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了郭席瑞的衣领,砚尘珏稳稳地扶住她的腰,猛地抬起长腿,一脚踢在郭席瑞的心口,将人踢出去数丈。
郭席瑞的后背撞在主屋的房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片刻,屋里急匆匆地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一面整理着衣裳一面慌慌张张地出来。
那女人见郭席瑞倒在地上,急坏了,“郭大哥,郭大哥,你没事吧!”
郭席瑞咳了几声,吐了口淤血,恶狠狠的瞪着砚尘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掺和我们的事儿?”
那女人更是个疯的,一副泼妇模样要给郭席瑞出头。
她大约是觉得砚尘珏一个翩翩公子,不会对女人出手,而另外一个大着肚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才敢如此嚣张的冲了上来。
还没等那女人触碰到清吾,砚尘珏猛地抬手,一记掌风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掀飞出去,重重的砸在郭席瑞的身上。
郭席瑞原本就受了重伤,被女人生生地砸了一下,哪里还管顾得上那女人的死活,费力地扯开女人,一声怒喝:“滚!”
女人嘤嘤地哭了起来,“郭大哥……”
清吾恨不得上去再补两脚,可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这会儿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她抓着砚尘珏的手臂,“肚子……有点疼。”
砚尘珏拦腰抱起清吾,“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抬手在院子的周遭化了结界,避免这对狗男女趁着他们二人离开逃了。
砚尘珏抱着清吾往山下去,想先找个客栈让清吾缓一缓。
“没事,吃颗药便好了。”说着,清吾攥着他的袖子,在他怀里摸了一阵儿。
结果,没摸着先前老大夫给的那盒药丸,反而摸到了一个软软的布袋。
清吾掏出一看,竟是个十分精致的荷包,素雅的青绿色,如同水波似的,水中央游着一对漂亮的鸳鸯。
砚尘珏只扫了一眼那荷包,便脸红了个彻底,连忙撇开视线,不敢再看。
等到清吾怀着质问的眼神抬起头,瞧见的就是少年惊慌失措的模样,还因为过度紧张,脚下差点踩空了。
没等来怀里那人的嘲笑或者打趣,反而等来了清吾的一阵抽泣。
砚尘珏慌了神,赶紧驻足,“怎么了,清姐姐,别哭别哭……你不喜欢的话,扔掉就是了,别哭啊!”
他以为自己绣的荷包太丑,被清吾嫌弃了。
却没想到清吾拎着那枚荷包,指责道:“好啊你,砚尘珏,你可真有本事,我竟不知你何时趁着我分神,收了人家的荷包。”
说着,清吾还气呼呼地在他肩膀锤了几下,“臭男人,你和那个郭席瑞都是一路货色,我恨死你了!”
砚尘珏怕她动作幅度太大,身子更难受,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清姐姐,我没收荷包,这是……这是我自己做的。”
虽然这是事实,可要砚尘珏亲口说出来,实在难为情。
清吾气得把荷包甩在他脸上,“你骗谁啊,你一个大男人,做荷包做什么?你分明是移情别恋了,我……我……啊……疼……疼……”
她痛的捂着肚子,砚尘珏赶紧把她平稳的放在路边的大石块上坐着,随后掏出一盒丸药,喂给她吃。
清吾一把拍开他的手,“我不吃,你巴不得疼死我,好叫你和旁人双宿双飞,疼死我算了……”
砚尘珏知道她这是受了郭席瑞和那不明来路的女人的刺激,这会儿胡思乱想呢,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
她不肯配合,不肯吃药,砚尘珏只能嘴对嘴的给她喂下去。
亲了嘴儿,清吾又骂他脏,哭得更厉害了。
砚尘珏给她擦着泪,道:“清姐姐,你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去年今日,在万佛神面前,你说你许了愿的,要一个会绣荷包的男人。还记得吗?这荷包我绣了好几日的,娘亲教我的,她能给我作证,真的是我绣的。”
他慌乱的把荷包拿给清吾看,指着鸳鸯的肚子,“你仔细瞧瞧,这里还有我绣的你我二人的名字。”
清吾早就泪眼婆娑,哪里能瞧得清。
她胡乱的擦了好一阵儿眼泪,这才勉强瞧见,那一对鸳鸯的肚子上果真用比原来毛色更暗些的丝线绣着‘清吾’和‘砚尘珏’两个名字。
清吾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误会了砚尘珏,心里后悔方才又哭又闹的,还跟个泼妇似的骂他了。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别生我的气。”清吾小声地道歉。
清吾觉得自己自从怀孕以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发起疯来什么都不顾,没有半点儿体面。
她捂着脸,不住的抽泣,“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砚尘珏抱着她,温柔地哄她,“没有,没有,清姐姐不讨厌,清姐姐只是气坏了,只是情绪波动。我不怪你,也不生气,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拿给你的。”
清吾吸着鼻子,搂住他的脖颈,“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你的错,只是有孕的缘故,怪这个孩子,不怪你。等这孩子生下来,你就不会这样了,别怕,我陪着你呢。”砚尘珏柔声细语的说。
清吾贴着他脖颈蹭了蹭,“要是我以后一直这样,你会不会……嫌我烦?”
砚尘珏抚着她的乌发,摇头,“不会,我不会,清姐姐什么样我都不嫌。”
等到清吾情绪稳定下来,腹痛也消失了。
她小心的把荷包收起来,还忍不住隔着衣裳按了两下,“我也没想到你手工做得这么好,绣的真好看。”
清吾想起自己绣的那个大绿点的粉荷包,和这个一比,简直是不堪入目。
“我之前送你的那个,你还带在身上吗?”清吾眼巴巴地瞧他。
砚尘珏从腰间的衣摆下取出那枚藕粉色的荷包,递给清吾,“一直带在身上。”
清吾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藏着一块‘小猪’巧果。
这巧果是去年这个时候,她亲手做的,她还记得,“你连这个都留着?”
砚尘珏面带羞涩回答道:“你送我的,我都留着。”
‘小猪’巧果已经放了一年了,显然是砚尘珏施了法的,才没让它发霉腐败。
清吾想起江铭昀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收着七白做的巧果,当时她还嘲笑江铭昀来着,如今才知道,原来砚尘珏也是一样谨慎的收藏着她送给他的一切。
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动,清吾凑上来,抱着他脖子亲了两口。
少年回吻她额头,将她视若珍宝。
虽然清吾身子恢复了些许,可砚尘珏担心她再见到郭席瑞和那女人,不由得又要发怒,便还是决定先带着她下山去。
到了客栈,砚尘珏想把清吾留下休息,清吾却说什么也不放心江七白,要去找她。
砚尘珏只能劝她,“你现在身子不便,我也怕你受到伤害,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保证把江七白完完整整的带到你面前,好吗?”
清吾握着他的手不松开,摇了摇头。
砚尘珏想起两人临行前,虞氏嘱咐过他,让他千万不能离开清吾,不管多要紧的事儿,都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这孕中的女子最脆弱,情绪容易激动,他若不在身边看着,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思来想去,砚尘珏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说:“我陪着你,召两个假人去寻,你看好不好?”
清吾有些犹豫,“你的假人,靠不靠谱?”
这话不是毫无根据的。
假人的幻化法术是清吾教给他的。
当年在琅琊山,清吾自己琢磨出来的变化之术,可惜化出来的假人都是行动呆滞的,而且不过一个时辰就维持不住人样。
假人的行为需要幻化之人用思想操控,因而被清吾称为是没用的法术。
砚尘珏长袖一挥,立刻凭空出现两个和砚尘珏生的一模一样的假人。
清吾瞧着这假人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便冲其中一个假人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少年走近她,被她拉住了手,“你亲我一下!”
一旁的砚尘珏看不下去了,皱眉推开那假人,有些不高兴,“清姐姐,我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跟假人亲近?”
清吾笑了笑,道:“我就是看看他有没有思想,会不会真的听我的话。”
那被推开的假人挠了挠头,道:“我有思想,但是我不敢亲你。”
清吾忍不住低笑,戳了戳砚尘珏的胸口,“小气鬼,对你自己都这么凶?”
砚尘珏摆了摆手,那两个假人便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没影儿了。
见清吾还呆愣愣的看着假人离开的方向,少年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视线挪到自己身上,“清姐姐别看了,我要吃醋的。”
清吾凑上来,碰了下他的唇,黏黏乎乎的看他,“别醋,我最喜欢你,宝贝。”
砚尘珏眸子轻颤,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好久,好久没叫我宝贝了。”
这段日子,清吾的脾气不怎么好,记性也不怎么好,她笑着问他,“那我叫你什么呀?”
“砚尘珏,你总是这么喊我,以前至少还会阿烬阿烬的叫我,现在我就只有全名了。”砚尘珏委委屈屈的抱怨着,但声音微弱,又怕自己说重了,让清吾不高兴。
清吾捏捏他的脸,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问你以前的事儿,你自己也不知道主动交代?”
砚尘珏抿了抿嘴唇,神色凝重,“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怕你听了不高兴,怕你生我的气,我……我不敢说。”
是了,自从砚尘珏身份曝露,清吾很少给他好脸色看。
即便是如今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清吾有时候一想起来也要觉得心口闷闷的。
今日难得说起了这个话题,干脆把话都说开了,也省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这么个事儿,谁都过不去。
清吾靠在他身上,嗅着温润的梅花香味,心情放松下来,“那我今日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砚尘珏点头,“好,你问。”
“你到底是砚尘烬,还是砚尘珏?你和小砚是怎么回事?”
砚尘珏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说:“我是砚尘珏,小砚才是砚尘烬,他是我弟弟,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一点,其实清吾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是……“那你为什么顶着砚尘烬的名字?”
砚尘珏为难地说道:“说来话长。”
清吾抬眸,瞪他一眼,“那你就长话短说。”
少年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好吧。”
那年砚尘珏才十五岁,因为母亲不受父亲的喜爱,又是个空头的妖王妃,他少不得受人欺负。
因而他性子温驯,从不敢惹是生非,安静也不爱说话。
当年仙门和妖族打了场仗,妖族战败,不得不向仙门俯首称臣。
134章 被母亲抛弃
而彼时的仙门魁首,也就是华光门的叶门主,要求妖族送一位年少的质子前往仙门,以此作为两族交好的凭证。
妖王砚兰盛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并承诺把自己的小儿子砚尘烬送去仙门。
这并非是没有理由的砚兰盛担心年长些的孩子去了仙门,若是存了和仙门勾结的心思,对妖族不利。
是以,把年纪最小的孩子送去,是砚兰盛最好的选择。
那时候,家中最小的孩子便是砚尘烬!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妖王妃虞氏哭天抢地,怕自己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去了仙门,没命活。
然而,她不知道,这也在砚兰盛的考虑之中。
年纪小,再加上体弱多病,兴许去了仙门,没有几年的活头,等砚尘烬一死,他便也没什么把柄落在仙门手中。
诚然,砚兰盛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即便是自己的儿子活生生的在仙门,他也是不会管顾的。
只是他顾虑着,若是妖族强盛,想要和仙门一战,他不管不顾自己孩子的生死,总归是要让将士们心寒的。
砚兰盛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但要在乎那些替他卖命的士兵怎么看他。
所以,无论从哪一点考虑,砚尘烬都是砚兰盛送去仙门的最佳人选。
知晓这个消息的砚尘珏也是很难过的,虽然母亲从弟弟一出生就开始偏爱他,可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至亲,他从没有半点嫉妒。
可是,他忘不了那日午后,母亲来他房里找他。
一进门,虞氏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砚尘珏吓坏了,连忙去搀扶母亲,可母亲却不肯起身,少年只能自己也跟着跪下。
虞氏为难了许久,还是开了口,“阿珏,娘亲求求你,你救救你弟弟吧,他不能被送走,他不能离开娘亲啊!”
这一句话,让砚尘珏明白了母亲的来意。
他震惊的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虞氏,“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砚尘珏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为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去送死。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被抛弃,悄无声息的死去。
虞氏没再重复,无助的哭了起来。
一对母子就这么跪坐着,相视无言,只有低沉的哭泣声。
许久许久,砚尘珏听到母亲说:“阿珏,你身子强健,你去了仙门还能活下去,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可阿烬不行,阿烬他太柔弱了,他会死在仙门,他会死的。算娘亲求求你了,如今除了你,没人能救阿烬了。”
砚尘珏无声的掉着眼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幸运。
以前,他总以为即便父亲不爱他,不管不顾他,即便兄弟们都欺凌他,羞辱他,他都觉得这算不了什么。
至少他还有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母亲和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弟弟。
可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砚尘珏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温柔的母亲,好像只爱他可爱的弟弟。
对母亲而言,自己算什么呢?
母亲的哀求声一字一句的充斥着砚尘珏的耳朵,又像是针尖儿似的,一针一针往他心里戳。
他从小便习惯了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可他在母亲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日是第一回。
砚尘珏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没有人在乎他,去死也无所谓的吧!
母亲有阿烬就好了!
砚尘珏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空洞的问虞氏,“母亲,你真的觉得,我有机会回来吗?”
砚兰盛怎么会允许一个被自己送出去的儿子回来?
这个孩子哪怕有一点点可能性威胁到他,他都不会允许这孩子活在世上,哪怕这是他亲生的儿子。
虞氏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抽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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