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熙宸只是抱了她一下,安抚了她几句,就很快离开了,而她也在心神还未收回的时候,总算凭借脑中的记忆找回了开始的地方。
陆武就瞧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面带疑惑,正要开口问,就见远处过来一个小丫鬟,梳着最平常的双丫髻,快速走到前面女子身边。
“娘子!”香菱细细喘气,手里紧紧握着花枝,“您可叫奴婢好找。”
“辛苦你了。”沈凝芷面带歉意,先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衣着脸色,确定并未出事,这才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花枝上,正要笑言她眼神不错,可看清了花的品种,当即愣住。
香菱像是邀功一般,将手里的花枝递上:“娘子是不是很惊讶,这梅鹤山庄竟能寻到这般春色?”
沈凝芷抬手接过,手指攥紧,一言不发的带着人赶往马车处。
“其实奴也很惊喜。”她跟着女子一起慢慢往外边走,一边描述回答,“当时奴到了近处,才发现自个看错了,那根本不是结苞的花朵,而是遗落的布绢,奴即刻想要赶回,哪知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小猫,不停的冲奴婢叫唤,可奴怕娘子等得急,就忍心没理。”
“然后呢?”不知道为什么,沈凝芷似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竟然追问起了后续。
香菱得了鼓励,眼眸一亮,继续滔滔不绝:“奴回来后发现娘子不在原地了,心急坏了,可没想到那小猫也跟来了,像是引路一般不停的喵喵叫,奴想着反正暂时不清楚娘子的去向,不如跟着这猫,看看它要带奴去哪。”
沈凝芷其实心中已经猜到了,可还是顺势问道:“它带你去了哪?”
“它带着奴婢去了一处偏僻处,那里本没什么新奇的,可却种着一树红梅,朵朵盛放,好看极了。”
香菱的眼神落在女君手里的花枝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奴没想到自己如此好运,遇到了春枝不说,还是娘子最爱的红梅,当即折了下来,带回给姑娘,这般您也得了这春日的好彩头了。”
已经呆在马车里的两人,一正坐一侧坐,香菱凑近,细细观赏这红梅,不由得感叹:“娘子,您说怎能就这般巧呢?”
那玉白的纤细手指抬起,轻轻抚摸花枝。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小猫也出现的很突兀,像是想把香菱刻意引开,不与自己过早相会,更是带她折回红梅。
布局如此不着痕迹,又能轻易寻到这山庄里盛开红梅的人,除了他,沈凝芷不作二想。
可是……
表哥如此,又是何意呢?
沈凝芷讽刺般低笑。
总不能,真的只为送她一枝喜爱的红梅吧?
这时,那昔日的记忆回响蓦然间清晰明透,像是就在她耳边言语:
“表妹喜爱红梅?等下次早春,我折一枝给你带回来。”
男子的声音并不如何温润,反而带着几分凉沁,可其中的情意缱绻,却是显露了痕迹的。
王府沈凝芷院中正屋里,香菱瞧着主人手里怀抱着的红梅,有些纳罕对方的小心翼翼,竟是十分珍重的。
“姑娘,将这红梅放在何处?”另一没跟着一起出府的婢女书英,出言询问。
沈凝芷闻言抿了抿唇,手指收紧,迟疑半晌,才给出了答案:“把小库里的那支青玉瓶拿来。”
香菱惊讶,而她身边的书英已经去取了。
“娘子指的是那个当初宫里赐给家主的青玉瓶?”香菱不由得确认。
说实话,他们姑娘的小存库里,花瓶不少,可最宝贵的就是这一只,那可是姑娘已逝的父亲,跟着今上立功得来的。
平时姑娘都宝贵得不行,哪里舍得拿出来用?
“嗯。”沈凝芷没有否认,神色淡淡,像是寻常的语气,“再宝贵,也是花瓶,用来插花观赏的。”
书英将青玉瓶恭敬递上,跟着身边的姑娘一起小心将红梅放置好,又调整了些位置摆放,这才笑着回道:“娘子这话不错,总是插上花才是有效用,放在库房里,也是积灰。再珍贵,光看不用,也是白搭。”
沈凝芷笑而不语,只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盛放的红梅,鲜艳浓烈。
夜晚,今日是书英在外边守夜,她帮着姑娘取下银勾,放下了紫檀木床的浅色锦帘,心中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今日出去,是遇见了公子吗?”
这个公子可以称呼任何一个王府里的年轻主子,可沈凝芷和她都无比清楚,书英口中指的,究竟是谁。
毕竟,那枝红梅,其实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这个王府里,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知晓沈凝芷的喜好的。
“嗯。”已经散发的女子柔柔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抓着被褥的边缘,还是选择了坦白。
书英一时无言,竟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是她不爱看姑娘开心,只是如今这个形势,最好的结果就是姑娘和王府的世子少见面接触,尤其是私下里,更是不能。
没婚约时,随时可能被发现,已是对她们自家姑娘名声的威胁,有了婚约,世子没什么,可于姑娘而言却是要致命的。
沈凝芷瞧见婢女紧皱的眉头和那欲言又止,又何尝不懂她未出口的含义,心中烦闷,却也清醒明白,闭了闭眼回道:“书英,不会有下次了。”
“娘子明白就好。”丫鬟微微叹息,没有出口再多劝诫一句。
作为下人,实在不能过多干涉主人家的心思想法,一个适当的提醒已经足够了。
若是个不清楚的主子还需多说几句,可她们姑娘是个拎得清的清醒性子,从能够以寄人篱下的身份,却与这王府里的姑娘们都相处得还不错这一点,就可瞧出几分端倪了。
“娘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及时叫奴。”书英临走时如此说道,得来了一声轻声应答。
等到人影消失,婢女在隔壁的耳房睡下,沈凝芷这才又重新睁开眼,翻身侧对着床头外边,手指轻抬布帘,视线落在了那远处坐榻木桌上的红梅。
她静静盯着那花枝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
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她真能轻易放下,那她就该在书英面前,亲手将红梅丢出去才算。
如今这般,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凝芷苦笑,眼中含着悲伤,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要栽在他手里了,他是她的劫数,逃不掉的。
除非表哥主动放手,否则日后如何,都不是她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沈凝芷幽幽叹了口气,心中堵得慌,难以安眠。
第70章 清冷世子4
而此时, 王府中的苏熙宸也还没睡下,他将吩咐陆文成查到的尚书府情报全部一一细看,最后才抬手放下。
他手指揉了揉眉心,静坐细细消化着关于原主所有过往的一切。
退婚不是小事, 他需要顾及到所有人的反应, 以及做到万无一失,一定能保证所有人都是期望他退婚的。
是他, 而不是她。
这个世界的原主, 与表妹沈凝芷之间的情感纠葛,如果用几句话简单概括的话, 就是原主因其动人美色看上了来到王府寄住的表妹, 又在到了成亲的年纪, 听从母亲之言和尚书府的女儿订婚,同时为了以绝后患, 还出手促进了表妹的婚事。
毕竟,当初原主的母亲,王府的王妃找到他询问男方如何,为人怎样,是否为良配时, 原主镇定回复:此人日后必有前途。
王妃满意离去,并不清楚,原主是没撒谎, 可也没全部照实了告知。
原文里,原主顺利和尚书府的女儿成婚, 依靠原主的才貌和手段, 很快顺理成章得到了正妻的心,而表妹的婚后生活, 却不那么如意了。
王府为沈凝芷寻的婚事,这位男子是个才考上功名的进士,文采不错,官场有为,可惜,在日常生活上却是一塌糊涂。
这人是穷苦出身,和一老母相依为命,自然十分孝顺母亲,甚至是万事听从。
成婚后,因沈凝芷的美貌和善解人意,夫妻俩倒是也过了一段和乐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因男子母亲不喜这个儿媳妇,而是喜欢陪在她身边的大丫头,也算是男子的半个童养媳,对沈凝芷是百般苛责,甚至鸡蛋里挑骨头,动不动给她立规矩,把人折磨得够呛。
自古百善孝为先,沈凝芷就是再八面玲珑,碰上个不讲理的老虔婆,又嫁给了个不愿听过程,只相信母亲言语的糊涂相公,也是寸步难行,所有苦楚只能自己咽下。
沈凝芷早已没了爹娘,唯一的亲人:父亲的小妹,在王府也只是一个贵妾,自身都活得小心翼翼,哪里能出来给她做主,再说她也不愿意成婚了,还找到王府烦扰对方,徒增烦忧。
因为她很清楚,这种婚后的‘小事’,对方只会劝她忍下。纵使这次王府真出面替她做了主,等到日后关起门来,受苦的还是她自己。不如不说,还能少受点罪。
后来,经过一次次母亲的挑拨,男人彻底对沈凝芷没了感情,老太婆见此机会就帮着那喜欢的丫头推了一把,让他们成就好事,女子做了儿子的贵妾。
后来沈凝芷的生活日渐艰难,身为正妻,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而在原主与尚书府女儿卓灵秀日子和美的几年后,传来了她过世的消息。
原主因着对其残留的最后一丁点感情,也是给王府中人一个交代,派人将此事彻查。这才知晓:原来是沈凝芷冬日里生不起炭火,得了风寒,却没有银钱治病找大夫,府里也没人管,手底下的忠心丫鬟早就被男子母亲想办法谴出府,无人在意帮忙,最后活活冷死病死了。
这个时代,一个女子再聪慧机变,若是被锁在后宅,里面的人想方设法的磋磨着,自己的夫君又丝毫不在意,那才是真的叫天不应,只能慢慢等死,再无出路。
苏熙宸手里摸着那关于进士情报的纸张,眼眸冷凝。
原主负心薄幸,沈凝芷的死由他造成,而这个人,当初她成婚的夫君,也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还有他的母亲。
这种未婚夫婿的短板,只要将证据弊端找来,沈凝芷的婚约废掉很容易。
因为她虽只是王府王爷妾室的侄女,她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贵妾的兄长,却是救过王爷和王妃一命,因此她虽在王府寄人篱下,也是得王府真心相待。
王妃替她过世的母亲做主,寻找夫婿,也是真心想找一个疼她爱她的,日后夫妻生活和和美美的,绝不是想她随便找人嫁了,眼睁睁看着她过去受罪吃苦的。
所以苏熙宸只需要将实证摆在原主母亲——王妃的案头,这事就了了。
难的是原主这边的婚事。
因为不管是王爷还是王妃,都十分喜欢这门亲事,也很待见尚书府这未过门的儿媳,若是贸然提出退婚,不只是尚书府不会答应,王府的人也不会有人同意。
而且就算说服了王府里的人,由他这边提出退婚,是对女方的名声有损的。
这是原主造的孽,不该交由无辜受罪的卓灵秀背负。
如今两边的庚帖已换,这份婚约金陵城里的人都知道。等到他做主退了婚,外面的人不会探究真相如何,只会议论女子,猜测她是不是品行不端,或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才招致未婚夫家的嫌弃,这么高门第的女儿都不要,说退就退。
到时候,绝对会影响到尚书府女儿寻找下一任夫婿人选,说不得迫于无奈,只能低嫁女儿。
到时候要是卓灵秀遇到了和沈凝芷类似的情况,岂不是重蹈覆辙,还是害人一生。
所以,这个婚,必须由尚书府来退,犯错名声有损的人,也该是原主。
这是原主当初辜负了沈凝芷,又擅自去招惹尚书府所该承担的后果。
系统听了宿主的打算,为他鸣不平:【可是宿主,现在是你在这具身体里,难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只有这一个。”苏熙宸摇头,“我们来得太晚了,原主已经同意了婚事,都到了交换庚帖这一步,若是小打小闹,只会隔靴搔痒,白做功夫,浪费时间不说,还会把事态推向更加难解的地步。”
系统委屈小声辩解:【这个进入时机是有规定的,我不能随意更改。】
苏熙宸表示明白:“我没有怪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接着,他喊来了陆文成,言明要现在出门,替他准备马车,还叮嘱道:“记住,要王府那架常用来进宫的,务必要人知晓,这马车上坐着的,只能是王府的世子。”
陆文成愣了一下,当即拱手表示明白,立即出门准备去了。
苏熙宸整理好衣袖,十分的衣冠楚楚,走出屋门,迎面撞上了陆武就。
少年抱着剑,跃跃欲试:“郎主,可要仆跟随?”
“不必。”他笑着婉拒,“人去多了无益。你记着,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王爷是何动作,你求情可以,但不能擅自做主动手阻拦,明白否?”
这是什么命令?
陆武就满脑子疑惑,可还是懂得牢牢记住对方的每一句叮嘱,因此用力点头:“主子放心,武就记得了。”
苏熙宸欣慰点点头,坐上那架标志着楚王府的八马车架离开。
而等人走远,陆武就才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是哪不对呢?
少年兀自挠头思考半晌,这才灵光一闪,一拍脑袋。
原来是主君笑了!
虽然他和兄长陪着公子一起长大,可无论是面对亲近之人,还是陌生不熟悉的人,主人都不喜欢笑。可如今,明明没发生什么令人开心的大事,主子竟然对着他笑了!
离开时的表情也很轻松,不再是紧绷着的,还有那对他感到慰藉的表情……
既然不是已发生的,那就是将要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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