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瑞亭其实无声地说了句话,只有任逸看到了他的嘴型。
他在说:“阿妈,收手吧。”
——阿妈,收手吧。
两个样貌极其相似的少年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给了苏维纳最致命的一击。
阿杉死去了,顾迪锒铛入狱,多半要判死刑或者死缓,只有方瑞亭仍能有机会回到正轨,真真正正地活着。
那也是阿杉的愿望,是阿杉穿过二十年的岁月,借助方瑞亭之口传递给苏维纳的愿望。
而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却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沈乐绵。
任逸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来。
也只能是沈乐绵。
冯勇没留意到这一细节,又开始追问些别的。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调去新城了?”冯勇为难地揪着手指头,眉毛皱得能夹纸,“前一阵小罗还说要设立打拐办呢,兴致勃勃的,你这主心骨一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打拐的事情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任逸道,“就算没有我,林祥他们照样能做得很好。”
“嘿!你也就背着他们的时候肯嘴巴甜点了!”冯勇哭笑不得,“得了,我还得找机会告诉他们,说你们任队也会夸人,别整天哭丧个脸,跟我来讨精神损失费......”
任逸额角微抽:“......无稽之谈。”
冯勇直接气笑:“老子管你有没有稽!要滚赶紧滚,真是便宜了姓孙的那老东西,给我在那边好好干,别丢咱遵城市局的脸——哎对了,你和绵绵,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任逸:“......”
话题转得太快,他有点适应不过来。
“你这什么表情?”冯勇眼睛一瞪,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可别跟我说都这么多个月过去了,你连个婚都没求?!”
任逸:“......”
“......还在筹备。”男人不太自在地捏了捏眉心。
这小子清冷惯了,平时逗也逗不动,还是头一回被冯勇看出了点慌乱的意思。
于是后者便更加使坏,故意道:“我说小逸啊,你这可不行,不是我说你,你俩这关系,是绵绵先主动的吧?咱大老爷们一个,不能处处被小丫头抢了先,难不成将来还得人家绵绵单膝跪地求你娶她?再送你个鸽子蛋戒指?说出去多丢——”
“啪嚓——”
门关了。
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落荒而逃。
冯勇乐得腰疼,撑着个啤酒肚从座位里起来,视线落到了书架那沓被牛皮纸包裹的照片上。
他只取出了最开始的那一张。
那一张的任辉还算正常,看起来斯斯文文,哪怕没见过面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好性子。
尘埃落定后,冯勇和申广泉还是决定把照片给任逸看了。
谁知任逸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愤怒,反而很平静,最后也没有把这些照片带走。
冯勇心情复杂地摩挲着照片,忽然从抽屉里拿来一个崭新的茶杯,郑重地沏了碗茶放到照片前面。
“该怎么说呢......”冯勇斟酌着措辞,眼睛逐渐湿润。
“我也算是,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打拼了这么多年,有的时候真的把他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我们也询问过任逸的想法,那孩子的意思是,既然人已经走了,就不再折腾了......嗨呀,说得语无伦次!您还多见谅啊!”
“前一阵,老申亲自去墓园看过您,我呢,局里有事脱不开身,只好在这里向您问个好,咱兄弟俩呢,也一起喝口茶......”
西沉的斜阳映在任辉的侧脸上,那张冷白的面孔也仿佛有了温度。
有些事情,是是非非,早已不是他们一个两个就能决定的。
不管最终的结果是否完美,一个时代已经结束。
而那份默默无闻的付出,也早已成功传递给了新的血液,将永远热忱地流淌在这广袤的大地,青春永驻。
另一边,首都。
机场内人来人往,沈乐绵穿着件浅棕色的风衣,两手插兜,边踮脚边抻着个脖子往接机口里望。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女孩的身体终于重新调理了过来,甚至比原先的气色还要好。
用宋琪的话来说,就像是一朵花到了最盛的花期,不用特意卖弄风骚,也不用额外增加任何粉饰,只需往那儿一站,那些蝶啊蜂的,就全一股脑儿地拥上来了。
沈乐绵对此的评价是一个硕大的白眼,并且教会了宋琪一个新词叫做“招蜂引蝶”。
尽管此时此刻,确实是吸引来了一个巨型的大蜜蜂,还是饿狠了的,一见面就把她揉进了怀里,从头到脚拍了个遍。
“怎么穿这么少?”男人眉毛微蹙,抬手撩开女孩额前的碎发。
“不少啦,再穿就成粽子了好不好!”沈乐绵噘着嘴撒娇。
大概沈乐绵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这样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时,她的眼睛是充满了光的。
任逸被她看得心痒,见四处没人看他们,忽然低下头来,重重地“啃”了口她的嘴唇。
“嘶——”沈乐绵忍不住轻呼出声,连忙捂住嘴,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你讨不讨厌啊!”她眼神躲闪地嘟囔。
“嗯,我讨厌。”任逸轻笑一声,讲得十分没有诚心。
手底下却没一点要安分的意思,直接顺着沈乐绵的衣摆往外滑,揽上女孩纤细的腰。
热度也一下子被男人带了过来。
一路上,许是任逸的外表过于冷峻,与亲昵的动作格外不搭,总是时不时有人在好奇地看他们。
沈乐绵向来脸皮薄,没一会儿便悄咪咪地想往外挪动身子,结果反而使扣在腰上的大手更加用力,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又有些不满的警告声。
“沈乐绵,好好走路。”
沈乐绵:“......”她这样要怎么好好走路啊?!
“哥......你再揽我,我就要踩到你脚了。”沈乐绵挣扎无果,无奈地说。
“你稍微往那边一点啦......”
惨遭嫌弃的任逸:“......”
最后,任逸只好退而求其次,十指相扣地握着沈乐绵的手,整个人又开始迷之低气压。
沈乐绵被他逗得想乐,也不知怎么,自从她被绑架后,任逸就特别执着于身体接触,有的时候还幼稚得要死,有点当年失忆时的架势了。
当然,脑子正常后的任大队长“兄长意识”极强,绝对不允许自己过于放纵,有失颜面。
于是很快便消化了这些小情绪,甚至不忘倒打一耙,故作冷淡地反问她:“看我做什么?”
沈乐绵憋笑憋得直颤,干脆换成她揽任逸,树懒一样挂在男人身上。
“我看帅哥~不行?”
“......不行。”任逸面无表情,“有人挡到我走路了。”
沈乐绵:“............”
真是个记仇的幼稚鬼!!
谁知也不等沈乐绵跳脚,男人又突然出其不意地转守为攻,一个用力将女孩拐进一条小巷,铺天盖地的吻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要比在机场时的浅啄强烈百倍,沈乐绵一时有些承受不住,只能靠男人半抱着才能勉强稳住身体,随着男人的引领,发出若有若无的浅哼。
在一起半年多来,任逸永远是理智居多,哪怕是失控也会维持一个度。
而像现在这样,毛头小子似的在大街上就如此动情,几乎是前所未有。
亲到最后,沈乐绵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变成了浆糊,身子软成了泥。
然后,她听见男人喘着粗气,鼻尖与她的相抵,闷闷地说了句:“想你。”
从你独自一人前往云城的时候就开始想你,到后来去营救你,送你回首都养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越是冷淡的人,直球起来越是致命。
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忽然有一天放下架子,不断地用头去蹭你,坦露它柔软的肚皮。
沈乐绵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条小巷了,脸上的热度怎样也消不掉。
最后只好埋进男人的胸口,小鸵鸟一样哼哼唧唧:“不是前几周才见过......要我看,明明就是看我伤好了,终于可以使劲欺负了吧......”
任逸哑然失笑。
他在尽量让自己变得直白,无论是情感上的爱意,还是身体上的接触。
因为失去所带来的痛苦,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
就是没想到......现在反而是沈乐绵开始闹别扭了。
“欺负?那么请问沈老师......我可以怎么欺负您呢?”男人在女孩的头顶轻声问。
彼此相拥的姿势,使沈乐绵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沈乐绵的脸更红了。
她哥果然是个臭流氓!还故意用敬称!!
搭在男人腰侧的手指用力抓紧,沈某小鸵鸟逃无可逃,最终还是被猎人逼出了洞穴。
“......你,咳,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宋琪当年来首都找江生哥的事?”沈乐绵脸颊绯红,语速飞快地说。
“嗯......?”任逸愣了几秒,没太听懂,但这已经到了沈乐绵羞耻度的极限,她是绝对不会再重复了。
“就是说......那里。”沈乐绵一咬牙,指尖指向巷子深处的某家旅店。
然后便踮起脚,也像先前任逸亲她一样,很是泄愤地咬上了男人的嘴唇。
“就是......那种欺负!”
第83章
俩人又胡乱闹了半天, 最后的下场自是沈乐绵被彻底亲软,脑门还被某人很是牙痒痒地打了下。
“再随便撩人?”男人捏着她的下巴,语气中透露着一股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他算是发现了,沈乐绵从骨子里就是条小狗, 给点阳光就灿烂, 喜欢蹬鼻子上脸不说, 稍微教训一下, 还要泪汪汪地瞪他,好像他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没使劲, 瞪我也没用。”任逸懒洋洋地勾起唇角, 拇指抹上女孩被亲得水润粉红的嘴唇。
然后才低下头, 贴着沈乐绵的耳朵低声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欺负你......急什么?”
沈乐绵:“............”
沈乐绵是真的不想理任逸了, 耳尖羞红一片,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次竟然没跳脚?
任逸挑了挑眉,保持着与女孩一米的距离慢悠悠跟在后面, 打算静观其变。
结果都走上大路了,沈乐绵还是一声不吭, 整个人的后脑勺写满了“老子很烦,莫挨老子”这八个字。
真是奇了。
“......生气了?”任逸难得心里没谱,清了清嗓子, 大步上前,主动和沈乐绵搭话。
沈乐绵心里憋笑, 表面依旧冷漠,并且故意撇过头不看他。
“哼。”
任逸:“......”
坏了,真生气了。
某捉弄妹妹成瘾的任大队长惨遭人生滑铁卢, 又着实不会哄人,不禁眉毛紧蹙, 表情凝重,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比平时解决案子时还严肃。
最后,沈乐绵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任逸:“?”
“你知道,如果班里有调皮捣蛋的小男生一直在烦你,你最好的做法是什么吗?”沈乐绵噙着笑,微侧着头问他。
“——就是不要理他,晾着就是了,哥,你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哈哈哈哈!”
任逸:“............”
年轻漂亮的女孩在他身边笑得前仰后合,吸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
任逸也情不自禁地带了笑,又气又宠地掐了把她腰间的软肉,威胁道:“出息了是吧?”
沈乐绵立刻被掐软了身子,却依旧不怕死地抱着他胳膊说:“那可不!你都欺负我这么多年了,总得让我赢一次啊!”
这小东西,他什么时候主动欺负过她了?
明明都是自己先“挑衅”,被“反杀”了,还来怪他的不是。
一番打闹后,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任逸稍微低头,鼻尖就能嗅见女孩淡淡的发香。
这几个月来,只要沈乐绵不在他身边,任逸便一天睡不成好觉。
闭上眼,子弹呼啸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无数的哀嚎与爆炸的轰鸣,血液四溅,火光四起,刀光剑影之间,还有女孩跪在地上,浑身是伤,被枪口指着的画面......
任逸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很多士兵或警察在激烈的交战后都会患上PTSD。
他倒不至于达到疾病状态,但是像现在这样,能感受着女孩柔软又温暖的身体,并肩走在繁华而和平的街道,与之相比,就显得足够值得幸福和珍重了。
“......以后都让你赢。”男人声音低沉,突然说。
沈乐绵的心跳一下子错了节拍,脸颊再次红了。
嘴唇微微张开,刚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又忽的一震。
点开一看,原来是苗思思发来的一条消息,外加一张正在加载中的照片。
“怎么?”任逸问。
女孩神情微动,将手机扣在胸口,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是苗思思,提醒我今天是校庆,晚上学校有活动和表演。”
任逸反应很快:“高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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