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漪将剑举于胸前,剑气幻化成漫天飞雪,犹如被寒风吹落的梨花瓣,洋洋洒洒。
忽然间,莫离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一个朦胧的画面。
山间梅林,白雪纷飞,烈火红衣,笛声悠长……
莫离的手竟不受控制,拔出剑鞘里的剑一跃而起,剑气如同燃尽黑暗的火焰,直冲北海教长而去。
一边是冰天雪地,一边是烽火燎原,看似相互矛盾的两股力量,却莫名地交融在一起。
双剑合璧汇聚成一股惊人的力量,将北海教长打倒在地。
擂台被彻底震垮,擂台的木板震成木屑,零零碎碎地飘在半空之中,强大的剑气将擂台四周观战的人群震出几丈之远。
五年前,雪女峰漫山梅花,在白雪中傲骨绽放。
落漪独自站在一棵梅树下,身披一件绯红色的席地大氅,动人心魄的笛声轻扬而起,在林中回荡。
一个青衣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走近,靴底与冰雪摩擦发出的咯吱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落漪停止吹奏,转身回眸,只见伞下少年身如玉树,迎风而立,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星星,那么明亮。
“你是谁?”
“在下莫离,碧城山弟子,随师尊一同前来拜访江掌门,刚刚在林中小筑外等候师尊时,听到姑娘的笛声很是美妙,寻声而来。”
落漪心里打起了算盘,原来是天之扬的弟子啊,论起辈分,那不就是自己的小师侄啦!啧啧啧,好想把这个小师侄带到我那两个自以为俊出天际的哥哥面前,让他们也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自-愧-不-如!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天真无邪,竟然有点舍不得用他来捉弄哥哥们。
落漪的两个人格在互相争斗,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让它们在脑海中通通消失。
“姑娘,你怎么了?”
!!!!!!
落漪觉得刚才丢死人了,小脸微微泛红,眼睛不敢正视莫离,硬着头皮道:“没……没什么!哈哈!”她干笑两声,马上敛起笑容。
少年随后慢慢贴近她,低下头,两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只有毫厘。
落漪瞪直双眼,神色诧异,并自然而然地闭紧嘴巴,两只拳头攥得死死的,心说:“你若再敢靠前,我就让你破相!”
莫离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而落漪的本能反应是向后磋了一小步,身体的移动使花瓣顺着光滑的锦面轻悠悠地飘落在地。
这一刻,她抬起头,目光转到少年俊美的脸上,耳畔倏忽一热,心中的小鹿乱撞。
两人站在油纸伞下,四目交接。
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只有我,仿佛全世界就只有她们。
落漪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小师侄只不过想要摘下落在你帽沿上的花瓣,龙落漪,你紧张什么?”她的心依然跳动得厉害,越想控制越是身不由己。
“怦然心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现在这样吗?”
当时的落漪对“情爱”一事还很懵懂。
漫天飞舞的雪花似玉蝶纷纷落在枝头,梅树变成了玲珑剔透的玉树,一只纯红的灵鸟从不远处飞来,盘旋在两人头顶的上空。
“小红,是师尊让你来叫我的吗?”灵鸟垂了垂头,然后飞走了。
莫离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嗯……就叫我阿落吧!”
他将油纸伞递给落漪,“雪大,这伞就留给阿落姑娘了。”
少年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变得模糊。
梅林的那头传来了一个通透的声音,虽然在凛风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有心的人一定可以听见。
“阿落姑娘,你的笛声很好听,下次我再来讨教。”
落漪凝视着手中的伞,“看来我们还能再见了!”
蓦然重逢,却回不到从前。
她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莫离,有些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说,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莫离对着落漪,心中困惑:“姑娘是不是认得在下?”他顿了顿:“我似乎觉着与姑娘在哪里见过?”
“我……”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北海教长趁众人不备,狼狈地逃走了。
一个碧衣女子急匆匆地奔向莫离,腰上挂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有没有事啊?伤到哪里没有?”碧衣女子的声音温柔,并带着些许担忧。
莫离摇了摇头。
落漪不禁眨了下眼,一颗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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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盛会风云(4)
月光清冷,穿过树荫,漏下一地的碎玉。
落漪提着一壶酒,仰卧在长椅上,额头的碎发随风拂动,当酒入喉时,有一种心被撕裂的声音。
浑浑噩噩中,她仿佛梦见与莫离在碧城山下分别的一幕。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策马红尘,仗剑天涯,可好?”
“好,我等你!”少年满眼都是挽留不住的目光。
落漪乘风远去,回首间,两两相望。
绿山红日,莫离的笑摇摇晃晃,不再真实,过往种种,已如她们前世的故事。
梅林深处有一座精致的小筑,在美景中别具风雅。
庭中,一张沉香木桌摆于正中,桌上铺满了宣纸,砚台上放着染了墨的毛笔。
“莫离,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为什么让我找不见你?”
暮色微凉,桌旁烧着炉火,薄烟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你究竟去了哪里?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给你听……”指尖划过白色的伞面,目光洒在未写完的纸帛上。
“莫离,你能听见我对你说的话吗?你是不是已经将我忘记了?”
落漪仰头望向天空,昏暗的日光中,隐隐约约有一个撑着伞的青衣少年出现在她的眼前……
落漪醉意正浓,颜婉夺过她手里的烈酒,她微微睁眼,醉醺醺道:“嫂嫂怎么来了?”
颜婉见失魂落魄的落漪,摆首道:“我也不想来,但又不能不来,总不能见你一直在这里借酒浇愁吧!”
她将酒坛放到石桌上,劝说道:“这酒你以后还是别喝了,酒虽能解忧,更能醉人,喝多了便会伤身。醒来后,忧不还是忧,愁不还是愁!”
落漪感叹一声:“对啊!一觉醒来,忧不还是忧,愁不还是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是来替你做决定的,去找莫离,把一切事情都问清楚。”落漪听后,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偏头到另一侧。
颜婉又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在莫离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将你忘了?这五年来为什么会杳无音信?今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龙灵盛会上吗?”
“弄清一切又如何,他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甚至不知道再次见面后该说些什么,该怎样称呼他,更不知道要不要把我们的过去讲给他听。”
颜婉看着彷徨无措的落漪,既心疼又难过,缓声道:“其实你的内心不是在纠结,而是在逃避,你害怕面对,所以不敢做出决定。”
落漪硬挤出笑容:“我难得回来一趟,想着在山庄多留几日,陪陪你和二哥,嫂嫂便让我走,这是迫不及待想跟二哥过二人世界?”
“小坏蛋,又来打趣我。”颜婉正准备离开,落漪忽然问她:“那嫂嫂可放下了?”
过了片晌,颜婉语气深长:“放下和放不下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回过身,微笑对落漪说:“若追不回过去,那便重新开始吧!有时眼前人并非是心上人,心上人也很难再成为眼前人了。”
落漪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心道:“或许眼前人已经是你的心上人了……”
烛光下,颜婉从柜子底处拿出一个铺满灰尘的箱子,她打开锁,里面放的是一个褪了色的纸鸢。
颜婉轻轻拿起,纸鸢的一翼上绣有“珏”字的纹样,她轻抚着,唇角浅浅一笑,思念涌上心头……
傍晚,一辆马车停在龙灵山庄的大门前,马车上走出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妙龄少女,双眸似水,珠饰坠在鬓间,龙泽带着龙珏和龙琰在山庄门口相迎。
“小女颜婉拜见龙庄主。”
龙泽上前扶起:“以后龙灵山庄便是你的家了。”
几天后,龙珏趴在少女的窗边唤她的名字,过了许久,颜婉才打开窗,“大公子,有事吗?”
龙珏手指天空,笑嘻嘻道:“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要不要一起……”
颜婉一口回绝:“我不想出去,我怕生。”她刚要关上窗户,龙珏立刻伸手拦住,“别怕,有我保护你。”
颜婉瞧他目光恳切,终于松口:“那我们去哪儿?”
龙珏举起藏在身后的纸鸢,十分欢喜道:“我带你放这个去!”
纸鸢像一只无忧无虑的鹰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龙珏和颜婉一起徜徉在长林城外的绿草地上。
龙珏牵着线,说道:“杨柳风起,最是放纸鸢的好时节,万不能错过了!”
颜婉脉脉凝睇着满身晴朗的少年,心想:“确实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两人望着迎风而飞的纸鸢,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自从颜婉的父亲过世后,她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龙珏道:“你来试试。”
颜婉犹豫的手始终没有伸出来,龙珏主动将线放进她手里,握住她的手腕处,教她如何控制纸鸢,什么时候放线,什么时候收线。
颜婉的头抵在龙珏的下颚,整个人都被他罩进怀里,如果换成其他人与颜婉做出此等亲密的举动,她早就扬袖而去,并告诫自己今后不会再跟这个人有任何来往。
龙珏的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虽然他们是第一次相处,不但没有让颜婉觉得有半点的逾越和不适,反而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安心,也很自在。
两人坐在草坪上,望着西下的日光,还有远方的城。
龙珏露出明朗的笑容,温柔清澈的声音让人着迷:“我知你最近心情不好,怕你一直闭门不出,闷坏了身体,所以想带你出来散散心。今天见你这么开心,我也特别开心,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年年带你来这里放纸鸢。”
颜婉不禁小脸一红,细声道:“我很喜欢,谢谢你!”她伸出小拇指,对龙珏说:“那一言为定,不可以食言!”
两人的小拇指相钩,大拇指相碰,相视而笑……
“杨柳风起依旧,你却不会出现在这个最好的时节里了,而我再也等不到你……阿珏,你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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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浮生未歇(1)
旭日东升,燕雀啁啾。
早饭时分,楚歌脚步急促至龙琰身旁,小声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龙琰闻后立刻放下碗筷,一声不响地离开饭桌。
颜婉习以为常地喝着碗里的粥,落漪却好奇地追了出去,“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城外树林里发现了几具死尸,我得马上带人过去一趟。”
“我也去!”
落漪跟在龙琰队伍的后面,还没靠近,腐烂的尸臭味迎面扑来,光闻着就令人作呕,她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落漪看了看龙琰的属下,倒是没有一人做出任何不适的反应,这些都是龙琰花了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兵卒,不但身体素质过硬,心理素质同样坚不可摧。
落漪四处张望到尽是些肢残的尸体,凌乱的头发夹杂着染了血的泥土,看上去像是被撕扯时拼命挣扎过一样。
树林下坡的路面上有一辆倒翻在地的货车,楚歌上前发现装货的不是货箱,而是一口棺材。
棺盖是翻开的,棺身倒扣在一旁,还有一匹倒在血泊里的红马,马和车上皆有重重的抓痕。
楚歌递给龙琰一块腰牌,“瞧这波人的服饰应是镖师,可这腰牌上的图案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镖局的?”
龙琰将腰牌的两面细细打量了一番,摸了摸腰牌上的纹路和材质,“何时发现这些死尸的?”
“今日清晨附近村子的樵夫在这砍柴时发现的。”
龙琰道:“他都说了什么?”
“吓了半死,当时跑到龙灵山庄禀述时腿都是软的,抓着我们的人就是一通胡言乱语,说着说着便晕了过去。”
“送些银子过去慰问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家人和邻居打听到什么。”
楚歌躬身应“是”。
落漪戴上手套,仔细查看着每具尸体,反复确认尸体上的伤处。
死尸的脖子有被咬过的痕迹,有些被咬断的头颅落在异处,死尸瞪着恐慌的双眼,像是死前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还有几具尸体的肚子被刨开,一条条白色的肠子暴露在外,许多蝇蛆在尸体上揉动,可以推断这些人死了有段时间了。
龙琰走过来,用目光瞟了下死尸,“应该是被什么大型动物袭击了。”
“确实像,被撕咬,被剖腹,身首异处。”落漪的视线从不同的尸体间来回跳跃,疑惑道:“可动物袭击他们……无非就是把他们当成了食物,动物的爪子虽然锋利,但死尸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
龙琰蹙眉道:“中毒了!难道是有人在练什么阴邪歹毒的武功?”
落漪思虑再三:“二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你说这些人是……”龙琰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我肯定的是……这些人非常人所杀……怕是……”落漪欲言又止,转了话题:“二哥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这些死尸来自某个镖局,可他们随身佩戴腰牌上的图案从未见过。”
落漪诧异道:“连二哥都没有见过!”
“这个镖局来历不明,恐赚的是不义之财,最有意思的是,他们用来押镖的竟是一口棺材。”
“棺材!”落漪讶然,接着问道:“那棺材里可有什么?”
龙琰摇头:“除了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没有其他蛛丝马迹了。”
落漪想了想:“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是镖师,常年奔走四方,于他们而言,豺狼虎豹根本不足为惧,可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都这么恐惧呢?”
龙琰也陷入了沉思。
事后,落漪没有跟龙琰的队伍回庄,而是独自朝树林的深处走去。
高大笔直的树木枝繁叶茂,完全遮住了照进林子里的阳光,四周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
快至晌午,一道道光线才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映在地上,显现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倒影,斑驳陆离,诡异至极。
忽然,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树枝上惊飞,飘落的树叶定格在半空之中,从地里发出的奇怪声响使落漪倏然回头。
“嘭”的一声巨响,一股深棕色的气团破土而出,气团裂开,尖锐的爪手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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