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按摩周身,庄良玉总算能放松下来。
虽然她确实不拿这桩婚礼当回事,也不觉得跟一个她不怎么认识的人结婚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但到底她的一言一行在今日都代表着庄家。
总归要小心。
庄良玉不清楚她泡了多久,等到回房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更衣的萧钦竹。
萧钦竹看到她,微微点头。
庄良玉深觉自己是个讲礼貌的人,所以回以微笑。
但不知怎得,她感觉此刻的萧钦竹看起来有点不大聪明。
见庄良玉回来了,正在替萧钦竹更衣的秋光和潋冬立时便准备收手离开。
庄良玉可没伺候别人的兴趣,说道:“春桃与夏荷要帮我干发,你二人便辛苦些,替郎君更衣。”
说着,庄良玉又坐回梳妆镜前,让春桃帮自己把头发擦干。
镜子里映着萧钦竹被服侍更衣的身影,庄良玉看过去时正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如同在屋里点了一把火。
“你们下去。”萧钦竹的声音有些低沉。
四个人左右看看,马上就准备离开不要打扰两位新婚夫妇。
房间里只剩下萧钦竹和庄良玉。
庄良玉闻到很清淡的酒气,眉头蹙了蹙,脸上却绽出笑容,“先沐浴?”
萧钦竹顿了顿,没说话,随手拎过架子上的寝衣,穿着单衣直接去浴房。
等人走了,庄良玉微微叹息一声,微妙地惋惜要自己擦头发了……
第17章 红烛帐暖
庄良玉头发还没擦干,屋里就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抬眼便瞧见身上还带着水汽的萧钦竹穿堂走来。
发尖还带着水,寝衣半干隐约显出些身体的轮廓。
许是因为新婚,连寝衣都是深红的颜色,映着萧钦竹冷冽的面容似是芙蓉海棠一般透着清艳。
这场面,让庄良玉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都是吃亏。
怪不得洛川郡主和西都城中那么多贵女都会对他念念不忘。
萧钦竹走过来以后,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开始帮她擦干头发。
平日里总是束冠齐整的将军现在额发凌乱,眉眼舒展松弛,像是一只正在休憩的狮子。
萧钦竹的动作格外认真,好像除了擦头发之外别无他想。
但身后的男人简直就像是火炉。
哪怕秋日天气渐凉,庄良玉竟然平白觉得有一丝燥热,她微微压下眉头,想喝口水却发现先前的杯子见了底。
庄良玉耐着性子让萧钦竹为她干发,这人动作慢条斯理,看得庄良玉都有些上火。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杯子上,眼前倏地一空,再抬眼,便是萧钦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刚刚续上水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庄良玉抬手刚想接过,没想到萧钦竹竟然将茶杯递到了嘴边。
“……谢谢。”
总觉得推开会很尴尬,庄良玉只好就着杯子浅浅喝了一口。
男人的动作通常不知轻重,庄良玉也没有呛到自己的兴趣爱好,索性就只喝一点点以示礼貌。
凉茶入喉,衤糀庄良玉火气都去了一半。
但是杯子还在眼前,庄良玉抬头,又对上萧钦竹不加遮掩的视线,她解释道:“一口足以,多谢。”
杯子拿开,庄良玉浅浅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是个话多的,但也不是个闷葫芦。
萧钦竹这般话少——
!
她忽然睁大眼,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容,感受到唇上的温度。
微凉的茶水被渡过来,又顺着唇角落在衣襟上。
庄良玉被人带起身,萧钦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入卧房。
一夜红烛帐暖,芙蓉春宵。
夜色渐深,竹苑中隐约还能听见几声似是幼猫轻唤的响动,挠得人心头发痒。
也不知多久,竹苑才重新归于沉静的夜色。
……
***
清晨,身边传来些微响动,困倦的庄良玉颇费了些力气才睁开眼睛。
看到是萧钦竹准备起床穿衣。
她含混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到卯时,你可再休息半个时辰,等下要去见过家中长辈。”
庄良玉缩在被子里点点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昨夜萧钦竹充分体现了一个武将的优秀身体素质,虽然只来了两回,但除了第一次快些,第二次得了法门之后简直磨人。
起初庄良玉还能调笑一下,到后来就只剩了求饶的份儿。
庄良玉现在觉得身上像是被车碾过,连被泥石流吞没的时候都没这种酸软无力的感觉。
她脑中混混沌沌地想,原来这种事情都是这般感觉的吗?
庄良玉虽然曾经活了二十八岁,但到底未婚单身,谈过的恋爱也随着她常年醉心工作无疾而终。这种经历和感受还真真是头一遭。
萧钦竹虽说她可以再休息半个时辰,但到底还是被人吵醒了,尤其心里惦念着事,睡得也不踏实。
庄良玉只是闭眼又醒了醒神,便唤春桃与夏荷来为自己更衣。
晨起洗漱的时候,庄良玉特意看了看自己身上,昨日萧钦竹虽然还算克制,但到底还是留了印子,尤其是锁骨的位置,甚至还能看到点牙印。
庄良玉对着镜子点了点身上泛红的地方,忍不住吐槽,这萧钦竹看上去像只沉默寡言的护卫犬,怎得上了床倒像是个不知足的狼?
新妇成婚次日是要给家中长辈奉茶的,所以庄良玉也不能误了时辰。
夏荷将她的头发梳成妇人发髻的模样,庄良玉看着镜中,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自己的新造型。
等到梳妆好的时候,萧钦竹也从外间推门进来。
萧钦竹进门净手,问秋光和潋冬她起了没有。
庄良玉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萧钦竹额上有些微汗意,眼风扫过屋里的滴漏,发现距离萧钦竹晨起所说的时间,刚刚好过了一个时辰。
萧钦竹一进来,庄良玉甚至能感受到春桃和夏荷都变得拘谨几分。
好在已经梳妆完,庄良玉也不愿意看着她们二人在这里难受,说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到外间候着,有事我会叫你们。”
庄良玉的视线随着萧钦竹走动,见他竟然直接走到了梳妆镜前。
“怎得不多歇息片刻?”
庄良玉端着一副沉稳端庄又带点羞怯的模样,垂眸说道:“总归是睡不着了,不如起来走走。”
萧钦竹罕见的沉默片刻,似乎觉得眼下的庄良玉和昨夜里颇有些判若两人。
尤其跟昨夜的大胆比起来,眼前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面具。
又或者哪怕不看这些,单是往日国子监里令一众监生闻风丧胆的名号摆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小家碧玉。
可偏偏庄良玉生了一副温柔的良家相,眼角眉梢都透着听话和乖巧的意味。
看得萧钦竹心尖有些发痒。
萧钦竹自她的妆奁中挑了一支镶着翡翠的金钗,细细端详片刻,竟直接簪到她的发髻上。
庄良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萧钦竹的视线落在身上时都像是带起一片火。
萧钦竹不说话,庄良玉也没有主动开口的心思,由着他将那支看上去无甚出彩的簪子插在鬓边。
庄良玉端详片刻,觉得尚可,倒是衬得整个人更雍容了些。
“身上可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庄良玉差点被萧钦竹一句话呛得咳出来,没想到这么个浓眉大眼的闷葫芦竟然还会主动问这些事?
庄良玉稳了稳心神说道:“有些乏力,但不碍事。”
萧钦竹颔首,继续说道:“我今日下午要去兵部,夜里恐回来较迟,若是夜深了,你便先歇息,我在书房暂住。”
庄良玉心中暗喜,只觉得还能有这等好事?
自己一个人睡大床才是最爽的。
当即矜持地点点头,“好,郎君公务繁忙也要爱惜身子才是。”
转而她又看到萧钦竹眉头微蹙,似是歉疚,“是我疏忽,我会尽量早些回来。”
庄良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萧钦竹是在担心今日他过于繁忙会对她的名声不好。
庄良玉在意名声吗?
有点,但不多。
尤其是跟自己一个人睡大床比起来,这点在意简直就像是毛毛雨。
萧钦竹的眼神还落在妆奁里,庄良玉怕这人还想再往她头上插戴些什么东西,立时起身,“郎君,需何时到堂前奉茶?”
萧钦竹收回视线,道:“卯时三刻。”
复而房内再度沉默。
当庄良玉并没有要活跃气氛的心思,只是笑眼看着萧钦竹立在身前。
外头传来秋光和潋冬的声音,“大少爷,您吩咐备下的汤熬好了,现在送进去吗?”
“送进来。”
大概一夜过去,春桃夏荷也跟秋光潋冬多少混了个面熟,至少眼下四个人正分工明确地在布置碗筷。
见庄良玉的视线望过来,萧钦竹说:“忠国公府人少,各个院子都配了小厨房,除了初一十五需要到祖母处一起用饭,别的时候都可以在自己院里解决。”
“父亲母亲也不喜过多插手后辈的事情。你也可以找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无须整日拘在后院里。”
萧钦竹似乎不是很适应喊她“夫人”这个称号,每每到了要提及称呼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有所迟疑。
庄良玉应声称是,一副听凭萧钦竹安排的模样。
乖巧得让萧钦竹浑身不自在。
春桃这时将盛好的汤递到庄良玉面前。
是熬了许久的四物汤,味道清甜,一看便知下了功夫。
喝完汤后,又在屋中坐了片刻,庄良玉在看书,萧钦竹也在看书,二人默不作声,却也不显得尴尬沉闷。
果然,两刻时间刚过,萧钦竹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起身说道:“从竹苑到堂屋需得走一刻时间,现在出发刚好。”
庄良玉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到小几上,跟着萧钦竹出门。
刚刚踏出门口,萧钦竹又停下脚步。
落后他半步的庄良玉被挡住,只好问道:“怎么了?”
萧钦竹又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自己左半边手臂。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庄良玉笑吟吟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萧钦竹的臂弯中穿过。
倒是没想过这个萧钦竹也不像传闻中冷面杀神那样不近人情,相反还有点笨拙的有趣。
直到两个人并肩站在一处,庄良玉才发觉萧钦竹竟然身量如此高大。
她已然是这个时代中女子少有的身高,折算一下大概接近一米七二,跟寻常男子相比都不落下风,但站在萧钦竹面前,也不过是刚过肩膀而已。
不愧是个武将,这身高都要有一米九了。
庄良玉下意识比了比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臂,突然静默。
健壮与否对比鲜明。
感觉……
在萧钦竹面前,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呢。
第18章 奉茶
察觉到庄良玉的沉默,萧钦竹偏头问道:“怎么了?”
庄良玉摇摇头,“无事,走吧。”
如今已是秋天,风渐凉,院里的叶子也染了枯黄。
这是庄良玉第一次观察忠国公府。
不愧是开国功勋的府邸,修建得极为奢华,但又足够低调,彰显身份和品味的地方全都藏在了不起眼的细节里,一块砖的价格兴许就能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
脚下走过的青石小路,是用特殊烧制工艺制成的青砖,纹路繁复,极具观赏性,这种烧制砖如果覆了雨雪便又会显出另外一种花纹模样。
走过的回廊雕梁画栋,用料形制极为讲究,哪怕是庄良玉这种自诩跟着西都纨绔们见过不少奢享的人也一时辨认不出来源。更别提上面的彩绘一看便知绝对是名家手笔,也不仅仅是金贵那么简单,更是有权势才能享受得到。
庄良玉看了一眼萧钦竹,想起故事剧情里这位年轻的将军最后会在二十七岁时战死沙场,埋骨边关。
故事里忠国公府的结局又是什么?
只可惜整个故事都围绕着永定王赵衍恪和尚未出现的女主角,旁的人若是与他们的爱情无关,倒是一点也不会被提及。
“怎么了?”萧钦竹察觉到庄良玉的视线,微微低头。
见庄良玉不说话,萧钦竹又说道:“你无须担心,父亲母亲和祖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庄良玉倒是不担心见家长这回事,一是忠国公府的名声在外,无论是萧老夫人还是萧夫人都名声甚好,在京中朝臣女眷中都颇有名望。
甚至萧老夫人还有玄祖皇帝亲封的诰命。
二是庄良玉知道自己“名声在外”,只要礼数到位,大抵也没人愿意跟她这个混不吝的太师之女计较。
庄良玉应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萧钦竹去堂屋。
***
他们二人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萧老夫人坐在首位,一侧是萧老爷和萧夫人,至于萧老夫人一旁则坐着小萝卜头萧吟松。
庄良玉浅浅行礼,“媳妇庄良玉,见过祖母,见过父亲母亲。”
夏荷从萧夫人随侍的嬷嬷手中接过茶盘,端到庄良玉跟前。
庄良玉是个不拘礼的人,但她并非不懂礼。
奉茶的动作礼数周全到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规矩得像是西都城中随便哪个教养良好的闺阁小姐,像是整个人都被条条框框束缚得齐齐整整。
看得萧钦竹微妙得有些不快。
庄良玉奉过茶,便是长辈给新媳妇见面礼。
萧老夫人抬手让她的嬷嬷拿来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打开之后露出一块水头很好的冰种紫玉镯。
萧老夫人将镯子推到庄良玉腕上,说:“早些年钦竹的祖父得了这块紫玉,一直也没做什么物件,便搁置起来,如今你嫁到萧家,便是萧家的人,便打了个镯子送做见面礼。”
庄良玉浅笑,微微欠身,“多谢祖母。”
萧老爷和萧夫人给的东西就更实用些,萧老爷做主给了京郊两处庄子的地契,萧夫人则给了西都城中东市两处铺面的房契。
庄良玉一并笑脸收下。
这些可都是能钱生钱的好东西。
按道理,奉茶和给见面礼的环节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萧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正准备招呼众人就餐,就瞧见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吟松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还有我呢!”
萧老夫人离萧吟松最近,拉着小外孙的手问:“松儿这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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