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当初老夫人会选沈若锦养在膝下,多半也都是算好了,日后若锦婚嫁,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出钱准备嫁妆,只管做个万事不愁的老封君,回头还有若锦的孝敬。
当真是极好的算盘!
原本洛昕觉得,若锦叫了自己这十几年的母亲,自己私库丰裕,稍稍出点银钱铺子为其添妆无可厚非,可如今若锦的欺瞒、老夫人的算计都让她厌恶至极,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花在这家人身上。
“母亲这说得又是哪里话?”洛昕道,“若锦有母亲的爱护,侯爷的疼惜,还有兄弟的帮衬,什么都不缺。况且若锦自幼在母亲膝下养大,亲戚好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我作为儿媳,自然不敢跟母亲比肩,母亲添多少嫁妆,我折一半添上就是。”
沈老夫人脸色大变。
她原想着儿媳妇娘家富庶,手里又有余钱,到时给若锦置办一份京中闺秀人人眼热的嫁妆不是难事,自己只需放上一千两的压箱底银票,添添喜气也就算了。
照儿媳这一番说法,若自己只给若锦添一千两银票,那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岂不是只给若锦添五百两的嫁妆?
而自己素日的确要求洛昕要安分守己,是不想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家中目无尊长,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并不是让她这时候还要退让的。
洛昕的私产都由洛家专业的管家管事打理,只要她不点头,即便是沈老夫人和沈裕母子也不能从中硬抢什么出来,毕竟还有洛老太师这尊大佛在,算计洛家私产,定然让他们讨不到半分便宜。
沈老夫人这些年来,第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得如此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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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也不知此次谈话会是这样的走向,故而在谈话之初并未瞒人,两人商谈若锦嫁妆之事很快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中。
原本满怀欣喜等待出嫁的沈若锦听得此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家里这几年行情不比往年,沈裕四处找门路混差事投入基本都打了水漂,如果当真按着家中定例给嫁妆,那她可能拿到的不比庶姐沈若琳更多多少。
自己一直养在沈老夫人膝下,祖母表面对自己也一向疼惜,但她也知道,沈老夫人更多的是想让自己日后功成名就,带着家里沾光,在老夫人的认知里,将自己一直养到这个年纪,送入东宫做了郡主伴读,又嫁入了令国公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绝不会从私房当中拿出什么体己钱给自己添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自幼养在老夫人跟前的缘故,母亲洛昕对自己一直都有些淡淡的,如今一颗心正偏在桃笙身上,又受了洛老太师影响,愿意添妆的数额比起祖母只少不多。
可她嫁入令国公府本就是高攀,国公府四世同堂,几房同住,若是只带这点儿嫁妆过去,府中人还不定会怎样的看轻她。
还有平常总在一处的小姐妹,都觉得她是千娇万宠的嫡女,祖母疼爱,父母关照,还入东宫当了伴读,见足了世面。
若是知道她嫁妆连早先年府中庶女都不如,还不定背后怎么议论,甚至成为整个圈子中的笑柄。
想到这里,沈若锦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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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因为嫁妆缺钱的事一片凄风苦雨,桃笙这边也在为银钱在发愁,不过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上赶着送钱的人太过积极。
就在昨日,定国将军府卢将军又下了帖子,邀请桃笙去府上指导几个孩子弹琴。
桃笙原本是不想去的,奈何对方已经下到了第五遍帖子,人家诸葛先生那般能耐也只受了刘玄德三顾茅庐,卢家下帖这么多次都不得回应,桃笙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她现在也没什么正经的事要干,编个理由不去都编不好的那种,所以也只能答应去了卢家。
桃笙去了之后才发现卢家学费给的根本不冤,都是一些零基础的学生,而且这家实在能生,大概觉得请一次先生来授课也不容易,原本说好要教的三个学生也随着时间积累变为了八个。
桃笙回来之后,身心俱疲,
她的专长明明并不在弹琴上面,而在谱曲一事,但是身处在这个时代当中,想要找份对口的工作实在太难。
还不等她惆怅完毕之时,楚王就唉声叹气着走了进来。
自两家宅子挨得近了之后,楚王三天两日的过来季宅打拐,渐渐比进自己侧妃院子还熟门熟路。
平常楚王过来季宅之时都挺开心的,通常自带干粮和小米,先吃饭再喂鸡,偶尔高兴了还和季晏明整两口小酒,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人家都养狗撸猫,楚王最近最大的心愿是撸一把小凤的尾羽,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身手不必年轻时候敏捷,竟无一次成功。
就在前两日,季晏明被刑部借调去了晋州,说是当地出了一起院试舞弊案,而且不止最近一届,已有多名学子联名将案子上书将告至京中。
刑部打听到了翰林院里有连中六元的这么个人,觉得此人一定对于科考之事非常熟悉,也将规则吃得通透,也许在调查科举舞弊案时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帮助,于是专程跟皇帝打了申请,从翰林院借走了季晏明。
桃笙觉得这两件事情虽然听起来有关联,但是内里并不沾边,要说因为季晏明脑子好使借了他去办案还能理解,但若说因为他成绩太好所以能看懂舞弊关窍,她觉得实在有些牵强。
桃笙本以为季晏明都出发了,楚王也会收敛一些,不会日日都来,谁知季晏明刚走了两日,楚王就又来了季宅当中拜访。
只是这次楚王过来之时脸色不太好,也没什么心思去逗小凤,而是直接来找了自己。
桃笙站起身来迎接一脸不忿的楚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跟人吵了一架。”
“吵架?”桃笙觉得有点奇怪,楚王性子一向不算是好,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什么人这样嫌自己命长,上赶着跟他吵架?
“殿下跟谁吵起来了?”
“还不是施贯那个老匹夫!”楚王怒道。
桃笙倒是听说过施贯此人,在音乐圈里颇有名气,是如今在太乐署中坐第三把交椅的灵魂人物。
皇帝前几年提出了要兴礼乐的想法,太乐署近来尤其得脸,时不时就被皇帝传到宣政殿召见。
这日,施大人前往宣政殿之时,遇上了在殿中和皇帝下棋的楚王。
聊天之时施大人说起,他在前些日子得了一本传承自魏晋名士的孤本,里面写有四支曲子,因其年代久远,所以他这段时日正带了人重新修订。
其他几支曲子都好说,就是最后那支实在没头绪,可那琴谱原就是孤本,又破旧得厉害,修订起来难度极大。
楚王和施大人素有旧怨,此时听了他这一番话,只觉得是为了博得皇帝好言故意言说辛苦,都是虚张声势,便忍不住插嘴道,他府上新进的琴艺先生就是方面也是行家里手,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最擅长修谱作曲,若是施大人实在为难,不若将这孤本交予洛姑娘,没准几天之后会有新的惊喜。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施大人觉得楚王说话实在太过夸张,“老臣带了带人在太乐署整整修了半个月依然毫无头绪,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修得这魏晋贤士传下的曲谱?”
楚王当即对施大人表达了鄙夷,那是你没能力修好,总不能因为自己没能力就质疑别人的能力。
施贯当即跟楚王杠了起来:“殿下只管把那琴谱带回去,三个月能修出来也算她本事。”
楚王想到桃笙让自己重获圣宠的能力,一时上头:“哪里就用得到三个月?十天之后我给你一个结果。”
桃笙:……
所以为什么你们出门吹牛吹爽了要我买单?
她这会儿刚刚出门工作了一天,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没成想晚上回来还要再加工作量。
不过听说卫先生说过,他从前在太乐署之时,也一直跟这个施贯施大人不对付,施大人修不出来的曲子,卫先生的弟子修出来了,也算帮着师父争点气。
桃笙接过楚王手上的曲谱,叹气道:“那我试试。”
楚王也是跟施大人吵完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吹大了,他当初应该就应了施贯所提出的三个月,不应该给自己人加码,一时上头只喊了十日的期限。
楚王看今日桃笙状态不好,心中也颇为有些担忧:“若到时当真修不出来要怎么办?”
桃笙无奈:“谁让你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倘若当真修不出来,只能编着糊弄一下。”
这琴谱是一首典型魏晋风格的慢商调,“正声”多用泛音演奏,有着强烈的时代风格,她在后世听过类似曲目,能修则修,若是实在修不出来,稍做一些加工也是可以。
反正这曲子已是孤本,这个时代当中鲜少有人听过,只要和原曲大致走向一样,不要偏离太多,加入一点自己的理解也是无妨。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把人困死吧。
楚王听了桃笙解释后,越发有些担心起来,这样糊弄能不能行,到底会不会让人给发现了?
桃笙无奈:“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楚王刚才已经把府里所有懂乐律的琴师和先生都召集起来看过一遍,大家拿到琴谱之后都直摇头,连个敢说糊弄着修的都没有。
楚王再度摇头:“没有。”
“那不结了。”桃笙道,“殿下先回去吧,这几日在府中稍安勿躁,等我看过曲子,过上几日给你答复。”
自那日送下谱子过后,楚王日日都来季宅当中,询问桃笙有什么难处,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桃笙想说,自己最大的难处就是楚王每天拜访影响工作效率,可是看着楚王一脸讨好中带着期待的样子,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好在这支曲子虽然缺页缺得厉害,但是原曲并不复杂,桃笙在接到曲子的第四天就已经有了眉目,到了第十日竟也连猜带蒙地修订完毕。
桃笙对于音律之事一向认真,修订曲子之时这般大段糊弄下来还是第一次。
桃笙将谱子交给楚王后,心中一直十分忐忑,生怕出了什么问题给恩师卫先生砸了招牌。
就这样在等待中过了几日,桃笙最终也没有等到琴谱修订通过的消息,而是等来了一纸来自太乐署的任命书。
第36章 036
楚王拿到桃笙成品之后, 当即就带着修好的谱子去了太乐署找施贯,结果被人告知这厮前几日修书给累着了,请了两天的假在家卧床休息。
楚王又耐着性子等了两日, 终于等到了施贯回来,把谱子交了出去。
施贯装模作样地拿着谱子看了许久,最后眯了眯眼,道, “你这谱子修得不成。”
这些东西楚王都看不太懂, 依着他的音乐素养,能照着这首曲子拿琴磕磕绊绊弹下来已是不易,再加上桃笙之前关于糊弄的一番言论,搞得楚王无端地就有些心虚。
但即便如此,面对着施贯的质问, 楚王依然坚持道, 我觉得这就是照着原版修成的,分毫不差, 除非你见过原版。
结果施贯微微一笑,当真取了一本曲谱出来, 道是自己修书不成, 勤奋来凑, 好在这本曲谱原就并非孤本,自己带着几个学生没日没夜的寻找, 终于在又在书库的角落当中另找到了另外一本一模一样的谱子。
而这本谱子残缺并不厉害,只消稍稍加工辨认, 便可得了完整的曲谱。
楚王才意识到, 自己这会儿被施贯给套路了。
他乜斜着眼看了施贯一眼:“就算你那里有原本,也不能说我找人修的曲子就是错的。”
施贯冷哼一声, 大有一副今日让你死就死个明白的样子,当即便命其中一位太乐史过来,当着楚王的面将这两首曲子分别演奏了一遍。
楚王听完之后当即就乐了,这两支曲子在他听来,完全没什么差别。
桃笙当初拿到曲子后也愁得很,一直在那儿嘀咕着说,实在不成就要糊弄,搞得他还以为是真的糊弄,却不想其实成曲跟原稿相差不大,至少在他听来没什么区别。
可是那个施贯却坚持说,这两支曲子在他们专业人士的耳朵里,差距是很大的。
施贯这般说了以后,周围的人都说很是。
楚王环顾了一下四周环境,对着施贯冷哼道,这里是太乐署,是施大人的地盘,人也自然都向着你。他楚王偏生不信这个邪,定要找一个天底下最公正不偏帮的人来评评理。
因为当初两人是在皇帝那里夸下的海口,所以最终还是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这几日正在自己宫中闲得无聊,一听这会儿有热闹看,当即就应了楚王的请求,并请了多位专业人士一起来辨。
施贯的妻子娘家兄弟是东宫太子的心腹,他本人也是坚定的太子阵营中人,此时说是音律之争,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党争。
也正因如此,施贯绝不会说楚王辛苦得来的曲谱有半个字的好,而楚王如今的处境尴尬,皇帝似乎原谅了却又没有完全原谅他,就算不是偏着东宫的人,此时为着自己和家人的前程,多半也是不敢站在楚王这边。
大家都纷纷表示,还是施贯大人拿出的原版更加正点,楚王这个虽然也不错,但毕竟加了后来人在修订时候擅自做主的一些因素,感觉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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