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又没钱了?”
魏岷之表情讪讪:“各卫所大比,设了个小赌局,我也想跟风玩几把。”周朝律法明令禁止官员聚赌,但若是碰到大场合,为了助兴,官家也会带头设赌局,图一个全员参与的乐呵。
谢无忌也不废话,抽了一匣子银子给他,看来早有准备。
魏岷之十次看到他九次都拉着个脸,他忍不住问:“你和白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谢无忌低头写字,不说话。
魏岷之:“前些日子看你俩不是处的挺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吵架了?”
谢无忌:“你天天往她身边凑,难道不清楚她和皇后有什么谋划?”
魏岷之一激灵,大呼冤枉:“自从你上次给我送来一篮子臭鸡蛋让我滚蛋,我连说话都不敢靠近她三步之内,我们之间至少隔着四步。”他比出四个手指头。
谢无忌不理他的无聊,幽幽道:“姬后的棋盘终于开局了。”
**
第89章
郎子君自从替白驰还了欠谢无忌的十一万两白银后, 自居大功臣一个,隔三岔五的就来找白驰玩。
白驰不跟她玩,她整日里忙的很,没工夫月下品酒, 风花雪月。郎子君围着她转, 乐此不疲,尤其当着谢无忌的面, 就跟吃错药了般亢奋。
她不仅自己来, 还将春情也带着。这俩个人一个伺候在左,一个伺候在右, 喂酒喂吃的, 忙得好不快活。逼得白驰在看台上待不住, 只得下场。
所以最终白驰在大比中夺冠,这二人功不可没。
这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先前礼王世子妃主动和瑞雪公主交好,无非是抱着拉帮结派共同御敌的心思,这个敌自然指的是白驰。
大比之时,这样热闹盛大的场合,很多人很难不想来凑这热闹。有儿也吵吵闹闹要来, 大长公主怕冷不怎么想动,瑞雪主动接替了这个任务。
她来,自然有私心。
她一直坚信养恩大于生恩。
她笼络不住表哥的心, 但是对有儿,她真的很在乎, 同大长公主一样, 都怕他被抢走了。
好在,突然的某一天, 白驰单方面彻底断绝了和这父子二人的所有往来。
毫无预兆的。
就搞得大家心情都挺复杂的。
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瑞雪到了驻扎的地方,有儿交给彭义武带着一队人看着。瑞雪留在大帐内煮茶摆弄吃食。
过了会有人来请,原是礼王世子妃请她去说话。
瑞雪倒是挺高兴的,入了席,没一会,一名青年过来见礼。
世子妃介绍说,“这位是我姨母家的嫡兄,名唤胡能,刚满二十五,在工部任职,我姨父也在工部,官居侍郎。言情书网,家风清正。我姨母也和蔼可亲,贤惠持家。可怜我这表兄去年年中妻子产后血崩,留下二儿一女,小儿子尚在襁褓中,这么小一点就没了娘亲,真真可怜呢。”
瑞雪不解她为何要当着人面揭人伤疤,心中虽觉不妥,但世子妃看过来的时候,她又不能没什么表示,也跟着低下头叹气说:“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世子妃拉住她的手说:“你也是死了丈夫的,想来最能理解我表兄的心情。”
瑞雪:“……”苦笑一下,神色难堪。
世子妃毫无所觉,捏着帕子擦泪,继续道:“按理我那表嫂才走不过半年,实不该这么快就想着续弦之事,只是表嫂濒死之时一直紧握表兄双手,声声泣血,说:如今我要去了,最放心不下就是这三个孩子了,尤其幺儿,刚出生就没了娘,叫我九泉之下如何安心?你若有心,不必为我守孝。尽管去寻那全天下最善心的女子来我家,做我孩子的娘。孩子如今还小,正是认人的时候,你们早早成婚,那孩子也必将那善心女子当作亲娘,将来必善待她,给她养老送终。”
世子妃的帐内还有其他小媳妇,捏着扇子挡了半张脸,也纷纷附和。
无不赞赏这位表嫂深明大义,舐犊情深。
瑞雪想到那情形,也有被感动到,抬起头,刚巧看到胡能望过来的眼。
竟隐隐还有喜色?
!
瑞雪还当自己看错了,不由顿住多看了片刻。
耳边忽然传来调笑声。
“瑞雪公主可是与我家表兄看对眼了?”
瑞雪大囧,忙道:“失礼了,方才想事情一时分神了。”
“那你别处都不看,偏偏盯着胡公子不放?”有人说。
瑞雪心急,红了脸:“不是,不是的。”
众人又笑。
世子妃说:“男情女爱,人伦天常,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胡能笑着说:“诸位好姐姐们,快别取笑公主了,她女儿家面皮子薄。”
立刻有人哄笑:“哟,哟,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护上了。”
又有人说:“什么女儿家面皮子薄,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女娘,在场谁不是小妇人了。若是看对了眼凑成一对,倒是天赐良缘。”
瑞雪难堪不已,起身就要离开。
又被世子妃拉住胳膊,拽下坐好,“公主,你看我这表兄,人品容貌无一不是出挑的,你俩个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才死了妻子,正正相配。”
红蕊看主子走不脱,急得出声喊:“世子妃,我家主子……”
世子妃不悦:“哪来的贱婢,好没规矩!”
边上有伺候的嬷嬷作势就要掌嘴,吓得红蕊转身就跑。
瑞雪心里烦躁的要死,然而这里人多势众,人人都说她劝她,反倒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显得没底气了:“世子妃姐姐休要再闹我了,有儿玩一会就要回去,找不见我又要着急了。”
“我说瑞雪妹妹,你可真傻,别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你那么上心做甚?你真以为你把一颗心掏给他,他就会开口叫你一声娘?别傻了!我听说自从白驰回来后,那谢有思见天的往他娘的府上跑,老的老的藕断丝连就算了,小的小的也是个没良心的,只记得谁生了他,不记着谁养了他。你辛辛苦苦帮别人养大了孩子,有什么意思?”
这些话不可谓不扎心,让瑞雪怔了好一会。
世子妃只当有戏,再接再厉道:“你要是嫁给我表兄就不一样了。你嫁过去,你就是他们正正经经的母亲。谁也不会同你抢。反正你也喜欢小孩子,三个孩子管你叫母亲,你可欢喜?尤其是老幺,还在襁褓里,你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呀!往后,你只管待他们好,他们的心里眼里还不只有你一个。我表兄会感激你,待你自不必说,肯定真心。姨母姨父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疼你护你。你正正经经有个家了,可不比待在谢家做个无名无份的老妈子好。”
瑞雪简直听不下去,挣扎着要起身,“世子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瑞雪对于婚嫁早就心灰意冷,如今这样也挺好。”
胡能应该是看上瑞雪了,也跟着后面劝道:“公主何必如此自轻自贱,你值得有个家。”
瑞雪被扯着胳膊走不开,已经生气了,“我没有自轻自贱,我现在很好,我过的很好。你放我,放开。”
别的媳妇也在劝,七手八脚的拉她扯她。
“这怎么还急上了?世子妃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女人家,还能真不成家,不清不白的住在别人家一辈子?”
瑞雪当真是怒了:“够了!你们真是够了!我没有住在别人家,我是在我姑母家,那也是我家。”
众人笑了起来,轻蔑,嘲笑,翻白眼,仿佛瑞雪难以理喻的样子。
“女孩儿大了,父母家都不是自己家了,还把姑母家当成自己家,你可真有意思。”有人说。
“我看得出你也是真心喜欢孩子的,与其养着有亲娘的孩子,不如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是啊,你总不能指望谢有思给你养老送终吧!别痴心妄想了。”
世子妃脾气大,说话刻薄不留情:“三公主,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你不会真迷迷糊糊的心里一点数都没吧?你出生不久便克死了你亲娘,嫁人不到一年又克死了你丈夫。你命里带煞,你真以为大长公主敢让你这样的煞星做儿媳妇?哦,差点忘了,你连孩子都生不出,你根本都不算个女人!”
瑞雪粗重的呼吸着,像溺水的人,徒劳的想要获救,却连一根浮木都没有,铺天盖地的羞辱指责打压,刚开始她还觉得愤怒,难堪,想逃离,可是渐渐的,她竟然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
是这样的啊,我一无是处,一无所有,我本就该活在低贱的尘埃里,我不配……
“哪里来的一群野鸡在叫,吵得人心烦,”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见过强买强卖的,还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强娶公主的!”
自帐篷的侧后方,郎子君走了出来,她走得摇曳生姿,笑得不怀好意:“哟!这么多人呢,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三公主一个人呢!”她大概是想摆造型,停住没动,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又笑嘻嘻的让开。
郎子君名声不好,很多人都看她不起,尤其是身份高贵的贵妇们,轻蔑的话就要说出口。白驰紧跟着她身后走了出来,银白铠甲,面罩寒冰,身姿挺拔,往那一站无端让人畏惧。
之后便是铃兰,还有面上通红咬牙切齿的红蕊。
世子妃扫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气冲冲指着红蕊道:“小贱蹄子!是不是你去透风报信的?你也不瞧瞧你主子什么情况,我们好心给她介绍婆家,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红蕊确实想找人过来搭救公主,可同白驰等人迎面遇上,纯属巧合。
“哟,这么好的婆家你自己怎么不嫁?”郎子君又说。
世子妃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我讲话!”
“你又是什么东西!”这一声不重,却仿佛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沉而响,震颤人心。
郎子君一下子欢喜不禁,浑身就跟没骨头一样就要靠过去,娇娇柔柔:“白将军……”
白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径自走到人前,就这么站到了胡能跟前。
“……你真是心疼奴家呢。”郎子君偏要将话说完,扭着腰身,兀自高兴。
胡能本就身量不高,容貌勉强算是端正吧,可是同白驰站到一处,也不知是被她气势所迫还是怎么的,不自觉弯腰塌背,眼珠子不安的乱转,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猥琐。
第90章
人的感情有时候是很复杂的, 瑞雪在面对礼王世子妃等一干人等的羞辱之时,是愤怒的,难堪的,羞耻的, 最后竟还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可是当白驰忽然出现,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逃离,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是受害者,却反而让人觉得是她做错了事, 该羞愧该道歉的也是她。
其实也好理解, 她本就是个胆小而柔弱的人, 从没有过坏心眼,也从未主动想去伤害谁, 若是言语间无意冲撞了谁,那也是彼此立场不同,思维方式导致的认知差距。而她仅有的有意识的想去排挤谁,挑人错处,论人是非, 也只针对过白驰。
她心里知道是错的,可是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看过听过也见识过别人也都这么做过, 她们的目的都很简单,攻击别人保护自己的利益。当然, 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单纯的又蠢又坏, 损人不利己。
瑞雪自从接连失去丈夫以及父皇的宠爱,又被婆家刁难磋磨, 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她的姑母了。
在礼教的束缚下规规矩矩长大的金枝玉叶,菟丝草一般的性子,没有支撑根本活不了。害怕改变,恐惧失去。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却还胆战心惊的学着别人的模样挑拨是非。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落在白驰身上,不过浮灰,弹一弹衣袖,不留痕迹。然而在善良与学坏之间努力挣扎的瑞雪心里却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心头。
就这样吧,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这世上的人谁没几个有仇怨的,互相敌对的,我同她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互相针对也是正常。
她开导着自己,孰不知这个“互相”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被世子妃等人纠缠,羞辱,像是陷在沼泽里,心里苦苦哀求着希望有人来救她。
*
白驰站定后,目光都没在胡能身上停留,“滚。”
胡能敢怒不敢言,他在工曹任职,尚没有入朝听政的资格,但是父亲是工部侍郎,每每朝会后擦着额上的虚汗同他说起党派相争,朝堂诡谲,都让胡能对这位姬后第一心腹心中更惧怕几分。
人人都能感觉得到,自从白驰入了朝堂,虽时常一言不发,但姬后莫名的就有了充足的底气。
其实想也能理解,孤单单的一个人面对群狼,跟身后有猛虎震慑,便是头狼也只敢嘶吼不敢轻易开战。
因为她的拳头是真会捶人。
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呢。
在胡能的眼里,白驰已没了性别之分,她是姬后的心腹,是三品大员,是天赋神力的大将军,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的那种。打死了人,上头也有人护着,白死!
所以,胡能非常识时务的,一揖到底,溜得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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