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卫寒已经走到她眼前,她才脸色变了变。
“你刚刚去哪了?”她问。
卫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十指紧握的手,最后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右耳。
“什么意思?”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望向简宜,“你们为什么牵着手?”
傅屿岸正要开口,简宜却阻止了他。
“我来和他说吧。”
她觉得她的确该和卫寒把话说清楚。
傅屿岸迟疑了片刻:“好,我就在楼下。”
这下天台上只剩下她和卫寒两个人。
虽然刚才这么说,但其实她也没想好要对卫寒说什么。
简宜从上高中以来不乏被人告白,她一般拒绝的话术都是“谢谢你的喜欢,希望你早点找到互相喜欢的人”。
但这些话对卫寒来说没有必要,因为他看上去也没有多喜欢她,而且以卫寒的速度估计半年能换三个女朋友,她说这些话反而显得太可笑。
一时,简宜确实有点头疼。
低头看见卫寒裤腿上都是泥,鞋子脏得不像话。
“你刚刚去哪了,怎么鞋面都是泥。”她问。
“不用你关心,”卫寒还在固执地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为什么牵你的手?”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在一起了。”就这片刻,他想到了最坏的答案。
话音刚落,他看到眼前的人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烟花还在头顶绽开,照得黑夜如同白昼,卫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他只是离开了三个小时,他只是去镇上买了些烟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听见简宜闷声说:“明天九点,镇上有一趟可以直达江城的大巴车,你早点回去吧。”
“你现在是嫌我多余了?”
简宜好心提醒的话,被他误解成这样。
她一下也没了好脾气:“卫寒,你弄清楚,不是我让你来的。”
“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我非要赖在这里的,全都是我自作多情,”卫寒心里难受得要命,眼睛又酸又涩,“我担心你没钱回家过年故意给多了你两万块,我担心你打不到车回家特意租了车送你回去,我担心你放寒假会忘了我,所以我死皮赖脸跟来的。”
骤然听到这些话,简宜还是有些诧异。
原来那两万块竟然是这样的意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但我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是那样的,我不需要去学习那些东西,不需要知道切菜有多少种刀法,不需要知道怎么样‘勾芡’,什么是‘挂霜’——”
简宜打断了他:“所以,我说我们不合适。”
“可我现在在学了啊……”卫寒眼睛红了,声音裹在风里听不真切,“我才刚开始学,你根本没给我机会。”
第25章 [VIP]
护栏上有蚂蚁爬过, 简宜缩回手,又低头看了一会。
“体验生活玩够了就回家吧,你像以前一样就挺好的, ”简宜停顿了片刻,“真正喜欢你的人不需要你为她做任何改变, 不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没用。”
她说得这么直白,卫寒当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笑得有些苦涩:“今天是除夕, 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点吗?”
前面卫寒说了那么多的话, 简宜心里都没有任何触动, 唯有这一句让她的心被刺痛了一瞬。
她小声说了句:“卫寒,除夕快乐。”
烟花还没燃尽, 卫寒抬头,天边残留的火花星子似要落入他的眼睛。
他忽然开口问她:“好看吗?”
“什么?”
“烟花。”
简宜点头:“嗯。”
听见她的回答, 卫寒今天晚上第一次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临走前, 简宜听见他说:“送你的最后一场烟花。”
简宜从天台下去时,卫寒大概已经离开很久了。
客厅里, 傅屿岸正在教心玥做习题, 讲的是物理题,她也在旁边的小凳子坐下一起听讲。
傅屿岸看了眼简宜, 对心玥说:“要不让你姐姐来讲?”
简宜连连摆手:“我物理最差了,知识早就忘光了,我只是来旁听的。”
这话倒是不假, 傅屿岸以前每次教她算物理题, 她都是哈欠连连。
这次也是一样,才听了五分钟, 简宜就开始走神,她无聊翻起了心玥放在旁边的草稿纸。
刚翻开几页,就看到了一幅画。
才看了一眼,她就认了出来这是卫寒画的。
因为画的是一窝刚孵出来的小鸡,其中有一小黄鸡只正抬起左脚鬼鬼祟祟地准备逃跑。
这画挺有个人特色。
简宜嘴角弯了弯。
心玥似是留意到她的反应,主动开口:“这是你那个同学画的。我看见他下午还问妈妈能不能把那个小鸡送给他呢?”
连傅屿岸都笑了笑。
简宜好奇:“那妈妈怎么说的?”
“妈妈说,等这个小鸡再养大一点再给他寄过去,这样直接就能吃了,他听到的时候还被吓到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的反应可好玩了。”
简宜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出声。
拿起本子翻到下一页,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幅画。
他画了一个农场,草地上有一大群小鸡,栅栏里关着牛和羊,男主人和女主人正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
这个女主人有点眼熟,因为画的好像是她。
简宜看了两眼,把这幅画撕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傅屿岸疑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除夕夜要守岁,零点要放鞭炮,往年这些事都是简宜去做的,但今年傅屿岸在,于是她成了在旁边看热闹的那一个。
红色的鞭炮放在门前的空地上,傅屿岸在点燃引线前,望向站在门口的简宜和简心玥。
“准备好捂耳朵啦。”
简宜点头,立刻拉着简心玥闪得远远地,双手捂住耳朵,捂得严严实实的。
邻居家已经开始放鞭炮,简心玥大声地喊道:“傅老师,我们捂好啦!”
“好。”
打火机窜出火舌,鞭炮点燃,红色的碎纸夹杂着灰尘飘洒在空气中,很有过年热闹的气氛,傅屿岸看着对面笑得眉眼弯弯的简宜,他忽然觉得这一年来心口缺的那一块终于完整了。
零点刚过,每家每户都亮着灯,阿青叔叔家还很热闹,大家都聚在他这里打牌,地上还放着好几个酒瓶,看这阵仗大概要打到凌晨两三点。
简宜这会还精神得很,过去看他们打牌。
阿青叔叔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傅屿岸,伸手吆喝他一起过来玩,傅屿岸摇了摇头,笑着拒绝。
简宜问他:“你怎么不去?”
傅屿岸:“我担心赢太多,他们会不开心。”
简宜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相信。
傅屿岸无奈地笑了笑:“要不要我去试一试?”
一个小时后,简宜终于承认他说的话是真的。
阿青叔叔一开始还能抖着腿一边抽烟一边打牌,后来腿也不抖了,那烟夹在手上烟灰掉了一地,他再也没抽过。
大概是没心情抽。
在一旁观战的简宜看到傅屿岸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现在信了没,她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厉害”。
傅屿岸没再继续下去,也没要他们的钱,等到散场时,他特意上前去问:“青叔,您之前189开头的手机号还在用吗?”
对方挠了挠头,似在思考:“没怎么用了,好像都欠了快两个月的话费了。”
“那您能把这个手机号给我吗?”
阿青叔叔进了房间拿手机卡,简宜问傅屿岸:“你为什么想要这个手机号?”
傅屿岸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话。
他上个月有次喝醉打过一次这个号码,但是发现已经打不通了,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一刻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大概是不习惯这个号码再也拨不通的感觉。
时间已经很晚,她送傅屿岸到村口,他的车就停放在那里的树下。
去的路上,简宜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对了,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嗯?”
“我不会那么早结婚的。”
在简宜心里,这是这段恋爱的前提,她现在年纪还小,对未来还没有任何规划,不可能那么早就步入婚姻。
傅屿岸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以前说过的要在三十一岁之前结婚的事情。
“那天的话,都不作数了。”
“为什么?”简宜迟疑着问道,“所以这是当初为了拒绝我而找的借口吗?”
“不是,我只是后来才发现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被计划的,重要的不是计划,而是我在乎的人,”傅屿岸停下脚步,月色下,他弯腰俯身抱住她,“等你什么时候想结婚了,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
卫寒在窗边坐了两个小时。
零点一到,手机的提示音像放鞭炮一样相继响起,有人给他打了电话,铃声一直响,他没接听。
他坐在这个充满霉味的房间里,从窗口往下看,大街上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行人成双成对,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这是他过得最糟糕的一个新年。
他想了想,去年的除夕他还在挪威滑雪,前年他躺在波多黎度假酒店的泳池里看海景,而今年他坐了十个小时的车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受罪。
连他也觉得自己有病。
今天下午,他坐在简宜家的小木凳上甚至还做了一个短期的计划。
他在网站上收藏了一些视频合集——
《如何科学养鸡?20个实用干货分享》
《五分钟教会你徒手抓鸡,一次就成功》
《厨师进阶之路,别只会做快手菜》
《学会这十道菜,女朋友天天回家吃饭》
……
他计划了那么多事,想一件件地学,没想到还没开始实践,就已经结束了。
她不喜欢他。
所以他做什么都没用。
第二天一早,车停在楼下,司机为他打开车门。
来的时候后备箱里装满了东西,他的、简宜的还有她朋友的,可离开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他的行李箱,空荡荡的。
轿车启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简宜没来送他。
——
卫寒回去后,简宜的生活又恢复如常。
只是偶尔在刷到朋友圈时才会突然想起这个人。
他离开的第三日,定位就已经出现在德国的Düsseldorf。
卫寒原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一年也发不到十条,但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在分享各种动态,滑雪、赛车、射箭、越野……
简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转行去做了自媒体博主。
想来卫寒要是去做博主肯定会有一堆MCN机构抢着签约,至少她在短视频网站上看到的颜值博主哪怕加了厚厚的滤镜都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不要说男网红,就是大荧幕里的男明星也没几个长得比他更好看。
晚上睡觉前,她随手点开了一个他半个小时前分享的野外赛车的视频,视频只有10秒左右的时长,但他露脸的时间只有2秒,是他摘下赛车头盔走过来的样子。
他穿着红黑配色的赛车服,瑰丽色泽的金发半湿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他把头盔随手扔到旁人手里,狭长的双眼略显烦躁地看向镜头,下一秒就黑屏了。
简宜愣了愣,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他好像变好看了?
不过看他过得这么开心,那她就放心了。
她原本还有些愧疚,现在心里那一丁点怪异的感觉也全都消失殆尽。
因为,这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
第26章 [VIP]
在楚格峰滑完雪, 邵逢开车去了附近的餐厅用餐。
去的路上,邵逢想起了什么,问坐在副驾驶的卫寒:“所以你除夕那两天去哪了?”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卫寒忽然没了睡意。
他望向窗外:“没去哪。”
这么神秘, 这也不能说?
邵逢想起昨天他问卫寒为什么和简宜分手,他也是同样的反应。
只字不提。
卫寒越是不说, 他就越是好奇。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说,你和简宜分手了,她以后要是在学校里碰见你,会不会尴尬?”
卫寒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她的事, 和我无关。”
这冷淡的语气倒是符合邵逢对卫寒一贯以来的印象。
“我看她脸皮挺薄的, 可能以后在学校里见到你都会绕远路。”
“其实我觉得她挺好的, 之前有次在图书馆遇到她,她还邀请我去她家乡玩呢, 她老家在哪来着,一下想不起来了, 反正离这里很远, 就记得她说她家乡有一个湖特别漂亮——”
他没有察觉到卫寒越来越差的脸色,还在继续往下说, 直到卫寒打断了他。
“她也邀请你去她家乡旅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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