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尘的声音不缓不急,“供货端出了差错?那——我现在去看,能有什么用呢?”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江淮尘忽然轻笑了下。
“负责。他们能负什么责?该赔的赔,该道歉道歉,之后换一家,行了,就这样。”
夏砚柠第一次看江淮尘工作时的状态,不由得瞠目结舌。
怎么说呢,和他慵懒长调又缱绻的语调不同,更像是个领导者。
强硬,干脆,且不容置疑。
他说完,撂了电话,正想开口对柠檬说些什么。
那头又锲而不舍得的打过来。
江淮尘眉宇中浮出一丝不耐,他拿指压了下帽檐,接开——
“又怎么?”
“那姑娘吵着闹着非要见你,说是。”男声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说是,想见老板,否则的话,就告消协。”
“……就她一人吃着不舒服?”江淮尘沉默了瞬,而后问,“你确定是供应商那边的问题,而不是。”
他荒唐一笑,指尖略略用力:“而不是,来闹事的?”
“的确就只有她。可那姑娘没说别的,就想见你一面。”
江淮尘眉心一跳。
“碰什么瓷儿呢,见我。我能给治病?对了,你帮我问问,要不要我来帮她打消协电话?”
“江哥,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与此同时,下面的吵闹声更烈,喧嚷的声音顺着暖光涌动到二楼。
江淮尘目光落在柠檬脸上,触到她担忧的目光,忽而轻声一叹,对电话那头道。
“算了,我马上来。”
说罢,他切断电话,起身,就听见柠檬关切问。
“探花郎,是出什么事儿了吗?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去?”
“不用,就在这里等下哥哥,哥哥最多半个小时后回来。”
他眉间涌起一股戾气,“毕竟,我得带人,好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江淮尘一面说着,一面拿下帽子,扣在桌上:“就让它先替我陪着柠檬儿,好不?”
“……”
夏砚柠瞅着帽子,非常佩服探花郎那过于脑回路神奇。
她低了眼,看着帽子被人反扣在桌上,有点微微下瘪。
伶仃的荡着烛影里,看起来分外可怜。
夏砚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类似‘帽子看起来好可怜’的情绪,江探花也好可怜的情绪。
她莫名的弯了下唇瓣,催着他:“我这没什么事。快去吧。”
江淮尘应了声,拂身离开。
那头乌发没了帽子的桎梏,往上一翘,被探花郎抬手镇压。
他迈步离开,没过一半,又回头对柠檬说道:“对了,柠檬儿别馋,酒酿圆子马上就来,千万别偷喝我的酒。”
谁!会!偷喝!别人!喝过的酒!
她又不是变态。
柠檬觉得他真的太操心了,随意挥挥促他快去处理底下的事儿。
哎。
其实刚才她大约也听出来了——
适才大概是‘食闹’,或是某个倾慕探花郎的小姑娘整出的事故。
她觉得这做法非常不成熟,而且呀,追人也不带这样的追法?
这不是把人往远了推么。
想到这里,她也开始替自己操心了。
无他,就是联想起自己糟糕且社死的追人法,一时间心里跟打翻了调料似的,五味杂陈。
糟糕就糟糕到学长的兄弟误会自己喜欢他,社死就社死在直接唤了心上人为男妈妈。
……
她的事儿,不去投稿奇葩大赏,实在是可惜了。
柠檬蹙着眉,捏过奶茶,一口一口喝着。
“您好,您的酒酿圆子到了。”
清澈的男音叠来,接着是碗盘水声轻晃的声音。
柠檬忙放下杯子,温声道谢。
眼见着自己面前堆满了东西,无处安放。她想了下,将探花郎的帽子移到边上,而后道;“辛苦了,放在这里就好。”
那人低声而应,放下瓷碗,而后忍声笑着。
笑声连绵,引得夏砚柠疑惑的抬起眼。
那是一名带着高头白帽的大男孩,面容清朗眼光,眼里隐有笑意:“不好意思,我就来看看。”
他笑的轻呛了声:“来看看是谁,在酒吧里点着酒酿圆子。太有趣了,哈哈哈。”
其实吧,他是来看看,江淮尘第一次带过来的姑娘。
自他们一进花枝的门,微信群就炸了锅。
群里面说那位百年不开的桃花,突然绽放了。
来花枝,打扮的和花孔雀似的不说,还小心翼翼的护着人上楼。啧啧。
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把他勾的也心里痒痒。
这不,借着送东西的工夫,他就端着盘子亲自来看一看。
他兀自笑了半晌,见柠檬疑惑的瞅着他,挠了挠头,忙收声补充。
“啊,忘了介绍,我和江淮尘是朋友,我的名字叫郁离。”
“郁离你好,我名夏砚柠。”柠檬淡声回应。
她看着玉白的碗里,五颜六色的小胖圆子,顿了顿,忽然问:“没有这道菜品么?”
“怎么会有呢?”
郁离抬了下眉:“我专门拐去超市买的呢。”
柠檬叹息了声,语气遗憾:“……可是,这是你们家老板特意点给自己的。”
在‘点给自己’四个字儿上,她特意咬重了些。
“哈?”郁离撑大自己那双狗狗眼,“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个。”
“给你们说句心里话。”柠檬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娓娓道来,“记得对你家老板好一些,他最最最喜欢吃甜的,最好是四倍浓缩。”
“……哈哈哈哈。”
郁离像是被戳了某根笑神经似的,头上雪白的帽子随着他抖动的肩膀上下起伏着,“江淮尘那家伙竟喜欢甜的!哈哈哈,我知道了,我会对他好的。”
他给柠檬飞了个心照不宣,加上你放心的眼神,而后拍拍胸脯离去。
夏砚柠重新将刚才那番说辞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满意的勾起唇。
思及四倍浓度时,她微微怔了下——
好像不久前,叶学长也曾经给探花郎点过四倍浓度的姜茶。
她当时觉得探花郎好幸福啊,有这样用心的密友。
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四倍浓度的生姜,还是会呛人的吧?
说起叶湛,柠檬捏了下衣角,不免又陷入了某种撩人心绪的幻想。
她想,学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
思绪随着此间月色连绵浮荡。
恍惚中,她仿佛听到了学长的声音。
冷淡如秋月清风。
呆毛如雷达一般瞬时弹起。
不对,不对,学长就在这里!
第33章 领结
的确是叶湛的声音。
声线冷而淡, 却在风清霜明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晰。
他对身旁的人说着生意上的事情,吐词清寒, 如一柄寒刃切割:“还有有什么疑问?”
“并没有。”一道干练的女声利落的切入, “这次和小叶总的会面非常愉快。”
“只是。”女声顿了顿,换掉公事公办的语气, 话语中漫出一层浅笑, “只是容我提醒你, 小叶总。”
“其实,那些以后也是您的家产,您实在不必……”
话说着, 二人已出现在花枝窗格前。
叶湛负手在前,他今天穿的十分正式, 衬衫西装黑裤, 领结一丝不苟束着喉结。
而身后紧跟着,一名长相明艳的女子。
她生的好看,浅褐色发丝微微蓬松着,发梢被卷出精心的弧度, 搭在白皙的锁骨上。最为惹眼的是一双莹白如玉的长腿,浑然收束在一条墨蓝色的修身裙里, 又随着她摆裙的弧度,时隐时现。
夏砚柠看着那名女孩,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心所欲装扮, 不禁微微拢了下桌边。
情绪忽如其来,像是江边拂来的秋风, 透过木质隔窗,蔓延到夏砚柠心口。
既酸又涩。
她不由自主的捏住手指, 觉得自己才真的该吃点甜的那个,四倍浓度最好。
将刚才刻意推到江淮尘位置上的酒酿圆子又重新拖了回来,捏着勺子慢慢在瓷碗中搅动着,柠檬试图拆解开心口中那股凝滞不化的情绪。
并非自卑,更不是暗自攀比后的失落,而是什么呢?
她缓缓垂下眼睫,目光落在碗中五颜六色的小汤圆上。
一颗挤着一颗,圆头圆脑,胖乎乎的可爱。
她用指尖衔着调羹,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小汤圆,填入口中,任由口腔壁中刮起一股甜而浓滋味。
甘甜过后,酒气余口,初时还不浓烈,渐渐的,一股莫名的劲儿延伸入鼻中。
干净的眼尾也沥上层薄红,夏砚柠眨了下被酒气熏浓的眼尾,有些恍然——
刚才忽临的情绪,应该是不安吧。
这种不安来自于,近日同叶湛忽然拉近的距离,来自于,自己陡然失去的勇气;来自于,某种不确定性。
无论是当初的学长口中‘阿雪’、今日这个女孩,还可以说的抽象一点,她并非指的是某个特定的姑娘。
这些都明晃晃的向柠檬昭示——
她不能和叶湛做朋友的。她对那人,在意的不得了。
在意到会为了这种不确定性,患得患失。
但她分明没有得到过,不是么?
柠檬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灯光满室,穿堂风声带过外间的一声呼喊。
那姑娘还紧缀在叶湛身后,叫住他:“叶湛,你等下。我刚才私底下和你说的话,你得好好考虑下。”
“多谢。”叶湛的声音含着霜冷的质感,如卧雪食冰,他礼貌疏离的拒绝道,“不必。”
“好吧——”女子利落的音调拖长,变柔,像是利剑缠上了藤蔓,听起来既柔又软。
她将钢笔插回兜中,风情万种的撩了下耳发:“那,要不在这儿喝一杯?”
叶湛脚步没停:“有点事,先走一步。”
“这样啊。”女子抿唇,利落绯红的唇线拉直,她快走几步追上叶湛,堵在他面前,笃定道。
“叶湛,其实我还有点私事和你聊聊。关于你父亲,我还有一些不太成熟的建议,你应该会有兴趣的。”
叶湛住了脚步,忽然回身。
正当柠檬以为他会点头答应时,他屈指敲了记表面,凤目微眯,唇齿中泄出些许不耐。
“何律,我相信你们律所的业务能力。”
言下之意是,这点事儿也不必私下聊。
女声噎了下,她似被堵得没话,无奈朝他清落的背影递去嗔怪的一眼,轻道了声“不解风情”。
下一秒,便听见——
那不解风情、又如冷玉冰雪般声音,陡然变轻,似春天忽临,横亘在高山之巅积雪在刹那间消融。
女子眼神有点僵,她因工作和叶湛私下接触过几次,可从没听过他这般轻缓疏朗的语调。
酥酥麻麻的像是在人心口起了一层电。
她惊愕的抬眼。
又见着,叶湛那双凌然不可侵的凤目变得如风月般柔软。
他看向木格间,对着一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头颅,神色温柔的唤。
“学妹。”
.
“咳咳咳。”
夏砚柠吃着汤圆,陡然被叶湛招呼,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她堪堪咽下嗓子里絮着的一团,摁了摁胸口缓助自己吞咽。
委实说,她现在的心里有点乱,刚才趁着学长和女律师对话的时候,她特意牵着懒人沙发,往里间挪了挪。
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偷听,更重要的是——
未免自己在心乱的时候,做出什么不太理智的事情,譬如冲动告白,亦或再次社死之类的,在理清楚之前,她得躲着点学长。
却未曾想,她都缩到落地灯下的角落里了。
学长竟敏锐如斯,还是发现了鬼鬼祟祟,眼神不太坦荡的她。
可是,不会的吧?
柠檬牵起视线,试图在空中找寻轨迹,反推回学长的刚才所站在的位置。
但是,无论她左挪又移,东晃西歪,视线尽头,仍是一扇木质挡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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