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致心中啧啧两声,看着他戴好帽子和口罩,又架上一个黑色边框眼镜,在袁瑞的陪同下下了车。
医院不比别的地方,门诊部人流涌动杂乱,像庾殊这种身份很容易被认出来,许夏致下意识走快了两步,避开庾殊。
她站在停车场出口给庾殊比了个手势,示意到十楼汇合。
庾殊定定注视着她,嘴唇翕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停在了原地。
十楼住院部走廊干净安谧。
最里面的重症病房门口,站着两个身着黑色全套西装的高大的男人,他们没有刻意做任何动作,却把这个空间用强大的气场隔绝开,甚至偶尔一两个散步的病人也自觉地避开了这个区域。
许夏致看到时,先皱了皱眉,但很快她又表示理解。
像庾氏这样庞大强势的家族,对家族人员进行保护无可厚非,更何况家里唯一的小公主刚刚经历了车祸。
她站在远处没有靠近,直到庾殊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去?”
许夏致奇怪他这么问,自然而然道:“他们又不认识我。”
庾殊牵起她的手腕,一边朝前带她一边道:“大嫂又不是没有见过你。”
“啊?”许夏致停顿一下,才犹疑地问,“周总也在?”
许夏致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听到周楚心在病房时,步伐细微收拢,步速也降了下来。
这些动作发生于毫厘之间,但她腕间的脉搏握在庾殊的掌心,一下一下明显变化的心跳顺着血管传递给庾殊。
庾殊脚步一停,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许夏致。
“你......”
他昨天只想着让许夏致陪他,却忘记问许夏致愿不愿意见他的家人。
庾殊沉默两秒,正打算给许夏致找一个不让她炸毛的退路,许夏致却抬起眼睛,眨巴两下看他:“你怎么停下了?”
庾殊一怔,倏尔笑了起来。
他抿抿唇,有些不自在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的家人。”
许夏致眉尾一挑,她立刻理解了庾殊从何而来这个结论,她抓了抓庾殊的手腕,玩笑似的解释:“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好不好。”
她声音低了下来:“我、我只是没缓过来。”
“再说,你家人我不是迟早要见的吗?”
第59章 我的秘密059
——你的家人我不是迟早要见的吗?
许夏致话音落, 连自己也怔在原地。
如果是一个月前、庾殊在扬声公司休息室向她告白时、她要是有这样的心思,那她一定讥讽嘲笑自己、觉得她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现在,她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认为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一个温柔又危险的信号。
庾殊让她渐渐觉得安全, 但是——许夏致看向医院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面对庾家这样的家庭,谈及未来、不应该如此随便轻易。
许夏致清了清嗓子,正要向庾殊解释, 他却忽而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转而将她的手掌包握, 执拗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分开, 与她十指相扣。
“你说得对。”他声音里跳跃着自今天见面以来最为愉悦的语气, 连拖着许夏致去病房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许夏致稍稍后仰身体, 压住他的步子, 无奈道:“你是要去见病人啊。”
庾殊回眸挑眉,懒洋洋地拉长语气:“知道。”
等到病房门口,他又恢复原本矜贵的模样。
两位穿着严正的保镖向他颔首、为他打开了病房门后, 庾殊走了进去。
他轻轻叫了声“大嫂”。
周楚心俨然是有点疲惫了,她愣了一下,才慢慢转眸过来。
未来得及与庾殊打招呼, 视线先被他带着的女孩吸引。
她的暗淡的浅蓝色眼睛略微跳起点光亮,就像是长久在沙漠中跋涉后终于遇到点水源。
只是这个女孩——
周楚心只想了一秒,就记起上一次相遇的地方。毕竟当时实在是太难以让人忘记了。
Mercury慈善拍卖会。
她是宋氏集团宋凭舟的女朋友, 甚至,宋凭舟为她还和他的父亲吵了一架。
周楚心心中流露起一点怪异, 旋即被压下。
当时庾殊在众人面前解围的样子深深印在她的记忆里。
庾殊是很绅士而有分寸的人, 他能在大庭广众下维护一个人,那她就没必要怀疑这个姑娘的人品, 更何况,他后续还投资了宋氏——
不知道是为谁。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茕茕孑立的原因。
周楚心的接受速度堪比火箭发射,在秒针没有转过一圈表盘的速度,她已经脑补好一场无望等待和暗恋成真的大戏。
她向许夏致展露出极大的友好,虽然她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但是一半的俄罗斯血统仍然让她坚持战斗的笑容显得灿烂地过分。
“是弟妹吗?”
许夏致:“!”
她眼睛眨巴眨巴,一贯沉得住气能和人死扛的本领在周楚心的直白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平白生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许夏致:“也还没......”
庾殊道:“是。”
两人齐齐落地的声音响在病房,许夏致视线左右漂移,恰好透过门口狭小的、方框型窗户,看到两位尽职尽责的保镖不约而同转过来瞟了一眼又淡定回过头去。
许夏致面部肌肉细微颤了两下,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
周楚心懂了:“看来阿殊不够努力。”
庾殊轻轻咳了两声,给许夏致使了个眼色:“我大嫂比较直接”。
许夏致摸摸鼻尖,垂眸又抬起,似乎是在考虑该称呼庾殊大嫂什么,一秒后,她礼貌道:“周总,灿灿还好吧?”
周楚心点点头,把里面的位置让了出来,语气里既是心疼又不乏骄傲:“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
“灿灿是救另外一个小孩子受的伤,伤了肋骨,不过医生说小孩子长得快,只是昨天看起来特别严重。”
许夏致想起昨天中午周楚心的模样,一张具有攻击性美感的脸上血色褪地干干净净,仓皇感扑面而来,与今天只是劳累但显然安心的模样截然不同。
许夏致看向病床上的小姑娘,她齐肩短发因为发汗的原因濡./湿在耳边,眼睫卷翘、鼻梁精致高挺,嘴唇形状优美、只是苍白了些。
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但通过庾殊和她妈妈的模样,许夏致就能想得出她是多么美好的基因组合的一个漂亮女孩。
庾殊把庾灿灿耳边的头发稍稍拨弄过去,满眼温柔:“我们家灿灿真勇敢。”
周楚心点点头。
“大哥呢?”
周楚心道:“昨天我和他守了一晚上,直到灿灿今天早上醒来,他才回了公司。”
周楚心抬眸向庾殊:“你要不要等等,灿灿待会儿估计就醒了,到时候庾珩也过来。”
说着,病床上的女孩轻微地发出一声嘤./咛,跟个小猫似的抽了一口凉气,疼得缩了一下。
病房里的三位大人一下不敢说话了。
直到约么两分钟后,小姑娘才哼哼唧唧、缓慢地掀了掀眼皮,黏糊糊叫了声“妈妈”。
许夏致静静等着这个姑娘睁开眼睛,哦,是一双虽然杂着疲惫但依旧明亮的浅褐色眼睛。
许夏致站得位置离病床最远,所以在看到与庾灿灿的第一眼,就发现她应该更像她的爸爸,毕竟此刻,她已经与立在病床旁的庾殊有七分相像了。
“爸爸呢?”庾灿灿咕哝一声。
因为伤在肋骨,她说话不敢大声,声音有种抽哒哒的可怜感。
周楚心心疼极了,她摸摸女儿的脸颊,“爸爸晚上来陪你。”
她转眸向身后,哄慰女儿道:“看看,小叔来看宝贝了。”
许夏致看得出庾家的家庭氛围是真的很好,庾灿灿受伤手术后浑身脱力,千宠万爱长大的孩子勇敢过后又变成了小公主,连头都不转。
庾殊也不在意,满心满眼都是宠护地朝前凑凑,在小公主面前露了脸。
庾灿灿又抽了一下鼻子,疼得哼了一声,委屈巴巴:“现在才来。”
庾殊:......
“小叔在山里拍戏,所以——”
庾殊话没说完,庾灿灿看见小叔身后站着一位从来没见过的姐姐。
这位姐姐显然不是她妈妈的朋友,那就是小叔的......?
庾灿灿一直没有动过的头终于艰难地挪动一下,看得庾殊下意识伸手过去帮忙“抬头”。
她抻了抻脖子:“嗯......姐姐你是?”
庾灿灿瞥了庾殊一眼,见庾殊脸黑了,后知后觉可能是自己差辈分了。
她换了说辞:“小婶婶吗?”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声音中气不足有点可怜兮兮,又或者她苍白着脸、一副许夏致说不是她就要当场哭出来的样子,许夏致心软成一片。
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她计较什么呢。
许夏致犹豫:“......算是吧。”
小姑娘舒了口气,艰难转头向庾殊,一副老成样子:“小叔,奶奶终于不用给你选以后出家的地方了。”
庾殊:......
他终于下手揉了一下庾灿灿绵软的头发。
自见到许夏致开始,庾灿灿的眼睛里就再也没有病房当中的小叔了,因为受伤原因,她说话慢慢吞吞,但少年人的特质就是只要稍稍舒服一点就要把力气花完,所以她反而嘴没有停过。
不过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十二三分钟后,庾灿灿就又没声没气的了。
许夏致坐在她的床边,语调温柔极了:“灿灿,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庾灿灿撇撇嘴:“下次是什么时候?”
对于成年人来说,下次可能就是下次,但对于庾家唯一的小公主庾灿灿来说,下次必须得有具体时间。
许夏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她转眸向庾殊,又回头过来。
大概是因为庾灿灿有七分像庾殊的脸,而且白得像张纸正抽哒哒向她撒娇。
她眼睛弯弯,做出保证:“明天。”
走出病房后,庾殊自然而然去牵许夏致的手。
等了两秒后,他突然开口问:“你很喜欢小孩吗?”
许夏致有点疑惑,她歪头去看庾殊,对方侧脸像是画一样,笔触细腻、线条干净,薄薄的眼皮向上收起,带着几分舒缓的柔和。
“不喜欢。”许夏致坦诚道。
养个孩子又麻烦又吵闹,还要分出一半的精力去照顾他,把自己搞的很狼狈。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很好的妈妈。
庾殊有点诧异。刚刚在病房,许夏致垂眸和庾灿灿说话时,流露出一种趋近于无限的耐心和轻柔。
他以为她喜欢的。
“怎么了?”许夏致问。
庾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淡笑道:“没怎么。”
他绕开了这个话题,道:“我今晚要去华盛顿。”
“?”
庾殊解释道:“公司在华盛顿有个重要会议需要签字,因为灿灿的事情,我哥需要留下来。”
许夏致疑惑问:“你熟悉你们家公司的事务吗?”
庾殊舔了舔嘴唇,浅色的眼睛眯起:“这么看不起我?”
停顿一下,他诚恳道:“的确看不懂。”
许夏致轻笑出声,庾殊捏捏她的指骨,解释:“这是两个家族的事情,所以我有替代我大哥的权利,具体流程会有伦熙的副总协助完成。”
“事实上,我只需要认真听完所有内容就好。”
许夏致了然。
“什么时候回来?”
庾殊道:“你生日之前。”
许夏致愕然抬头,她上下端详庾殊一遍,从极其细微的表情当中看出去华盛顿出差的时间应该不可能卡在她的生日之前。
她抿抿唇,嘴唇张合。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庾殊说明,她其实并不在意生日啊、纪念日啊这样的东西,比起这些看似有意义但实际上和任何平凡的一天都没有区别的日子,她更愿意端午节、清明节这样的节日多出现几个。
“你不用太赶,工作更重要。”
庾殊道:“你更重要。”
许夏致脚步一停,抬眸望向庾殊。
大抵他的回答太过理所应当,反而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擦过水面,留下难以克制的涟漪。
许夏致的心怦然作响。
情话或许是重要的,至少在此刻,许夏致认真地觉得,今年的夏至日很值得期待。
“我知道了。”她轻轻道。
.
走廊尽头,许如清和薛凝从医护人员通行道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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