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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徐兮约她在学校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周常新和网上曝光的照片看起来别无二般，所以她一进来徐兮就发现了。对方见了她也开门见山，于是徐兮给她播放了那段视频。
视频拍摄的很清楚，杨坤一这个人友爱上电视，所以周常新一下子就认出来视频中的人是谁，只是有一件事让她感到意外：“你当时才多大？”
徐兮平淡地说：“不到十二岁，但是实际情况是他从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猥亵我。”
果然，听完这句话，周常新更加放肆地打量起徐兮来。
她常年的工作经验让她很容易地就看出和她说话的人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于是她决定短暂地相信一下徐兮，并借此和她套近乎。
徐兮向她叙述里一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曾经她不愿意开口的事情却在短短几天内说了无数遍。
周常新听完之后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她问：“你想怎么做？”
“我想让你们直接曝光他，可以采访我，我愿意出声。”
“你不害怕吗？你才十八岁，你知道这样会给你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困扰吗？”
徐兮摇头，在贺淮也走了之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了。
于是十天之后一条视频在网上疯狂流传，点击量高达千万。
徐兮让杨坤一爆火了一次，但是当那天她走回家的时候，迎面就被赵华扇了一巴掌。
“不要脸的东西！”她骂道。
视频放出的时候，徐兮正坐在派出所里，她和周常新设置好了一个时间点，时间一到她就朝警方报了案。
许速看她的眼神显然是不同意她这么做的，但是徐兮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舆论或许只会持续十天半个月，但是只要杨坤一的丑陋的行径能在某一刻达到顶峰，她都觉得值了。
一时之间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都是杨坤一，舆论甚嚣尘上。
在周常新的采访里，最后她问徐兮：
“你在想要举报杨坤一的时候会不会考虑到以他的权利和资本，说不定你的举报只是一点水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甚至会被他反咬一口。你考虑过万一你同样被舆论攻击会有多可怕吗？”
采访里的徐兮带着没什么畏惧的笑容。
“没关系，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更多和我有同样遭际的人说，无论你收到了何种的伤害，请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不必自暴自弃，不必羞愧难当，你要记得一定是支持你的人更多，法律也会给我们一个公平的判罚。”
所以当她站在家门前，和赵华对视的时候她依旧没有低下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她抬起头对赵华说：“在你带着徐梓旭丢下我的时候，就是我一切苦难的开端。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真的，我只是怨恨，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如果不生下我就不会有这一切的事情了。”
赵华屈辱和羞愧交加，她指着徐兮让她滚出家门。
这几天她受够了街坊邻居的眼色和询问，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别样的目光。徐兮竟然瞒着她和杨坤一有一腿，她想，真是丢死人了。
听赵华这么说，徐兮很是生气。
“什么叫‘有一腿’？他这是在犯罪你知道吗？他会受到法律的惩罚的，而我不会，这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杨慕李拉着行李箱正好和李露下楼，杨坤一出事之后这里完全待不下去，而李露没想到杨坤一竟然是一个恋/童/癖，他侵犯了无数名女孩，是个实打实的畜生。
她看见徐兮的第一秒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徐兮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是没想到却让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李露朝徐兮低头道歉，“任何的赔偿我都会接受。”
“不必了。”
徐兮说，她想，她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她恨不得杨坤一去死，可是她不会连累地怪到李露的身上，她以前就觉得，她和她都很可怜，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警察那边会给出最后的判罚的。”
李露抬起头，咬着唇于心不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杨慕李跟在她的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徐兮一个眼神。
李露一走，徐兮一家却是走不了，徐文在电视上看到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之后又病得更加厉害，赵华天天以泪洗面。
徐兮找了一份兼职，在炸鸡店里打工，每次晚上下班时都已经门庭闭市，经常是她一个人走回家。
徐兮的那篇采访一出，第二天、第三天陆陆续续地有人来警局报案，几乎都是和杨坤一有关。
这件事还是许速在手机上告诉徐兮的，他说，我没想到这件事影响会这么大。
徐兮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社会已经有无数女性觉醒，女性可以完全不依靠于男性而生存，自然也不惮畏惧男性的淫威。
许速觉得讪讪的，但还是说是。
越来越多的证人出现，杨坤一的罪行就愈加是板上钉钉不容置喙，
有天晚上徐兮下班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到，杨坤一事件的受害者当时几乎都是十岁左右的女孩，不知道她们现在是哪里来的勇气愿意指控杨坤一。
但是徐兮又想，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勇敢的人，她愿意做第一个来引导后来无数的人出现。
她虽然走在路上会被人认出来，回学校也会被别的老师投以别样的目光，但是她想，自己活的坦坦荡荡，根本没必要去在乎。
只有徐兮自己知道她这短暂的一生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因为没有被真正爱过，所以学不会爱人的能力。
遇到贺淮也算是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的苦难百分之一的甜，虽然这甜也曾让她难过。
但是当她回首过往的时候竟然也可以说曾经有一个人那么热烈地爱过她。
唯一遗憾的大概是她没有回报过同样的温暖，却在本该大胆说爱的年纪选择了逃避。
这一路走过来徐兮很少思考什么，
不去思考母亲到底是更喜欢她还是弟弟，
不去思考杨坤一送她一套芭比娃娃是不是就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好让自己的犯罪更加方便实施。
唯独遇上贺淮也后她开始思考要不要在他面前穿上好看的裙子，要不要握紧他伸过来的手，要不要开始接受这个对她并不友善的世界。
直到后来徐兮看见王小璃，那个和她那时候差不多大的女孩坐上了杨坤一的车，
那个时候樱花开得正好，阳光也很明媚，
她看见女孩在微风中扬起的白色裙摆，
徐兮突然觉得这样美丽的裙子本该更好的生活在阳光下，
所以最后她转身又走向了黑暗。
徐兮开始睡越来越少的觉，其实这种情况从贺淮也离开的时候就变得多了起来，但是她谁也没告诉。
整夜的失眠是常有的事，她只当是高考迫在眉睫，她神经太紧张了所以才这样。
她常常在家里得到赵华的谩骂，经常看见她望向自己时那种失望的眼神。
这个家仿佛她在一天就不会平静一天，可是徐兮想，这一切明明都是杨坤一的错，为什么要来怪罪她呢？
她的精神开始逐渐衰弱，
她开始思考别人异样的眼光的含义，
甚至有人往她家里寄不堪入目的图片。
于是徐兮在六月底的某一天清晨，选择拖着行李离开这个家。
前不久她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即使这样，徐兮都还考得不错，去一个名牌大学绰绰有余。出成绩的那天，她只是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徐成禾的墓前。
徐兮买了一束花放在墓前。
她说：
“爷爷，我高考成绩出来了，还不错，我可能会离开这里了，以后可能很少能再来看你了。”
“爷爷，贺淮也在一月份的时候去了国外，我和他，分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带着他来见你了。”
“爷爷，伤害我的人，证据确凿，现在正在被起诉，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出结果。”
“爷爷，你替我保佑贺淮也长命百岁，万事顺遂吧。”
准备离开的时候，徐梓旭从房间里冲出来，紧紧地抱住徐兮的腿，哭喊道：“姐，你别走！”
徐兮想，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徐梓旭之前那么不喜欢她，但这个时候却还是舍不得她走。
徐兮蹲下来看着徐梓旭，徐梓旭被赵华养的很好，白白净净的，一副天真做派。
“梓旭，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说，人长大了就会离开家的。现在我长大了，所以我要走了，你在家乖一点，听妈妈的话，照顾好爸爸，你要开心长大。”
你要开心长大，至少别像她这样，破破烂烂地长大。
徐梓旭抱着她死活不放手，他不想听徐兮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徐兮要走了。
“不行，你是我的姐姐，你离开了，我就没有姐姐了！”
可是徐兮还是起身拉开徐梓旭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家门，赵华一直坐在卧室里没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关上了。
徐梓旭气冲冲地跑到赵华面前，对她拳打脚踢。
“是你，是你逼走了姐姐，是你！”
赵华呆呆地坐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徐兮是在最热的那天住进医院的，她隐约记得自己割伤了手腕，眼前都是红色的，可是她再醒过来就看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思雨。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不是说你很坚强的吗？”
徐兮面无表情，只微微仰头看向了窗外。
“我没有在乎别人说的话。”她说。
“你骗人！要不然你怎么会想不开。”
徐兮不知道该怎么和谢思雨解释，其实她从小到大都觉得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直到她遇见了贺淮也，但是贺淮也也走了，所以她没有在乎的东西了。
别人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就是被人彻底遗忘的那一刻，徐兮想，这个世界已经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了，死亡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
“那你不想看看杨坤一最后的判罚吗？你等了那么久，费了这么多的力气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你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名誉！”
“可是，小兮，你才18岁啊，明明这个年纪可以更无虞一点的。”
徐兮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她好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她在住院的某天傍晚，看着外面的晚霞给贺淮也写了一封他永远也不会看见的信。
短暂的相遇被她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徐兮想，这辈子她都没有对贺淮也说过一句喜欢。
这是她最遗憾的事情。
罢了，罢了。
最后，她说。
“花枯了，山空了，我也应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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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41
谢思雨听到徐兮死讯的时候，她正在学校门口的保卫处苦苦地等待着里面的老师给她找录取通知书，连带着徐兮的那一份。
彼时外面暑雨朦胧，她站在这样朝气的季节里恍惚了好久。
徐兮住院的那段时间好多陌生人来到病房里给她送花，也不知道是谁把她住院的消息传出去的。来的大多数都是女生，她们无一不说：“你很勇敢，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徐兮当时笑的很开心，她说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谢思雨想起前几天还和徐兮约定待到天日放晴，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一起去喂音乐台的鸽子，或者去海边看海。
却不料先迎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徐兮的母亲拒绝认领尸体，于是谢思雨自己联系到了警方，也听了当时情况的描述。
据警方说，凶手应该是一位反社会人格者，因为看了新闻上徐兮的采访才起了杀人的想法。
“那个凶手之前就因为怀疑妻子出轨，用锤子把他的前妻打成了重伤，后来坐了十二年的牢，出来之后就不务正业。这次，大概是因为看了新闻才惦记上了徐兮。”
谢思雨知道，那个采访出来之后还有不少人在骂徐兮是婊/子，说是她勾引在先，即使后来杨坤一被拘留，那些人依然是坚信自己的看法。
谢思雨领了徐兮出事时身上的遗物，警察说，徐兮生前应该是想打电话给一个叫贺淮也的人，但是最后电话却没有按下去，因为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联系人的那页却没有任何的通话记录。
“身中数十刀，伤到了要害，群众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死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不治而亡。”
“要是打电话给120说不定还有希望。”警察最后说。
谢思雨说不出一句话来，艰难地说了声谢谢之后便离开了。
她知道徐兮出院之后就一直在吃抗抑郁症的药，可是她坚信徐兮一定会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只是奈何造化弄人。
筹办哀悼会的时候，谢思雨没有联系到徐兮的亲属，就连葬礼都是网友众筹和当地的妇女联会自发举办。
她记得那天打电话给徐兮的母亲，电话那边沉默良久，只说了句他们现在过得也不容易就挂了电话。
整理遗容的时候，徐兮看见徐兮身上的数十道伤口，连同手腕上的那个，各个触目惊心。
十八岁娇嫩的身体，却以这种方式与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有人问谢思雨骨灰要怎么办，谢思雨说，小兮身前最喜欢山了，那就把她撒到山上吧。
葬礼那天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放晴的时候，谢思雨原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却没想到从一大早上开始就一直陆陆续续有人过来送花。
她在队伍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有同学，有老师。
只是可惜，没有贺淮也。
谢思雨想，这辈子都别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了，就让他在没有徐兮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吧。
队伍竟然绵延百米，络绎不绝。
见到这样的场景，一直以来还迟钝地未察觉到心痛的感觉的谢思雨突然间在大厅里放声大哭起来。
徐兮，原来没人看不见你应该被善待的一面。
众人许是被这样的哭声感染，一个个地也掩面而泣。
既是为了年轻的生命的凋零，也是为了年轻的生命的勇气而动容。
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不知过了多久送别的人才慢慢散去。
谢思雨平复好心情后站在灵前与黑白照片里微笑的徐兮对视良久。
“从前开玩笑说你先走还是我先走的时候，我郑重地想，一定要在你的葬礼上做一个可以描述你一生的人。”
可是当她站在这里，回顾这一生十八年的短暂的过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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