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叫嚷着问她是谁,时柒越发觉得他们长了一颗傻瓜脑袋,深夜摸来打人,还蒙着脸,笨蛋才会报上名号。
这不仅仅是帮周向阳出气,也帮自己出一口气,她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谁让那重月派门主在白天时说她是魔族的细作。
还说得言之凿凿,仿佛想让仙门百家之首立刻杀了她一样。
既然如此,那时柒在给周向阳出恶气的同时也要给他找不痛快,等衣物彻底被烧完后,她听见肚子叽里咕噜地叫。
饿了。
她回来的路上应该摸去食堂偷几只馒头的,不过院子里种了一棵果树,上面打了不少果子,大抵能填一下肚子。
单是想想,更饿了。
说时迟那时快,时柒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房门前,双手拉开,一道人影折落到她身上,手脚顿时僵住了。
她慢慢地抬头,映入的画面随之增加,腰系白玉带,素纹云锦绣衣襟,从白色领口探出的秀颈,再是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啪嗒”一声,时柒一个站不稳地扶住了门板。
沈拂尘平平静静地看着她。
门板禁不住时柒那般用力地抓,发出“咔吱”声,她站起身子,讪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我睡不着正要出去透口气。”
他牵了牵唇角,低声似呢喃:“出去透口气?刚才也是么。”
时柒一听便猜到沈拂尘肯定知道自己半夜离开冰霜阁了。
无缘无故地,她头皮一阵阵发麻,耐着性子,着重强调道:“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小心,仙门不会知道,还有,我没有想逃。”
其实时柒觉得就算自己逃了,仙门也不会因此惩戒沈拂尘。
他是谁?
他可是仙门的仙尊,整个仙门中术法深不可测,老实说,仙门没了他还真不行,当然,这是她个人的想法。
一秒、两秒、三秒,空气寂静。
沈拂尘沉默着,冷不防地拉过时柒的手腕,往房间里走,她反射性地缩回手,却还是被拉着。
走了几步,他们到了梳妆桌前,时柒被他按坐在凳子上,一抬眼,那铜镜便倒映出一张清秀姣好的脸蛋儿。
时柒满头雾水,压根儿猜不透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青年站在她身后,弯下腰,轮廓分明的下颌轻搁到她肩上,侧脸擦过她的耳朵,也抬了眼,凝视着铜镜中的两张脸。
沈拂尘拿起了一把剪子,忽问:“你觉得那些蝴蝶好看么。”
问的应该是在“花屋”看见的蝴蝶,时柒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想一掌打过去不顾一切逃走的冲动,视线跟着那一把剪子飘动,还算认真地回答:“嗯,挺好看的。”
他手指顺过她三千青丝,一路地往下滑,“白时柒。”
怎么又喊这个名字?时柒也不是说讨厌,就是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了,不过她还是应了,“嗯?”
时柒并不是打不过他,而是心怀愧疚,下不了手。
就在她游神的时候,剪子落到腰带上,“咔嚓”一声便断了,衣襟松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撩开,蜻蜓点水般点过她锁骨。
温度的传递令时柒迅速回神,她浑身一颤,“你——”
他、他怎么……
沈拂尘默了默,眼里微不可察地渗着几分病态偏执,可掩饰得很好,“我记得你这里有一个蝴蝶胎记的,如今没了。”
时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脑子乱到不能再乱。
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疯了?
直到他似不经意地覆上她的心口处,时柒更是呼吸骤乱,这里曾经被一剑穿过,那滋味想忘也忘不了。
但是她也没想太多,依旧记不起那一剑是何人所刺。
而沈拂尘莫名其妙地盯着那处良久,长长的眼睫也跟着垂落,随着呼吸轻缓地动着,却又是一副心无杂念的菩萨作派。
不知为何,他施法将时柒的脸暂时变回以前的模样,她看着铜镜里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容颜,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这才是属于她的脸,沈拂尘端详着,“我给你把蝴蝶纹回来。”
时柒强制压下想推开他不知何时拿了一根细针的手的念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拂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还是因为遭到心魔的驱使,“我的心魔因你而生,也只有你……能压制。”
她不再看铜镜,转头看向他,不解问:“我如何能帮你压制……”
沈拂尘低下头,薄唇轻轻地、缓缓地碰上时柒,厮缠细吻,他的长睫毛似也扫过了她的脸,气息交错,“如此,便是压制。”
时柒听着他略紊乱的呼吸,使劲地按捺住想躲开的动作,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出,“那如何才能一次便灭了心魔。”
本用来给她纹蝴蝶的细针一不小心便刺穿了沈拂尘的指尖,一滴血滴落在她层层铺叠开来的裙摆上,晕染成花。
他轻阖上眼。
你死。
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沈拂尘彻底乱了气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此时的镜双殿内。
仙门百家之首还在为圣火之果被夺一事烦着, 坐在金漆雕龙纹椅上,手撑着太阳穴轻轻地按着。
南枝门主和几名仙门门主正在给他出谋划策,讨论声此起彼伏。
忽然, 一弟子神色匆匆地快步踏入殿里,差点连行礼也顾不上,言辞急促道:“仙首, 神石有异样。”
仙门百家之首眼睛骤然睁大, 撑着太阳穴的手也微微地颤动着,颇有几分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神石有异样?”
专门守着神石的弟子抬起头,确定道:“回仙首,神石刚刚的确出现了异样。”
南枝门主似乎比仙门百家之首还要着急, 没等他再说话便越过那跪在地上行礼的弟子跑出镜双殿往放着神石的地方去。
其他几位仙门门主才堪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这都多少年了, 百年来都没一丝动静的神石今晚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异样。
这……
仙门百家之首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 从椅子下来,紧跟着南枝门主的步伐,待看到本黯淡无光的神石泛起光泽时,迈不动脚了。
他紧紧地望着神石,“南枝, 我没看错吧, 神石它亮了。”
其他仙门门主头一回见神石亮。
南枝门主也凝视着神石,心情跌宕起伏,一贯挂在脸上的不羁笑容荡然无存, 神色凝重,“嗯, 神石——它亮了。”
仙门百家之首渐渐恢复冷静,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让魔族或妖族知道,他们必定会有所动作。”
神石的光芒璀璨夺目,有一瞬间,南枝门主看花了眼。
居然亮了。
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他抬头望出去,外面的皎白明月被乌云遮了一大半。
*
月光变得薄弱,冰霜阁的房间里又没点灯,看人兴许会有些模糊。
可时柒能清晰地看清沈拂尘的五官,他们靠得太近了。
时柒心下猛跳,最后还是侧开了头,沈拂尘温热的薄唇落到她耳垂,两人靠得很近,所有触感都很是明显。
她见他没回答自己如何才能一次灭了心魔的问题,以为是暂时没有彻底消灭心魔的办法,缓了缓呼吸,尽量稳住声线。
“除此之外别无法子可压制?”
百年前他们也不是没有亲昵过,但以前归以前,时柒完全把那件事当做是任务去完成。
而且能免则免,真刀实|枪地来也没几回,再说了,她也没那么如饥似渴,对这档子事没太大兴趣。
回应时柒的是沈拂尘的沉默,他抬了抬下颌,喉结因吞咽上下滚动着,再次用唇齿细细密密地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才稍微离开,那张如精雕细琢过的脸靠到时柒耳垂旁,轻喘绕耳,温热带着清香的气息洒到她侧颈上。
房间里的温度貌似越来越高。
时柒衣衫微乱,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被压到了梳妆桌上,握了握拳,找回点儿力气,“我定会找出法子灭了你的心魔。”
看来沈拂尘不禀明仙门她的身份的真实原因是这个。
并不是已经对百年前发生的事心无芥蒂,而是心魔因为她而生,需要她才能压制,不然他也许一早就动手杀自己了。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时柒想了想,算盘敲得噼啪作响,试着商量道:“然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时便一笔勾销可好?”
说真的,她真是受不住一个可能想杀自己的人经常跟自己做亲昵之事,瘆得慌之余,还可能留下阴影。
白天里的诛心草,时柒可没忘,沈拂尘确实生过杀心。
她好歹当过魔族人,也活了不少年头,坐着的位置又高,除了白叶,她差不多就是头儿,对人对事大都会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
否则被人出卖、暗|杀,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在知道有沈拂尘在旁边的情况下,时柒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防备心地睡着,不打起八百个心眼儿也是客气的了。
所以她问完这个问题后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沈拂尘眉眼生出的潮红渐褪,默看了她半晌,那皙白的面容竟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时柒看不懂,但也不妨碍她生戒心,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
他缠磨过后潋滟红润的唇张合,语气也淡淡地重复一遍,叫人无从得知真实想法,“你想办法灭了我的心魔,一笔勾销?”
时柒点头如捣蒜:“没错。”
沈拂尘却是笑了,唇角漾出一道弧度虽小却极悦目的笑痕,“好,我答应你,若心魔灭了,以往便一笔勾销。”
只不过那弧度似昙花一现般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他的骨相上佳,平日里没太多的表情,也没怎么笑,却还是好看的,如今似微微笑起,尽管笑意不达眼底,还是能轻易地夺魂。
时柒不由得微怔愣住了。
但并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她奇怪他为什么突然会露出浅笑,那也不像是正常的笑,更像是嘲讽……
嘲讽什么呢,嘲讽她不自量力?
奇怪的感觉窜上心头,时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把推开了沈拂尘,站起来,“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今晚的一切过于突然,比较难以接受,时柒需要点儿时间来消化。
沈拂尘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时柒随意一瞥,发现那根长长的细针居然被他拿着不知不觉地嵌入大半到指肉之中,也不吭一声。
他没有半点儿转身离开的样子,视线落到她锁骨。
时柒活这么多年都活成人精了,岂会看不出沈拂尘还不走的原因。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揪着蝴蝶胎记不放,重生后不见了,还非得要纹个一模一样的上去,好看是好看,但实属没必要。
难道这也跟心魔有关?烦死了!
时柒快步地往床榻上一躺,两眼一闭,手扒拉着衣襟往下一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吧,快点儿。”
没一会儿,房间里便传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声音,有时又是疼得哼哼唧唧地叫,直到快天亮了才慢慢地停下来。
*
早上的阳光越过窗台洒进来,样子变回来的时柒睫毛颤抖了好几下才睁开眼,锁骨麻麻的,现在没什么知觉了。
淡蓝色的衣裙勾勒着她柔软的身子,上面的领口特地松开了,半敞着,露出藕白锁骨上的一只还渗着些红色的蝴蝶。
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飞,落入那万花丛中。
时柒瞄了一下,没太大感觉,一夜未睡导致眼下方有淡淡的青影,抬手合拢衣襟,洗漱完再趴到窗台上看外面。
鹦鹉本来是要飞出去玩的,经过此处见到她,那细小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马上转了个弯,飞到窗台旁。
屋檐的风铃被它撞得响个不停。
好像是想讨时柒开心一般,鹦鹉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指,见对方没反应,又用翅膀挠了挠。
时柒耷拉着眼皮瞧它,没心情搭理,锁骨又麻,肚子又饿。
感觉自己失宠了的鹦鹉似还撅了撅嘴,也垂下小脑袋瓜,时柒这才用手指勾了下它的毛,“去,给我摘一颗果子。”
鹦鹉二话不说便飞去了,回来时嘴巴叼着一小串的青果子。
时柒先是摸摸它,再用另一只手把青果子拿下来,放到衣服蹭几下,放到嘴巴里啃。
清甜多汁,还算可口。
吃完一颗又一颗,吃到最后一颗,她趴着有些累了,稍微抬了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拂尘。
他只是看着她和鹦鹉相处的画面,眼神清明又淡漠。
冰霜阁别的不多,多的是花花草草和树木,绿树成荫,树影斑驳陆离,沈拂尘还是穿了一身白,立于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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