哪怕再怎么穷酸破烂的地方，不该你看的，你别看。不该你问的，你也别问！”
“我只能告诉你，这院中住着的两位，碾死咱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小陶周身一冷，连忙闭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困局
片刻后，唐卿从院中走出。
得到那两位准许后，她换了件素白色的蚕丝棉服，身披暗红披风，更是衬的她唇红齿白，灵巧可爱。
“久等了，咱们出发吧。”
她柔声说道。
马车朝着帝京的方向，缓缓移动。
进入帝京后，唐卿掀开马车帘子，垂眸望着四周的景色。
两年了……
她与帝京近在咫尺，却从未回来过。
浅灰色的乌云飘起大雪，寒风嚎叫，几乎掩盖一切。
行至应天门时，马车被拦了下来。
“车里的是谁？”
守门的金吾卫一身银甲，略有轻蔑的望着李公公。
“这位是墨王府的郡主，代太后来探望陛下的。”
“恩？如今皇宫戒严，赫王殿下只允许太后进入。什么郡主的？不许进！”
听到外面的喧嚣，唐卿眼睫轻轻一垂。
短短两年，赫王的势力竟如此根深蒂固。
李公公脸色微变：“小郡主跟在太后身旁数年，你这是什么态度！”
“砰！”
金吾卫抽出长刀，刀背猛地砸在地面。
马匹受惊，高高扬起马蹄。
一时之间，车队一片混乱，小陶被晃得一屁股摔了下去，狼狈不已。
“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气氛一时凝固。
片刻后，唐卿缓缓走下马车。
她的红色披风在漫天白雪中摇曳，宛若一团火光。
“哟，小郡主，外面冷，您怎么下来了？”
李公公匆忙上前。
唐卿摇头，声音温和：“我来同他说吧。”
男人垂眸，略有些不屑的望着眼前的女孩。
唐卿微笑着上前，抬手——
“啪！”
响亮的巴掌声传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个看似柔弱无辜的女孩，打起人来，竟然这么果断！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她给我——”
“住口！”
唐卿嗓音清亮。
她亮出腰间玉佩，眼眸坚定而锐利。
“此乃太后亲赐玉牌，代表着太后，拥有太后的权利。你敢拦我？”
唐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让眼前的几个金吾卫，纷纷犹豫起来。
“李公公，咱们继续走。”
唐卿转身，从容的上了马车。
李公公瞪了几人一眼，一甩拂尘，领着马队走了进去。
这一次，金吾卫没敢阻拦。
唐卿回到宫中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来到坤宁宫，见了皇后。
相较起前两年，皇后以飞快的速度苍老着。
鬓边甚至冒出几缕白发，目光满是疲倦。
“是么，太后身子骨不好，没来……”
皇后低声呢喃这句话，然后眼皮一垂，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唐卿眯起眼，笑着递上一杯茶。
“皇后娘娘是累着了？看起来略有些疲倦呢。”
“啊……是，这几年不知怎的，总是很累。”
皇后喝了茶，目光勉强清明。
“陛下这两年，一直都在养心殿内治病。郎中说他身体不好，不能见风，因此也不让轻易探望。”
唐卿：“……”
不让轻易探望？
也就是说，赫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捏紧衣袖，笑着道：“原来如此。大伯洪福齐天，这点病一定会好的。”
皇后扶着额头，轻轻点头。
唐卿瞥了眼不远处的金蟾熏香。
“皇后娘娘，您原来喜欢这种熏香么？”
“熏香，哦。”皇后低声道：“这是淞露送来的。她知道我常年失眠头痛，便特地让金歌族的人研制了这些。”
唐卿心中微微一动。
“您是说，金歌族？他们不是居无定所么？”
“原先是这样。但两年前皇帝病倒后，金歌族便主动派人过来，帮忙治疗。还有几人，被提拔为御医了呢。”
唐卿沉默下来。
告别皇后，她回到静心宫——原本是给太后准备的住所。
静心宫内的奴婢侍从，都是宫中老人，对她照顾十分周到。
唐卿回宫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到了傍晚，安亲王还是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他一来，便将唐卿紧紧抱在怀中。
“孩子……你长高了。”
唐卿笑着说：“二伯，好久不见呀。”
望着唐卿清丽稚嫩的面孔，安亲王道：“哎，你真不该这时候回来的。”
“二伯为何这么说？”
安亲王环顾四周，让下人们离开。
“你知道么？李纨先生被软禁了。”
唐卿眼瞳一缩。
“什么时候？”
“就在几个月之前——那群金歌族的御医，非说皇帝是被下了毒，还查出，毒是李先生下的。”
唐卿垂下眼：“师父如今在何处？”
“我将他保了下来，关在我自己的府中。你无须担心，他待得好好地。”
唐卿一颗心这才落地。
“二伯，我先前进宫时，被金吾卫拦住了。他们说，没有赫王的命令，不放我进去。”
安亲王闻言，眉间堆满怒意：“又是唐泽！这两年来，他在宋家的支持下，几乎掌握了整个朝廷！”
唐卿早知如此，因此并不惊讶。
又同安亲王聊了几句，天色已晚，他不便多留，只能离开。
夜幕降临，大雪稍霁。
满地积雪映照月光，落在她柔嫩的掌心。
唐卿一点点的握住。
第二天，唐卿得到赫王允许，在养心殿见到了皇帝。
两年前还中气十足的男人，如今几乎瘦成一把骨头。
眼窝凹陷，颧骨突出。干涸的嘴唇上，满是死皮。
这种状态，怪不得要赶紧请太后回来了——
再不回来，母子俩怕是要天人两隔。
皇帝的眼珠已经浑浊，没有焦点。
他盯着唐卿看了半晌，却突然激动起来，紧紧握住唐卿的手。
口中发出“咦咦呜呜”的声音。
唐卿突然有些心酸，曾经的帝王，怎么沦落到这幅模样了？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将一枚药丸，塞进了皇帝的床铺下。
“大伯，别担心，我都知道。”
唐卿低声安抚着：“我一切都知道……何爷爷说，让您放心。”
听到“何爷爷”三个字，皇帝浑身松懈下来，又一次躺了回去。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唐卿回眸。
身穿淡青小袄的温柔少女，噙着淡笑，站在她身后。
是唐淞露。
“卿卿妹妹，好久不见。你变得好漂亮。”
她面容雪白，唇色稍淡，完美继承了她母妃楚楚动人的外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权利
“淞露姐姐，你也变漂亮了。”
唐卿笑着说。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呀？宫里太冷清，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唐卿缓缓垂眸：“恩……至少过完团圆宴？”
唐淞露闻言，眸中涌出一股欣喜：“那太好了！这次的团圆宴，赫王殿下要邀请许多人来呢，你一定会喜欢的！”
“赫王殿下？团圆宴也是他负责么？”
“是呀。这两年来，赫王殿下一边照料父皇，一边还要处理皇宫的事，真真是辛苦得很呢。”
唐卿眸光微闪。
“怪不得这一路上，大家都在夸赞赫王殿下。”
唐淞露轻笑：“对了，你看完父皇了？是要回去吗？”
唐卿摇头：“我打算去太一宫。”
“啊……是要去见沈先生？”言罢，唐淞露抬手，敲了下自己的头。
“真是的，我又忘记了。现在，应当喊他沈国师了。”
沈国师……
唐卿面露惊讶：“哇，沈守清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是的呢。不过你现在过去，应当是见不到他的。”
唐淞露缓缓道：“沈国师，目前正在闭关。快到团圆宴时才能出来。”
离开养心殿后，唐卿站在太一宫门前。
门口的小童已经换了一批，并不认得她，冷着脸喊她快走。
唐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太一宫门外看了看，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唐帝病情陡然加重，半个皇宫都因此喧闹起来。
唐卿也被惊醒，她点燃灯火，低声问：“外面为何这么吵？”
丫鬟道：“小郡主，是太医院的人。陛下的病又加重了。”
唐卿陡然清醒，抓来外袍披在身上，赤脚踩着冰冷坚硬的地板。
“随我去养心殿！”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数十个御医挤在里面，额头尽是冷汗。
李公公守在门口，瞧见唐卿时，神色一怔。
“小郡主？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大伯病情加重，特地过来看看。”
唐卿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李公公拦住了。
“小郡主，里面现在乱的很，您还是——”
“李公公。”
唐卿抬眸，平静的打量着他。
分明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周身却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就好像是太后亲临一般！
唐卿淡声道：“本郡主决定的事，您还是莫要阻拦的好。”
这话有些冒犯，可李公公不敢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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