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夫人觉得我和阿烬相熟,爱屋及乌罢了。”清吾点着鼻尖回答。
砚尘珏轻挑了下眉,“我听阿烬说,当年他被送往仙门为质,受了姑娘的抚养和厚待。”
清吾愣了愣,没想到砚尘烬连她的身份都跟砚尘珏说了。
不过,这个人是砚尘烬的亲哥哥,应该也是可以相信的吧!
清吾道:“也算不上抚养和厚待,只是……互相陪伴罢了。”
若是以前,清吾也会这么想,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她和砚尘烬之间,只是抚养的主人和被抚养的小宠物。
但阿烬从来不是这么想的,他不喜欢被当成宠物,她也答应了,不会再把他当成宠物。
她想,那这种关系,叫陪伴吧!
砚尘珏和砚尘烬很不同,没有他身上的幼稚和小性子。
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贵气从一举一动里都能透出来,声音又温柔,不似砚尘烬那么爱撒娇。
想到砚尘烬撒娇,清吾不由得勾了勾唇。
砚尘珏注意到了她的举动,问道:“清姑娘想到什么了,如此高兴?”
清吾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往事罢了。太子殿下,我有些话,想问你。”
“但说无妨。”少年轻言。
清吾问道:“昨日我在妖王殿见到了妖王的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砚尘珏眸子暗了暗,笑道:“清姑娘见到的,可是一具傀儡?”
清吾点头,确实是傀儡,好像是死了很久的人被做成了傀儡。
他淡然道:“那是砚尘真的诡计,姑娘不要当真。”
阿真?那个拔舌少年?清吾记得那个少年扒开妖王的眼睛,害得她陷入梦境。
似乎这么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偏偏,清吾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清吾半信半疑的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仍旧笑得温和,像是毫无波澜一般,“那孩子就是喜欢恶作剧,不讨人喜欢,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拔掉舌头了。”
被拔掉舌头,明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可为什么在砚尘珏亦或者是砚尘烬的口中,都说得这么习以为常?
“就算再怎么不让人喜欢,他毕竟是个孩子,不该被如此对待。”清吾低声说。
砚尘珏突然掀开马车的帘子,往远处看去,“清姑娘,如果不能作为施暴者,设身处地的去看待一件事的话,妄下评论是很不公平的。”
为施暴者设身处地的想?
清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寻常人都是站在弱者的角度上。
可施暴者和被施暴者,到底谁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一个?
大家只会在意这个可怜人为什么被如此欺凌,却从不想或许那个欺凌他的人也有苦衷。
清吾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未见得受到欺凌的人才是弱者。”
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感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清吾发现这个砚尘珏十分博学,和清吾说起书法、绘画、修行、术法都能侃侃而谈。
砚尘珏的学识和见识也都是一等一的。
清吾不由得感慨,难怪这样的人能在妖王的二十几个孩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妖族的太子。
一路上,清吾打开了话匣子,跟砚尘珏说得不亦乐乎。
说着话的时候还好,可夜里在客栈留宿,清吾一安静下来就开始想念砚尘烬了。
想他现在好不好,想他现在会不会痛,想他现在有没有人照顾……
躺在客栈的卧榻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好。
无奈,清吾跟小二要了一壶酒,翻上房顶,望着月亮喝酒。
重活一世,清吾再次有了被禁锢住的感觉,而这一次束缚她的不是琅琊山的结界,而是……对一个人的感情。
清吾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喃喃着:“这就是喜欢吗?好像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美好,甚至,有点难过。”
想着他,却不能见到他的难过。
一壶酒下肚,清吾才重新返回房间,躺在卧榻上,终于不想砚尘烬了,她开始想她爹娘了。
她在想梦境里,在清云山上见到的那封留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爹娘是为了她而死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对爹娘的怨都是罪孽?
在清吾的记忆里,她长大后没有离开过琅琊山,爹娘死去的时候,她只是看了那封爹娘给她的来信。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们的死,只是抛弃,放弃,舍弃……
不管是哪一种,对那个年纪的女孩,都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刚过十六岁生辰的清吾引血鸦赴死,却没有得偿所愿。
她躺在被血染红的横廊上,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苍天,她心里想的是:原来啃食血肉的血鸦,也没有书里描述的那么厉害。
足足躺了十日,清吾遇上了前来刺杀她的叶岚阕。
如今想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叶岚阕,她未必会活下来。
叶岚阕把房门外的横廊拆掉了,像是要把过去也一并从生命里拆掉一般,从新开始。
可是说要给她一个新的开始的人,也离开了她。
重新变成一个人的清吾,仍旧是每日都和藏书阁的老鼠说话,日复一日,老鼠们一代又一代,她和老鼠的父辈,祖父辈,曾祖父辈……祖祖辈辈都交过朋友。
仙门每日会派凡人进入琅琊山,给清吾送饭。
她知道那些人在圈养她,就像圈养一只可怕的食人鸟,他们无法进来杀死她,又害怕她冲出去杀死他们,所以他们被迫养着她。
后来,清吾叫那些人送书进来,每日一本,她都会看完,就这样打发着蹉跎的时光。
直到他们把那只小狐狸送进来。
清吾一开始是很嫌弃这只狐狸的,他看上去不太健康,不能跑也不能跳的,而且还很胆怯,很害怕她。
一个因为惧怕被圈养的少女,起初很不喜欢这条害怕她的狐狸,在她眼里他与外面那些饲养她的家伙们是一样的。
可日子真的太无聊了,清吾发现这只狐狸比鼠洞里老鼠要有趣得多,更有趣的是,这只体型大约是老鼠十倍的狐狸,竟然见到老鼠吓得乱跳。
清吾终于从中找到了乐趣,那段时间她沉迷于用老鼠吓唬砚尘烬,直到有一次,她瞧见那只小狐狸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觉得他好可怜,第一次,清吾在可怜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
清吾想,这只可怜的小家伙,明明和她一样被困在这里,她怎么还能忍心欺负他?
那一日,清吾把他抱在怀里,才知道这小家伙的皮毛如此柔软,她轻柔的抚着他的皮毛,一声一声喊着他,“宝贝,小宝贝。”
清吾从梦中醒来,眼泪把枕头打湿了。
竟然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清吾擦掉眼泪,酸涩的笑了笑。
原来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她一直都被爱着,从前被爹娘爱着,后来被砚尘烬爱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往事不可追,爹娘的恩情已经无法偿还,但至少她要回应砚尘烬的感情。
天亮之后继续赶路,清吾继续跟砚尘珏讨论昨日为进行完的话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再反复回想,过去自己的那些错过和误会。
两人从清晨说到天黑,清吾心想,太子殿下的性子还真好,都没嫌她烦。
天黑后到达华光门,门前火光星星点点,弟子们齐聚,迎接砚尘珏,给足了他颜面。
砚尘珏扶着清吾走下马车,清吾一眼就在人群里见到了赵锦英。
赵锦英笑嘻嘻的冲她眨眨眼,清吾也会心的一笑。
好久没见他了,这下子可有不少故事听了。
砚尘珏被江铭昀请去大殿,迎接的形式的过场也算走过了,弟子们纷纷散开了。
人群里,几个女修讨论着砚尘珏容貌出众,比砚尘烬还要俊俏。
赵锦英下意识去揽清吾的肩膀,却被清吾躲开了,他不解道:“你怎么了?”
清吾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可给我放尊重点儿。”
先前两人就是这么相处的,也没什么不妥。
赵锦英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什么,他怪笑着戳了下清吾的肩膀,道:“好啊姚清,去了一趟妖族,见识了砚小公主的哥哥,转性了?”
清吾仍旧是笑,“性子呢,转是转了,但不是因为砚尘珏。”
不是因为砚尘珏?那难道是……“你不会是……终于瞧上砚小公主了吧?”
清吾没否认,“你猜啊!”
说罢,她抱着几盒糕点往弟子住所跑去,赵锦英在身后追着她,喊道:“真的假的?你喜欢砚小公主?”
清吾瞪他,“你小点声儿。”
砚小公主,砚小公主的喊,他才不是小公主呢!
他比小公主更珍贵。
赵锦英跟着清吾进了她房间,赶紧把门关上,屁颠屁颠的帮清吾把糕点放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是说绝无可能吗?这才去妖族待了两日,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清吾坐下来,打开一盒糕点,捻了一块塞到赵锦英嘴里,转移话题道:“尝尝,好不好吃?”
081章 江大少爷失恋了
赵锦英可不会被这么一块糕点给打发了,他一面咬着又咸又辣的糕点,全然顾不上糕点古怪的味道,急切道:“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
清吾挺想告诉赵锦英的,毕竟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可这人嘴巴太大了,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到处乱说,到时候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笑着说:“你先发誓,你绝不告诉别人。”
赵锦英赶紧把手里的糕点全都塞进嘴巴里,举起手来,正要发誓,可一开口,被糕点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清吾连忙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下去,“你看,老天都不让你发誓,可见你的信用实在是不高。”
喝了水,咳嗽才稍稍改善了,赵锦英不满的举起手来,一面咳嗽一面说道:“我这个人……咳咳……很有原则的,我赵锦英……咳咳发誓,绝不会把……咳咳……路姚清的秘密说出去。”
清吾被他逗笑了,心想这人还真是为了八卦煞费苦心,“好罢,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呢,我就是突然发现他一直喜欢我,所以,我就动心了呀。”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敷衍,赵锦英撇了撇嘴儿,道:“他喜欢你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整个华光门都知道了,你少用这个来诓我。”
别的不说,单单是路姚清做的荷包,丑的人神共愤,即便如此,砚尘烬还是收了她的荷包,可不就是爱她爱惨了?
清吾却突然间想起来,她在混沌门冷落他,逼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那时候砚尘烬可怜巴巴的说自己不喜欢,一定伤心透了。
一想到他难过,清吾心里也酸涩起来。
她以前怎么能那么过分的对待他?
见她发愣,赵锦英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喂,你好歹编个像样的理由啊。”
清吾拍了一巴掌他的手,突然站起身来,道:“就这个理由,反正,我现在已经有主儿了,咱们俩以后要避嫌,不要随意进我房间,进来了也不能久待,赶紧出去!”
说着,她推着赵锦英往外走,临走还不忘给赵锦英拿了两盒糕点带上。
赵锦英被推出房门,切了声,“路姚清,你也太重色轻友了,你这是有了男人,又不是卖给他了,干嘛这么不近男色?”
清吾笑了笑,“这叫忠贞不二,你懂什么啊?以后咱们就在院子的凉亭里说话,听到了没?”
赵锦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在糕点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清吾提醒,“你可答应了我,不准往外说,你要是告诉别人的话,你可连‘轻友’都没了。”
赵锦英哦了一声,“我知道啦!”
这些话有什么可往外说的?谁不知道啊?
两人在院子的凉亭里坐下,清吾从赵锦英手里捞了一盒糕点打开。
赵锦英皱眉,“你也太抠了吧,这都是给我的,你还要吃?”
清吾只是懒得回屋去拿,她嘴里吃着糕点,道:“你喜欢等会再拿两盒给你。”
“这还差不多。”赵锦英也跟着吃了起来。
清吾问道:“我不在这几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生?”
赵锦英咽下嘴里的糕点,道:“你别说,还真有不少,其中有一件最好笑的事儿,说出来肯定惊掉你下巴。”
果然没找错人,清吾就知道赵锦英有故事。
她调笑道:“我扶着下巴,你说吧。”
赵锦英正想说话,突然瞧见一个少年从外面回来,正是带砚尘珏去大殿的江铭昀,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清吾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正巧江铭昀偏过头来,跟清吾对视一眼。
她抬手打了个招呼,江铭昀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有话想跟清吾说,但瞧见赵锦英也在,他又悻悻的离开了。
瞧见江铭昀进了屋,关上了门,清吾问道:“他又怎么了,怎么不理人啊?”
赵锦英压低声音说道:“我要说的事儿就是跟江铭昀有关的。”
跟江铭昀有关的事儿,清吾倒是极少听赵锦英说起,她突然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和七白有关的吧?”
先前清吾提醒过赵锦英,不准传七白的八卦。
他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
清吾见他这副傻呵呵的样子,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锦英神秘兮兮的往江铭昀房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冲清吾招了招手。
清吾也凑近他些,不耐烦道:“快说。”
赵锦英坏笑起来,“前两日,江铭昀去了混沌山,嘴上说是去调查女修失踪一事,可跟他一起去的师弟说,江铭昀到了混沌山,直奔混沌门而去。先前还说什么看不上江七白,鄙夷的话一套接着一套,还不是巴巴的去瞧人家?”
清吾有些惊讶,但心里对江铭昀多了几分佩服。
这个江铭昀自傲自负,肯放下身段随心而行,实在是难得。
看来,她真的没看错,江铭昀对江七白的心思绝不是假的。
赵锦英敲了敲石桌子,“我还没说完呢,你方才看见他脸色难看了吧。”
清吾点点头,何止是难看?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赵锦英嗤笑一声,“这已经好多了,前日他回来,那张脸黑的,跟被人杀了亲娘似的,可把师兄弟们吓坏了。我一问才知,江铭昀眼巴巴地去混沌山瞧人家江七白,一到混沌山,整个人都绿了。”
“绿了?”清吾瞪他,颇有一股‘你要是敢造谣就死定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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