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时语塞。
她本以为桃笙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是乐人出身,面对公主的讯问不敢过多计较,却不想对方这般的不让人,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虽然她并不喜这个大周姑娘的态度,但不得不说,其实她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当年凌国未曾从代国独立出来,自己的弟弟作为皇族,一辈子吃喝不愁,还能拿出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来也很快乐。
正当长公主沉默之际,又一婢女前来询问:“公主今晚还去碧游湖的画舫吗?”
“今日是他的祭日,我自然要去。”
原来今日就是公主亡夫的祭日。
桃笙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就被:“说起碧游湖,倒让我想起了父亲从前说过的一件事情。”
长公主神色当中似有不信:“你父亲也是凌国人?”
“这倒不是。”桃笙到,“但他从前曾在凌国待过六年的时间,也听闻过一些趣事。”
洛修后来回京之后,的确告诉过桃笙一个发生在四年之前晚上的故事。
那日司马大将军在碧游湖画舫之上大摆宴席,遍邀王城之中达官显贵前来用宴听曲儿,所以印象也格外深刻了些。
说是画舫夜宴,实际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权财交易会。
那日洛修奉了长官之命,过来给一位将军送金叶子行贿,那是他来凌国那些年,第一次进到这种只有达官贵人才会去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一晚,他看到了原本并不在名单的摄政王出现,亲眼看着侍卫将一个色彩明艳的竹筒插入某房间的窗户,而后笑着离开。
洛修躲了起来,等到摄政王离开之后才蹑手蹑脚的出来,半路之上竟然碰到了那个手持竹筒的侍卫,在跟其他两个侍卫密谋。
虽然洛修隔得很远,但仍然隐隐约约听到,说了好些找错了之类的话语,言下之意怕是这次行事对错了人。
桃笙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有点,就是记忆力十分突出。
可能跟前世弹琴时候,老师训练她记谱子的方法有关。
她几乎看过的所有琴谱都能过目不忘,穿越十年之后还能记着自己从前看的小说。
洛修当初也只是将这件事情当成稀罕事跟她说了一遍,她就记住了当中的所有细节。
来到凌国之后,李国主有一次带着她去了画舫,说起了这件事情,桃笙联想到了洛修的话,私下告知了季晏明和桓王,请他们做一番调查。
这样的竹筒一般用来养殖一些有毒生物,例如毒虫毒蛇毒蜂等,季晏明调查之后,猜测当年公主丈夫的死就是摄政王一手造成的,只是究竟是不是杀错了人不得而知。
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查到这里之后告知长公主足矣。
就算婢女方才不过来提醒,桃笙也要找机会告知长公主的,这会儿有了婢女的提醒,事情变得越发顺理成章。
文宜长公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的夫婿的确当年在画舫之中死得不明不白,被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毒蜜蜂蜇了之后没了性命。
丈夫出事之后,文宜长公主封住画舫,依着名单对当日参与宴会的所有人展开调查,最终一无所获,也只能当做意外处理了。
如今桃笙给她提供了另一个思路,这个阴差阳错造就丈夫死亡的人是摄政王,而且很有可能对方想杀的是另一个人,只是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多么荒谬。
桃笙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凌国,不会知道四年前画舫邀请名单上没有摄政王这样详细的事情,所以长公主更倾向于桃笙没有说谎。
想到当初丈夫故去时的惨状,长公主闭上了眼睛:“你说得最好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您一查便知。”桃笙道,“我告诉您也是情分,若不是国主待我不薄,又看在您是国主长姐的份儿上,我拿着这个秘密去讹上摄政王一顿岂不痛快。”
当然,这话也不过是桃笙为了烘托气氛,说说而已。
这位凌国的摄政王在文中也是不亚于季晏明的狠辣人物,要拿这些事情去讹诈摄政王……桃笙实在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说话之间,又有婢女进来禀报,季大人来了府上,正在外面等着洛姑娘,说是有事接姑娘回青陵台商议。
文宜长公主原本听说大周使团迟迟不走,叫摄政王不能放开手脚做事,也让弟弟有些犯难,所以想要从这个小姑娘入手,连劝说带吓唬,让他们能够早些离开,却没想到牵扯出四年前的命案,倒让自己开始失了分寸。
全心全意信任了这么多年的摄政王竟然会是杀害丈夫的凶手,这件事情对于长公主来说实在打击太大,她甚至没了站起身来送桃笙出门的力气:“我有些头疼,想静一静,你们送洛姑娘出去吧。”
挑拨李国主和摄政王,以及在长公主和摄政王之间埋下定时炸|弹的任务完成得比桃笙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几人之间裂痕之后,即便他们离开凌国回到大周,事情依然可以向着想要的方向发展。
季晏明如今的设定还是爱慕桃笙的表哥,他亲自下车将桃笙扶进了车子,等到车子启动远离了公主府后,他才对着桃笙出声道:“京中出事了。”
“京中?”
“嗯,这是楚王的来信,你且看看。”
桃笙再想不到京中形势竟然已经如此紧张。
她看完楚王来信后,深呼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表哥要回去吗?”
“此事耽误不得。”季晏明道,“桓王已经在准备了,今日酉时就出发。”
边境这边一时半会儿不会打起来,就算是打起来了,也绝不会比那边更严重。
如今两边实力相仿,太子又占着京城,很难说优势究竟在谁那边。
可若加上他们手上的三万人马,事情就可能变得不一样了。
第82章 082
东宫。
避暑山庄那边一直没有传来和父皇相关的有用消息, 楚王这次难得沉住了气,带队在城外按兵不动,睿王那边一直没有半点风声, 谁也不知究竟是受了父皇托付还是病得人要没了……太子等得有些心态失衡,人也越发急躁了起来。
他所筹谋的这件事情讲究得就是一个快字,再这样拖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如果让承德那边留下的人先行动手,再以病重为名, 将父皇圈在承德, 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如果父皇只是虚晃一枪,人并不在承德,那就说明他如今已然混在楚王和睿王的队伍里,就目前楚王和睿王的位置分布而看,大概率是在楚王这边。
这会儿就算走漏了消息, 从承德那边一来一回也要几天时间。
也就是说, 如果承德真的发生了变故,消息传到父皇耳中也需要时间, 且因为自己是动手方,又把持着驿站, 所以可能比父皇先知道消息。
事已至此, 就算是皇帝知道了自己在承德动手也没关系, 只要父皇还被拦在外面,而他把持京城, 事情就有转机。
太子的猜测很快便成了真,留在承德那边的人以“担心圣上龙体”为由硬闯了寝宫, 才得知皇帝并不在那里。
关暮云带来了消息, 说是睿王半死不活,一直在原地没有挪动。
也就是说, 现在最靠近京城的就是楚王,基本可以断定,父皇就在老大那里。
这年头出兵之前都要搞点檄文,以确保己方可以举着大义之旗,师出有名。
所以想要出兵动手,总要有一个正义的理由。
如今还留在外头等待进城的楚王,就是上天送上来的完美借口。
= =
这几日总督府来往贵人不少,楚王刚刚离开不久后,又有桓王来访。
直隶总督俞大人也知道,这桓王和楚王两人基本是一卦的,都比较好糊弄。
只是今天来议事的桓王身边还跟着年轻的季大人,就让人不得不再多重视几分。
季大人是如今的朝堂新秀,入仕没几年就坐到了正六品使团副使的位置,深得皇帝的看重和楚王信任,手段一定非同凡响。
所以俞大人这会儿对着桓王也不过是正常礼数,重点还是放在了季晏明身上。
桓王也知道这次情况实在紧急,这会儿也不适合在这里继续绕弯子了,便直接对着俞大人开口道:“京城的事情我们如今都知道了,不知俞大人作为担任护卫京师之职的直隶总督,又有什么想法?”
俞大人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来套话的,没有轻易给出答案:“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为好。”
“出不出兵,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还要什么从长计议?当真枉费了皇兄对你多年的信任。”桓王急道,“难道你还真想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下官想斗胆问王爷一句,如果当真依着楚王殿下的说法,起了兵就不是乱臣贼子了吗?”
俞大人这话倒也不错,如果将来上位的人是太子,就算俞大人是依着皇帝手谕起兵的,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来自太子的针对。
桓王一时卡壳。
“想来只有楚王的口信,俞大人自然是不会这般摇摆。”季晏明适时开口,“我想楚王殿下带来的,一定还有陛下的手谕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样重要的信息自然不能掩盖。
俞大人应了声“是”。
“那就是了。”季晏明道,“既然大人握有陛下手谕,将来不管如何,都可以在金殿之上拿出来。太子也不想背上谋逆弑君的罪名,所以只要大人说当初是依着圣旨来救驾的,太子就算为着拉拢人心也好,为着让自己更加名正言顺也罢,一定会愿意保全大人的名声。”
“也就是说,大人这次选择跟了陛下,很可能会有君臣相宜,名垂千古的佳话,最差也能够保全身后名声。可若站在太子这边……一旦有个万一,可能性命和名声都要搭上。”
这就牵扯到了博弈论的范畴。
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是这样,太子就算日后篡位了,否定了世界所有人,也不可能否定了自己的君父,所以只要俞大人拿出证据是皇帝让自己出兵,就属于绝对安全,至少名声是保住了。
而皇帝如果最后坐到了上面,对于谋逆的太子一定不会留情面,甚至会给他扣上种种罪名,达到废太子的目的,俞大人也会成为这“罪名”之一。
这样一来,两种选择的后果都很明确,选皇帝最差就是前途没了至少保住名声,但若选了太子,就可能失去一切,成为最大输家。
况且古往今来太子谋逆成功的例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皇帝压制太子不得翻身的案例却比比皆是。
俞大人对着季晏明拱了拱手:“季大人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那就好。”季晏明微微一笑,“护卫使团出使凌国的三万人马都在王爷手里,我们绝不会让俞大人白做这笔买卖的。”
俞大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方才季晏明的这一番话说是商量,更多得是试探。
直隶驻军再加上这三万的护卫兵力……他们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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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书房内,洛铭对着父亲洛太师禀报道:“工部赵尚书昨天还特意去了家中找到了我,说是外面已经开始有了传言,楚王殿下在外把持陛下,封锁消息,意欲谋反,问我如何看待此事。”
洛铭是洛家发展最好的长子,如今已入了内阁,太子这些日子做得事情也都看在了眼里。
洛太师对于似乎并不意外:“你怎么看?”
洛铭道:“凡事都该讲究一个证据,这些都是外界传闻,不足为信。”
楚王这样的皇子,接了传旨继位都有被截胡的风险,怎么可能在明知东宫有人的情况下贸然造反?
楚王要有那能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个朋党都混不到,多年来形单影只,毫无势力。
既然造反的不是楚王,那自然另有其人。
所以对方这话不是问他到底怎么看,而是在征求他的态度,问他如何站队。
“那你又是怎么同他说的?”
“儿子告诉赵大人,皇上膝下的皇子们个个都孝顺,不会有心存歹意之人。就算日后皇上回来了,我依然是这句话。不管是楚王、睿王还是其他皇子被诬陷有此心思,我都会一视同仁,恳请皇上彻查教唆挑拨之人。况且楚王妃贤惠,教子有方,就算楚王殿下当真失了心智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仁善,倘若有百官联名求情上书,想来也会从轻发落。”
洛太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偷换概念。
洛铭这哪里是在说楚王,是在借着楚王的名义跟太子表态。
虽然我现在不定站在你这边,但如果你日后出事,我会替你求情,再不济会努力保全你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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