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满冲禁闭的门龇牙咧嘴做鬼脸,忽然被扯动了下,她回过头,鬼脸还没来得及收,哭丧着脸质问:“师兄连你也不帮我?”
谢知庸看到她奇形怪状的鬼脸,憋了很久,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见越满马上要炸毛了,他收敛笑意:“师兄一定帮你。”
说完,他又扯了下袖子,想走。
越满抓到证据,提溜着袖子把他手提起来:“喏,证据确凿!”
谢知庸反手压着她的手扣下,神色无奈:“你不让我走,我怎么去给你拿银子?”
“那行吧!”越满觉得有道理,退而求其次,拽住他一小截衣摆:“我跟着师兄去取银子。”
谢知庸啼笑皆非,没来得及说话,孟神医骂骂咧咧地开门:“我都七八十了,还不能存点老本?亲爷孙也得明算账,何况咱俩还不是,你出你自己的。”
他语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摸了摸鼻子,后悔不迭。
越满却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很快的接过话茬,信誓旦旦:“那就师兄给我吧!这笔买卖不亏的,买一送三,我保证好好陪师兄过个好年。”
*
财迷越满最终还是把钱赚回来了,她感叹了下自己的经商头脑,掌门找谢知庸有事,她只能一个人回去。临出门前,她又吹嘘了下自己大考六十八的好名次。
孟神医听得头疼:“你都搁我和你谢师兄面前提多少次了?赶紧出谷。”
越满不和财迷神医计较,顺了几块红豆糕就打算走,孟神医见盘空了大半,又提着扫把追她。
越满见状不妙,赶紧出门,孟神医扣着门,瞪着她。
谢知庸先行了一步,越满扫了一圈,确定人已经走了,把手帕里的糕点又全都还回去了,她语气郑重:“爷爷,其实我下午都听到了,你说你和谢师兄还不是亲爷孙……”
她话还来得及说完,就被孟神医打断:“丫头,你说什么呢你?我一大把年纪了,记性是真不好。你要知道的事,我肯定是不知道的,别问了。”
孟神医鲜少神色这样严肃,越满心沉了半截,感觉这将和谢知庸黑化有关,她想继续问下去,孟神医这次连红豆糕也不要了,推着人往外走:“别问了。”
院门扑的一声在她面前合上,越满掌心托着红豆糕,有些焦虑不安,但问话无门,只好将红豆糕又悄悄放到门口,最后扣门。
“爷爷,下午偷喝了点你酿的梅子酒,我说醉话了。”
孟神医背靠着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听到动静后缓了好久,确定人走了,才轻轻又拉开门。
月亮的银辉撒在整片山谷,静谧又孤寂,很像他遇到谢知庸的那天。
门口处,静静放着一摞红豆糕。
孟神医将那些红豆糕拿进去,合上了门,月光于是照不进来了。
*
越满直到临睡前都还在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没有办法,只能又爬起来写信给笔友。
一封写完,她才稍微放了点心,回到床上,终于隐约有了点睡意。
她原以为,这次是信又会像石沉大海一般,就算有回信,也就是寥寥几笔便谈其他。
没想到这次的回信还要比新年来得更快些,她在三天后拿到了回信。
而信件里的第一句话,也和她猜测的大相径庭。
他说:“我知道谢知庸和他的关系。”
第16章 雪人
谢知庸母亲为半魔,父亲是名门侠士,两人喜结连理后就隐居起来不问世事。
十七年前,妖魔大举攻进,道法精进的修士派了一波又一波,都没能将魔王除下。
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百姓岌岌可危。
谢父谢母不忍看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二人与众多修仙门派联手,在冰原和魔族大战。
那是一场很浩大的厮杀,修士折了不少人,魔族也损伤惨重。两边僵持不休,谢父谢母或许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深入敌营。
最后,魔王死在二人剑下,两个人却也再没回来。
在通天的血雾里,魔族退了兵,隐居下界。年仅七岁的谢知庸,在百姓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中,永远地失去了爹娘。
孟神医原先只是明净宗妙春堂的长老,出诊受伤的修士的时候,看到了在乱葬岗中找寻父母遗物的小孩。
他哭红的眼红肿着,蹲在战场残骸里,手指扒拉着焦土。
一声不吭,秋风吹过,他的背影单薄又纤瘦。
孟神医贪财好酒,为人行小善,也做小恶,一生没干过什么大好事。
看到这小孩,孤零零的,凄凄又惨惨,第一次有了做件大好事的念头。
他守在他隔壁,好几个时辰过去,小孩才把东西找到,他又默默地陪小孩给父母立了衣冠冢,甚至那碑都是他花了大半生积蓄打的寒玉碑,据说能保佑他们下一世平安顺遂。
他收了谢知庸做孙子,和他说知恩图报,等他哪一天死了,也得给自己打块寒玉碑。
谢知庸没了爹娘,却多了爷爷。
纸包不住火,谢知庸母亲半魔的身份还是被掌门得知,又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几百年前飞升的老祖宗,是他的祖先,他自小就展露不像寻常人的天赋。
掌门长老担心他终有一日入魔叛道,将他关进水牢,欲将他逐出门派。
那天的雪很大,孟神医在大殿前跪了很久,又耗尽自身灵力把谢知庸的魔气封了起来,才堪堪护住了他。
他拖着蹒跚的步子在雪地里走,看到九岁的谢知庸手脚都被镣铐扣着,沉甸甸的,走的步子都极缓慢。
慧极必伤。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他要叫谢知庸了。
欲言又止,他布满茧的手掌落在谢知庸头顶上,最终,他只是问:“冷不冷?”
孟神医自此独居深谷,同年,明净宗多了些关于深谷的传言,无人再敢入那地方。
谢知庸身负魔气的事情,终究是被瞒住了。
*
越满触到墨迹,寒意一寸寸地从她后面窜上来,激得她好像落入了冰窟。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十七年前的事情。
她忙收起信笺,身体却还是忍不住抖动,好像也跟着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日。
越满觉得自己好像离谢知庸黑化的真相一点点近了。
门口忽然响起声音。
她吓得抖了下,打开门——是唐朝然。
唐朝然拎着一顶红彤彤的灯笼,看她兴致不大的样子:“不是你说三十去深谷吃饭吗?怎么还不高兴。”
越满脑子转了几圈,终于想起今天是年三十了。
林晓晓近日睡得不是很好,也老是走神眼底下黑了一圈,但得知去深谷过年还是很乐意,于谣也是如此。
越满眼睛一转,飞快地抢了唐朝然手里的灯笼,先一步走出去。
唐朝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甘心地追上去:“你抢我灯笼干嘛?”
越满一避,躲开他,理直气壮:“去人家家里怎么好意思空着手?”
唐朝然:“……”
“你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吗?”
“听不见听不见!”越满赶紧跑,顺手拽了下门口等着的林晓晓:“师姐快跑。”
唐朝然吐槽他们幼稚,下一秒却步子飞快地跟着追上去。
红彤彤的灯笼被风卷起来左摇右摆,穗子飘荡。
越满跑出了点汗,见唐朝然真的把灯笼送给她了,在孟神医的院门口真诚开口:“你包袋银子给孟神医,比一百个灯笼都强。”
唐朝然白她一眼:“你知道银子管用还抢我灯笼做什么?”
“我不舍得嘛,更何况……”越满推开门,笑眯眯地看着给对联上浆糊的谢知庸,把灯笼藏在身后,等谢知庸抬起头看她的时候才突然拿出来,在对方怔愣的神色中补了下句。
“灯笼是送给谢师兄的。”
*
对联是孟神医写的,他字迹飘逸,几乎让越满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内容,越满拖着下巴看了好久,没认出字。
感概,果然自古以来,大夫的字都是一脉相传的。
于谣和林晓晓来的要比她们晚一些,现在围在桌子包饺子。
越满东看看西看看,最终决定去帮于谣她们包饺子,没包几个就被孟神医赶走:“你这包得露馅一露一个准,别给我捣乱了。”
越满心虚地带走几块饺子皮,捏了个小船递给剪窗花的谢知庸。
她小声:“师兄,看,小船诶!”
饺子皮软趴趴的,做的小船也不好看,谢知庸还是捧场得夸了她几句。于是越满更加坚信自己是手工达人,接着跑去给唐朝然捣乱。
她摇头晃脑,故意“左一点”“右一点”的喊着,对联贴的歪七倒八,唐朝然气地拿雪球砸她。
越满这次学精了,躲在于谣后面,唐朝然于是想砸又不敢砸的,郁闷地盯着越满。
“师妹。”于谣拍拍她的脑袋,越满抬头,一个大雪球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时不察,被于谣手上拿的雪球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连退避三舍。
唐朝然得意得连雪球也不扔了,整理下对联又跑过去找于谣师姐了。
越满蹲在地上自己玩。
捏了六个形貌不具的小雪人,喜气洋洋地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还支使林晓晓去给她的雪人偷几个胡萝卜做鼻子。
林晓晓看了一眼那群丑东西,皱着脸给她拿东西去了。再回来时,越满又跑到庭院里摘梅花去了。
她把胡萝卜安上,又把雪人整理下,总算让那六个丑东西看起来像个人了。
越满鬼鬼祟祟地蹲在窗底下,脚踩进雪里,隔着鞋子传来凉意。
她守株待兔地等着谢知庸推开窗户,无聊地数树枝上有多少朵梅花。
大概是有……
越满刚数得七七八八,就被推开的窗户吓了一跳,数到多少都忘了,连忙跳起来,捧着梅花送到谢知庸面前。
“师兄快看!”越满得意洋洋:“我摘得梅花好看吧。”
越满身上披了件红披风,上面的毛绒也是红的,毛茸茸地围在她脸侧,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又喜洋洋地等着夸奖。
谢知庸收下了她递过来的梅花,说好看。
越满于是更加快乐地把身后藏了很久的小雪人拿出来。
她说:“小雪人说,它也觉得好看。梅花好看,师兄也好看。”
第17章 压岁
修仙世界没有电视机,越满错失了一起看春晚的大好时机,又觉得简简单单聚在一起吃饭也不错。
林晓晓和唐朝然因为一道菜对上了。
两人厮杀的那叫一个激烈,越满趁他俩不注意,率先夹走了那片炸得最好的肉,引起两人的共愤,再往后就是越满夹菜他移桌。
三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都被孟神医拿筷子打手背才都收手。
越满坐在谢知庸隔壁,她伸手拽了下谢知庸的袖子角,用气音:“师兄,我想吃鱼肉。”
于是谢知庸跨了大半桌给她夹了。
越满一边扒拉着碗里的菜,一边和林晓晓同仇敌忾地在于谣面前细数唐朝然的幼稚行径。
唐朝然急得不行,差点就上手捂于谣耳朵了。
越满和林晓晓对视一眼,偷笑,暗暗给唐朝然比了个五。
唐朝然咬咬牙,不甘不愿地点头了。
怒赚五十两的两人看唐朝然也顺眼可亲了,挑了个话题说起其他的趣事。
*
老人家早睡,吃完饭,孟神医给他们发了压岁就打着哈欠进去睡了。
越满决心要守夜,一边强撑着眼睛,一边靠着林晓晓聊天。
“师姐以前怎么过年的啊?”
“反正不如今年。”林晓晓嗑瓜子吃,含糊:“今年好热闹啊。”
“多亏有我,”越满得意:“我们还赚了小皇子五十两。”
“才五十,是我们便宜他了。”林晓晓煞有其事地点头:“这种封口费,我对外都要好几千的。”
“你有什么封口的,不能和我说的秘密?”越满来了兴致,扒拉她。
林晓晓顿了一下,伸手拍她:“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话落,她又挑开话题:“今晚的鱼肉好吃。”
越满知道林晓晓转移话题,给她做了个鬼脸,又敷衍地回她:“是啊,还没有刺。”
林晓晓又一拍她:“也不要这么敷衍我行吧,哪没有刺了?”
越满被打,嗷了一声,刚想忿忿不平地接话:就是没有刺。
末了,终于想起来了什么。
她把视线移到在厨房给她们煮甜汤的谢知庸身上。
笑着点头:“同意!今晚的鱼肉很好吃!”
*
月亮冒出来,银辉洒在雪地上,亮闪闪的。
唐朝然看到于谣坐在门口台阶看雪,跟着走过去。
于谣给他让了个座。
“师姐在想什么?”唐朝然捡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画。
“我第一次过年。”于谣偏头,看他画了个小人,跟着拿树枝有样学样在隔壁照着画。
“这个地方是眼睛。”于谣老是画不好小人的脸,小人一本正经的表情让唐朝然想笑不敢笑:“没关系,以后我……们都会陪师姐过年。”
小人眼睛画太大了,看起来面部不协调,于谣也知道自己好像没什么天赋,拿着树枝就要把小人涂掉。
唐朝然拦住她,拿树枝找补,一会,他把小人改成了带面具的杂耍人,脸上的大眼睛像面具上夸张的装饰,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喏。”
于谣忍俊不禁:“好。”
“师姐别光说好,改明你又不记得了。”唐朝然唰唰地在雪地上写字:“画个押吧。”
于谣觉得他真的很幼稚。
但是唐朝然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让她联想到某种可爱小狗,于是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小狗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他又在雪地上画画。大概是今晚的月亮温柔得过头了,于谣托着下巴,莫名其妙地开口:“我很小就在山上修习了,想来有十三年了,我不善与人相处,师弟师妹都尊我敬我……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想来,交些朋友也挺好的。”
“师姐这是什么话,”唐朝然用膝盖碰碰于谣的:“师弟师妹都是很喜欢师姐的,我每每都能听到她们把师姐夸得天花乱坠,我险些就说不过他们了。”
“再说了,师姐一直都会有朋友,喏,我愿意一直陪着师姐。”
于谣怔然,被他拉着看雪地里的画。
唐小皇子自小丹青没学好,画这些涂鸦倒是得心应手。
一个小人背着另外一个。
在前面的小人画得很精致,连脸上温柔的神色都很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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