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菊香笑着答应:“知道了,你等消息吧。”
没过几天,王菊香就主动上门了,挑的是午后上工的时间,家里只有阮清和儿子两个人。
“你眼光可真毒,这万桃花据我舅舅说,除了家里拖累,还真没有别的毛病。”不过,这时节,家里拖累才是那些上门求娶之人最大的顾虑。
“你仔细说说。”阮清并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王菊香喝了一口水,说道:“这姑娘是个能干的,人家拿的工分不比男人少,一年到头和他爸也能挣好些粮食,只不过她妈常年吃药,两个弟弟最大的也才十六,还不顶事呢,这才将家里给拖累垮了。”
“品性呢?”
“听说一家子都挺和善的,这么些年,也没见跟村里哪个红过脸拌过嘴的,我去我舅舅家时,亲自帮你打听了一圈,反正提起他家,村里也没人骂过一句。”
那确实和善,以后若是有这样一家亲戚,自家也省心。阮清放下心来,开始盘算见面的事情。
王菊香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逗了一会儿牙牙,扭头笑道:“每个月二十五号,县上有大集,万家坪好些姑娘都会偷偷背着平时挖的药材去县里卖钱,听说每次都有万桃花。”
现在的政策,是不允许私人做买卖的。但种地的,一年到头,能得到的只有粮食,可谁家都缺那一分两分的针头线脑钱,于是农闲时总有人偷偷置些私货拿到大集上去卖,比如自家纳的鞋,家里母鸡下的蛋,抽空挖回来晾晒干的草药等等。
阮清一算日子,“那不就是后天?”
连忙跟王菊香约定了后天一起去县里赶集,并承诺:“为感谢你为我家的事儿出力,我请你吃肉包子。放心,要是真成了,我还另有重谢。”
“那感情好。”王菊香很高兴,“这样的好事要是多几回才好。”
到了县上大集这一天,天还没亮,阮清就将儿子抱到上房柳玉梅的被窝里。
她之前已经跟家里人说了要去赶集的事,柳玉梅轻声交代:“家里啥都有,不该花的钱就不要花。”她还在肉疼阮清刚回来时带回来的那老些东西,听大儿子说花了一块多。天!庄户人家眼里,一块钱去灌煤油,那可是能用到明年的。
阮清安顿好儿子,和王菊香在村头汇合后,就披星戴月的赶往镇上,他们必须早早走到镇上,再坐汽车,这样才能保证中午之前抵达县城。
两人风尘仆仆的抵达县城时,已经十二点过了。
阮清有些担心,“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不会,她每次赶大集,都要给她妈抓些药,咱们直接去药店。”
去药店的路上,阮清买了五个肉包子,塞了两个给王菊香,等到了药店,两人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边吃包子边守株待兔。
等了大约快半个小时,王菊香突然用胳膊捅了阮清一下,“来了!”
“哪一个?”
“扎个大辫子,脸蛋红扑扑的那个。”
阮清打眼看去,第一印象是这姑娘跟刘美凤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但那憨厚样儿却有些像自家大哥。
万桃花卖完药材,摸着兜里的毛票,心情十分不错。她照例到药店给她妈抓了几服药,便打算和同村的姑娘们一起回去。
不想刚出药店门,就被两个姑娘给叫住了。其中一个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万桃花,想不到能遇上你,你也来赶集?”
万桃花懵懂的点了点头,正想问对方来历,那姑娘就先自报了家门,“我舅舅是万四方,咱俩去年还一起打过核桃,你不记得了?”
万桃花仔细瞅了瞅对方,看着像是眼熟,这才点点头,“原来是你,我们这就准备回去了。”
“这么巧呀,我们也要回去呢,正好咱们一块儿坐车去?”
万桃花答应了,转头跟同村的人介绍了她们后,就一起往汽车站去。
这一趟车上人并不多,万桃花坐定后,阮清就眼急手快的占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后还朝对方友好的笑了笑,万桃花则回她一个笑。
等到汽车走了十几分钟,阮清才开口。
“我叫阮清,是阳沟村的。”
“我知道,”万桃花道,“你跟那个王菊香是一个村的。”
阮清点点头,踌躇了一下,开口:“我有个哥哥......”
第4章 我有个哥哥
“我哥叫阮八宝,今年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六十三公斤。我哥性格脾气都挺好的,就是人有些老实,还没有对象......”
“你......你啥意思?”
阮清话还没有说完,万桃花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阮清是第一回 给人做这种牵红线的事,完全没有经验。一上车就想着如何打开话题,想的车都走了十几分钟了,还没有头绪,只好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你听我说完,我们家除了我爸妈,我还有个小弟,正上五年级呢。我爸妈年富力强,正是能干活的时候,所以未来二十年应该不会给儿女造成啥大的负担。姐姐,如果你还没有对象,考虑考虑我哥呗?”
说完见万桃花低着头不说话了,阮清又趁热打铁道:“实话实说,我早就听说你了,今天也是特意来偶遇你的。这年头虽说妹子给哥找对象的事少有,但我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诚心来问你的。现在是开放社会,谈婚论嫁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回去考虑考虑。”
“对了,我爸叫阮文强,我哥叫阮八宝,你也可以回去先托人打听打听我们家的情况。”
双方在镇上分手,回村的路上,王菊香听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埋怨道:“你也不知道拐个弯,万一人家被你吓的直接缩回去咋办?”
阮清仔细回忆了下万桃花当时的表情,道:“我瞧着她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意思。”
等回到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今天的饭是柳玉梅下地回来做的。饭桌上阮清见阮八宝不在,便问道:“我哥呢?”
柳玉梅道:“说是手头还有活儿,一会儿回来。”
阮清将从县里剩下拿回来的两个肉包子给家里人分了。吃完饭,大伯家的玉霞神秘兮兮跑进来告诉她,“我见八宝哥到村头见刘美凤去了。”
阮清皱眉,两家成不了,他爸早就跟媒人说清楚了,难道是他哥心里还没放下?
阮清带着儿子在门口散步消食,天擦黑的时候,终于等到阮八宝回来了。
阮清直接问出口,“哥,你是不是还没放下刘美凤?”
不怪她多管闲事,阮八宝要是真的还没放下刘美凤,自己这头给他张罗,万一人姑娘真答应了,那就是害了人家。
阮八宝一愣,“你没头没脑说什么呢?”随即一想,突然明白妹妹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干啥去了。
他连忙道:“是刘美凤,她连着两天托人捎话让我去见她,我昨天没理她,今天她竟说我不去就不算是个男人,我这才......”
“她找你干啥?”
“不知道啊,见了我啥话也不说,就是哭,”阮八宝现在还纳闷呢,“我见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回来了,要是让人撞见,还以为我咋她了呢。”
听了这话,阮清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自家哥哥在男女一事上可真是个榆木疙瘩,那刘美凤算是打错了算盘,对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真可谓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劲。
“你以后别再见她了,那姑娘不是个老实的,”阮清交代道:“再者,我最近帮你看了个姑娘,这两天正等着人家的回话呢,你可千万别做出让人家误会的事情来。”
阮八宝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妹妹真会给自己张罗这事儿,“啥时候的事?咋没跟我说?”
“哎呀,没成有什么可说的?”阮清道,“要不是你今天搞这一出,本来是想等收到具体答复再告诉你的。”
“我跟刘美凤真没事。”阮八宝急忙又辩白了一句。
阮清笑道:“反正人家还没说要见你呢,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不过,这个姑娘跟刘美凤可不是一个类型的,而且比你大一岁,不知道你能不能瞧得上。”
阮八宝听着,右手撸了两下后脑勺,嘀咕道:“我又没说喜欢刘美凤那样的......”说完,一把扛起小外甥进院里去了。
阮清得到了这么一个婉转的答复,心里更加有把握起来。
过了几日,王菊香就传话来了,说是万桃花他爸找他舅舅捎话,要是她家真的有意,双方可以先相看一番。
阮清这才将事情始末告诉了阮文强。一家人在饭桌上商量起来。
“他爸,要真是这样,得找个媒人吧?再准备些见面礼,你领着八宝去万家坪一趟。”
阮文强“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媒人哪是那么好找的,既要有眼色嘴皮子溜,又要公允信得过,两家都能说上话才行。
就拿上回他们找的媒人来说,嘴皮子溜倒是真的,可偏心眼偏到家了,明知道刘家有大招,却一点风都不给自家透,害的他们白白损失了两回礼,那可都是钱。
阮清看见阮文强为难,索性道:“我不就是现成的媒人?”
“你?”
“嗯,”阮清道,“这人是我咂摸来的,牵线也是我牵成的,你们不能事情成了,就把我一脚踢开吧?”
“哪有女人当媒人的?”阮文强不同意。
“怎么没有?搁在以前,媒婆可不都是女的?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请个媒人,礼总要带吧?一次不行就得两次,事情办成了你还得出一双谢媒鞋,那卷烟,那鞋,你自己个儿吃穿不香吗?”
说别的也罢了,阮清偏偏说到钱上去,正中阮文强心坎儿。前思后想这都是最划算的办法。
阮清又道:“爸,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离婚的事,可既然万家答应相看,想必已经将我们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人家都不介意,你还要介意吉不吉利?现在社会上都喊要‘破四旧’,可不兴讲究这个了。”
阮文强急忙道:“说这些干啥,哪个介意了?明天让你妈请半天假,你们到镇上买些拿的出手的东西,咱们尽快去一趟万家坪。”
阮清既然做了媒人,他们家自然不用再单独准备她的礼,于是娘儿两个到镇上扯了四尺大红印花料子,三尺黑色条绒,又包了一包红糖。
隔日,父子三人就上万家坪去了。
万家坪那边,王菊香捎话给她舅舅,让领着认个门。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万桃花家的穷还是超出了三人的想象,好在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
万家人虽然个个衣裳上补丁摞着补丁,却也浆洗的很干净。
阮清和父亲对视一眼,遗憾中又都透着满意。
万桃花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棉布褂子,脑后梳了一条长辫子。以阮八宝的眼光看去,虽不像刘美凤那样,看人时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她脸上时时带着笑容,说话做事都很爽利,看着是个性格开朗的人。阮八宝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啥事都有一张嘴,不会叫人时时跟猜谜语似的。
原谅阮八宝将人姑娘时时和刘美凤作比较,他二十五年说长不短的人生里,接触女孩子的经验实在有限。之前相看都是匆匆一眼,双方拘谨的连头都不敢抬。有时见完了,家里人问他感觉咋样,他回忆半天,硬是没记住姑娘长啥样。
万桃花之前就和阮清见过,双方也算是有过基本的沟通,在万桃花的印象里,阮清是个实在人,喜欢有话直说,这很对她的胃口。
所以这次再见,她也再没有了上回的害羞,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家的情况,家里有几分自留地,都有什么收成,他们这边的生产队政策上和阳沟村又有什么不同。
阮清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个头,问几句,两家人的陌生隔阂感,很快就在这一问一答中消散了大半。
她们自己说着话,阮文强和万父万海勤也聊上了,说了几句收成,万海勤的话题就拐到了闺女的婚事上。
他也是个直肠子,爱说实话,“娃懂事,这几年上门的人少了,她也死心了,就一心想着在家里伺候她妈......”
万海勤说的时候,万妈张桂香就在旁边抹了抹眼泪。
万海勤接着道:“我们家虽穷,却也有些志气,你们放心,只要闺女出了这门子,就是人家的人了,我们绝不会拖累她,更不会想着上门打秋风。”
“哎呀,叔,这话咋说呢。”阮清忙道,“就算嫁了人,闺女还是闺女,没得娶回去就让人家跟娘家断绝关系的,你放心,我们阳沟村可没这样不讲理的人家。”
阮文强跟着点头,“都是有闺女的人,老弟,别的话咱就不说了,关键还是要看娃们的意思。”说罢,就将目光投向两个当事人。
万桃花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阮八宝这次总算是上了一回道,将带来的网兜放到炕桌上,说道:“叔,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几尺布头和一包红糖,您不要嫌少。”
这是来时,阮家人商量好的,一切都看阮八宝的意思,他若是看上了,就亲手将礼物送给人家,要是看不上,啥话也不说了,递根烟道一句打扰,就可以回家了。
得了阮八宝明确的表态,阮文强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万海勤两口子高兴的甚至露出一丝感激来。
打一进门,他们就看上这小伙子了,人长得周正不说,看身体也是有膀子力气的。他们还一直忐忑万一人家瞧不上自家的条件可咋办?
这下好了,事情成了,闺女后半生也算有靠了。
“老弟啊,还有一件事。”阮文强是个老实人,想来想去还是和对方提前说清楚的好。
“你也看到了,我们今天上门,也没带外人,就跟了我闺女一个,两个娃这事儿本来就是我闺女牵的线,我们就想着让我闺女当媒人算了,日后咱们双方谈事都商量着来。你看咋样?”
“我看行,你这闺女跟我姑娘一样,是个爽利心善的。”万海勤一口答应下来。
事实上,他也吃过媒人的亏,这些年礼送了不少,闺女却还是拖成了大龄剩女。
双方和和气气的商议定,又约好下个月八号,由女方上男方家去踩门。阮家父子三人这才动身回家。
踩门是北方农村的一种习俗,其实就是女方上门看男方家的条件,房子够不够住,自留地侍弄的勤不勤快等等。
第5章 一把核桃仁
自打从万家坪上回来,阮八宝就心情好的不得了,干活更卖力气了,说话声音也大了。
就连牙牙都发现了他的变化,悄悄跟阮清说:“舅舅好奇怪,昨天还领着我去偷核桃了。”
村头有三颗粗壮的核桃树,上面果实累累,却是公家财产,村民不允许随便打摘。有些人馋了,就会在夜里偷偷去摘。可阮八宝从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阮清笑着逗牙牙,“舅舅要娶舅妈了,你高不高兴?”
“舅妈是什么?甜不甜?”牙牙一脸天真的问道。
阮清大笑,将儿子放到地上,“去问你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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